52 ☆、記憶深處

一股山泉順着山間隧道湧出,在眼前聚成深不見底的水潭,泉水清澈透明,淺處清晰地露出水底的模樣,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大者如床,靜靜鋪在水底,小者如卵,散亂地排布在四周,水色由淺入深,淺處色淡,越深色澤越重,四周青樹環抱,掩映之下,自成一方天地。

烈無蒼伫立在水邊,身心寧靜,望着水波潋滟,回首對着林楓淡笑:“此處書中雖有記載,可到過此地之人卻甚少,以至于世人懷疑此地之存在。沒想到今日能一見其風華”

林楓耳眼四處掃視,渾身戒備,聞言亦不思索,直覺回道:“是!”

烈無蒼看他滿臉嚴肅,不由笑了一笑:“放輕松些吧,此處除了你我二人,再無他人。”

林楓道:“公子盡興!”随即隐身到了他處。

烈無蒼深知他之謹慎,點點頭,亦不再強求,待其走後,望望天際烈日,走到一處從水面高聳而出的石壘之旁,将錦衣脫下放在旁邊,随後躍入水中。

平靜的水面頓時濺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聲,晶瑩的水花四處飛濺,層層漣漪一波追着一波。

水波一圈圈緩緩地漂移,片刻後烈無蒼從水中潛出,身子立在水潭之中,酷日依舊,但絲毫不再覺熱氣騰騰,緊貼肌膚的山泉滌去了一身燥熱。

暢游良久後,烈無蒼游回石壘之旁,靜靜在水中伫立半晌,這才戀戀不舍,小心提步準備踩着延伸在水底的平石出水。

就在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清晰的人聲,聽聲音傳來處,離此已經很近,想要片刻間離開此處絕無可能。林楓恰巧探查到此處,登時望向烈無蒼。

烈無蒼擡眸望了他一眼,示意他先藏在他處,林峰會意,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樹林中。

烈無蒼冷靜如常,拿起石上衣物,輕輕移動藏在了石壘旁的一處罅隙之中,其位置得天獨厚,旁邊枝條繁密,樹蔭重重,人居其中,水潭四處動靜可以一覽無餘,其他地方卻不能輕易發現這裏動靜,這也是烈無蒼特意選擇此石壘入水的原因之一。

聽傳來的聲音,明顯是兩名女子。

“小姐,前面就是地圖上所标的天緣潭!”

“天氣燥熱,小姐還是以身體為重,今日已經走了許久,我們在前面水潭處歇息一會兒吧!”

“路程還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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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這條山路到靈山郡最近,再有半個時辰便可到了!”

身着女裝的冰玉煌望望已入視線的水潭,停下了步子,對緊随在其後的貼身護衛說道:“嗯,那便歇會兒吧。”

護衛暗暗舒了口氣,總算勸說成功了,兩人已經步行走了一整夜,皇上為了國事,連身體都不放在心上。

此貼身

護衛确切說是死衛,是冰玉煌的母妃特意為其培養的,皇宮之中只有她亦知曉冰玉煌的身份。

“小姐,吃些東西吧!”

冰玉煌望了望天色,看向護衛:“不了,不久前才用過,等到了靈山郡再說。”

護衛無奈收好包袱中帶着地食物。擡眸看看眼前不時飄來涼氣的水潭,心念一動,随即對冰玉煌道:“小姐,你滿頭是漢,天氣這麽熱,不如乘此時候沐浴一下,此處山泉雖有人知,卻甚少有人來過。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來此,在外這幾日,條件不比家中,你去,我為你守着。”

冰玉煌了然地笑了笑,迎上死衛迫切的眸光,一語道破了璇玑:“是你想進水去涼快吧!”

護衛被點中了心思,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小姐,你去吧!我守着就行!”說着從袖中掏出絹帕走過去給她擦了擦額上沁出的香汗。

冰玉煌接到手中,道:“想去便去吧,我在此歇着,不會有事。”

護衛見沒有說服她,一陣為難,眸光偷偷瞄着冰玉煌的神色,嘀嘀咕咕道:“小姐都不去,奴婢自然更不能去!”

冰玉煌亦覺燥熱,想此處安然無虞,又被她的模樣一逗,随即溫和說道:“我怎麽都沒料到到母親千挑萬選,居然給我找了個專跟我作對的人,罷了,我去便是!”

護衛面上頓時綻出笑容,邊利索地從包袱中取出一套衣物,邊喋喋不休道:“小姐,你這是嫌棄奴婢了!夫人就是曉得你的性子,才特意将我放在你身邊,能多多照料着你些,要不然你為了家事勞心勞力,都不知道忽視自己到什麽地步了。”

冰玉煌聽着不知說了多少便的話,一手不由揉向太陽穴,無奈道:“你若是再說下去,我們現在立刻啓程。”

一句話成功的讓耳旁的聒噪戛然而止。

護衛喉嚨一陣滾動,好不容易将被噎在舌尖的話咽了下去。

随後将替換衣服遞給她最後道:“家事重要,小姐你也重要,這是衣服,小姐一會兒你記得替換吧。”

暗處的烈無蒼暗斂精光,雙眸細細審視着出現在水潭邊的二人。

聽其言語之音,其中一名女子的聲音尤為特別,溫溫柔軟中帶着幾分清爽力道,剛柔相繼,餘音袅袅,如玉擊鐘磬,沁入耳中,只覺心曠神怡。心中對其不覺起了好奇。

而二人話中之意,這所謂的小姐看來在家中是主事之人,一舉一動透着尊貴之氣,應是富貴之家所出之人,可在靈月男尊女卑,并沒有女子主事之俗,這是何族大家居然會如此開明?

再者,她們又怎會有這極為偏僻之地的地圖?為何要去靈山郡?此小姐身上無甚功夫,可旁

邊伺候的丫鬟身手卻絕不在林楓之下,能有如此高手做護衛,這小姐的身份亦不簡單。

兩人背對着他亭亭立在水邊,毫無顧忌地言談說笑,猛然吐出“沐浴”二字,讓凝神思忖的烈無蒼猛得一怔,這!她們二人如此不拘小節,這荒野之地!關鍵是,他是不是該此時現身,出聲阻止?

猶豫間,冰玉煌無奈接過護衛手中的衣物,護衛一收嬉笑之色,擡眸四處謹慎觀望。

冰玉煌環視水潭四周,随後說道:“我們到那處石壘!”

護衛回眸順着她地視線望向石壘,隐蔽又安全,為保萬無一失,率先提步跑了過去,細細查看。

烈無蒼不由緩緩屏住呼吸,身子向後緊緊貼在罅隙後面的石壁上。

護衛眸斂精光掃過石縫,一片漆黑,可卻容得下一人在內,手随心動,“咔嚓”一聲,扯斷了旁邊樹枝,手上用了五層功力,眨眼間,短短的樹枝向漆黑的縫隙中央射去。

“彭”的铿然一聲,樹枝撞在了石壁上,緊接着是樹枝落水的聲音,護衛這才放心,轉身對冰玉煌道:“小姐!過來吧!”

藏在石縫中的烈無蒼擡起的手輕放在胸前垂眸,看了眼慢慢随着流水游出去的樹枝,淡淡一笑,雕蟲小技,只不過用了五層功力,于他而言解決這種情形再簡單不過。

聽着耳旁護衛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他這才又擡眸向外望去。

這一望,烈無蒼輕而易舉避開試探的淡笑霎時凝固在了眼中,眸光不由定定怔住。

這,天下間居然會有這般絕色清麗之人!将曜日所有佳人加起來,亦比不上她之五分,這便是那小姐的模樣嗎?這般姿容本該聞名靈月才是,可為何他在靈月這段時日卻從未聽說過靈月有絕世佳人的傳言?她到底是什麽身份?又從什麽地方而來?她遇到什麽事情了,為何面色平靜卻是藏着滿眼憂色……

他怎麽也不會料到今日居然會有此奇遇,神色不覺全部凝聚在了冰玉煌身上。

冰玉煌聽到護衛的聲音,轉身向石壘走去。

護衛轉身走向樹林中,警惕地注視着四周的動靜。

冰玉煌擡手解開固定滿頭青絲的發帶,烏黑的發絲疏忽間輕輕飄散下來,柔順地垂在腰間,随後垂首慢慢解着腰間的紗帶。

清風倏忽間吹過,一股女子特有的清香飄過,烈無蒼不覺翕動鼻翼深深吸了一下,有些出神地凝視着眼前動人美麗的一幕。

繡線輕紗帶被小心放在烈無蒼剛才放過衣物的地方,冰玉煌輕輕褪下穿在外面的湖水色紗衣,光潔白皙的雙肩頓時露在空氣中,水潭中清晰地倒映出岸上的倩影,水中拉長的身影蕩漾在日光下的粼粼水波中。

冰玉煌手指又放在內衣側旁,似是感覺周圍有些異樣,不覺擡眸,銳利掃向石壘旁。

烈無蒼身子不覺僵在了石縫中,屏住了所有氣息,不敢再有絲毫動靜。

幾只翠鳥撲騰着翅膀從石壘後面疾馳飛過,眨眼間竄入樹林深處,搖曳了石上綠柳。

無用的疑心,冰玉煌心下頓時一松,視線不覺随着飛動的翠鳥望向天際,眸中泛出粲然喜悅,一朵明媚耀眼的笑容在皎潔的面容上綻放。

烈無蒼凝視的眸光不由一閃,心頭募然湧起陣陣溫熱,悸動間翻騰鼓噪。眼中心中連自己都未覺全部凝在眼前佳人身上,一顆心再也無法回複先前的寧靜。

翠鳥誤人,冰玉煌一笑後,不由自言自語:“人沒有,禽鳥倒是不少,全被它們看了去!”

烈無蒼聽力極好,一字不漏地全聽進了耳中,凝視的眸中頓時閃過濃濃的笑意!

人有一個,近在咫尺,只不過你沒發現罷了!

冰玉煌手緊接着放在側旁衣帶上,解了一半兒,不由停住,擡眸望向遠處,層林掩映,萬籁無聲,波光粼粼,陽光明媚,碧空浮雲相映,綠樹搖曳生姿。

解還是不解?

一陣猶豫,最終沒有褪去貼身的衣物,緩緩順着石階向潭水中走去。

暗處靜觀的烈無蒼暗暗松了口氣,随即轉換了位置,視線一直随着水中緩緩走動的冰玉煌移動,只不過現在只能頗為遺憾地注視着漸漸與水融為一體的倩影。

冰玉煌轉身的一瞬,烈無蒼眸光詫異地凝在了她的背上偏左的肌膚上。

居然是一枚錢幣大小的血紅色胎記,恍如濃豔的瓊芳綻放,與白皙的膚色相映成輝,赫然清晰。

片刻後,水面上突然浮起兩件衣物,正是冰玉煌貼身所穿,原是她在水中褪去了衣裳,

潭水成了最好的屏障,無心為善,卻于無意間做了好事,助人掩去了他們所想隐藏的一切。

冰玉煌在水中來去自如,水中翩翩游動的身子舒展自由,沾濕的發絲纏在身上,水光盈盈的面容偶爾露出水面,恍如出水的白蓮,瞬間又回到水中。

水面再次失去了靜寂,水紋一波一波,蕩漾開來,緩緩湧起的水紋漪動着,最終滑向了處在水潭盡頭的石壘邊,遇到阻礙又輕輕返身回去,波紋已是微不可見。

烈無蒼眸光望向遠處,盛滿了連他都未自覺的溫柔,觀看見亦不忘靜靜感受着水紋輕輕襲來時的晃動,手指不由神展開,感受着水紋的輕撫。

良久後,護衛回來,走到石壘邊,将衣物收好,斜倚在石邊,擡眸望着水中暢游的冰玉煌,露出淡淡的微笑。

冰玉煌慢慢游回到岸邊,将方才在水

中褪去的衣物裹在身上,這才“嘩啦”一聲,從水中緩緩站起,晶瑩的水滴從凝脂般的肌膚上緩緩滑落。

烈無蒼望着眼前突然出現的淡藍色黑影,心內不覺一陣失望怨念,你這護衛也站得太是地方了,不偏不倚,剛剛好堵住了他的視線。

未幾,冰玉煌已經換好了衣物,披散着青絲,任由夏日清風照耀吹拂。

“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你去吧!”

護衛小心思得逞的笑着搖搖頭:“小姐舒服就夠了,奴婢還是免了。”

冰玉煌無奈笑道:“每次你都如此!下次我定要命令你先來。”

只可惜她口中的下次再也沒有機會發生,她心中信賴的她終究為了救她失了性命。

烈無蒼又等了半晌,待冰玉煌和護衛的腳步聲不甚清晰時,急忙從水中出來穿好衣物,這才想到,方才林楓也在,那豈不是!不由沉聲叫道:“林楓!”

林楓從不遠處的藏身處瞬間到了他身前,一看烈無蒼的神色,已明白了其眼中之意,淡淡說道:“非禮勿視!屬下明白!”

烈無蒼眸光不自然的一閃,蒙着嗓子咳了咳,随即轉換了話題:“跟蹤那兩人!”

林楓随即在前邁步向着二人離去的方向奔去。

烈無蒼剛要提步,無意間掃過石壘的眸光不由一頓,俯身撿起了遺落在其上的發帶,随即放入懷中,疾步離去。

……

危百尺在書房中看着烈無蒼徑自陷入回憶,柔和了滿身沉重,連帶着書房中的氣氛亦覺得舒服不少,可問題是不能把他空巴巴的架在書房中,幹着急,無人答理,……随即不管不顧,走近烈無蒼搖了着急叫道:“回魂了!回魂兒了!”

“你別光顧着想你的事情,我又糊塗了,撇開她們不是一人,可你好歹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個冰玉煌怎麽會是女子?”

烈無蒼擡眸淡淡掃了一眼危百尺,走到書桌後,才開口說道:“他本來就是男子,你不必疑問了。”

“什麽!”危百尺看他的神色知道自己被耍了,頓時炸毛,三步并作兩步奔到烈無蒼書桌前,兩手支着,面對面瞪向他:“那你剛才說他是女的!烈無蒼,你太過分了!”

烈無蒼極為認真地看着危百尺的雙眼,淡淡說道:“百尺,身為我的好友,我不順心的時候,豈有你置身事外之理。”

危百尺頓時郁悶氣結,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口:“那麽,你現在高興了!”

敢情他把自己當順氣筒了,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運才攤上了烈無蒼這個麽“災星”!

烈無蒼嘴角勾了勾,随即低頭開始處理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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