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約見

摩卡在所有的咖啡中是口感最為獨特的，它的層次多變，很像是女孩子的心思。細細品味的時候，你所能體驗到的感受從頭到尾都不會重複，變化不斷，越品越如同在享受一杯紅酒。

展昭看着眼前冒着熱氣的摩卡，那濃郁的咖啡香氣從鼻子底下飄過，本應是放松狀态的身體，此刻卻在舒适的沙發裏保持着警醒，全身的肌肉都在較着勁，臉上還要保持一片淡然之态，這些都讓展昭覺得好累，但是他必須堅持，因為他正在面對的，是一個必須要見的人，一個有可能影響他和白玉堂未來的人，那個傳說中強悍的上海法租界的皇帝-白錦堂。

白錦堂不喜歡喝咖啡，覺得不如中國綠茶來的沁人心脾，但是這麽多年在租界區的生活，也早就讓他全盤西化了。一身筆挺的黑色西服，中規中矩的黑色領結，法式禮帽，手邊放着鑲金邊的鑽石手杖，金絲邊的眼鏡後反射着狡黠的光芒，所有這些都讓展昭了然，白錦堂，是個人物！

“小昭，我可以這麽叫你吧？”

展昭點了點頭，小聲叫了一下，

“白大哥！”。

白錦堂也點頭，算是回禮，接着說，

“小昭，丁白兩家算是世交，所以我有話直說。”

白錦堂自顧自地點了一支雪茄，放在手裏夾着，也不抽。他看見展昭臉上的從容不迫，心裏還是有些喜歡這個孩子的，但是喜歡并不等于可以縱容傷風敗俗。于是，他說道，

“玉堂，我把他接走了，明天他就跟我回上海去。杭州的路家二小姐跟玉堂有婚約，因為他在美國上學這麽多年，人家一直等着他呢。這回，他也算是學成了，回到上海，也該是結婚生子，接手家裏事業的時候了，我想你應該明白。”

展昭看着白錦堂，沒有任何表示，只是等着他繼續把話說完。白錦堂終于把雪茄放進了嘴裏，狠狠嘬了一口，香甜的煙在口腔裏掃了一圈，被輕輕吐了出來，缭繞在兩個人之間，彼此看不清對方了。

白錦堂嘆了口氣，說道，

“你和玉堂在美國的事兒，我都知道。沒幹涉你們，是因為我知道年輕人愛玩鬧，什麽都好奇，喜歡嘗個新鮮。玉堂的脾氣我了解，他幹事兒從來沒個長性，興趣來的快，去的也快，所以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到他大了，懂事了，自然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小昭，我看你呢，是個沉穩的性子，聽大丁他們說，你是所有孩子裏最懂事的。所以，跟玉堂的事兒，就到這兒為止了。回國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玉堂去走他的獨木橋，想繼續來往，可以當朋友，做兄弟，其他的……”。

白錦堂說話的時候，心平氣和，沒有氣的惱羞成怒也沒有指桑罵槐，但是展昭能夠深刻地感覺到壓力，一種不怒自威的壓力。

不能屈服，展昭如是想着，玉堂定是跟他哥哥據理力争，并且毫不妥協，才會讓白錦堂親自出馬來找自己談話，既然如此，我更是不能讓玉堂失望。

于是，展昭搖頭說道，。“白大哥，我和玉堂的事兒，別人可能很難理解。我們倆不是不知輕重的胡鬧，也不是年輕好奇的随便玩玩兒，我們很認真地對待……彼此，對待……這份……感情，所以我們是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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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堂見展昭終于開口說話了，突然輕松地笑了，他把雪茄放下，撣了撣放在手邊的禮帽，看着展昭不緊不慢地說，

“小昭，你不像是個糊塗的孩子，聽着剛才的口氣，我知道你自己心裏也矛盾着你和玉堂的關系，對吧？如果你們倆是市井小民，或者是山野莽夫，你們愛怎麽着都行，實在不行，你們可以隐姓埋名地過一輩子。但是，你們不是，先不說我白家如何，就是丁家，丁老夫人那一關，你們就過不去！到時候，你讓你在南京政府裏有頭有臉的父兄怎麽在上流社會裏混？！你舍得讓丁家上上下下的人，因為你，被別人在背後戳着脊梁骨罵？！小昭，玉堂脾氣倔，但是他還算聽我的，我會讓他回心轉意地過回正常人的生活。至于你，你是個大博士，知識和大道理懂得比任何人都多，所以你應該不需要我多說。”。

展昭聽着白錦堂的話，立刻就發現，白錦堂一針見血地戳中了他的要害。是的，他展昭本就一無所有，他什麽也不怕，但是，丁家呢？自己的祖母，父兄，甚至于未出嫁的妹妹們呢？更何況于，白家怎麽辦？他們的感情真的能大過所有的親情？真的能扛得住各種流言蜚語和辱罵诋毀？

展昭的眉慢慢地擰在了一處，白錦堂知道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贏了這次談話，他明白自己應該再下一劑狠藥，徹底斷了展昭的念想，所以，他又語帶誠懇地說道，

“小昭，還有一件事，作為熟人，我不得不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