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是我老婆

栗陽跑到影院門口時,傅決寒正好出來。

門一打開濃重的煙草味撲面而來,傅決寒面色鐵青,眼底赤紅,緊皺的眉頭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麽。

他一手攥着門,一手垂下去捏着煙,猩紅的火星在漆黑暗色裏閃了一下,濃白的煙霧在他唇間流着、淌着。

“寒哥你煙要燒手了。”

傅決寒看都沒看,手指一碾,直接把火星掐滅。

“說事兒。”他嗓音嘶啞到像字字絞着痛。

“啊、是剛才,”栗陽不自覺結巴了一下,“我剛才聽見樓上有什麽東西打鳴兒,以為家裏飛進來雞了,完了上樓才發現好像......好像是小少爺在哭。”

但現在一看怎麽老板更像要哭了呢......

傅決寒擡腿大步往外走,栗陽趕緊跟上去,前面的人一停他猝不及防差點撞上。

傅決寒扭回頭問:“味大嗎?”

“啊?啊......”反應過來他問的是煙味,栗陽老實說:“有點大。”

傅決寒扯着背心下擺往上拉,腰背一弓,背心從頭上脫下來,随手甩到了樓梯扶手上。

“你別跟了。”

“不用我去嗎?”栗陽眼巴巴瞅着,心道我怕你倆到時候像新媳婦拜堂似的對着哭。

“睡你的覺。”

傅決寒進去的時候孟一還在哭,不怪栗陽說得誇張,這陣仗确實像打鳴兒,哭聲震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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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悶在枕頭上,睡得整個人都翻了上來,趴在被子上撅着屁股,好像拱地的小豬,因為地太硬了拱不動,委屈得眼淚嘩嘩流。

本來挺滑稽的畫面,但傅決寒一點都笑不出來,他疼得心都要碎了。

也沒另找衣服,就那麽光着上半身坐到床頭,叫了兩聲也沒把人叫醒,傅決寒只能把手抄進他的臉和枕頭中間。

摸了一手溫熱的淚。

“醒醒,”他把人翻過來,“別做夢了。”

不翻還好,一看正面更可憐了。

憋紅的小圓臉上糊滿了淚,鼻尖和眼尾都哭得紅透透的,本就是一副眼尾下垂的委屈相兒,現在閉着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樣就像重拳打在傅決寒心口。

一股灼燙的火從喉管直燒到鼻腔。

孟一被他拍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眼眶裏含着的兩包淚又流了出來,但那震天響的哭聲卻瞬間消失了。

像是被按到按鈕的小機器人,從沒人要的可憐蟲快速切換到了酷哥模式。

“你誰?”他噙着哭腔裝酷。

傅決寒擡手抹了他的淚,說:“我是傅決寒。”

像是還陷在夢裏,孟一懵懵地問:“傅決寒是誰?”

“是你——”

一個“哥”字堵在喉嚨裏,傅決寒卻突然沒有了送它出口的底氣,只強撐着勾了勾唇角,“口水沾我一枕頭,現在又不知道我是誰了?”

孟一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認沒認出來,擡手就把哭濕的枕頭扔下了床,然後自以為很酷地轉身,“你走,我要睡覺了。”

冷酷是掩飾悲傷的詭計,他顯然已經學會了。

傅決寒也不拆穿他,就安安靜靜地陪在一邊,等人再次睡着了才俯身湊近,手臂從他肩膀橫過去,扶到臉頰上,把他眼尾的淚痕全都抹淨。

孟想說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孟一會獨獨忘記傅決寒,畢竟那是他最喜歡的哥哥。

但傅決寒卻心知肚明,因為自己是他那個晚上的全部希望,他喜歡了兩年的哥哥,都不願意在他跳進坑前拉住他。

既然無論如何都得不到救贖,不如假裝從沒出現過。

“小寶,”他聲音低啞得像喃喃:“哥回來晚了......”

像是對“哥”這個字有條件反射,睡夢中的人突然抖了一下,竟是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哥......我不該去河邊......”

一覺睡到中午,孟一被尿憋醒了。

又憋又熱,想翻身卻翻不動,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根烤腸,被火山石壓着。

他嘀咕着擡頭蹭了蹭,感覺到溫熱後猛然睜開了眼。

入目就是男人飽滿鼓脹的小麥色肌肉,結實的手臂強壓在自己肩上,靠近手肘的那側甚至還鼓起一條明顯的青筋。

快頂他兩條胳膊粗了!

這他媽什麽情況?

他瞪着眼仰起頭,這才看到不光肩膀,自己整個人都被傅決寒扣在身下,胳膊壓着脖子,大腿還騎着自己的腰。

關鍵是傅決寒還沒穿上衣!

“卧槽!”孟一頓時就火了,擡腳就把人踹了下去,“你他媽對我幹什麽了!”

傅決寒被踢醒,略顯緩慢地微皺起眉,嗓音裏夾雜着男人晨起的慵懶:“怎麽了......”

“怎麽了?你他媽說怎麽了!”

他跳下床騎到傅決寒身上,掐着人脖子搖晃,誓要給自己讨一個說法。

“王八蛋別裝死,趕緊給我解釋清楚,咱倆怎麽躺一張床上,你還抱——唔!”

話沒說完屁股就被迫擡了起來,傅決寒突然屈起腿,腰胯一擡,胳膊一圈,孟一直接順着他的大腿滑了下來,撲在人胸口。

“我說,該委屈的是我吧。”

傅決寒握着他的後頸左右晃了晃,嗓音低低啞啞:“小傻豆兒,現在是你騎我,你當我是你的馬還是你的杜卡迪?”

“靠!我、我......”

我半天沒我出個四五六,他渾然不覺自己現在雙頰通紅,整個人像發了高燒。

被那股熟悉的木香砸暈了不說,兩只手還沒忍住在傅決寒硬邦邦的腹肌上亂按,身體裏又莫名激起一陣熱流。

什麽騎啊馬啊,這人說話怎麽回事?

他是故意這樣嬸兒的嗎?

孟一撐着他的腹肌起來,也顧不上現在的姿勢有多暧昧,虎着臉就要和人理論。

“你少轉移話題,我昨天喝完酒明明是和陳凜一起走的,怎麽就、就跑到你床上來了......”

“真不記得了?”

傅決寒一手鉗着他腰,一手枕在腦後,模樣還挺享受,“昨天你喝醉了耍酒瘋,賴在Regal門口不肯走,你哥的保镖過來接你,還記得自己怎麽說的嗎?”

孟一心中警鈴大震,暗道糟糕,昨晚的事雖然忘光了但他太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麽德行。

心虛地吞了下口水:“怎麽說的?”

傅決寒勾起唇,擡眼送出一抹笑,“你說,保镖太煩,要跟我走,還求我——”

“求你什麽!”孟一眼睛都瞪圓了。

傅決寒卻愣了兩秒,腦海裏又浮現出昨晚孟一淚眼模糊地求他讓自己回家的模樣,轉過頭掩住情緒:“求我別把你扔在路邊。”

孟一眼皮兒一翻,就這?

他還以為自己幹了多小皮臉兒的事呢,畢竟每次沾上傅決寒就莫名其妙地腦袋短路。

“那是我認錯人了,把你當成我哥的保镖了。”他摸了摸鼻子,突然又想起剛才摟着自己的胳膊,“那剛才呢!你為什麽!為什麽......那樣我......”

他本來想說抱或者摟,但兩個大男人張嘴摟摟抱抱的總顯得別扭,殊不知他這樣臉蛋紅紅地欲蓋彌彰在別人看來更別扭。

別扭得可愛。

傅決寒笑了,撩起眼皮看他,“哪樣你了?”

“靠!”孟一炸毛了,“你少明知故問!”

傅決寒故意逗他,丢一句:“昨晚你進門就吐了,弄了我一身還死活不撒手,太晚了我也不想折騰,就直接睡這兒了。”

其實是他睡睡醒醒的一直哭,傅決寒不放心就隔着被子躺在旁邊陪着,後半夜還拿濕巾給他敷了敷眼睛,不然孟一早上起來眼窩裏一定頂着倆核桃。

睫毛忽閃兩下,孟一撇撇嘴:“行吧。”

理由勉強能接受,再說都是男人穿着衣服在一張床上睡一宿也沒啥,計較多了反而顯得他心虛。

傅決寒全程都沒動,任由他騎着,只在他擺弄太熱鬧的時候伸胳膊護一下。

身上的人這會兒像只跳腳的貓似的撒野耍賴,整個一兇蠻相,哪還有昨晚窩在自己懷裏時一半乖,讓人看着就想給折騰出眼淚來。

傅決寒頂了頂腮,想起昨晚他暈暈乎乎叫的那聲“汪”,心頭蹿動,早晚讓他清醒着再叫一遍。

正想着孟一突然又俯身貼近,手指點着他:“我警告你嗷,咱倆的事不許往外說!知不知道!”

傅決寒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一圈,挑眉道:“咱倆的事,咱倆什麽事?”

還能什麽事!一起睡了的事啊!

這人怎麽就愛明知故問,孟一剜了他一眼,紅透的眼尾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在嗔怪。

傅決寒看得牙癢癢。

也不再接話,孟一向下瞥了一眼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暧昧,立刻覺得身體相連的部分都分外燙人。

他火急火燎地站起來,結果騎太久了雙腿發麻,腿一軟就直直坐了下去。

傅決寒起身扶他,一個起一個落,孟一就當不當正不正地坐在了傅決寒腿間。

與此同時卧室的感應門突然自動打開,栗陽拎着早飯和一兜橙子杵在外面,“哎榨橙汁你們要不要——”

“喝”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栗陽那表情像喉嚨裏塞了雞毛。

操操操!

一顆植物被連續種了三次。

還榨個屁,橙子都他媽讓他倆給騎了!

相比孟一臉蛋漲紅急得手舞足蹈,沒事也像有事的心虛樣兒,傅決寒顯然淡定得多。

他一手握着孟一的腳踝,另一只手撐着他肩膀,像拎小雞仔一樣把人從身上架起來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住,非常自然地囑咐:“躺會再去洗澡,熱水往左。”

然後從衣櫃裏拿了件黑背心套在身上,走到門口問栗陽,“都買了什麽。”

孟一迷迷糊糊地縮在被子裏,能聽到“牛肉米粉”、“桂花米糕”、“砂鍋粥”這樣的字眼,傅決寒好像還問了句有沒有放辣。

忘記上次吃早餐是半年還是一年前了,他把手伸到被子裏摸了摸自己的腰,那裏剛才一直被傅決寒捏着,似乎皮膚上還沾着那只手溫熱的觸感。

他不是沒注意到兩人姿勢親密,他是沒想躲。

實在是傅決寒的态度太自然了。

自然到好像理應如此,導致他也不覺得大早起從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床上醒來有多驚駭,甚至還會下意識順着對方的安排走。

剝除掉傅決寒身上那股成熟男人的力量和安全感對他的吸引,孟一還能清晰地體會到一絲熟悉。

可究竟為什麽會熟悉呢?以前見過嗎?

他努努嘴,不太甘心地承認:還是自己太缺愛。

洗澡之前傅決寒給他送了兩套換洗衣服進來,讓他挑着穿,當時孟一正在上廁所,頭都沒回只“昂”了一聲。

卻沒想傅決寒直接進來了,“要不要幫忙?”

本來嘩嘩嘩的水聲瞬間止住,說話和尿尿在孟一這兒就是倆不能同時完成的動作,他黑着臉硬憋了回去,沒好氣說:“用不着,我又不是不會吹口哨。”

壓根忘了昨晚在酒吧裏自己吹的是啥玩意兒,說句不好聽的,聽着那個尿都得分叉。

傅決寒趁他沒用浴室,先進去快速刷牙洗臉,往下巴上抹剃須膏時囑咐他:“別熬夜別貪涼,上廁所之前自己把手捂暖和一點,藥也少吃。”

孟一聽得臉紅心跳,那點羞恥心叽裏咕嚕直冒泡,讓個大男人教自己......那個,這也太他媽沒臉了吧!

但他勉強還能穩住,探頭揶揄道:“傅先生好像還挺有經驗啊。”

手指一頓,剃須刀擦過的地方登時暈出了幾滴血。

傅決寒望着鏡子默了兩秒,說:“算是有經驗吧,我以前帶過一個——”

他停頓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

孟一隔着磨砂門問了一聲,他才繼續說:“帶過一個小孩兒,身體不好,尿尿費勁,總是哭着讓我把。”

孟一捧着自己的東西仔仔細細地拿紙擦一圈,心想怎麽還會有和我同病相憐的小孩兒,真可憐。

可一想到昨晚在酒吧廁所被傅決寒從身後握住的感覺,他又覺得這小孩兒能被傅決寒從小把到大,真幸運。

“那小孩兒是你弟呗。”他揚着尾音随口問。

“不是。”

傅決寒洗完漱出來,順手把沾到的剃須膏抹他臉上。

心裏激起點浪蕩:是我老婆。

作者有話說:

寒哥,有本事直接說出來。

——

下滑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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