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天意弄人
烈無蒼致歉後,舉杯便要飲酒,祥王募然出聲阻止道:“六弟,你的心意我們明白,你手上有傷,酒便罷了!”
烈無蒼睡眸看了看方才燒傷的一只手,淡淡笑道:“三哥多慮,這點兒小傷不必放在心上!”
祥王坐得本離他不遠,頓時起身,走近主位,雙眸盯着烈無蒼,擡手道:“把酒給我,你我兄弟,我代你喝亦是同樣作用!”
烈無蒼一怔,不由微微搖頭,将酒遞給祥王,無奈笑着喚道:“三哥!”
祥王飲過酒回席,不禁擡眸卻看見方才吩咐過的小厮依然沒有去找醫生,面色頓時一沉,道:“在這兒杵着作甚,本王方才讓你去找醫生!”
小厮神色駭然,身子一僵,俯首顫抖着嗓音道:“王爺恕罪!是烈王爺今日命令,人宴會之中無論發生何事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離開!”
祥王聞言面色更黑:“糊塗!沒看到你家王爺手燒傷了,是你重要還是你家王爺重要!”
兩人身影雖低,卻還是驚動了不遠處的烈無蒼。
“三哥,何必與個小厮生氣,直接拖下去杖責就是!”
祥王怒氣稍頓,轉眸看向他:“六弟,此事暫且不提,你的手傷不能再耽擱了!你府中便有醫生,還不快命他來醫治!”
明王擡起渾濁卻精明的雙眸看向烈無蒼,緩緩說道:“治傷緊要,這宴會上沒人會說你待客不周!”
梁王對烈王府較熟悉,聞言登時對旁邊伺候的人命令道:“去,把葉醫師請來!”
烈無蒼眸光微閃,擡起燒傷的手,不由一笑:“諸位兄長如此說,小弟唯有遵命!今夜真是愧疚,醫師就在府中,還是我直接去更快些,那裏藥物齊全,醫師治起來亦便捷!”
随即對苑中諸人致歉道:“各位盡興,本王稍去便回!”
烈無蒼走出璧靈苑後,眸中的笑意募然散去,眉宇間不禁微微蹙起,對緊随出來的小厮低聲吩咐:“你盡快去丹碧苑,讓葉醫師到冰玉煌住處一趟,要快!”
小厮應命匆匆向丹碧苑奔去,轉眼間消失在了烈無蒼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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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無蒼随即轉了方向,心思複雜難解,直接向冰玉煌住處走去。
方才自己一掌,心情驟怒間揮出,定然将他傷的不輕!他本就身患絕症,只怕這掌只會雪上加霜。
冰玉煌你為何要逼我?與你有什麽好處?依你聰敏沉穩步步為營的性子,今日怎會做出這種愚蠢之事!
未幾,烈無蒼便到了關押冰玉煌之處,恰好葉依擎同時到來,只不過他上氣不接下氣,步履淩亂,這幅模樣明顯是跑着來的。
烈無蒼看向他顧不得解釋,直接道:“随我進屋!”
把
手的護衛見是烈無蒼,俯身見禮:“參見王爺!”
烈無蒼沉聲道:“把鎖打開!”
葉依擎此時才看到了烈無蒼掩在袖中布滿血泡的手,傳話的小厮緊緊說了個大概,卻駭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師兄和冰玉煌兩人到底是怎麽了!
門“吱呀”一聲開啓,烈無蒼先跨了進去,急急向內室走去。
葉依擎不由道:“師兄,我先給你處理燒傷吧!”
烈無蒼眸光微閃,淡淡道:“給冰玉煌治後再說!”
二人走進內室,登時看見了跌倒在地上悄無聲息的冰玉煌,雙手緊緊扣在胸前,嘴唇泛紫,口角沾滿了已經發黑紅的血跡。
烈無蒼神色一震,猛然沖了過去,擡手便往脖頸間摸去。
隐隐有心髒的跳動,緊縮的心頭募得一松。
葉依擎不料冰玉煌這麽嚴重,更沒想到師兄下手居然如此重,急忙道:“快将她抱到床上!”
烈無蒼不顧滿手血泡疼痛,急忙伸手,一手穿過冰玉煌肩頭,一手托着蜷縮的雙腿,小心翼翼地快步将其抱起放在床上。
冰玉煌在昏迷中被移動,拉扯受傷的皮膚和髒腑,本就緊皺的眉心此時皺得更深,口中不禁無意識的吐出細碎痛苦的呻吟。
葉依擎急忙從懷裏掏出瓷瓶,拿出藥丸塞進冰玉煌口中,烈無蒼随即出手将他頭部微微擡起,在喉間一動,藥丸才被吃了下去。
喂罷藥,葉依擎伸手放在冰玉煌手腕之上,微阖雙眼,卻感脈象紊亂無常,更有片刻功夫停止搏動……
烈無蒼不禁問道:“如何?”
葉依擎半晌後收回手,才擡眸看向他,竟是帶了怒氣不能置信道:“心肺受創,經脈斷裂,根本活不過明日!師兄,你!你!你準備棺材吧!”
烈無蒼身子募得一僵,眸光死死焦灼在毫無知覺的冰玉煌身上,腦中猛得一片空白,思緒凝固。
葉依擎心中憤懑,難以發洩,不緊怒視烈無蒼,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尊重,恨聲道:“師兄!你!你讓我怎麽說你!你怎麽對她下得了手!你就算不喜歡,也不能将人打死呀!”
烈無蒼怔愣片刻募得回神,方才師弟吐出的消息太過突然,關鍵是自己那一掌根本不可能讓人斃命。
頓時擡眸嚴肅看向葉依擎:”不可能!你再診一次!我的掌力心中有數,絕不可能致死。”
葉依擎怒然瞥了他一眼,“必死之人!何必再診!”
随即轉身向屋外走去,對院中的護衛道:”去準備熱水!再打一盆冷水!”
護衛知道葉依擎的身份,俯身應承。
烈無蒼眉心微蹙,心思不明,又看向冰玉煌,卻募然一怔。
她嘴唇上的紫色
竟在他們不覺間已經褪去,露出了原來的色澤,面上亦不像方才那樣痛苦。
師弟他分明是作弄自己!
葉依擎吩咐完又回到了房內,看他神色,打開帶來的藥箱,低頭配藥,怒氣還在,卻是平靜了許多:“藥開始起作用了?”
烈無蒼輕“嗯”一聲,眸光凝視着冰玉煌,卻是對葉依擎道:“師弟,你何必騙我!”
不說還好,一說葉依擎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登時邊配藥邊憤慨道:“自作自受!我替冰玉煌不值!如今你的心有問題,我不下劑猛藥怎麽治得好!”
烈無蒼不料是如此荒唐的理由,怔了一怔,不由垂下雙眸。
自己的心?自己的心若真有問題,便是不該聽到冰玉煌突如其來的死訊時,有那一瞬的惋惜和悵然!
将自己視作仇人的敵國之君,怎能對他有惋惜?有悵然?
思索間,答案呼之欲出,他強迫自己繼續忽視,結果卻适得其反。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竟将他當做了平生知己。
片刻後,護衛将準備好的冷熱水送進了屋,葉依擎亦配好了藥,起身将藥粉灑進冷水中,對烈無蒼道:“師兄,你過來,我給你清洗傷口!”
烈無蒼募然從思索中回神,望向他問道:“冰玉煌身體現在是何情形?”
葉依擎不禁嘆了口氣,擡眸問道:“師兄,你把當時的情形詳細說與我聽!”
烈無蒼眸光微閃,卻也沒有隐瞞,一五一十詳細說來。
葉依擎聽了神色一擰,道:“照你所說,她肯定還有皮外傷。只不過方才剛剛服過藥丸,促她體內氣血順暢,不宜翻動她的身子。半個時辰後,我再察看。另外的情形,她呼吸粗重艱難,胸肺受創,氣血阻滞,胸腔裏有淤血,比較嚴重,需要很長時日才能恢複如初;心髒只是微微受震,并無大礙。”
烈無蒼沉默片刻募然又特意問道:“今夜傷勢可會讓閻王笑的病情加重?”
葉依擎一怔,差點兒忘了這個,頓時斂下眸光細思該怎麽說呢。
烈無蒼看不清他的神色,以為葉依擎想要隐瞞自己真情,不由鄭重道:“實話實說!”
葉依擎片刻後才看向烈無蒼斟酌道:“我也無法确定,冰玉煌的情形五十年前沒有相似病例,無從推斷,只能日後小心照料,我還在想辦法,找到治療閻王笑的藥物。”
烈無蒼聞言心中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喟嘆!
葉依擎見他陷入沉思,随即端起加了藥粉的冷水盆放在木盆架上道:“冰玉煌暫時無事了,師兄,你的手必須盡快處理!”
烈無蒼回神,才走過去,受傷的手微微擡起,另一只無事的手将燒掉了部分的衣袖撩起。
手上鼓起血泡的地方竟然全都破裂,流出的血膿粘在手上。
葉依擎一怔,沒想到這麽嚴重,急忙過去用藥水小心翼翼的清洗,最後又上了他自己特制的藥膏,包紮好。
烈無蒼便對葉依擎道:“冰玉煌交給你,我必須先回璧靈苑中!等她清醒後将其擡回邀月樓中!”
葉依擎點點頭,等他走後,用熱水沁濕了毛巾,小心謹慎地擦去了冰玉煌嘴角的血跡,随後坐在床邊,細細注意着她的病情變化,藥丸亦有安眠之效。
感覺她睡得安穩後,便去吩咐護衛準備躺椅,小心移動将她送回了邀月樓。
張碧豔一得到消息,片刻也無法忍受的奔到了邀月樓,給她換了衣服,脫掉護甲,在撞傷的背上抹了活血化瘀的藥膏。
随後揪心地坐在床頭注視着她的每一絲細微變化。
良久後,只見她眼睑微微顫動,雙眸慢慢睜開,胸口已沒有先前那般疼痛難忍,房內明亮的燭光影影綽綽。
張碧豔見她醒來提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小聲問道:“公子,現在感覺怎麽樣?”
冰玉煌昏昏沉沉地望着說話的碧豔,只見她嘴唇一開一合,耳旁嗡嗡直響,聽不真切。
張碧豔心頭一澀,提高了聲音又說了幾遍,冰玉煌茫然的雙眸才微微有了神彩,反應過來她方才話中之意。
輕啓雙唇道:“無礙!”
随即擡眸望了眼自己住的地方,不由一怔,低聲訝異道:“怎麽在邀月樓?”
“烈王私下吩咐讓你回到這裏養傷!”
冰玉煌眉頭頓時一蹙,在這兒養傷,那計劃要如何進行?
碧豔以為她擔心自己身份被發現,急忙補充道:“公子放心,你的衣服是我換的!”
冰玉煌回眸淡淡笑了笑,亦不做解釋。
璧靈苑中的生辰宴在烈無蒼回去後又進行了一個時辰,便散去了。
危百尺乘着宴會之時,出外部署了一些事宜。直到散宴前一刻鐘才回府,作為管家,代替烈無蒼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卻與客人只言片語間聽了月奴毀畫之事,匆匆忙忙去到書房找烈無蒼。
書房中僅僅點着一支暗燭,危百尺到時,烈無蒼默然地站在書桌前,眸光定定盯着曾經的藏畫暗格。
危百尺關心道:“你的手怎樣?”
烈無蒼淡淡道:“無礙!”
危百尺這才又不可置信道:“畫像真的被月奴燒了?”
烈無蒼默然,那便是默認。
危百尺不由不解的摸摸鼻子:“一掌打他受傷,你現在可解了恨?”
烈無蒼依舊沉默。
危百尺不覺邁步走進他,盯着他道:“我知道畫像對你的重要,可如今沒了,就是把月
奴打死也無濟于事,你何不再畫幅一模一樣的?”
烈無蒼眸光這才有些變化,淡淡掃了眼他,“不可能!”
危百尺怔了一怔,不解道:“那副像是你畫的,怎麽不可能?”
烈無蒼不禁垂眸,緩緩道:“五年前後,心境已然不同!”
危百尺聞言一愣,疑惑重重,不假思索問道:“有什麽不同?你對她的心意并沒有變化!想必你記憶中的模樣依然是那樣。”
烈無蒼沉吟半晌,擡眸看向危百尺卻是不答反問:“百尺,你可知,今夜冰玉煌毀畫之後,我雖然憤怒,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怒不可遏,而我打他那一掌,實因自己竟中了他的算計!但是一掌過後,怒火散去的同時,看他倒地吐血,我居然後悔剛才自己的舉動!”
危百尺聞言愣了一愣,敢情是想不通這裏,老天,這是他認識的烈無蒼?
随即輕笑出聲道:“哎呦喂,你居然也有後悔的時候!不過,你如今已經得到了她的下落,畫像自然變得不重要,沒什麽好生氣的。
至于你的後悔,啧啧啧,說明你還沒那麽冷血無情,好歹他也是幫我們成事之人,雖然最終是要除掉,但平日卻還是該禮遇的。
說實話,我挺喜歡與他相處,他那個性子溫潤寬厚,讓人如沐春風,論智謀聰敏心胸也着實令我欽佩,若他不是靈月月皇,我倒很樂意與他交友……”
烈無蒼眸光審視着危百尺侃侃而談,言辭間竟是冰玉煌的好處,他亦認同,只是心念一轉,突然意有所指道:“如你所說贊賞,殺他,你現在還如此堅定不變?”
危百尺張開的嘴募然收住,瞪向烈無蒼道:“無蒼,你今日說話拐彎抹角,語氣怪異的很!這是試探我?我可告訴你,一事歸一事,贊美是贊美,殺歸殺!況且現在我們不需我們出手,他亦沒有多少時日了。”
烈無蒼注視着危百尺,嘴角勾了勾,心底卻募得閃過一絲喟嘆。
對手知己,矛盾對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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