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相愛在大洋彼岸(2)

“貓兒,貓兒”

是白玉堂的聲音,對,白玉堂,只有白玉堂一個人才會這麽叫他。

轉頭,果然是白玉堂那張堪稱漂亮的臉,現在上面滿是擔憂。

“貓兒,你好些了嗎?”白玉堂的關切永遠只是對着展昭才有,這讓展昭感到格外窩心。

展昭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

“都跟你說了,我沒事兒。你不玩兒了?還是都輸了?”

“輸?白五爺我怎麽會輸!死貓,你也太看不起你家五爺了。”

白肖三在一旁聽着,看着這兩個滿臉朝氣蓬勃的男孩子,也跟着笑了笑,然後問道,

“二少爺,你們要是玩兒好了,我看你們還是早些回酒店休息吧。這一路上的航程也是怪累人的。另外,我安排了人這兩天陪着兩位少爺四處逛逛,然後就送展少爺去波士頓市的火車,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接車的人。”

“好的,讓白經理費心了。”展昭誠摯地表示感謝。

“等等,為什麽只有他一個人去?我呢?”白玉堂一聽先送展昭走,就有點兒着急。

“二少爺,大少爺的意思是帶您到咱們各個商號裏去看看,不會驚動任何人,但是想讓您了解一下咱們白家都有哪個生意在美國。将來等您學業結束了,好決定接手哪個生意。”

此時,白玉堂一直興奮着的臉終于冷了下來,恢複成了原本的那個白玉堂,那個冷的不像18歲孩子的白玉堂。

“我哥這麽安排的?那需要多久我才能去學校?”

“是這樣的,二少爺。您的學校在紐約和費城之間,距離展少爺的學校有兩個小時的車程。您的學校是九月份開學,所以我們的人會在九月初送您到住所,房子我們已經替您準備好了。”

白玉堂看着白肖三交代一切,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只是冷冰冰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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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知道了。展少爺的住所也安排好了嗎?”

白肖三立刻點頭,說道,

“所有的都安排好了,就看到時候展少爺是否滿意了。”

“嗯,”白玉堂轉頭看向展昭,臉色稍有緩和,

“貓兒,那你先過去吧,我随後就到,我回去你們學校找你的。”

“好。對了,白經理,我想早一點到學校附近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早些啓程呢?”

“完全沒問題,全憑展少爺您吩咐。”白肖三恭敬地回答。

“那就這樣吧,肖三,送我們回酒店。”說完,白玉堂不等其他兩個人反應,就徑直朝着一輛黑色的轎車走去。一時間,白肖三以為眼前說話的人是那個以冷酷無情著稱法租界的白錦堂呢。轉而心道,真不愧是親兄弟,太像了。

十分鐘後,已經洗完澡準備就寝的兩個人卻坐在沙發裏沉默着,誰也不說話。半年時間的朝夕相處,想到明天就要分開,還是孩子的兩個人心裏都不痛快。展昭原本就是個話少安靜的人,這會兒就更像個悶葫蘆似得,坐在那裏什麽也不說。白玉堂卻被這沉悶壓抑的有點兒受不了了,索性開口問道,

“你幹嘛明天一早就急着走?”

展昭聽他問話,擡眼看着他說,

“咱們這是幹嘛,又不是以後就不見了!反正離得不遠,開學以後,我們還是可以約時間,再聚的。好歹比其他人離得近不是!”

“是啊,上了學,你就能結實新的朋友了!”白玉堂的話裏透着濃濃的失落和惆悵。

“也不是所有認識的人都可以叫做朋友的,何況,你也不單單是朋友啊。”展昭一時間也有些感傷,但又不願意太過外露。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白玉堂心裏一個激靈,連聲音都有些小顫抖,

“我不是朋友是什麽?”

“我們還是兄弟啊!”

“哦,”白玉堂以為這傻貓終于開竅的懂得回應他的感情了,沒想到還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那。。。那就睡吧。”

兩張隔了不遠的單人床,兩個人各懷心事的躺在床上,誰也沒睡着,輾轉反側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兩個人始終背對着背。

“貓兒?”

“嗯?”

“我會想你的。”

“我也會的。”

“貓兒,我。。。我。。。我不想去跟着肖三看鋪子去了,我想跟你一起走。”

“別胡鬧,玉堂,這是白大哥的意思,也是為了将來做準備,你別任性。”

“貓兒,你別罵我。咱倆不是才說好的要一起去當兵嗎?我一點兒也不想接手家裏的那些所謂的生意,我就想和你一起。。。去找歐陽他們去。”

“玉堂,別說混話。能有你這份心,展昭就知足了。你可知道有些事我們根本是身不由己啊。”

“貓兒,我。。。舍不得離開你。”白玉堂在黑暗中輕輕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卻連翻身動一動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僵在床上等着展昭的反應。半天,沒有回應,白玉堂心裏是說不出的失望,而後,這種失望一直延續到了令人沉重到無法呼吸的夢中。

又是半天,當白玉堂的呼吸聲終漸平穩後,展昭才轉過身來,在漆黑中默默說道,

“我。。。也。。。舍不得你,玉堂。”

兩顆心,為了即将到來的分別而各自糾結着。

第二天一早,白肖三的人果然按時到了酒店,還沒有進大廳,就看到展昭早已等在了大門口。上了車,展昭又留戀地向樓上看了一眼,然後決然地關上了車門。汽車在早晨的朦胧中絕塵而去,樓上,白玉堂站在窗簾後,紅了眼圈。

十月底波士頓市郊

大雨,電閃雷鳴,晚上十點多

展昭把今天老板發的錢全部擺在桌子上,數了兩遍,然後突然間笑了,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臉,希望能讓自己冷靜一下。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愁過吃穿,但是當第一次拿到自己靠勞動所得的錢後,還是有些小小的激動。把錢收好,他在牆上的日歷上把今天的日期勾畫了,然後突然間就盯住那個日期不動了。再過幾天,又到了祖母過生日的日子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初識白玉堂沒多久,跟他一起打架,自己頭回跟陌生人動手,居然扇了他一個耳光,然後就是在島上一起玩鬧,準備出國的考試,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而今,卻是自己形只影單的在異國他鄉。雖說兩個人的學校離得并不算太遠,但是白玉堂自打六月中的離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開了學,你就會有新的朋友了。”當日白玉堂的話,現在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只是,忘了舊友的,是白玉堂自己吧。

心裏有些小小的埋怨,但是瞬間就被對白玉堂的強烈想念代替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他那個冷冰冰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跟周圍同學處好關系。不過,展昭轉念一想,白玉堂到哪兒都不缺乏追随者,他有着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的氣質,能夠吸引周圍所有人的眼光,繼而喜歡上他的王者氣質,愛上他的飛揚不羁。

“咚咚咚”

有人使勁砸門的聲音,即使是在這樣大雨的夜裏,那聲音還是顯得很吵。

展昭沒有動,他知道這絕對不是要找他的人,因為,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裏住。四個月前,他到了白肖三為他找好的高級公寓,第二天他就禮貌地拒絕了房東挽留他的好意,毅然決然地退了那個在最繁華路段的房子。他拎着行李,在唐人街一個小房子裏租了個房間,和幾個印度人住在了一起,又在附近的雜貨鋪裏找了個工作,就這樣簡簡單單地開始了自給自足地留洋求學的生活。

到了九月份開學,他跑到學校注了冊,選了七門課,四門專業課,三門有關化學的輔修課,交妥了學費,就把父親給自己帶來的剩餘的錢,全數鎖進了抽屜裏,再也不曾打開過。

忙忙碌碌地打工,上學,交作業,寫報告,一晃到了感恩節,終于熬到老板說的發工錢的時間,展昭拿了錢跑回了自己的小房間,激動興奮之餘,卻格外想念那個可以無話不談的白玉堂,那個處處關心照顧他的白玉堂,那個說永遠陪着他的白玉堂。

“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起,打斷了展昭的思路,他這才響起今天晚上所有的印度舍友都出去參加活動了,他趕緊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打算離開,聽到了開門聲,立刻回過頭。而站在門裏的展昭,也立時為這熟悉的身影愣在了當場。

“貓。。。貓兒。。。”聲音裏是驚喜,是按捺不住地高興,還有些顫抖。

“玉堂,真的是你嗎?”展昭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處,臉上是無法相信的激動之色。

“貓兒,貓兒,真的是你?”

那個白色的身影撲過來,一下子擁住了展昭,越抱越緊。

展昭也熱情地回抱住對方,然後被突然感覺到的濕意“驚醒”,趕忙拉開兩個人的距離,把白玉堂往屋裏拽,

“玉堂,快進來。你看看你全身都濕透了,你怎麽下雨天也不打傘呢。”

白玉堂進得屋來,展昭從衣櫃裏拿出毛巾,然後拉着白玉堂的手往衛生間走去,把人推進去,然後說道,

“快把你的濕衣服脫了,我去給你打熱水,你趕緊用熱水擦擦,別凍着了。玉堂,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白玉堂一直不說話,只是看着展昭一個勁兒的傻笑。展昭趕緊在他眼前晃晃自己的手,讓他回神,催促道,

“別光傻笑了,快把衣服脫了。”

說完,展昭出去了,不一會兒端着一大桶熱氣騰騰的水回來,看到白玉堂果然聽話地脫得一絲不挂,完全赤果果的站在自己面前,頓時有點不好意思。把熱水桶推在白玉堂面前,遞上自己的毛巾,臉偏向一側,說道,

“給你,快擦擦身上,去去寒氣。我。。。出去。。。等你。”

說完,轉身就要走。

“貓兒,等一下。”白玉堂趕忙叫住了他。

展昭也不回身,只是站定了不動,問道,

“怎麽了?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你快洗洗。”

“貓兒。。。我。。。沒帶衣服。”

展昭一愣,然後趕緊說道,

“你先穿我的吧,我去給你準備。”

說完,馬上回了自己的房間,拿出自己的睡衣,又準備好浴巾,然後麻利地将自己的單人床整理了一下,看了半天,怎麽都覺得這床鐵定睡不下兩個人,索性又拿出了一條毛毯,準備一會兒自己睡到客廳的沙發去。白玉堂長途跋涉來看自己,怎麽也得讓他睡個好覺。

不一會兒,白玉堂就叫他,展昭把浴巾遞給他,白玉堂大大咧咧地讓展昭幫他擦背,然後不害臊地讓展昭幫他擦頭發。展昭趁他換衣服的空檔,又去煮了咖啡給他,然後遞上自己僅剩下的一小塊面包,讓他湊合墊一下肚子。

終于,兩個人安靜下來,這才有空仔細看着有四個月未見的對方。

“貓兒,你瘦了。”

這是展昭給白玉堂的第一印象,這讓人心疼的第一印象。

展昭笑了笑,拿着杯子問他,

“要不要再喝一杯?”

白玉堂拉住展昭的手,說道,

“貓兒,你別忙了,好好坐在那兒,讓我看看你。貓兒,你平時就吃這些?你快過來,告訴我你這四個月是怎麽過的?”

展昭把杯子放下,然後坐在白玉堂對面,看着他,半響才說,

“玉堂,你也瘦了。你過得好嗎?課上的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新的朋友?”

這問題一旦問出來,就像關不上的水龍頭,四個月,太長的時間,太多的關切,太想知道你過得到底好不好。

白玉堂忽然爬上了床,鑽進被窩裏,然後掀開被子,招呼展昭,

“貓兒,過來,我有點兒累了,咱倆躺着說吧。”

展昭搖搖頭,指了指外面,

“這個床太窄了,我到外面去睡,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聊也不遲。”

說完,他就關了燈要往門外走,白玉堂立刻跳起來,一下子拽住展昭,然後将人扥上了床。果然就像展昭說的,明顯長高了個子的兩個人,使這張床顯得更窄了。白玉堂的後背貼在了牆上,然後胳膊從展昭身下穿過,把人往自己懷裏帶,立刻,兩個人幾乎臉都貼着臉,身體更是緊緊貼在了一處。

“貓兒,為什麽不住在我哥安排好的住處?為什麽住在這個小地方?你讓我一頓好找。我下午就到了市裏,到你系裏打聽,才知道你在這個附近住。我把行李放在了酒店,然後就挨門挨戶的問,好在這裏中國人不少,一打聽就知道了。貓兒,你為什麽這麽苛刻自己?我不是讓你等我嗎?為什麽搬家都不告訴我一聲,要是我不來找你,或者沒有找到你就走了,你是不是從此就不認識我了?!”

白玉堂熱熱的氣息打在展昭臉上,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想往後挪挪身體,誰知卻被白玉堂摟的根本動彈不得,他又小小掙紮了一下,輕聲說道,

“玉堂,讓我起來,這個床太窄了。”

“不行!”白玉堂回答的很快,幹脆地拒絕了。

“玉堂,你自己呢?過的好嗎?還說我,你不看看自己,你才瘦了不止一圈呢!在紐約的時候,是不是要學的東西很多?我搬過來,是因為市裏太吵,不方便學習。”

“市裏太吵?唐人街就不吵?貓兒,在你沒學會說謊之前,拜托,別試圖騙我。”白玉堂的語氣裏滿是不屑,

“我在普林斯頓住的比你好的太多了。再說,五爺我這麽聰明,有什麽是學不會的!這學期注冊了三門課,還有一門英國藝術史的選修課。上課嘛,還算不錯,反正船舶制造也算是理工科當中相對簡單的了,五爺我也算學的游刃有餘。倒是那些個外國妞們很熱情,不過,五爺這些都看不上,任她們自己打架去。”

“噗嗤”

展昭被白玉堂的大言不慚逗得笑了,心裏很是溫暖,眼前的這個白玉堂沒有變,還是在茉花村跟自己斤斤計較又自戀成狂的白玉堂。

“死貓,你笑什麽?你自己呢,學業累嗎?我剛才看見你書桌上很多書,你報了幾門課程?”

“七門。”

“什麽?!你報了七門課,幹嘛這麽拼命?你身體不好,住在條件這麽差的地方,還要上這麽多課,你瘋了不成?”白玉堂激動之餘,連說話的調門都高了幾分。

展昭在白玉堂懷裏,用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胸膛,示意他小點兒聲,

“你嚷什麽!聽我解釋。”

白玉堂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快地說道,

“說。”

展昭深吸口氣,說道,

“我打算在這裏如果順利的話,把博士念完再回國。但是如果按部就班地讀書,讀完博士大概要十年才可以。十年,時間太長了,就是我能念下來,但是畢竟祖母,父母親年紀都大了,我怕不能在他們跟前有足夠的時間盡孝,所以就想着能不能一學期多念幾科,好早些拿了文憑回國去。”

“那你就不顧自己了?那麽多作業,考試,還有最後的論文,你怎麽吃得消?!你看看你瘦的就快能被風吹走了!”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不用擔心我。”

“我不擔心你,擔心誰去!”白玉堂一着急,就把心裏的話嚷了出來。

立刻,兩人之間就只剩下了尴尬的沉默。半響,展昭才開口道,

“早點兒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我。。。我出去。。。睡。。。沙發,”

白玉堂沒說話,只是胳膊上又使了使勁,将展昭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懷裏,然後冷冰冰地說道,

“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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