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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圍讀會很耗時間, 一直開到下午四點。等到會議結束,溫鯉覺得整個人都要僵掉了,腰酸背酸, 眼睛也酸。她在練習室的落地窗前站了一會兒, 朝遠處看。樓層高,大半個城市落在腳下,有種暈眩的錯覺。

溫鯉離窗子太近,呼吸吐在玻璃上, 凝出一小片薄薄的霧。她擡手, 下意識地想在上面寫陳鶴征的名字,指腹碰到玻璃,冰涼的觸感讓她回過神, 想起來這是舞團的公共場合, 連忙打消念頭。

戀愛腦要不得啊!

陶思晚上要跟傾慕已久的男神學長約會,一下班就鑽到換衣間去化妝換衣服。越忙越出錯,慌慌張張地,她居然打翻了一小盒修容粉,深色粉末将地板磚染得一塌糊塗。

學長還在外面等着,陶思快急哭了,溫鯉有點無奈, 心想, 這個世界真是不缺戀愛腦。

一邊想着, 一邊走過去, 在陶思肩上拍了拍。

“快去約會吧, ”溫鯉說, “我幫你打掃幹淨。”

“謝謝溫鯉姐, ”陶思眼淚汪汪的, “明天我請你喝奶茶,加好多好多配料的那種!”

修容粉質地細膩,溫鯉先拿掃把掃了一遍,之後,又用酒精濕巾去擦。等她全部弄幹淨,換衣間已經徹底空曠下來,大家都走了。

安靜的氛圍容易滋生惆悵,不知怎麽的,溫鯉忽然想到鐘萦,最近,這個名字在她生活中出現得有些過于頻繁了。

先是葉清時,後來,是宋聞溪。

溫鯉從櫃子裏拿出手機,屏幕壁紙還是之前她在陳鶴征車上拍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溫鯉靠着陳鶴征的肩膀,長發垂落下來,擋住了她的嘴唇和些許鼻梁,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亮晶晶的,很漂亮。

溫鯉盯着壁紙看了一會兒,手指點開微博,意外發現,鐘萦這個名字正挂在文娛熱搜榜的第四位。

#陳鶴征正在為鐘萦創作新歌#

看到陳鶴征和鐘萦的名字同時出現,溫鯉覺得心口很不舒服,悶悶的。她想要逃避,不去看,但手指的動作比腦袋快了一步,人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挪過去,将話題點開。

導讀框中寫,Sirius樂團的吉他手阿熔在直播中透露,音樂人陳鶴征正在創作新歌,還是根據鐘萦的嗓音特點“量身定制”的,新專輯可以期待起來了!

這條熱搜話題,應該是用來捧鐘萦的,頁面之中,關于陳鶴征的消息很少,只有寥寥幾句,大部分都在介紹鐘萦。

很快,溫鯉就根據營銷號的指路,看到了鐘萦的微博。

@Sirius_鐘萦。

鐘萦的動态不多,最新一條是三天前發布的,用音樂節上的抓拍湊了個九宮格。

她将頭發弄成漸變,黑茶搭配淺灰,很吃氣場的發色,她卻駕馭得很好。純黑色的抹胸上衣和短裙,配一件襯衫外套,還有幾件銀質飾品。鐘萦很瘦,卻不會顯得孱弱或單薄,臉上表情淡淡,扶着立式麥克風站在那裏,仿佛将衆生都踩在腳下。

溫鯉看到鐘萦填在微博簡介裏的一個句子——

“我愛着一個人,你呢?”

因為這句話,心跳險些陷入停頓。

這時候,換衣間的入口處突然傳來腳步聲。溫鯉下意識地熄滅屏幕,回過頭,看到鄭嘉珣背倚着門框站在那,像是在等人。

鄭嘉珣換了衣服,寬松柔軟的低腰長褲和吊帶上衣,露出一截細軟柔韌的腰。她身上總有一股叛逆少女的派頭,漂亮得肆無忌憚。

溫鯉和她對視兩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是來找我的?”

“不然呢,這屋子裏還有別人?”鄭嘉珣翻了個白眼,“晚上有約會嗎?沒有的話,就陪我吃飯,珣姐請客吃日料。”

溫鯉晚上并沒有什麽安排,但是,跟鄭嘉珣一起吃飯,她總覺得變扭,正要找理由拒絕,卻聽見鄭嘉珣又說:“你就不好奇,我是為了誰想紋一只仙鶴在身上?”

溫鯉沉默了一瞬,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她好奇,非常好奇!

那家懷石料理開在一條老巷,招牌并不顯眼。裏面屋梁略低,光線昏黃,用屏風隔出幾個小而幹淨的獨立空間。

據說有人提前半個月預約,就為了這裏的鲷魚刺身。

溫鯉和鄭嘉珣走進店裏時,有一桌客人付了款正往外走。那是三個女孩子,各個衣着精致,年輕漂亮。擦肩而過,其中一個忽然捉住鄭嘉珣的手腕,驚訝地叫她的名字:“嘉珣,好巧哦,居然在這裏碰見。”

尾音拖得又軟又綿,打聲招呼都像在撒嬌。

鄭嘉珣似乎不太想搭理這位,眨着眼睛說:“不巧不巧,早知你來,我就不來了!”

說完,也不去看人家的臉色,邁步朝廊深處的隔間走過去。

溫鯉落後一步,剛好聽見那女生軟綿綿地啐:“不過是被陳鶴迎捧了幾年,就狂得沒邊兒!她以為自己是誰啊,給臉不要臉!”

溫鯉在走廊的拐角處匆忙回頭,看到女孩子姣好而微帶惱怒的臉。她覺得自己像是窺見了一個秘密,先前的疑惑全部解開,那只懸在她心上的鶴,也找到了對應的主人。

原來,原來。

恍然的同時,溫鯉又替鄭嘉珣不值。

陳鶴迎的名聲,剔除商場上的殺伐決斷、舉重若輕,餘下的部分,只能用爛透了來形容。

無數年輕光鮮的女孩子想方設法接近他,試圖撈一點好處,那是因為陳鶴迎肯給她們機會,也給足了她們機會。

出手越是闊綽,心思便越是涼薄。

這樣的人,不值得。

隔間裏鋪着榻榻米,配深藍色的軟墊,屋頂上垂下來幾盞燈籠,清幽雅致。

穿和服的女侍者端來清酒,鄭嘉珣一口料理未吃,先咽下兩杯,她被濃厚的口感嗆住,不停地咳。

溫鯉安靜地看着,将手邊的紙巾盒推過去,問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鄭嘉珣用掌心托着臉頰,看溫鯉兩眼,忽然說:“今天宋聞溪找你麻煩來着,對吧?”

溫鯉頓了頓,坦然點頭:“都是些小事,不必計較。”

“裝什麽大度啊,多麽虛僞。”鄭嘉珣嗤笑,“不開心了就是要發脾氣,這樣才痛快!看在你不嫌我脾氣爛,陪我吃飯的份上,珣姐幫你扳回一局。”

說完,鄭嘉珣點開微信,新做的美甲滑過屏幕,在一堆好友驗證裏找到宋聞溪,通過。

驗證一通過,鄭嘉珣的手機便震了兩下,是來自宋聞溪的消息。鄭嘉珣根本沒看,她拍下桌面上的精致餐點,還有與溫鯉的合照,發了條朋友圈——

“和鯉鯉一起吃晚餐。希望sweetie永遠開心,遠離小人。”

溫鯉冷眼看着她折騰,無奈道:“鄭老師,何必呢?”

“是不是覺得我幼稚,瞎折騰?”

自從鄭嘉珣發了那條動态,宋聞溪那邊便再也沒有新消息過來,她擱下手機,歪頭看溫鯉,眉眼放肆明豔着。

“可是,人活着,就要争那口氣!”鄭嘉珣說。

溫鯉與她對視,一時無言。

鄭嘉珣看起來永遠氣勢十足,放肆、張揚、鋒芒盡顯。溫鯉卻覺得,這個女孩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樣無畏無懼,她的脆弱,累積在每一個低頭垂眸的瞬間。

為什麽會這樣呢?

溫鯉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

大概,是因為鄭嘉珣愛的人,沒有給她足夠的底氣吧。

就像她面對陳鶴征時,一想到有鐘萦那樣優秀的女孩子存在着,也會惶惶然。

患得患失,很多甜蜜,但,偶爾又忍不住自卑。

感情這東西,真麻煩啊,有那麽多苦惱!

鄭嘉珣倒了杯清酒,小口抿着,忽然說:“剛剛碰見的那個女孩子,她罵我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吧?”

“團裏一直傳我是唐和高層捧出來的,這話沒錯。”鄭嘉珣托着下巴,手指纖細,在唇角處點了點,“我十九歲時遇見陳鶴迎,一眼就愛上他,想上||他的||床,他不肯,說我還小,而且,他也不找玩感情的人。”

又一杯清酒飲盡,鄭嘉珣唇邊的笑容似有若無,“我爸媽離了婚,各自有家,沒人管我,19歲之後,我一直在陳鶴迎身邊。他對我很好,有求必應。有時候我慶幸,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對我好;更多的時候,我恨他,為什麽要對我好。”

這些話,只是聽着都覺得刺心,太難過了。

溫鯉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鄭嘉珣,或者,安慰也無用。她伸手,蓋住鄭嘉珣持杯的那只手,很輕地握了握。

鄭嘉珣垂眸,盯着盤子裏細碎的冰,忽然,聲音很輕地說:“他們兩個,明明是親兄弟,流着一樣的血,為什麽陳鶴迎就不能專一地愛一個人呢?”

陳鶴迎給她的東西,那麽多,那麽好,看起來像極了愛,偏偏不是愛。

為什麽,她就是得不到呢?

溫鯉覺得鄭嘉珣應該快要哭了,可她卻一直沒哭。

這些年,為了這段糟糕的感情,鄭嘉珣哭過太多次,已經沒力氣再哭了,只是喝了很多酒。

溫鯉很替鄭嘉珣難過,又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只能陪她一起買醉。

酩酊一場,換個痛快。

上好的鲷魚刺身,沒吃成,冰都融在盤子裏。酒倒是喝了一大堆,喝到最後,兩個女孩子沒骨頭似的靠在一起,說着亂七八糟的話。

鄭嘉珣說:“我打電話給陳鶴迎,你幫我罵他一頓好不好?這麽多年,他一直在欺負我。”

溫鯉暈暈沉沉的,點頭說:“好啊,你打吧,我幫你罵他,我很兇的,很會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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