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出了何事?”

陸明洲天色大亮才騎馬到達拱衛司大門, 還未走近便看到下屬劉楊在門口徘徊,對方看到他立刻小跑迎上來。

“大人,昨晚抓的犯人剛剛被郁大人截走了。”劉楊着急地說。

“他最近查什麽案子?”陸明洲下了馬, 把缰繩交給一旁的陸九。一邊往裏走一邊問。

“最近右衛那邊神神秘秘,屬下探聽不到任何消息。”

陸明洲的眉梢微不可察皺了一下。穿過拱門,進了左衛的院子。他擡頭便看到了坐在大廳的郁佟, 跷着二郎腿, 手中端着茶盞品茗。

“喲, 陸大人終于來了。”郁佟放下茶盞, 饒有興致打量陸明洲, 露出玩味的笑容。“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陸大人來的這麽晚, 是舍不得我那絕色嫂子吧。”

“你過界了。”

“喲,說一句話絕色嫂子都不可以?你這也太——”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陸明洲坐到上首, 瞥他一眼。

“我也不想搶陸大人的案子, 但太上皇的命令,小弟也要遵從。”郁佟嘆口氣,一臉我不想這樣,但被逼着行事的無奈樣。

陸明洲眼底掠過一抹深思,指尖輕輕敲擊桌面。“你在查魯王?”

“是啊。”郁佟露出得色。“太上皇可能怕陸大人查的不夠盡心, 讓小弟也查一查魯王。”

“既如此我就不插手了。”陸明洲看向站在門口的劉楊。“把所有跟昨晚那罪犯一條線的人領出來,讓郁大人帶回去好好查一查。”

“遵命。”

郁佟摸着下巴,疑惑打量陸明洲。卻沒從他老神在在的神情中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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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兒個這麽爽快?”

“太上皇發話了, 我還捏着人算什麽事?”

“真的?這不像你陸明洲的行事作風。”

“不想要?我的人可以自己審問。”陸明洲頭也不擡的說道。

“要,怎麽能不要?能從陸大人手中帶走犯人, 說出去多有面子。”郁佟起身。“多謝陸大人慷慨, 小弟就先回去審問。”

“不送。”

花廳安靜下來。陸明洲合上眼, 後腦勺靠着椅背。片刻拱衛司上空響起一聲咆哮聲。

“陸明洲你大爺的坑我。”

陸明洲唇角微揚, 指腹搭在刀柄上輕快地敲擊。

“陸大人,犯人已經交接給右衛。”

劉楊去而複返,回想起郁佟的神情,臉上的笑容怎麽都壓不下去,三十多號人呢,右衛可有的忙了。觸及陸明洲冰冷的目光,迅速斂下笑容。從胸前的衣襟裏拿出一疊紙放到桌上。

“大人,這是昨晚屬下們連夜審問得到的供詞。”

“做的不錯。”

陸明洲睜開眼,拿起供詞。一目十行,片刻又翻了一頁。

“大人,今兒個下午該您進宮伴駕。”

“嗯,知道了。”

劉楊看他認真盯着供詞,拱手行了一禮,放輕腳步離開了花廳。

正午剛過,陸明洲忙完拱衛司的公務,正準備進宮,還沒有出門就撞上了宮裏來的年輕公公。

“郁大人今兒個恰好去了宮裏,太上皇說近幾日不必陸大人前去伴駕。”

陸明洲沉吟點點頭,又坐回椅子上繼續查閱桌上的卷宗。

陸九把年輕的公公送走,回來時滿臉挂着不忿。

“少爺,郁大人越來越過分了。先是搶您的案子,現在又搶您伴駕的機會。”

“挺好的。”陸明洲頭也不擡地說道。

“???”陸九狐疑的打量陸明洲。“您被氣糊塗了?”

陸明洲瞥了陸九一眼。後者被冰冷的目光掃到,登時打了個寒戰,垂着頭努力裝鹌鹑。他這才看向站在另一邊的心腹劉楊,無視對方同樣憤慨的表情,開口問道。

“南城逃竄的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今天下午背後那人可能會來和他們接頭。到時一舉抓獲。”

“接頭?”陸明洲沉凝片刻,起身往外走。

南城偏僻的小巷深處,拱衛司的軍衛把持入口,裏外都設了哨兵。其他人在幾間屋裏進進出出,不時傳來乒乒砰砰的聲響。陸明洲拿着長刀走進院子,冷光掃過蹲在地上的三名疑犯,眉梢微皺。

“怎麽只有三人?”

“屬下們的行動被洩露,發現晚了,讓對方跑了兩個。”一旁的軍士咽了咽口水又說。“他們往東邊跑了,屬下們已經派人去追了。”

“東邊?”陸九驚呼,無視衆位軍衛看過來的目光,小跑到陸明洲身邊小聲說道。“少爺,夫人在那邊呢。這會怕是該準備回府了。萬一沖撞了可怎麽辦?”

陸明洲擡眼看了眼天色,西斜的太陽被屋頂擋住一半的光芒。江清波的确該準備回府了。

“她真不省心。”他嘴裏咕哝着,腳下卻疾步往外走。

巷子離江清波表兄們所住的宅子不遠,騎馬一炷香就到了。陸明洲打馬經過轉角,擡頭一瞧,馬鞭甩打的動作頓住,雙眼微微眯起。

江清波走出大門,笑吟吟接過曹青遞上的籃子。“還是大表兄最好,知道回京給我帶零嘴。不像二表兄他們出去幾年連封信都不寄回來,如今還空手回來。”

“你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把剛剛從我這兒拿走的寶石還回來。”

“那是我憑實力從你手中搶得,不給。”江清波躲到曹青身後,躲開曹禺伸過來的手。

“一塊石頭而已,這還是你從我手裏搶的。”曹青攔住他。“我做主給表妹了。”

“……大哥,偏心是不是該有個底線。”曹禺哀怨瞪他。

“你一大老爺們拿着寶石做什麽?又沒媳婦。”

“……”

大哥,這樣紮心是不是有點過分!

“簪子都歪了。”

江清波擡手要去扶正,一只大手快一步幫她重新插好。曹青展露笑容,眼底藏着無盡的溫柔。

“好了。”

“謝謝大表兄。”江清波從小和曹青如此相處,并沒有發現異樣,如常的笑着道謝。

“夫人。”

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清波回頭看到打馬而來的陸明洲,詫異地挑起眉梢。

“你怎麽來了?”

“順道路過接你回家。”陸明洲走到她身邊說道。

你這順路也太順了,江清波在心裏吐槽。回頭面對曹青又展露出笑容。“大表哥,他是我夫君陸——”

“我知道,拱衛司陸大人。”曹青打斷她的話,直視陸明洲。

“曹參将。”

兩人對視,誰也沒開口。四周突然安靜下來,連吹拂的風似乎都停了。

江清波看看陸明洲,又看看曹青。茫然眨眨眼。“你們是在眼神寒暄?”

“在下與陸大人一見如故。”

“大表兄說得對。”

曹青:……

這聲大表兄聽着真刺耳。

陸明洲仿佛沒有看見他臉上不虞之色,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天色不早,我們就先回府了。多謝大表兄今日照顧我夫人。”

“從小央央就黏我,照顧她本是分內之事。”

“央央?”陸明洲挑起眉梢。

“看我叫習慣了。這是表妹的小名。”曹青笑着解釋。

陸明洲打量曹青,對上那挑釁的目光眯起眼。片刻收回目光看像江清波。

“夫人,我們該走了。”

江清波擡頭看看,火紅的落日已經只剩下一半身子。“表兄我先回去了,你們有需要給宅子裏的丫頭說。”

“我知道。放心回去吧。路上小心。”

江清波揮揮手,提着籃子上了馬車。陸明洲本想騎馬回去,走到一半,腳尖一轉跟着江清波後面上了馬車。

曹青盯着遠去的馬車,臉上的平靜褪去,雙手握成了拳,不甘與憤怒爬上臉頰。

“大哥,表妹已經成親了。”曹禺看到他臉色,小聲勸慰。

“陸明洲配不上她。”曹青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幹上,“我該早點回來。”

“大哥,事已至此,放下吧。”

放下?曹青看着馬車消失的方向,眼底從未有過的堅定。陸明洲配不上她。不管手背上滲出的血,轉身大步走進宅子。

“大哥,你等等我。”曹禺跺跺腳,忙不疊追上去。

回了武安侯府。江清波洗了手,迫不及待拿起一條肉幹。雙眼一亮,這味道真絕了。

“有這麽好吃?”陸明洲放下長刀,看到她一臉享受的樣子,不由得挑起眉。

“非常好吃。”江清波把籃子往前面推了推。“你嘗嘗。”

“我不吃。”陸明洲看都沒看

“沒口福。”

江清波吃完一塊,又從籃子裏拿了一塊笑,吃得笑彎了眼。

陸明洲看在眼裏,眉梢微微皺起。不知為何,心頭不大爽快。移開目光,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轉身走進浴房。

夜晚,本該沾枕就睡得陸明洲失眠了。

“夫人。”

回應他的是綿長的呼吸聲。陸明洲偏頭發現江清波已經睡着了。無語地扯了扯唇角。剛與他同床共枕時失眠到半夜,要強制抱着才能入睡。現在他躺在床上,江清波已經能安然入睡了。

按理說這是個好現象,但總覺得不大對。好像他現在毫無存在感一樣……

“好吃……”

一聲呢喃打破寝房的安靜。陸明洲無語地捏了捏眉心。有這麽好吃?做夢都惦記?

凝望着睡得正香的女人,陸明洲打消了叫醒人的打算。側身替她掖好下移的被子。

翌日,陸明洲如往常一樣起床。走到寝房門口,頓住腳步,回身拎着一籃子肉幹前往拱衛司。

審了半天犯人,回到工事房又看到桌上的肉幹,抿起唇。想起昨晚江清波的夢話,陸明洲鬼使神差也拿了條肉幹。等反應過來肉幹已經進了嘴。

“也不見多好吃。”陸明洲一臉嫌棄,然後又拿了一條肉幹,最後三分之一進了男人的嘴裏。

“大人,那兩人抓到了。您要不要親自審問。”

“你們先審,我今兒個回家。”

“您不是前兩天才回家?怎麽又回家。”随即露出個了然之色,年節還沒過完呢,大人也要回家應酬。“大人真是辛苦。”

劉楊的嘀咕聲不大,但還是讓陸明洲聽了個正着,只當沒聽見。拿起手邊的長刀,起身離開拱衛司。

陸明洲以為回家會面對江清波憤怒的臉,沒成想她正吃得開心,看到自己出現,連忙把籃子藏在身後。

“……你又去南城了?”想到江清波今天又背着自己見了曹青,陸明洲的眉梢皺成了川字。

“生什麽氣,臉都拉到肚子上了。”江清波拎出籃子。“好了好了,分你一半。我讓綠衣搶了最後一點,可別全部拿走了。”

“綠衣去拿的?”

“是啊,我忙着接管中饋,哪有時間天天往外跑。”江清波憤憤瞪他一眼,毫無形象地趴在桌上。“都快把我累死了。”

陸明洲眉眼舒展開來。“夫人辛苦了。”

翌日,江清波睡到自然醒。惦記自己的肉幹。找了一圈別說肉幹,連籃子的影都沒有看見。她有個不好的預感。偏頭看向綠衣。

“我那一籃子肉幹又被陸明洲全拿走了?”

“今早姑爺離開的時候手裏的确提了個籃子。”

“王八蛋陸明洲,居然吃獨食。”江清波氣的拍桌,随後哀嘆一聲。“早知道昨晚我就該把籃子藏起來。”

下次她再也不和陸明洲分享美食了,免得自己有什麽都吃不到。江清波憤憤地想。

一整天,江清波每每想到陸明洲吃獨食,就氣得想拍桌。王八蛋陸明洲,不厚道。光顧着罵陸明洲,導致忘了時間,到明鏡堂的時候已經快到飯點了。

“喲,二弟妹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要等到深夜呢。”

“明洲媳婦剛接手中饋,忙一些顧不上也是正常的。”武安侯和藹地看像江清波。“快坐下,一會吃飯了。”

有武安侯發話,單慧君也不敢繼續陰陽怪氣,憤憤拉扯繡帕,眉眼間掠過不甘。

“謝謝公爹理解,下次兒媳一定早一點。”江清波無視單慧君憤恨的目光,從善如流坐在裴淑娴對面。

飯後,江清波跟在身後要離開,被武安侯叫住。疑惑地接過一張單子。

“這是?”

“明洲母親的嫁妝。如今該交給你了。東西都在庫房,你抽時間清點一二。”

“我知道了公爹。”

江清波随意掃了眼嫁妝單子。目光定格在一套青瓷瓷器上。這套瓷器因為工藝繁複,只出了三套。其中一套在外祖母手中。一套在宮中。還有一套在她的當鋪中。難道還有第四套?

回了秋水苑,江清波叫來綠梅。“明兒個你去當鋪查一查。”

“奴婢記住了。”綠梅沉吟片刻,等其他人出去後又說。“小姐,胭脂鋪的老板傳來消息,後院暫住的那位小姐病了。”

“沒請大夫嗎?”江清波皺起眉,急切地問道。

“請了,吃了大半個月的藥,但好像沒有起色。”

“我明天去宣王府,你跟着我一起出府,悄悄帶左大夫去胭脂鋪一樣。隐着些。”

“奴婢省的。”

隔日,一輛普通的馬車駛進宣王府斜對面的巷子裏,車簾掀開,翌陽跳下馬車,大步走向站在巷子口張望的婢女身旁。

“怎麽樣,人來了沒?”

“陸三夫人已經被接進府了。”

“什麽?”翌陽郡主拔高聲音。“我不是讓你攔着嗎?”

“宣王妃親自出門來接,奴婢哪裏敢上去攔着。”婢女垂着頭,結結巴巴的回答。

“你……我要你有何用。”

翌陽郡主氣的戳了戳婢女的腦袋,轉身跳上馬車。婢女緊随其後坐在馬車外面。

“郡主,我們要去哪裏?”婢女問。

“拱衛司。”

“拱衛司?”婢女一臉驚恐。“郡主我們去那地方不合适吧?”

“沒什麽不合适。快走。”

然而翌陽郡主的運氣不好,去拱衛司撲了個空。

“陸大人剛剛出去了,今天可能不會回來。”

“該死的,他女人都進狼窩了,還在外面晃蕩。”翌陽郡主跺跺腳,急的雙眼發火。她進不了宣王府,進去也不一定能阻止。

江家?江大人和小江大人都在宮裏,等她找到人黃花菜都涼了。其他人……該死,除了陸明洲,沒有人敢闖宣王府。

“怎麽辦?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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