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親愛的教堂”
幸虧孟一踹門時抱的是厚底花瓶,碎瓷片的邊沿粗糙但不算鋒利,只紮了幾個稍微冒血的淺口子。
“疼嗎?”
“不疼,沒啥感覺。”
“沒感覺剛才還抖那麽厲害?”
“......”孟一虎着小臉瞪他:“說好不提了的!”
他氣呼呼地搶過棉棒和酒精,掰開傅決寒的手掌,果然在靠近手腕的位置看見一道磨破的小口子。
孟一像只看到主人受傷的小狗似的,心裏酸澀得直汪汪:“你手破了不知道嗎,下次能不能先給自己包紮好了再管我。”
“不夠費事兒的。”
孟一不高興了:“這他媽費——”
話沒說完手握突然被握住,傅決寒慢條斯理地把他手裏的東西抽出來:“有這個時間,我們牽一下手。”
呼吸一滞,孟一臉上的紅暈像過敏般迅速蔓延,他暈乎乎地擡頭看向自己專屬的過敏原,心想這樣的傅決寒看上去還挺純情。
“可以嗎?”他把掌心攤開。
孟一搓了搓臉,從凳子上出溜下來蹲到傅決寒坐着的沙發邊沿,在他的布上落了一柄小錘子,“可以......”
這實在太乖了。
趁他不備,小錘子還偷偷撓了他一下,讓傅決寒想到擡起前爪顫顫巍巍和主人握手的矮腳犬。
他把孟一的拳頭包在手心,“怎麽哪兒都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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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倒是破天荒地沒被反駁,因為孟一正聚精會神地盯着傅決寒的手腕。
不同于現在電視上很多流量小生追求的纖長羸弱的清貴氣,傅決寒就連手腕處的肌肉都健碩有力,一條明顯的青筋從指關節一路延伸進黑襯衫的袖口,又被幾縷血絲沾染。
孟一一直覺得青筋是男人身上第二性感的地方。
噴張的筋絡包裹着熱燙的血液,把本就硬而長的手指襯得更有力量感,尤其當它深.入細窄之處動作時,那種沖擊力極強的畫面會顯得殘忍又爽快。
更何況這只手剛剛還握過長鞭。
覆着薄繭的掌心摩擦過粗糙的鞭子,孟一用指腹一寸寸往上摸去,腦袋裏滿是傅決寒施刑的模樣。
他剛毅的臉,挺拔的背,裹着軍靴的長腿,揮動鞭子時膨脹聳出的肌肉會把襯衫撐滿,黑色的布料底下是被汗液和血玷污的身體。
長鞭纏繞在手腕,破風一抽,沒人能挺住不跪。
孟一覺得自己簡直有病,明明剛才還覺得惡心的事,怎麽放到傅決寒身上偏偏這麽帶感。
向上摸的手指突然被捏住,傅決寒眼底湧動暗潮,嗓音都被催啞了:“你再摸,我們就得換個房間了。”
“為什麽啊?”
“因為我不想在我剛打過人的地方碰你。”
孟一:“......”
孟一:其實我不太介意......
“你經常用鞭子嗎?”
他收回手,還是在傅決寒岔開的雙腿間蹲着,仰頭說話時能看到濕亮的唇瓣上有一處滲紅的破口,是剛才被抽屁股時咬破的。
一疼就會忍不住咬嘴唇,這個習慣不太好,以後再做什麽時要哄他含着東西。
傅決寒這麽想着也就側過了頭,不再看他,“以前用過幾年,望江剛起來的時候。”
二十出頭的小年輕想把一幫幹夜場的地痞鎮住,那就只能比他們更狠,五年前是望江發展最快的時候,同樣也是最亂的時候。
“幾乎每周都會有人在這裏出意外,成年的未成年的男孩兒女孩兒,被毆打、騷擾、侵/犯,甚至喪命。”
傅決寒靠進沙發裏,食指抵着鼻尖:“一條産業鏈拔地而起的代價不該是越來越多無辜的人受害,必須有人出面建立新的秩序。”
傅決寒就是那時候學會了用鞭。
他剛挖出一個背地裏搞大尺度表演的會所,正不巧那天晚上會所裏掌鞭的失誤,打死了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她穿着白色的紗裙,吊在隐秘的“會客室”裏,渾身上下被打的皮開肉綻,鮮血順着裙子一滴一滴地淌下來。
而她踏進那間屋子的理由只是想兼職一天服務生,攢錢給媽媽買項鏈。
傅決寒這輩子都忘不了女孩兒的母親看到屍體時撕心裂肺的哀嚎和絕望的眼神,那也是他第一次後悔打造出這麽一片娛樂聖地。
當天晚上望江閉門謝客,十七條街道全部滅燈。
傅決寒趕在警察過來之前封鎖會所,把掌鞭和老板用同樣的方式吊在了會客室裏,和此事沾邊的所有人都被請進去,眼睜睜看着他拿出一根豎滿倒刺的鋼鞭。
一鞭下去,那人的胳膊先被抽爛,皮肉之軀像棉花似的炸開,飛出的血霧濺了看客滿臉。
會所老板最後被抽得血肉模糊,“連皮帶湯”攤成一團,只剩一口氣吊着。
傅決寒當時揮鞭時力道太大,傷到了自己的眼睛,至今眉骨那裏還有一條小疤,但自那之後望江就立下了三條絕對不能觸碰的高壓線——鬥毆、吸du、晴色表演,只要傅決寒站在這,就沒人敢犯。
孟一聽完呆愣良久,望着傅決寒眼睛上泛白的疤痕出神,今天之前他對這人的印象還只停留在帥、酷、溫柔浪漫還有說一不二的雷霆手段。
但現在才發現那只是三棱鏡中最簡單不過的兩面,傅決寒真正迷人的地方,是他身處在這樣一個引人深陷的欲望漩渦中,卻依舊保有原則和擔當。
胸口的位置像灌進了隔夜的風,卷攜着巨大的愧疚和觸動姍姍來遲。
“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
孟一說得認真,誠心誠意,深覺自己剛才的誤會簡直就是在侮辱他。
坐在沙發上的人視線下移,居高臨下落在他發頂:“真心的?”
“當然是真心的。”孟一還想着怎麽道歉比較誠懇,就看傅決寒伸出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坐上來。”
“我......”他臉頰爆紅,扶着人膝蓋的手有些僵硬,但還是蝸牛似的站起來跨坐在他腿上,嘴裏還嘀咕:“你又要幹嘛,馬上九點了,我得去直播了......”
傅決寒護着他的後背,手掌慢慢下移,停在腰間,溫熱的觸感隔着布料磋磨着孟一心口。
“對不起三個字在我這兒最沒用,你要是真心道歉,就該拿出點實質性的東西。”
孟一扶着他的肩,眨了眨眼:“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傅決寒看了他兩眼,倏地笑了,開口透出點匪氣來:“真傻還是裝傻,觊觎你這麽久,你說我想要什麽?”
他本來是想哄着人主動和自己親近一下,牽手或者擁抱都可以,卻沒想到一個晃神的功夫耳廓就噴上來一股子溫熱的氣。
孟一像小狗似的突然蹿上來,捧住他的臉,緊接着濕暖的唇就落在了眼眉上。
他在親吻那道舊疤。
“寒哥,我不是要用這個和你道歉,”他抿了抿唇,又萬分珍惜地啄了一口:“我是想說,雖然我來晚了一些,但還是很心疼你,這麽多年,辛苦啦。”
窗外的星星偏移一個角,傅決寒從他眼眸裏看到,暗色的雲擦過了月亮的邊。
解決了沈磊,孟一好像就沒有理由再在傅決寒家裏住下去了,但兩人默契地對搬走的事絕口不提。
生活還是按部就班地繼續,他們一個直播一個看場,結束了就在Regal休息,第二天睡夠了再一起回家,像一對新婚燕爾的小情侶,但除此之外相處的時間竟然比之前縮短了一倍還多,因為孟一總是神神秘秘地躲在房裏,不知道在謀劃什麽。
栗陽看着幹着急,“寒哥,我看少爺怎麽在躲你啊。”
傅決寒把飛镖投擲出去:“看的很好,下次別看了。”
其實他心知肚明,小傻豆兒在努力。
一個暗戳戳地躲,一個就無底線地縱容,終于在三天後,孟一偷偷從家裏溜了出去,給他留了一張便利貼,只寫着兩個字——等我。
栗陽當時吓得一蹦三尺高:“卧槽哥你老婆跑了!”
只有傅決寒懂他那兩個字的含義,像是看着自己養大的小狗終于學會了立耳,不舍又欣慰。
孟一離開了整整一個禮拜,在此期間沒和任何人聯系,直播也請了假,傅決寒只能從他天馬行空的朋友圈裏找到些蛛絲馬跡。
在第八天的晚上,他突然接到了一通視頻通話,像有心電感應似的,沒接之前就知道那是孟一。
果然畫面一通,離家多日的小孩兒晃到了眼前。
他抱着懷裏的皮卡丘慢慢蹭到鏡頭前,鼻尖一吸一吸的,聲音粘膩又認真。
“我準備好了。”
“你來。”
孟一那邊沒開燈,只能借着窗外的光看到他晶亮的眼睛,畫面不停搖晃,一片昏暗中每一道喘息都牽動着傅決寒的心跳
“寒哥,我現在很緊張,所以我們直奔主題好不好。”
不等人點頭,他就自顧自說了下去,生怕會把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打散。
“我小時候掉進過湖裏,從那之後就一直怕水,當時還發生了一些很......很複雜的事,可能我膽子真的很小吧,那些事給我留下了點,嗯......障礙......”
他不好意思說心理陰影,總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弱,但其實傅決寒什麽都懂。
“身體好像留下了溺水的記憶,在我想要做一些事時,那些反應就會随之而來,喘不過氣,鼻腔嗆水,身體下沉,還有......“對媽媽出事的恐懼。
傅決寒側頭喝了口水,鏡頭下手指近捏着座椅:“做什麽事會讓你不舒服?”
畫面暗了一瞬,孟一的聲音變得像雛鳥一般輕而細:“确定自己喜歡你......”
兩邊的空氣同時停滞了,夜色是劃傷心口的刀。
傅決寒硬擠出一個笑:“沒關系,你就是什麽都不說我也都知道,不要逼自己——”
“不行,不能不說......”孟一接連重複兩遍,聲線逐漸開始顫抖,喉嚨裏像堵了一塊被水浸濕的棉花喘不過氣,但他依舊把心底的話一字一句說完——
“溺水和傅決寒,我總要克服一個。”
不等人反應,他站起身就沖了出去,艙門打開那一刻,燈塔的光把整片天地都照亮。
獵獵海風迎面吹來,卷着他的頭發後退,低飛的鷗鳥繞着白色大船盤旋,它細長的身體往上是被火焰灼燒過的紅色天空,向下是波光粼粼的藍色海面。
孟一穿着潛水服站在夾板上,身後的海灘上孤獨地豎立着一座白色的教堂。
“小寶......小寶你幹什麽!”
傅決寒看清他在哪兒時腦子裏轟了一下,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你在船上?你還穿着潛水服,你不是怕水嗎你跑那兒去幹什麽!”
孟一掐着自己的喉嚨,做了好幾次吞咽的動作,才不至于讓恐懼快速擴散,他說:“我在萬寧海上,這裏有鹹味的海風和能連接火燒雲的天,”他說着把鏡頭移過去,給傅決寒看那片沙灘:“看到了嗎,那座三角形的白色建築物,它的名字叫親愛的教堂。”
他往前一步,走到甲板的邊緣,大船下面漂浮着七八個救生艇,每個艇旁邊都有他雇傭的救生員。
“這是我做的第179次嘗試,前面的178次都失敗了。”
聲音被海風吹散,他又低又啞地喊出來時就像在磋磨傅決寒的心口:“但是我等不及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寒哥,你幫幫我好不好?”
傅決寒呆愣住了,看着畫面裏不停顫抖的孟一,看他通紅的鼻尖和因為應激障礙愈發虛軟的腿,瞬間就明白了孟一的意圖。
溺水和傅決寒,總要克服一個。
所以他這七天時間什麽都沒幹,只是不停地踏上甲板,對着教堂,自虐一般跳了178次水,每次都因為要喜歡傅決寒。
心跳和風一起靜止了,傅決寒看着畫面裏馬上要失去呼吸似的孟一,連喘息都覺得疼:“小寶想我怎麽幫你呢?”
孟一退到最後一步,半只腳已經移到邊沿,他吓到臉上毫無血色了,還是笑着沖鏡頭大喊:“傅決寒,傅決寒!我們一起下去,如果這次我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游上來,我要在教堂裏和你求愛!”
話落他又無措地眨了眨眼:“如果還是不成功——”
“沒有如果。”
“什麽?”
傅決寒斂上眉,慢慢吻上視頻中他的臉頰,聲音堅定如矗立多年的燈塔——
“小寶,我用我的一切保佑你,沒有如果。”
海鷗高飛着沖向橘紅天空的那一刻,孟一在白色的大船邊劃過一道弧線,深紮進海裏。
作者有話說:
海南萬寧日月灣的海邊教堂,白色三角形的那個,就叫“親愛的教堂。”
——
ps:大家別和小寶學,有溺水恐懼症和不會游泳的寶兒不要随便跳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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