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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錢莊是平南縣最大的錢莊,它位于縣城最繁華的城南,周邊車水馬龍、四通八達,其年代已久,建立至今已有甲子,且分布甚廣,哪怕在府衙也能兌換。

因着頗負盛名,保管費也比其它錢莊、一貫錢要少五厘,所以方木才把自己的銀子存在那。

方木憑着錢莊給出的票據,提了十兩出來,這就需要繳納二百九十五文保管費。

好在方木存了有散錢,足夠給他扣。

扣了這麽多錢,朝顏很是心疼,雖然他也明白他家木哥常年奔波在外,不可能随身攜帶幾十兩又或者将銀子都放在家裏,前者重後者怕被賊惦記,存着才是最好的選擇,可那是二百九十五文,要不是怕被打,朝顏都想大喊一聲搶錢吶。

因着取了錢,方木手上的票據換了一張寫着二十兩的,他把銀子和票據收好,這才同朝顏走出錢莊。

邁下階梯,方木問他:“是直接回去還是在外面走走?”

朝顏想着喬松還在商隊裏等,而且宋哥他們又不知幾時忙完,萬一人家現在已經弄好了就在等他們,他們還四處亂逛,這真就失禮了:“先回去,下次再來逛。”

方木嗯了聲。

兩人回去商隊直接進議事廳,喬松百無聊賴坐在椅子上,先前可能就他一個人,那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見到兩人進來才端正了坐姿。

“弄好了?”

議事廳風格正經、家居擺設還透着嚴肅,以往他們在這議事的時候,喬松的腰板挺得比誰都直,現在就是仗着宋生不在。

方木讓朝顏跟自己一頭坐着,兩人正處喬松對面。

他把包着銀子的包袱取下放在桌子上,回道:“取錢能花什麽時間。”都還沒兩人走過去的時間長。

喬松仰頭往外邊看了看,确定短時間不會出現人才又歪了回去。

只是他歪了沒一會,門外走廊便傳來腳步聲,喬松趕忙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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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宋生和老算盤從側面走出來。

宋生在門口站定,喊他們三:“去吃飯。”

三人紛紛起身,方木把包袱重新挎身上。

宋生帶着他們去了隔着商隊幾條街的一家酒樓,這處地方方木和喬松來過幾次,有時候誰請客了大都是選在這。

五個人,要說堂下也能坐,但宋生財大氣粗,在二樓訂了一間廂房。

一一落座後,宋生先問朝顏:“弟夫你想吃什麽直接點。”

夥計也上道,當即報了幾個菜名。

畢竟是宋生請客,朝顏不敢失禮,只點了一道清蒸鲈魚。

宋生看穿他的拘禮,但也沒點破,就着他的菜單又添了幾道,最後又問衆人:“喝一杯?”

老算盤和喬松都同意。

方木問朝顏:“你可會趕車?”

朝顏嗯了聲。

方木道:“那我喝一點酒。”

他在外人面前也這樣顧及自己的感受,朝顏無疑是感動的,便點點頭。

方木這才答應。

老算盤目睹全程,啧啧說道:“方和尚,這還沒成親你就先成夫管嚴了?”

方木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朝顏的手,面上對老算盤道:“我樂意。”

老算盤見在他身上讨不到好,又轉對在倒茶的喬松:“小松,咱們這幾個人現在就你沒成親了。”

“...”他招誰惹誰了?喬松把茶杯往他面前一放,嘴硬道:“我在等你女兒長大。”

“嘿,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宋生糾正道:“那最多算是老牛吃嫩草。”

方木和朝顏忍不住笑出聲。

老算盤指着喬松說道:“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做我女婿。”

“...”好像不管怎樣自己都矮他一頭,喬松說不過他們,幹脆閉嘴。

方木心裏記挂着朝顏要種果樹的事,對宋生道:“宋哥,我有一事想拜托你。”

宋生放下茶杯,以眼神示意他直接說。

方木道:“你識的人多,路子廣,可否幫我問問誰有桂圓或者荔枝樹?”

老算盤笑問道:“你是準備退出商隊種果樹去了?”

這時候肯定不能再沉默下去,免得他們真誤會方木成了親想脫離隊伍,朝顏道:“是我想種。”

宋生自然樂意看到弟兄們家庭和睦,答應道:“我幫你問問。”

朝顏以茶代酒敬他:“謝謝宋哥。”

宋生承了他的敬意。

老算盤對方木感慨道:“找個哥兒也不差,照樣能幫你顧着家裏”

這句話在方木和朝顏耳裏聽來沒什麽問題,可喬松就不一樣了。

他頓了頓,不可思議問道:“哥夫不是漢子?”

“...”這傻子,方木無奈道:“顏顏是哥兒。”

“所以你眼睜睜看着我出醜...”喬松咬牙切齒。

朝顏替方木抱不平:“你沒問我們。”

“...”就欺負他單身漢。

不過誤會說清了就好,喬松也不是真怪方木隐瞞他,不管朝顏是何身份,都改變不了他是哥夫的事實。

因着三人還要趕回慶遠鎮,宋生也不敢讓他們喝多,只叫了一壺酒,喝完就作罷。

幾人本也是嘗嘗味,方木更不想喝得酩酊大醉,一會妨礙辦事。

衆人吃完飯,方木就打算回去了,他還要去買床,也約了方林一家吃飯,免得耽誤了時辰。

宋生是因着朝顏才請這頓飯,如今顯然是皆大歡喜,美滿收場。

五人在門口分開,宋生和老算盤回去商隊接着談事,喬松去牽牛車。

他喝了幾杯酒但不至于上頭,可方木還是怕他一會把牛車趕到坑裏,就讓他歇着,換朝顏來。

行,喝酒不趕車,喬松把繩子交給朝顏,自己坐到後面去。

朝顏還記得路怎麽走,牛車在他的驅使下往前滾去。

這會已經午時了,沒有房屋或者樹木的遮掩,太陽直直照在身上,熱辣辣的。

方木和喬松都喝了酒,本就覺得熱,這會更忍不住拿袖子罩着頭。

好不容易到了慶遠鎮,三人都松口氣。

到了鎮南,方木兩人與喬松分開,他們去買床,喬松則是回家。

到了木匠坊,方木問師傅有沒有現成的床榻。

四十左右歲數的老師傅說道:“只有竹榻,如果你想要木床就得定制。”

“定制是多久?”

老師傅解釋道:“工期久,還要上漆,少說也要半個月。”

那鐵定是來不及的,兩人只能去別的地方看看。

把坊間都走遍了,才終于找到一張羅漢床。

羅漢床的款式都一樣,只是尺寸問題。

師傅說:“這也是客人給自己定的婚床。”那位客人提前兩個月預定,這離交貨日期還有一個月,足夠他們再做一張,所以師傅才敢轉賣。

方木看了看尺寸,睡他們兩個人仍綽綽有餘,想來那位客人也是不差錢的。

“多少錢?”

師傅也是實在人:“那位客人花了二兩定制的,你原價給我就行。”

床這種東西使用周期長,一般用個十多年都不成問題,二兩确實不貴,再說了他們急着用。

“可送貨?”

師傅點點頭:“送的,您住哪?”

方木道:“我叫方木,住在西水村長嶺山腳下,您從西水村過來,一問便知。”

師傅道:“好的,一會就給您送過去。”

“成,我先付你一兩,剩下一兩到貨再給。”

師傅同意了。

方木便先給了一兩定金。

解決了床榻的事,兩人也能暫時松口氣。

目前最緊要的兩件事、床和新衣都解決了,他們就可以一邊忙一邊等二十九。

從坊間出來,兩人就去買菜,要請方林一家吃飯,自然不能小氣,方木買了一只老鴨、兩斤豬肉、一只燒雞,還有一條魚。

魚是新鮮的,還活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挺回家。

這一下又花了一百多文出去。

加上早上裁衣的工錢,方木原先剩下的一兩銀子就去掉一半。

錢是真的不經花。

但就算這樣,他也記得給朝顏買一串糖葫蘆。

然後才把花剩下的幾百文連帶着錢袋一起給朝顏,說道:“你不是說要再買些小雞小鴨?這些錢你拿着,作為平日的開銷,至于那二十兩我打算存着日後有什麽事了急用,往後家裏的開支等我每次走商回來再給你。”

朝顏是看着他把錢花出去的,別說方木,他自己都心疼,他的木哥辛苦那麽多年才攢了這麽點銀子,這一朝成親就得花掉小半,他心疼方木掙錢不易,說道:“我也能掙的。”

這點方木從不懷疑,朝顏在常遠時還顧得着父母,也就是來了西水村後才被禁锢在這一方之地:“讓你守在家委屈你了,倘若日後你有想做的事盡管做,我都支持你。”

朝顏點點頭,他如今是以哥兒的身份嫁給了方木,但他骨子裏還是個自強自立的人,方木沒有要求他以後的日子只圍着竈頭和地裏打轉,朝顏很欣慰,他是愛木哥,可也不想生活只剩做飯燒菜生孩子。

方木笑了笑,輕聲道:“回家吧。”

朝顏嗯了聲,與他肩并肩往家裏走。

...........

兩人到了家,方木手裏提着的魚已經奄奄一息。

開了門,朝顏把手上的東西先放一邊,趕忙拿出木盆接了水将魚放進去,但這樣做也只是延遲它的死亡而已。

見狀方木說道:“不用管它了,燒水殺鴨吧。”

處理鴨子用時較久,現在也申時中了,确實可以着手準備晚飯。

朝顏便嗯了聲,擦幹手上的水,進屋生火。

趁着空隙,朝顏還把床板撤了把地掃幹淨,等人送床來。

沒等多久,不到半個時辰,木匠坊的師傅就帶着徒兒來送貨。

方木和朝顏不想讓外人進去那片私密之地,就讓師傅把床在外面卸下,方木付了剩餘的一兩,等師傅他們走後,兩人才合力把床搬進去。

朝顏天生神力,搬東西真難不倒他。

把新床安置好,這間房子就更有家的味道了。

兩人接着忙活,等到酉時過一刻鐘的時間,方林帶着妻兒來了。

方林左右手分別牽着方雲姐弟,而方趙氏跟在他的身後,手裏提着個竹籃子。

一靠近屋子,就發現這座多出來的草棚,草棚底下還擺着一張四方桌,桌上備着茶水,顯然是招待客人用的。

方林放開兒女的手,聞到空氣裏飄着的老鴨湯味,想着弟弟這頓飯不簡單。

方雲和方樹更是控制不住說出聲:“爹,好香啊。”

早看到他們人影的朝顏從屋裏走出來,招呼道:“大哥大嫂這邊坐。”

方林笑問:“煮什麽呢這麽香。”

朝顏提起茶壺給他們倒水:“好不容易請你們來家裏吃飯,木哥去買了些肉,正在鍋裏炖呢。”

方林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朝顏道:“一家人說這些話做什麽。”

他這樣得體,倒讓方趙氏起了攀比之心,比大氣比不過,但比懂事她還是可以的:“這青菜是我剛從地裏摘的,新鮮,我去洗了一會炒。”

朝顏微笑道:“有勞大嫂了。”

自己說出口的話,總不能食言而肥,方趙氏硬着頭皮進去屋裏拿籃子,方木在竈頭前看火,方趙氏要拿籃子必然會跟他正面碰上。

面對朝顏還好,畢竟方趙氏對他沒有原始的惡意。

可方木不一樣,她所有的偏見都集中在這一個人的身上,哪怕被方林敲打過,自己也歇了鬥争的心,再見方木還是會尴尬:“二弟,我拿籃子洗菜。”

方木沒說話,只是把手邊的籃子拿起遞給她。

方趙氏接過籃子就出去了,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怎滴。

方木也沒管她,只要她不作妖,方木就能忍。

方趙氏走後不久,朝顏重新進屋,身後跟着兩個小尾巴。

小尾巴見到方木,笑着甜甜地喊小叔。

方木也彎着唇角嗯了聲。

朝顏把特意留着、用碗裝的糖葫蘆拿出來,給姐弟兩一人分了一個。

“謝謝叔叔。”姐弟兩有禮貌的道謝。

“嗯,出去玩吧,別跑太遠,一會該吃飯了。”朝顏獎勵地摸了摸兩姐弟的頭。

“好。”方雲帶着弟弟走了。

朝顏這才對方木道:“我來,你去跟大哥他們坐會。”

“嗯。”方木起身,把位置讓給他。

其實也沒什麽好弄的了,鴨子砍了一半煲湯、肉全切了炖,燒雞是直接剁了就能吃,就剩把魚煮了外加炒個青菜。

方木出去,方林在那坐着,方趙氏在水坑那邊洗青菜。

方林見到他,問:“這棚子何時搭的?”

方木在靠門口這邊的長凳坐下,為了待客,先前朝顏就把屋裏的四方桌搬了出來,現在裏面是空的:“十六那日。”

方林感嘆道:“先前不知小顏是個哥兒,覺得有他幫你看着家也不錯,他确實勤勞能幹。”

方木道:“至少遠叔這事沒有全做錯。”

說到曾遠,方林哼了聲,問:“你們去請他,他怎麽說?”

方木搖搖頭。

方林便道:“要我說這親戚不走也罷。”

方木道:“我們心裏明白,也得顏顏看得開,他是顏顏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也不想替顏顏做決定。”

方林看着如今的他,感慨道:“我作為兄長,應當在你長大的路上引導你,雖然過程有分歧,但慶幸結果是好的,你懂得心疼夫郎大哥很欣慰。”

方木笑了笑,沒答話。

其實也不愧是兄弟,方林疼妻子在西水村也是出了名的。

哪怕方趙氏在對待方木這個問題上很蠢,可方林是真的對她好。

這一頓飯很豐盛,吃的一大家子人滿嘴是油,兩小孩更是肚皮溜圓。

朝顏的手藝好,包括方趙氏在內,都表示了對他的稱贊。

飯桌上四菜一湯,四個大人兩個小孩敞開了吃,也還剩一碗炖豬肉。

朝顏直接用碗裝着,讓方趙氏帶回去給兩個小孩吃。

方趙氏接他東西的時候,嘴巴動了動,明明想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沒說出口。

朝顏不想去猜,他和方木一樣,只要方趙氏不找麻煩,就能把她當大嫂尊敬。

...........

接下來幾日,兩人去給欠李阿婆的錢時,又從她家買了三只雞兩只鴨。

當然,不全是她的,還有二兒子和小兒子家湊的,至此朝顏算是把她家的苗都買空了。

雞舍添了幾只新成員,地裏也多了兩棵枇杷、兩棵桃子還有一棵柿子樹。

全都是方木從村裏四處搜刮移栽回來的野樹。

像枇杷和桃子,村民吃完了把果核随手一丢,這玩意碰地就能長,有時候多了村民還會覺得礙事一把給拔了。

方木移回地裏種,正好各取所需。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二十七那天,方木去鎮上取朝顏的新衣。

拿回來後讓朝顏去試,朝顏卻不肯。

他說:“你現在看了,新婚夜就沒新奇感了。”

也是,衣服都是量身定做,不會存在尺寸不合的問題,方木就幹脆等到後天。

還不到兩天,他等得起。

不過有一事他卻忘了說。

當初取了十兩銀子花了二兩後回來直接就放箱子裏了,也沒跟朝顏合計一下這筆錢,他把朝顏牽到裏面去,讓他坐在床上,自己拿出銀子,坐回到他旁邊,說:“顏顏,我把婚禮省了,彩禮卻不能省,雖說咱兩現在是一體,不該劃分的這麽清楚,但是你嫁給我總歸吃虧些,我會給你二兩銀子作為彩禮錢,這筆錢你自己收着,不用補貼家裏,明白嗎?”

朝顏自然是不願意收的:“木哥...”

“別拒絕,你得對自己好點。”

朝顏又無奈又真誠地看着他:“我說了,跟着你不委屈,你很好。”

方木笑道,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臉:“我很好跟你收彩禮錢不沖突,傻小子,難道你想日後跟別人聊起來,人家問你,方木給了你多少彩禮,你說我沒要,那人家會不會笑你傻?”

朝顏搖搖頭:“我才不管他們說什麽。”

方木見說不通,直接塞給他:“留着壓箱底,我經常在外面跑,你身上有錢我才放心。”

話已至此,朝顏确實不能再多說什麽,只能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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