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神的偏愛

綿延至大地盡頭的森林在第一縷陽光中被喚醒, 感受到某種溫柔地召喚，結了花骨朵的次第抖擻起精神努力張開每一片花瓣，若是沒有花, 只有果實的, 便讓果實散發出甜香誘人的氣息。

有鳥的鳴叫，有獸的哼啼，空氣中有花香, 果香, 是豐收的味道。

山神部落裏, 最早醒來的老婦人只覺得今天自己精神格外充盈, 渾身的酸痛仿佛也被神靈的手拂去了。

她掀開草簾子鑽出屋子往外一看, 忽地愣住, 而後便是狂喜地激動, 當即重重地跪倒在地, 雙手合十高高舉起，同時大聲疾呼屋內的家人，“是神靈蘇醒了！快起來！全部都給我起來！感謝神靈, 仁慈的神啊，請看看您飽受饑餓痛苦折磨的信徒吧！”

屋裏的家人，左鄰右舍都被老婦人高亢尖銳的叫喊聲驚醒。

很快, 整個部落都激動沸騰起來, 月亮村的村民們也遙遙歡呼起來。

神廟中, 冬奴和夏奴也感受到了一夜之間的變化, 當即明白這是神殿中舉行了換聖女的儀式。

放眼望去, 整個部落都陷入一片歡騰之中, 晨光中夏奴眼睛裏泛着光：“看來這位小聖女, 不僅我們喜歡, 神也很喜歡。”

冬奴古板的臉上露出一抹振奮夾雜着驕傲的笑：“那當然，小聖女是最美好的。”

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齊齊笑出聲。

“走吧，看來小聖女明天就會下山來準備神誕日了。”

冬奴也加快了步伐：“我要馬上重新布置一間房出來。”

最初的驚詫過後，族長緊急找來部落裏另外幾位頗有分量的長者，其中包括負責給神殿送物資的江葉夫婦。

“看來我們有新聖女了。”

“而且還是一位很受神靈喜愛的聖女！”

“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們一定能得到神靈的照顧，生活得更好，女人們生的孩子也會更多更健康。”

Advertisement

“眼看着部落裏的孩子越來越少，真是讓人着急啊。”

“是啊，幸好現在有了新聖女。”

“不知道這位聖女擅長哪個方面。”

“之前就有說下一任聖女是神靈最寵愛的妻子，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要做點什麽讓她開心一點。”

“我就說神靈不會抛下我們的，部落裏那些年輕人越來越不像話了……”

“希望神靈不要怪罪我們…….”

“神那麽仁慈善良，當然不會怪罪……”

族長聽着衆人的話，聽到這裏是眼眸閃了閃，多看了那人一眼。

神靈當然不會怪罪，可祂只是收回投注下來的眼神，就足夠他們惶恐不安了。

另一邊，族長兒子身邊也簇擁着一群年輕人。

他們蹲在部落邊的灌木叢後，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半晌沒人吭聲。

最終一個人沉不住氣了，甕聲甕氣地開口：“光，你說真的有神靈嗎？”他的弟弟在他背後偷偷捅了捅他，想讓他別說這種話。

大地上所有的花都一夜開放，果實也一夜成熟，昨天還蔫蔫的植物也恢複了生機，這樣神奇的事情，難道還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嗎？

他的傻哥哥難道沒發現每個人都有着忐忑和惶然嗎？如果神靈真的要怪罪，一定會率先懲罰他們這群質疑神，不信仰祂的人。

大家面面相觑。

最終光垂眸看着手上摘下的花朵，一槌定音道：“新聖女一定會在兩天後的神誕日出現，到時候我會去請罪，讓神靈要責怪就全落在我身上。”

年輕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帶頭的光這麽一說，原本還很害怕的衆人頓時臉上挂不住，連忙說：“光，我跟你一起去！”

“對，我也去！質疑神靈是我自己的想法，沒道理讓別人承擔！”

“我也去。”

“我也去。”

“加我一個。”

最後即便有幾個人不想去，還是在大勢所趨中被裹挾着也硬着頭皮自己頂上。

光緊繃的表情略微一松，眼睛裏也有了暖意，他突然胸中生出一腔豪情壯志，左右手各勾住一個夥伴的脖子，“好兄弟！不管等待我們的是什麽，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挺過去！”

一群年輕人頓時也被激起一腔熱血，冷凝的氣氛徹底被打散。

很快，他們就說好了一起去請罪的事，然後散開各自回家。

光回家的路上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沒想到橫向裏突然蹿出個人，差點直接撞到他懷裏。

光一個激靈，趕緊後退兩步，這才看清來人，頓時臉上露出了不耐與不喜：“你又來找我做什麽？”

來人正是前幾日從神山上趕下來的春。

若沒有秋奴親自将人送下來，并且還将聖女的話轉達給了族長，春扯起神殿的大旗在部落裏還能有點作用。

然而春是因為心思不純才被趕下山來的，即便是本身就對神殿的存在懷有質疑的年輕一代領頭羊，光也對這個滿眼憤世嫉俗，滿腦子蠢笨算計的女孩生不出半點好感。

哪怕對神靈不敬，光的初衷也是想要為越來越衰敗的部落尋求生機，而不是像春所篤定的那樣争他父親的權，奪神殿的利。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春從回來開始，就一直堅信他和她是一路人。

他自然不知道春在回來的第一晚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們部落被外面帶回來的人毀了，房屋被火把一處處點燃，夜晚被照得如白晝，神殿裏堆滿了死人，那群外來者當着神像侮辱女人，殺人取血，故意澆灌在神像上，然後砸毀了神像，點燃了神廟。

在夢裏，春也在被束縛着排隊等着像畜生一樣宰殺取血的人群中，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死人，視野都被鮮血染紅，空氣裏彌漫着屍體燒焦的惡臭。

那副可怕的畫面，至今春回想起來還恐懼到神魂顫栗，割喉的痛苦仿佛還像吸血蟲附着在她喉管上。

春臉色不大好看地捂住脖子，耐着性子努力讨好光，“花朵和果實一夜之間變化這麽大，一定是神蘇醒了，你們難道還能繼續留在部落裏？光，相信我，我在神殿裏看見過出去的地圖，我們今晚就離開吧！”

說到神靈時，春的眼裏滿是恐懼，半點也沒有部落裏其他人對于神蘇醒的歡呼雀躍。

雖然夢裏似乎并沒有這一幕，可因為那個夢太真實了，而且只有臨死前那火光沖天的一夜夢境，春對于此前還發生過什麽完全不知道。

但這并不影響她決心盡快離開部落的想法。

因為只有她知道，那個被外來者用殺戮和鮮血喚醒的神靈根本就不是什麽善良仁慈的神，而是只會帶來毀滅的黑暗之神。

光看着春顫抖的瞳孔中無比真切濃郁的恐懼，眉頭皺得緊緊的，“你到底在神殿裏做了什麽？”

為什麽會對神如此恐懼？

甚至比他們這群“渎神者”還要害怕神靈。

春掐着喉嚨只是瘋狂搖頭：“你們不會希望神蘇醒的，祂只會帶來毀滅和災難，祂要讓世界沉入永遠的黑暗！”

說完，春最後深深地看了光一眼，咬牙切齒道：“今晚我會在森林邊等你們，如果你們還是不肯離開，那我會一個人走，等到你們想走的時候也不會再有穿越無盡森林的地圖了。”

她确實看過地圖，但地圖并不是穿越無盡森林的，而只是通往北地的一小半地圖。

可春已經等不及了，今天醒來看見的神跡讓她有種迫切的危機感。

總覺得如果再不走，祂真的要醒來了。

光目送春離開的背影，咬緊牙關目露掙紮。

如果春真的有穿過無盡森林的地圖......

回到家裏，最小的妹妹炎盤腿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前，興致勃勃地挑選着，見光回來了，笑着招呼他過去幫忙：“聽葉說，玥很喜歡新奇的植物，再過兩天就是神誕日了，阿父說玥成為聖女後一定會下山來給大家賜福，到時候我要把這些東西送給她。”

光恍然回神，看着妹妹天真爛漫的笑臉，也不由放松了神經，走過去蹲下，随手撿起一個奇怪的果子抛了抛：“原來最近你收集這些東西就是為了送給她？”

炎看哥哥不幫忙，反而還搗亂，不滿地一把搶回果子，認真聞嗅查看一邊說：“當然啦，玥可是很好的，她成為了聖女，就算沒有神力，也會努力幫助我們的。”

光神色微動，“真的？我不信，你也就跟她相處了一天不到的時間，怎麽就知道她很好了？”

炎頓時急了，把自己當初被言玥幫助的事說了一遍，又詳細描述了一路上她們的相處以及言玥的一些行為表現，“我都說過很多遍了，阿父和阿母都認為我說得很對，哥哥你總是這樣不把我說的話放在眼裏，哼！”

光悄悄吐出一口氣，笑着逗了小妹兩句，随口提到：“既然這樣，要不要我幫忙給你找更多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送人？”

炎自然是毫無戒備地連連答應下來，還很爽快地改口說光是個好哥哥，逗得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是沒好氣地拍了拍妹妹腦袋，心裏不知是喜是憂。

神山之上。

神殿裏，言玥只知道自己睡了一覺，醒來時第一時間蘇醒的耳朵捕捉到了幾聲清脆的鳥鳴。

“嗯？小黑？”小黑的叫聲什麽時候這麽好聽了？

言玥揉着眼睛坐起來，下意識去找小黑，卻在回頭間突然對上一雙清澈銀白的眼眸。

言玥一愣，銀眼的主人也眨了下眼，跟她對視着。

半晌，言玥往後翻身一滾，不可思議地睜大了杏眼看看眼前出現的青年，再擡頭看看高大的神像。

“你、你你......”

穿一身潔白如雲朵的長袍，當一句冰肌如玉，銀發銀眼的青年也跟着站起來，臉上帶着懵懂的好奇：“我我我？”

奇怪，小聖女為什麽要說三個他呢？難道是剛睡醒，眼花了，所以看見有三個他？

聽到熟悉的聲音，言玥終于能确信不是自己睡了一覺睡昏了頭，産生了幻覺。

所以神靈是真的從神像裏走出來了？

活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