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相愛在大洋彼岸(1)
三個月的航程對于展昭和白玉堂來說開始的不算順利,尤其對白五爺來講,竟然有些苦不堪言。年初的那次生病讓他一下子不能适應颠簸的海上生活,因此最初上船的兩個星期,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在白錦堂為他和展昭預定的頭等豪華艙裏的床上度過的。展昭見他整日吐得可憐,一直病病怏怏的在床上呻吟,于是每日盡心照顧。他在央求了船長很久,終于被獲準使用游輪的廚房後,每天換着花樣給白玉堂做些養胃好消化的稀飯和清淡小菜,白玉堂邊吃邊有氣無力地對喂他吃飯的展昭說道,
“貓兒,你現在越來越賢良淑德了,幹脆我娶了你得了,你簡直是上得廳堂,入得廚房啊!”
展昭聽了一愣,沒有搭話,也不見生氣。就在白玉堂暗忖展昭真是好脾氣的第二天,他發現那天的小菜做的可以呴死人,于是咧着嘴,叫道,
“貓兒,你這菜是怎麽做的,怎麽這麽鹹啊!”
展昭慢悠悠的坐在一邊喝着咖啡回答道,
“白五爺如果不滿意的話,自己也可以入得廚房啊!我還懶得伺候你這個裝病又不積嘴德的人呢!”
白玉堂一聽,知道自己賴在床上裝病的事兒露餡了,同時,也知道展昭是為昨天自己的嘴欠生氣了,他趕緊打哈哈,說道,
“貓兒,我是真的生病,只不過這兩天才好點啊!”
展昭不理他,轉身在床頭桌上拿起那本法文的《絕對精神》,開始讀了起來。白玉堂不甘心,走到他身邊坐下來,用手推了推展昭的胳膊,讨好地問,
“貓兒,你生氣了?別不理我啊,我下次不會了。貓兒~,貓兒~”
展昭終于笑了一下,說道,
“行了,你別跟我擠着,往那邊坐坐。”
然後,他開始像往日一樣為白玉堂朗讀。在優美流暢的法文聲中,白玉堂看着眼前心愛之人認真讀書的樣子,真心感到了那愛流進了他的心裏,他甚至希望這艘船就這樣一直在大海中航行下去,永遠不要到站。
在船上的日子裏,他們還結識了兩個特別的人。一個是日本人,名叫小津健次郎,東京人,跟他們的年齡相仿。因為母親是中國人,所以他的中文格外的流利。據說他的父親是個皮草經銷商,而他自己則對醫學很感興趣,所以就報考了哈佛醫學院的預科生,可惜沒被錄取,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改去普林斯頓學習機械制造。一次吃飯,偶爾和展昭聊了幾句,聽說展昭被哈佛大學的數學系錄取了,他羨慕的不得了,又得知白玉堂也去普林斯頓學習,立刻有了親切之感,常常跑到三層的豪華套房來找他們喝酒聊天。白玉堂本是個慢熱的人,但因為人長的英俊潇灑,氣質不凡,再加上學識還算淵博,說起話來往往氣場強大,很是能夠引人入勝,所以健次郎相當崇拜他。白玉堂不想和他走的太近,但是展昭卻不願駁別人面子,每次健次郎來找他們,都熱情相迎。談話聊天時,展昭十分關注日本現狀以及經濟發展動向,白玉堂不解,晚上睡覺前問他,
“貓兒,我看你對那個小日本子倒挺熱情的。”
展昭将手裏快要看完的書合上,揉揉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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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是說健次郎?他不是老來找你嗎,你那一臉的沒表情,讓人家多難堪,我還不是替你熱情一點。”
白玉堂心裏一暖,覺得自己挑人的眼光真是相當精準,這貼心懂事的貓兒怎麽就被自己“逮住”了呢!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自己對展昭是一腔愛意濃烈炙熱,可反觀展昭卻似無知無覺,對自己的态度頂多是好兄弟加密友,壓根就沒往歪處想過。他又想到去年丁老夫人過生日時,展昭曾透露出的要孤獨終老的決定,白玉堂頓時覺得無比的灰心喪氣,想來展昭連女人都不打算愛,更何況這駭人聽聞的同性之戀了。
白玉堂本想着找個機會跟展昭攤牌,但是幾次話到嘴邊,自己又放棄了,他是真怕時機未到,再吓跑了展昭,到時候要是真翻了臉,連朋友都沒得做,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一定要沉住氣,不能急于求成,先‘培養’感情再談其他的,這是白玉堂給自己制定的‘捉貓’計劃。
白玉堂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長大了,不再像以前似得,愣頭青一個,事情做砸了總有大哥大嫂他們去收拾殘局。他知道他和展昭的關系,只有一次機會,成功與否就看自己是不是耐得住性子了。
想好了對策,白玉堂一下子松了口氣,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去愛那只傻貓,然後等到展昭終于明白自己的愛,終于接受這禁忌的愛,終于離不開這愛的時候,再去深情告白吧。
白玉堂邊想着自己的‘終身大事’,邊繼續問道,
“你倒也不用這麽勉強自己,你要是嫌他煩,不用顧忌其他的,少來往就是了。我對日本人不感興趣,整天介就惦記別人地盤上的東西,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你看那健次郎,一說自己,就我們大日本帝國怎麽着怎麽着,切,日本那屁大點兒的地方,還大日本帝國,也不嫌害臊!”
展昭笑了笑,把床頭的臺燈關了,在突然而至的黑暗中,幽幽地說道,
“你說的不錯,日本在個彈丸之地,本不足為患,但自明治維新以來,他們在國力,軍力上都是大為增強,而反觀我們自己,政府的腐敗無能,軍備力量的薄弱,自洋務運動以來,頑固派們的層層阻攔,使我們在各個方面都裹足不前。現在,國家又處在四分五裂的邊緣,各地軍閥割據混戰,如果真要發動戰争的話,我們不見得會贏。”
白玉堂在黑暗中聽得出展昭聲音裏的憂慮,自己的心上也是一緊,
“貓兒,你說這小日本總是不斷挑釁,我看他們也真是等不及了。你看,年初的時候他們居然敢就山東問題向中國發最後通牒,真是不自量力。不過就像你說的,現在我也沒自信說中國會完勝。”
“嗯,”展昭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似是在想着什麽,半天沒有聲音。白玉堂以為他累了,也不再講話。就在他已經進入迷糊狀态的時候,就聽展昭說道,
“我前幾天跟健次郎聊天,話裏話外可以聽的出他以自己的國家為傲,但是也依稀可以感覺的到日本國內的軍事強權思想極為狂熱,也就是健次郎非常推崇的武士道精神很盛,這是很危險的。自甲午海戰,每五年他們就對外發動一次戰争,而作為近鄰的中國,朝鮮就是他們的直接目标。”
“嗯,咱兩想到了一處。貓兒,有時候我在想,幹脆我們也別去學什麽基礎科學了,咱們幹脆也像歐陽那樣,直接去學習軍事,将來如果真的打起仗來,就有用武之地了。”
白玉堂忽然坐了起來,打開了自己跟前的落地燈,一臉興奮地看着對面床上的展昭。
展昭被突然的光線晃住了眼睛,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白玉堂一見,趕忙跳下床,也用雙手去捂展昭的眼睛,嘴裏念叨着,
“哎呀,對不起啊貓兒,晃着你了吧?”
白玉堂自己也只穿着絲綢的睡衣,三月份的大西洋海面上還是格外的冷,展昭趕緊睜開眼睛,用手推他,
“你抽什麽瘋,快回去躺好了,才好點兒,是不是還想病三個月才開心!”
白玉堂就勢坐在他的床邊,一臉委屈地說道,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展昭拿他沒轍,也坐了起來,
“行了,白五爺,您趕緊回去睡吧!我不說話了,行了吧?”
“貓兒,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又冤枉我。”白玉堂賴在展昭床上不動,然後問道,
“貓兒,你覺得我剛才的提議怎麽樣?”
展昭看他沒有走的意思,就把自己的被子掀開一角,讓白玉堂躺上床來,然後問道,
“你剛才什麽提議?”
白玉堂鑽進了暖乎乎的被窩,還不忘瞪了展昭一眼,然後揚起了嘴角,美滋滋地說道,
“還是兩個人一起熱乎。還說這是什麽頭等艙位,到了晚上還不是凍得要死。貓兒,你再往裏面一點兒,我這邊地方不夠。”
展昭睜大了眼睛瞪着他,怒叱道,
“想地方大,回你自己床上去!”嘴上雖然這樣說着,身體還是往裏挪了挪。白玉堂舒舒服服地躺下,一臉得意的笑,嘴上還在追問原來的問題,
“我剛才說,咱倆幹脆去德國找歐陽算了。将來要真是打仗了,也算是為國盡忠了。”
展昭邊聽着,邊給白玉堂蓋好被子,說道,
“我只是對日本有些擔心,但真要打仗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我覺得美國也好,歐洲也罷,各有優勢。當前中國缺少的是各種技術人才,所以既然我們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就先把技術學到手,畢業了再去歐洲學軍事也不遲啊!”
“嗯,有道理。”白玉堂點頭表示贊同,然後用肩膀碰碰展昭的肩膀,說道,
“到時候咱倆一起去找季英慈他們,把歐洲游個遍,然後就回國參軍去!貓兒,不管去哪兒,我陪你一起!”
展昭側頭看着白玉堂,好一陣不說話,白玉堂心裏有點兒發毛,以為自己操之過急說錯了話,問道,
“怎麽了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展昭笑了笑,誠懇地說,
“玉堂,謝謝你!”
白玉堂不屑地‘切’了一聲,下了地關上燈,然後愉悅地說道,
“死貓,睡覺!”
在船上的時候他們還碰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怪人。這個人讓白玉堂極不舒服,甚至有了揍人的沖動,而所有這些的起源,就是那人看展昭的眼神,一種渴望,愛慕,甚至帶着明顯欲望的眼神。終于,在某一個傍晚的酒吧裏,白玉堂被那個人攔住了,後者很紳士地用濃重的英國口音問道,
“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
白玉堂不屑地看了看他,幹脆地回答,
“不用。”
那個怪人幹笑了一下,又說道,
“怎麽?你不想知道你的情敵是誰嗎?”
白玉堂聽了,也笑了,諷刺道,
“這真是個奇怪的說法。我不太明白你說什麽呢,而且也不太感興趣你是誰!”
怪人本就蒼白的臉上終于被籠上了一片肅殺之氣,
“我會讓你知道我是誰的!你的那個漂亮的情人真是很不錯,比你有禮貌,很紳士。”他将自己面前的酒杯舉起,一口喝幹了,然後挑釁似得,說,
“他不像你這麽狂妄自大,希望你能看住了你的情人!”
白玉堂無所謂地聳聳肩,
“謝謝你的誇獎。他,對自己不熟悉的人都十分客氣,但是對于那些自以為是的妄想之人也毫不客氣。希望你不要試圖去證實我的話。”
說完,白玉堂頭也不回地走了。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展昭正在書桌前寫着什麽,他就一屁股坐進沙發裏,然後默不作聲地看着展昭。很快,展昭就覺出了不對勁,放下手裏的書本,擡頭看着他問,
“怎麽了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沒事,”白玉堂不知道怎麽跟展昭說,所以幹脆不說。他順手拿起茶幾上的書,裝模作樣地翻着,心裏卻還在琢磨着那個怪人是怎麽看出來自己對展昭的別樣的感情的。
“玉堂,到底怎麽了你?”展昭走過來挨着他坐下,等着答案。
白玉堂煩躁地搖搖頭,
“什麽怎麽了?我在看書呢!”
展昭于是把他的書從他手裏抽出來,合上後放回了原處,說道,
“看了半天都沒翻過一頁,你确定自己是在看書,還是在生悶氣?”
“我。。。。。。”白玉堂被展昭說的一愣,然後懊惱地終于承認了,
“剛才遇到一個白臉瘦高的怪人,他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展昭皺了下眉,想了想說,
“怪人?你是說斯賓塞爵士?”
“我不知道他是誰,就是覺得他長得好像民間小說裏的僵屍。還說我狂妄自大,我看他才是色膽包天呢!”白玉堂一聽展昭說出了他的名字,就知道那個人果然單獨找過展昭了,心裏極不痛快。
“你怎麽認識他的?你怎麽都沒跟我提起過?”
展昭聽出了他的語氣不好,倒也沒有生氣,只是認真解釋道,
“今天下午茶的時候,在餐廳裏碰到他,聊了兩句,才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
“噢?他告訴你了什麽事情?”白玉堂的語氣更壞了。
“玉堂,你是因為他才不高興的?我們只是簡單聊了一會兒,他問我是不是去美國上學,還說他是回費城去看望他的兄弟,就這些。”展昭對白玉堂那突然而來的情緒化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知道他小孩子脾氣,那氣性來的快,去的也快,倒也不跟他一般見識。
“哼,那個僵屍王一看就不像個好人,你最好離他遠一些。”白玉堂知道展昭從來不對自己藏着掖着什麽,看來那個怪人爵士果然沒在展昭面前放肆胡說什麽,也就放下心來。只是自此之後,他跟展昭跟的更緊了。
海上的時間,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一起讀讀書,下下棋,聊聊各自的童年趣事,倒也不覺得無聊,日子過得很舒心。到了六月中天氣轉暖的時候,一個清晨,游輪終于在紐約港靠了岸。早就接到白錦堂親筆信的白氏貿易公司駐紐約的總經理白肖三早早就派人一直等在碼頭打探消息,然後在船到港時,親自開車來接人,一番寒暄之後,就往定好的飯店去了。
席間,白玉堂看到了暌違已久的中餐,立刻就食指大動,胃口大開,一頓飯吃的不亦樂乎。展昭則仍舊保持着他的彬彬有禮,讓白肖三對他印象頗佳。吃過了飯,稍作休息,白肖三提出帶二人在紐約轉轉,其時,正式一戰後美國經濟快速上升的黃金時期,到處燈紅酒綠,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就連從小長在有十裏洋場之稱的大上海的白玉堂都被各種霓虹倩影晃的眼睛都花了。晚上,在肖三的陪同下,展白二人被帶到了當地最大的一家地下賭場,在給了他們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籌碼後,肖三就在酒吧臺前對着兩個洋妞動手動腳去了,任由兩個毛頭小子自己玩兒。不一會兒,忽然有幾個彪形大漢徑直走到了肖三耳邊低語,沒兩句就被後者打發走了。展昭敏感地向他這個方向張望了一下,叼着粗大雪茄煙的肖三安撫地朝他揮了揮手,然後指了指臺面,示意他繼續玩兒。
又過了一會兒,臉上盡是興奮之色的白玉堂見自己和展昭連贏了好幾莊,但是展昭卻并沒有顯示出多麽高興,就湊到展昭耳邊問道,
“貓兒,怎麽了,不好玩兒嗎?你看,就咱兩贏的最多。”
展昭抓起自己面前的所有籌碼,堆在白玉堂面前,沖他笑了笑,然後手指門口說道,
“玉堂,你接着玩兒,我去門外面呆會兒。”
“你不舒服嗎,貓兒?”白玉堂看到展昭臉上略帶的疲憊,剛剛的興奮勁兒一下子就消失了,現在只剩下擔憂。
“沒事兒,你不用擔心我。這兒人多,空氣不太好,我胸口有點兒悶,出去換換空氣就好了,你別管我,再玩兒一會兒。”
“是嗎?嚴重嗎?貓兒,你要是累了,告訴我,我陪你回去。你的心髒真的沒事兒吧?”白玉堂一聽展昭不舒服,自己的心都跟着懸了起來,立刻緊張地上下打量他。
“我真的沒事,一會兒就回來,你快去玩兒吧!替我多贏點兒。”展昭說着,安撫似得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然後轉身就往大門口走去。
終于聞到了新鮮的空氣,展昭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自己一直憋悶着的胸口瞬間舒暢了很多。
“展少爺,怎麽不玩兒了?”白肖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哦,白經理,我出來透口氣。”展昭看到他跟了出來,趕忙解釋。
“怎麽,展少爺不舒服嗎?”白肖三關切地問。
“沒那麽嚴重,”展昭擺了擺手,然後趕緊換個話題,
“白經理來美國很久了吧?”
“恩,有那麽幾年了。戰後來的,也算是趕上了好時候。我們大少爺好眼光,有魄力,趁着禁酒期間,狠賺了一把。怎麽樣,美國這地方好吧?絕對能讓人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展昭重複着這四個字。
對,就是這四個字,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展昭的心坎上。到了這大洋彼岸的第一天,看着周圍這缤紛缭亂到讓人頭暈眼花的世界,展昭突然覺得這将是自己人生的一次巨大的挑戰。他在想若幹年後,自己會不會沉浸在這夢幻般的國度裏,而放棄了自己的救國強國之夢,自己會不會也随波逐流的醉生夢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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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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