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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瞧着眉開眼笑的樂得不行,也不等馮臻點頭,就迳自拽着他背包就放到前面那大鐵框裏,擡手看了眼手裏的表,又急急咧咧的道:“快點快點,時間要到了,咱們趕緊着,準能趕上。”
有句話叫十年磨一杵,馮臻雖然算不是是個硬石頭,但是被蔣立坤這麽糾纏着磨了這麽久,對于他那點賤脾性還是相當了解。對于稱呼問題,他也糾正了很多次,但是那人沒臉沒皮慣了,說了也說認錯會改,結果下次要哪樣還哪樣,典型的虛心認錯,死不悔改。
時間長了,馮臻也懶得糾結這稱號問題,跟他較真,這不是誠心找難受呢嘛。
不過哼了一聲,就跨上那後座,拍着他背後讓趕緊走。
路上,蔣立坤問起中考報志願的事兒,“臻臻,你填了哪個學校啊?是鎮上的還是市裏的?”
馮臻老神在在的半眯着眼不說話,只是歪着腦袋,也像在思考的模樣。
“我看,你還是和我一個學校吧,我都想好了,只要我在那兒,誰都不敢欺負你,”蔣立坤想的挺美,但是馮臻依然不吭聲。
一路都是沉默的,蔣立坤自說自話了一會兒,也就消停了。
深夏了啊,馮臻擡起一只手遮住臉上的眼光,眼神淡淡的,嘴裏無聲呢喃。
感受到面前這堵堅實的肉牆,馮臻卻是擰緊了眉頭,他沒告訴蔣立坤的是,他從來就不願意和這人沾邊,就連報志願,填志願書也是一樣。
不過,一想到到時候蔣立坤會有什麽反應,他就一陣頭疼,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地球是圓是扁
又是一日,趙敘蹬着雙拖鞋就在那大院子外頭喊,“坤子,坤子,你在家麽,高升回來了,咱們一塊去瞧瞧去。”
蔣立坤随便抓起件外衫就大步往外走,也不理他母親在那後邊吹胡子瞪眼的直叨叨。哎,現在的孩子,連聽句話的耐性都沒有了,真是。
肥大寬松的綠軍褲,上身穿着的涼衫也不過扣了一半的紐扣,吊兒郎當的,別提有多匪氣了。蔣立坤擰着眉瞧趙敘,捋了一把他的光腦袋,壞笑着道:“你這光瓢夠亮的啊,我說,你媽手藝确實不錯,多少年如一日啊。”
趙敘努力繃緊自己的臉皮,看自己鐵子還是那副自顧自樂得不行的模樣,氣得磨牙,又全拿他沒辦法,只能龇牙咧嘴的一頓鬼臉,被狠抽了一下,才焉焉的摸着腦瓜子道:“行了,趕緊走着,磨蹭啥啊。”
高升也是他們在大院裏少數幾個玩的好的鐵子,只是這破孩子腦子不大好使,直來直去的也不懂得拐彎,被人賣了當刀使,一次兩次的都是蔣立坤伸援手救他,後來反倒是高升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了,硬着頭皮直接讓他爸把他送部隊裏去,連初中都沒讀完。現在難得回來,他們感情倒是真心實意的深厚。
去到那裏的時候,高升正蹲在院子裏某個角落裏抽煙,眼皮子半眯,裝逼的不行,趙敘這小子一看到煙就急忙加快腳步,眉眼彎彎的就在那笑,“好小子,都敢抽煙了啊。你爸你媽呢?”四處瞧了瞧,又壓低聲音,“沒在家”
高升嘿嘿笑了兩聲,蹑手蹑腳的就從口袋裏掏出剩下的半包煙,跟分贓似的,一人一根,分完其實也就剩一根,再多就沒了。
十五六歲的大男孩,對于具有标示性的香煙啤酒之類的東西向來趨之若鹜,都想偷着拿這東西來标榜自己已經是大人的模樣,即便屢次抓到還是要被抽個半死,依然打死不悔。
院子裏安靜的很,哥三個就圍坐一團,眯着眼吞雲吐霧,個個老煙槍似的,動作娴熟的很。那時候打火機也是稀罕物,至少,尋常人家大都是用火柴棍點火的。那小小的一根,冒了點紅頭,一根挨一根的擠在一個小小的四方盒子裏,左右側邊貼着紫紅的紙條,拿火柴棍在上面一擦,那豆大的小火點即刻躍然眼前,鮮亮的很。
蔣立坤一邊抽着煙一邊盯着那小盒子上面的圖案出神,半晌,才撞了撞旁邊的高升,淡淡道:“怎麽,這次回來待幾天?還是有別的事兒?”
趙敘也趕忙拿雙小眼睛看他,嘟嘟的兩頰看起來紅潤潤的,倒是喜氣。
高升看起來沒少抽煙,看那夾煙的姿勢都比蔣立坤他們老道,這會兒吧嗒吧嗒的抽的只剩下一個煙屁股了,仍然捏着不松手,看着眼神渙散的有些不正常。
趙敘和蔣立坤對視一眼,都覺得高盛的神情有些不尋常,猶豫半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待會兒就要走了,坤子,阿敘。”高升扔掉手上的煙屁股,仰頭笑了下,眼裏有釋然,還有一股獨屬于他的堅毅色彩,“我這一走恐怕就要好幾年不回來了。”
“決定了?”蔣立坤也丢掉手裏愈燒愈短的煙屁股,從他手裏抽出最後一根煙,低着頭點火,猛抽了幾口後就塞到了高升嘴裏。像他這樣的家庭,注定無法抉擇那些自己想要走的道路,高升會怎麽選他亦有所悟,說的再多也是徒然,不過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了句,“自己保重。”
因為高升的離開,趙敘的情緒有些低落,咬着早已熄滅的煙頭半晌沒說話。只是,他這愁腸滿腹的正想找人閑叨磕,轉頭就只能看見蔣立坤走遠的身影,頓時急的跳起來,一把吐掉嘴裏的煙頭,高聲叫道:“坤子,坤子,你要去哪兒啊?嘿,你等等我。”
蔣立坤朝他龇牙咧嘴的一陣痞笑,擺擺手,“我去找馮臻補課,你慢慢傷你的春,悲你的秋去吧,我就不奉陪了,啊,哈哈哈……”
趙敘氣得腳上鞋子都甩上天了,他這步子太急,一是沒察就踹上了石頭,那豔紅紅的血液當即奔湧而去,吓得趙敘是又氣又急,原地跳腳了一陣,深覺的蔣立坤這鐵子果真是要靠不住了。
嗚~果然,高升不在,他是啥地位都沒有的。
蔣立坤跑回家,拎着書包就往裏邊塞了幾本書,想了想,又把蔣媽媽特意給他買來補充營養的牛奶粉一塊給塞進書包裏,聽說喝牛奶的小孩皮膚都是滑不溜秋的,唔,好像上次馮臻在自己家過夜的時候,那皮膚嫩的就跟初生嬰兒似的,摸着可舒服了,還是多喝喝,長得肯定好。
蔣媽媽正站在廚房裏和趙嬸說話,看到蔣立坤從樓上跑下來,伸手一招就攔住了他,“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嘛,看完高升就回來複習,你看看你那歷史,都學成什麽樣了,地球是圓的,你記住了嗎?”
頭疼的撓撓頭,蔣立坤無所謂的随口回了句,“圓的扁的不都差不多嘛,計較這些幹啥,反正我又迷不了路。”看蔣媽媽又有發火的征兆,急忙抓着書包就往外跑,“媽,我去同學家一起複習,他歷史學的比我好,真的,我保證到時候考試不給你丢臉。”
蔣媽媽不過一晃神,那猴皮子就跑出老遠,看他隔得遠遠的沖自己招手,心裏就是再氣也懶得糟勁兒了,不過,想到其他,趕忙上前跑幾步,“你晚上早點回來,媽給你做排骨吃,啊。”
“不了,我去同學家蹭飯,要是時間太晚,我就不回來了,你別等我,”蔣立坤将書包甩上單車鐵框裏,長腿一跨,腳上使力,一踩滑出老遠。
“這孩子….”蔣媽媽搖搖頭,算是放棄了對她兒子的說教,轉個身也就回屋去了。
蔣立坤去到馮臻家的時候,馮臻正蹲在大院子右邊的那個大鐵鍋旁邊塞木頭,馮小弟站在旁邊叽裏咕嚕的跟他哥說話,就是隔老遠都能看見那炊煙袅袅的模樣。
未等蔣立坤進門和馮臻打招呼,馮美美就敬忠職守的朝他一頓吠,搖頭擺腦的咬着他褲腿不松口,也不用力,就是擋着不讓他進來。
“嘿,你這小短腿,”蔣立坤也不客氣,這狗長得圓滾滾的,就是體形不咋樣,單手就能将它拎起來。
馮美美被揪起後背來,倒是不叫了,歪過腦袋對着馮臻那邊就是一頓凄凄慘慘戚戚的嗚咽聲,兩只大大的狗眼睛濕漉漉的,別提有多可憐了。
馮小弟是最先看過來的,這一看那還了得,眼珠子瞪大了,抓起自己腳上的拖鞋劈手就沖他扔過去,光着一只腳跑過去,橫眉豎眼的,“呔,狗賊,快點放下美美,不然我對你不客氣,哼哼。”
蔣立坤一個閃身,動作靈活的避開那投射物,笑嘻嘻的挑了下眉,拎着那馮美美就朝馮臻走去,臉上還頗為得趣的模樣,“這圓的,臻臻,你給它吃了什麽東西啊,養的可真不錯,夠做一頓好的狗肉煲了。”
馮臻睨了他一眼,拍拍手裏的木屑,面無表情道,“找我有事?”
“嘿嘿,我這不是臨時抱佛腳,想請你幫幫忙,幫我補補課嘛呗,你也知道我有些偏科,到時候肯定得拖後腿。”蔣立坤被這麽看上一眼,急忙放開自己手上那小短腿,讨好的朝他一笑,瞧着眼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那邁過來的步伐卻是更快速了。
“今天沒空,”馮臻一口回絕,再度蹲下身子往竈爐下邊添柴火。
這話确實不是說笑,找借口。就在昨天晚上,馮臻他小舅媽剛剛分娩生下一個女娃娃。這鄉下規矩多的很,凡是家裏新生兒誕生的,若是男孩,那花生,老酒以及棗圓都是必須的往族親族戚裏送去的,若是女孩其實倒沒有這麽講究,頂多也就滿月辦辦酒席也就成了,當然,若是嫌麻煩,女孩的酒席都能省下不辦。
不過馮臻他外公和別家的不一樣,他腦子裏可沒那麽重的重男輕女的思想,若不然也不能夠讓馮媽媽一直讀到大學,而那兩個舅舅因為學業不行的緣故,初中畢業之後甚至還要打工幫着補貼馮媽媽的學費。他們老王家女孩少,除了馮媽媽一個女孩之外,就是其他的叔伯家也鮮少也姑娘家,大多是小子成群的,老爺子這都等了多少年啊,可給他等着他的親孫女了,那高漲的心情自不必言,家裏人也都一致默契的想要大操辦一場。
所以,這釀酒的活兒就分到了馮媽媽手裏。
馮爺爺和馮臻他外公一樣,都是個酒壇子,對于釀酒自然在行的很。
其實這糯米酒做起來也容易,第一步就是要将這糯米給蒸熟,再全部掏出來攤平放到專門釀酒的大缸子裏,往裏面添加攪和了酒餅之後,等待發酵,那時候的釀酒工具并不如現代先進,都是裝大缸裏上面蒙上幾重被子,捆上拇指粗細的大紅繩子才算完成了前半部分。
而馮臻現在正在做着最基本的那活,就是蒸糯米飯。
蔣立坤挺好奇,他這泥裏浪裏來回滾走也沒啥,摸槍打靶的更是熟手,不過,對于這些比較農務化的東西還是接觸的挺少的。
“我也來幫忙吧,反正補習的事兒可以等你有空了再來,都一樣。”蔣立坤直接将書包給扔到一邊,讓馮小弟幫忙拿屋裏去,自己則興沖沖的蹲到馮臻旁邊幫忙塞柴火,有時候零散的木頭不夠了,自己也幫忙劈柴,他的力氣大,平日裏又經常受蔣老爺子捶打,做這些粗活倒是順手。
馮臻也不阻止,轉頭又往竈頭裏面塞幾個大大的番薯,估計等這鍋糯米飯蒸熟,那番薯也大概能熟了。
馮小弟本來也想跑過來幫忙,但是除了往竈頭裏塞木頭他啥也幹不來,且這自打蔣立坤來了之後,那惟一的好位置就更是被強橫霸占,可惜他身單力薄,争不過他,馮臻心裏又有心要讓馮小弟離着竈爐下的火堆遠點,自然不會阻止蔣立坤那霸道舉止。
搞的馮小弟一臉焉嗒嗒的抱着馮美美蹲在不遠處,眼睛動也不動的盯着蔣立坤,一會兒看看他哥,一會兒又看看懷裏的馮美美,小力的揪着小狗脖子上的毛,一臉惆悵的小聲嘀咕,“美美啊,你說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了,都怪那個大個子搶我的活兒,我就知道他心裏不存好,暗地裏使壞呢,說不得就挑了話頭将我壞話。”叨叨念念一陣,又免不了拿小眼神可憐兮兮的朝馮臻看。
正巧,馮爺爺拎着個布袋子走進來了,老眼眯眯的,笑的可歡呢。
不過,待到馮臻面前的時候,他顯然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鬓角,手裏抓着那布袋子,嘴巴一扯就笑了,“孫,孫,小威管你借的那書讓我給帶回來了,我待會兒擱你屋裏,你可別忘了啊。”
馮臻頭也沒擡的點點頭,拿起鐵鉗子去翻找已經烤熟的番薯,一陣火星翻滾之後,那幾個黑乎乎的長形塊狀物就被扒拉出來了。
仔細敲打敲打外圈的炭灰殼,馮臻将幾個番薯撈出來放到石架子上,小心的捏着兩根筷子對着戳了幾下,看裏面差不多熟了,才手腳麻利的将番薯掰成兩半,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就急忙摸耳朵,随手也給蔣立坤塞了兩個,那金黃金黃的瓜肉咋一露出來,一股撲鼻誘人的香氣頓時充滿了四周。
馮小弟跟馮美美急忙湊上前來,動作利索的扒拉掉外皮,看蔣立坤吃的嘴邊污黑,還不忘拿眼睛挑釁他,大嘴咧咧的哼着走調的曲子,一口滿嘴香。
馮臻不貪食,吃了一個之後,就撿了個最大的番薯放碗裏,端着就給馮爺爺送屋裏了。老人家窮苦慣了,常說起小時候連碗清粥都喝不得,更別提番薯了,何況這烤出來的番薯噴香金黃,剝了黑乎乎的外皮之後,看那黃澄澄的一大塊就很有食欲,馮爺爺對這玩意兒向來偏愛。
只不過,當馮臻拿着番薯進屋的時候,馮爺爺正鬼鬼祟祟的往自己懷裏塞東西。
馮臻眉頭一挑,直接就将那大番薯擱桌子上,盯着馮爺爺那動作,一句話不說。
“孫,你來了,咳,”馮爺爺有些尴尬的拍拍自己的胸口,感覺到那鼓鼓囊囊的一團,才稍稍安心一點,一時間,眼珠子亂動,胡亂找了由頭轉開話題,“剛那個是你同學吧,怎麽沒見過啊?新認識的朋友嗎?”
馮臻依然不動,只是看了眼他鼓鼓的胸脯口,淡淡的道:“我記得你幾天已經吃過兩個了,爺。”最後那個字可真是重的有些咬牙切齒了。
馮爺爺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瞥自家乖孫,半晌,眼看着那番薯都不冒熱氣了,才不甘不願的從胸前掏出一個紙包,一邊注意着馮臻那臉色,一邊試探着往櫃子裏放回去一個小甜糕。
一個,再一個,還一個。馮爺爺不高興了,數着自己紙包裏的小甜糕,來來回回的數,還只剩兩個,那小眼神看着都有些不滿和委屈了,盯着馮臻,愈來愈大聲的來回數數,“一,二,二,一,”看馮臻八風不動的沒表情,頓時有些不樂意的嚷嚷,“兩個,兩個……”
“兩個夠多了,這兩個留着晚上吃完飯了吃,其餘的你得留着明後天吃,不然……”就扔了你那些石頭,最後一句話馮臻沒說,只是漫不經心的瞥了眼那紙包,這才板着臉一字一句的交代馮爺爺,省的到時候老爺子還得半夜哎喲哎喲的叫牙疼。
馮媽媽回來的挺早,小哥家有喜事,她是最高興的一個,急急忙忙的就請了好幾天假期,專門跑城裏一趟,買了不少稱手好用的嬰兒用品,還有用來補身子的營養品,來來回回的往家裏搬了不少好東西,可一點都不必馮小弟當年差。
她今天回來的挺早,雖然忙的脫不開身,還是面帶笑容的和蔣立坤聊了幾句之後,親自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飯菜,留了蔣立坤在家吃飯。
蔣立坤長得不錯,五官俊朗,給馮媽媽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的。且他這人說話也讨人喜歡,三兩句就将馮媽媽哄的眉開眼笑的,瞧着蔣立坤那眼神都親切了不少。
飯後蔣立坤到馮臻房間裏補習,他這是第一次進馮臻的地盤,左瞧瞧,右看看的還挺稀罕,不過他不敢上手去摸,沒看見門口站着的那人,眼刀子利的幾乎要将他的皮肉都給割下來。
“自己看書,我還有自己的書本要複習,沒那麽多時間教你,”馮臻反應很冷淡,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自顧自翻看着課本不說話了。
蔣立坤摸摸鼻子,深覺自己在馮臻眼裏的不讨喜,明明也知道自己被嫌棄的不行,若不是今天自己幫了他不少忙,說不得自己連進他房間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是在他家蹭頓飯吃了。
馮爸爸回來的有點晚,等着馮小弟被馮媽媽從馮臻他房間裏揪出來時,他從風塵仆仆的進了院子裏來。
“家裏來客人了?”馮爸爸看看四周,再看看馮媽媽端着的那盤蘋果,好奇的問。
馮媽媽點點頭,“難得臻臻有朋友來家做客,當然要好好招待。”
馮爸爸走近幾步,站在馮臻房間的窗子前,細細聽了一陣,卻是什麽都沒聽到,看馮媽媽疑惑的表情,微微一笑就轉身回房了。
“地球是圓的嗎?它要是扁掉了,是不是就不算地球了?”蔣立坤歪坐在椅子上,來回看了好幾遍,眯着眼看馮臻在醺黃的燈光下筆直微翹的眼睫毛,跟對蝴蝶翅膀似的,撲閃撲閃。随口揪出個無厘頭的理由就找人馮臻開口說話。
“教科書上都說它是圓的,你有精力就去問你老師去,”馮臻不耐煩的回答道。
發呆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當馮臻将自己手裏的那本書看的七七八八的時候,天色已經漆黑一片,連個晶亮的星點都沒有。
夜半更深,對面的蔣立坤老早就不客氣的往馮臻床上倒去,甭管對馮臻如何軟硬兼施,依然心安理得的賴着不肯動。
鼻端是馮臻身上一貫帶有的冷冽體香,那柔軟的床鋪更是讓人起不來床,馮臻拉扯了幾次都沒将人動彈離開,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倒是沒再将人給丢出去。
不過,出了那麽多汗,洗澡是必要的。蔣立坤暈淘淘的拿着從馮臻手裏接過的衣服,明明穿在馮臻身上就顯得寬松極了,偏偏到自己身上就緊繃繃的伸不開手腳,拘謹的很。
兩人各睡一頭,這是馮臻自己要求的。
半睡半醒間,蔣立坤忽然想起高升離開的事兒,那股子憂慮頓時湧上心頭,睜開眼睛時,那眼神都有些聚不起焦來,渙散的很。
“馮臻,你說,咱們将來都會變成什麽模樣?”蔣立坤夢魇似的開口,聽得馮臻糊裏糊塗的,随口回了個‘唔’字算是給個回應。
蔣立坤歪過頭,那離着自己臉部不遠的白皙腳丫子,童心童趣的伸出手指在那上面戳了一把,才夢呓般繼續道,“臻臻,你信我,在不久的将來,不論地球是圓的還是扁的,咱們肯定還在一起。”
“你若是在我前頭走着,我就努力追上你;你若是在我後頭走着,我就在終點等着你,就算咱們走的是相反的道路,我總能抓住你的。”所以,別想逃。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撒~
咳,咱又要轉隔日更路線了,咩嘿嘿嘿嘿~3~。
☆、志願書
難得好覺,蔣立坤起得有點晚,即便太陽已經曬到腳背,但他一點都不想起床。
在床上打個滾,頓時滿鼻子滿臉的都是那冷冽的香,也不知道馮臻是不是塗了什麽東西,蔣立坤狗鼻子似的聞了一遍又一遍,孩子氣的蹭蹭床單,眉眼彎彎的嘟囔,“真好聞。”
從窗口看出去的時候,馮臻正站在門邊和隔壁的常桂說着什麽,随後,馮臻拎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和兩個黃瓜進來了,馮爺爺手裏拿着個什麽東西,嘴裏咬着還不住的絮絮叨叨念着什麽,被馮臻看了一眼,又颠着步子忿忿的往屋裏走,走兩步還得回頭看看,然後又走回一步,再被看一眼,頓時焉嗒嗒的垂着腦袋回房去了。
“爺,”突然,馮臻開口喊了一句,馮爺爺立馬歡喜的掉頭,努力繃緊臉色,昂着下巴裝耳背,“啥?”
“明宗去哪兒了,馮美美跟着他嗎?”馮臻習對馮爺爺那番小作态習以為然般不以為意,往竈頭底下點了火就開始燒水。
馮爺爺一怔,随口回道,“他找李大爺家的李栓去玩了,估計等會兒就回來。”回答完就拿眼去看自家大孫子,見人絲毫不見松口就更是郁憤,跺跺腳就要回房去。
“待會兒南瓜餅做好了出來吃餅,我不放糖的,”馮臻看馮爺爺臉色稍霁,又慢吞吞的補充道,“回頭我給你炒南瓜子吃。”
“好,好,”馮爺爺被哄開心了,捧着托常桂買回來的針線又颠颠的往屋裏走,眯着眼哼着不成調的曲子,樂陶陶的去做他的衣服去了。
經過蔣立坤旁邊的時候,馮爺爺還很好心情的和他打了招呼,拍拍他的肩膀,咧着缺了半顆牙的嘴就誇他,“好孩子好孩子…”
“……”這是一頭霧水的蔣立坤。
馮臻仍在忙碌,傻站了有一會兒的蔣立坤立馬舔着臉湊上前去,“臻臻,你在燒熱水嗎?咳,那啥,現在天氣也不是很冷,我洗冷水就好了,我…..”
“這是給明宗燒的水,”馮臻淡淡的回了句,伸手拿出木板蓋子合上那個大鐵鍋,又蹲下身去塞了兩個大木頭進去。
看蔣立坤撇着嘴轉身去找漱口杯子和牙刷的模樣也沒在意,找了小刀開始削南瓜皮,然後切成片狀放到大鐵盤子上開始蒸。
過了一會兒,果然就見馮小弟捧着兩個鳥窩回來了,渾身髒兮兮的,偏笑得無知無覺的跑去馮臻面前獻寶,“哥,你看,我掏了好多鳥蛋,今天給我做蛋羹好不好,我分你一半,”扭頭看見正拿着他哥牙刷開始刷牙的蔣立坤,不客氣的哼了一聲,“不給他吃。”
“水已經燒好了,趕緊去洗,”馮臻上下打量一番,戳着馮小弟的額頭就讓他趕緊提着水滾蛋了,他知道這小笨蛋每次看見蔣立坤就要張牙舞爪一番,偏偏還每次都鬥不過他,樣子簡直蠢透了。
馮小弟一股腦兒将鳥蛋放在大碗裏,看見那蒸的發軟的南瓜,摸着嘴笑道:“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好了,回來給你碾南瓜,嘿嘿…..”
馮臻漫不經心點點頭,包了兩手的舊布去端那盆熟南瓜,拿着大勺子開始一一碾碎,蔣立坤嘴上一抹,随口吐掉嘴裏的那口泡沫就急吼吼的過來搶活兒幹。
碾碎成糊糊狀的南瓜慢慢混進白花花的面粉,将兩者通通揉在一起,并漸漸融合吃透過來之後,再在大鐵鍋裏放些豬油,将揉好的南瓜面粉揪出一團,揉圓了又攤平,放到大鐵鍋裏的時候就是一陣‘嘁嘁嚓嚓’的油炸聲,不出一會兒就有一股誘人的香味傳來。
蔣立坤在旁邊站着沒事幹,閑着就往竈頭底下塞木柴,看馮臻手裏忙活個不停,洗淨手後也學着他那樣子揪了面團,揉圓了又攤平,看馮臻拿着鐵鏟子将南瓜餅翻了個面,聳着鼻子吸了兩口餅的香氣,轉回頭又看了眼那鳥蛋,瞄了瞄馮小弟那方向,賊頭賊腦的朝馮臻小聲念叨,“待會兒給我留兩個煮了,我不要鳥蛋羹,煮了撒鹽就挺不錯,嘿嘿。
“孫,孫,我….” 馮爺爺從房間裏探出腦袋,話還沒說完,就被馮臻回了句,“你已經預定了兩個黃瓜餅了,今天不吃小甜糕了嗎?”要知道老人家胃部消化系統有些退化,吃太多東西,尤其是煮熟的鳥蛋類更容易感到脹氣。
然後,蔣立坤就看見馮爺爺急忙抹了抹嘴角,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梗着脖子道,“我,我吃得下……”
馮臻擰眉,将鍋裏的最後幾個南瓜餅全部鏟到盤子裏,放了水就把鳥蛋全部敲破口子盛在一個碗裏,架了木隔板就将整碗鳥蛋放上面蒸,蔣立坤剛才說的完全當沒聽見一樣,全部無視掉。
早飯是南瓜餅就清粥,還有馮爺爺自制的一碟子羅蔔幹,吃着挺爽口,馮小弟則美滋滋的吃着他哥給他蒸的那碗超大份的鳥蛋羹,蔣立坤一眼又一眼的瞄着馮臻,吃完了自己手上的那三個大份的南瓜餅,又喝完了兩碗清粥,磨磨蹭蹭的看着馮爺爺吃完了回房,又看着馮小弟慢吞吞的挖完了那碗鳥蛋羹,再眼睜睜的看着馮臻轉身去收拾竈臺,收拾碗筷,努力咽了咽口水,動作迅速的将馮臻原先還剩在碗裏的那半張南瓜餅,幾口咬完吞下,這才舒了一口氣兒似的,大爺似的跷着二郎腿看馮臻忙碌的背影。
他剛才就有這種沖動了,看着馮臻拿着南瓜餅慢悠悠的一口餅子一口粥,吃的特別香,明明知道自己嘴裏的東西和他的都是一樣的,但是心裏就是覺得眼前那人的南瓜餅比自己的好吃,感覺那就是潘多拉盒子,就是欲望的深淵,而他是受到引誘的夏娃,不管如何想方設法,總歸是要吃到肚子裏才算心裏舒坦了,滿足了。
飯後馮臻抽了一小時時間來溫習功課,順帶着蔣立坤也跟在他屁股後頭一起看書。只是,本來蔣立坤的心思就不在書上,對書本的興趣也不高,看了沒多久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對自己的學習成績還是挺滿意的,既然自己不看書,他就開始想着法兒的問馮臻問題,裝作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和他說話,但是,在聽過馮臻那一句句一針見血,精辟簡潔的解釋之後,他也就慢慢收回了自己以往不重視的心理,并且因此重視起學習的重要性來。
畢竟,蔣立坤這人本性還是霸道又好勝的,他可以嬉皮笑臉和你聊東聊西的拉扯一大堆,但是他決定的事兒堅決不肯為別人更改,和自己比較重視的人在一起就更是力争先鋒,勇拔頭籌了,那是一種本能,換句話說,也叫做大男人主義。所以,他是堅決不願意看到自己被馮臻比下去的模樣的。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自打馮臻那次松口讓他留下來吃飯睡覺開始,這三天兩頭的,蔣立坤就往馮家跑,搞的趙敘整天可憐兮兮的說自己被抛棄了。
馮爺爺倒是挺高興,蔣立坤家底子厚實,背景也牢靠,家傳的好東西不少,尤其那些玉器翡翠類的東西,更是常有人往家裏送,而蔣立坤自己就有一個蔣家傳子不傳女的千年古玉。
蔣立坤是下了狠心思想要和馮臻做朋友,雖然他現在也無法正确定義清楚他想和馮臻做的是哪種朋友,但是他想對他好,想要和他再靠近一點的心情卻是掩飾不了的。
因為蔣立坤時常帶些玉器翡翠之類的東西借馮爺爺欣賞,兩人之間的關系竟然以一種馮臻無法想象的速度暖化,那态度親切的,馮小弟表示他都有危機感了,雖然馮爺爺最上心的還是他哥馮臻。
有了馮爺爺做中間人,那蔣立坤的到來就更顯得理直氣壯起來,馮臻有時候也拿馮爺爺沒辦法,不過,好在蔣立坤自己舉手發誓,堅決不讓馮爺爺亂吃小甜糕,答應自己一定看着馮爺爺,不讓他偷着藏起來吃,免得老了還要和那些高糖病症沾邊。對此,馮爺爺一直撇嘴。
這天,馮臻來學校挺早,大中午的蔣立坤也沒找着人,只是在聽到馮爺爺說丁雅之前先于他來找馮臻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跟馮爺爺打了招呼就踩着單車去學校了。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蔣立坤鎖了單車就蹬蹬蹬跑去找馮臻,他包裏藏了一串大葡萄,是他媽媽單位裏的同事送的,說是進口葡萄,平時很難能吃到的玩意兒,雖然他吃着覺得還不如自家産的葡萄好吃多汁,但是秉着有好東西就該和朋友一起分享的心态,除了趙敘分到一些之外,其餘的都被他裝包裏給馮臻帶去了,他不喜歡說不得馮臻就覺得好吃了呢,雖然有些小忐忑,但他确實很喜歡看馮臻吃東西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想想就覺得心裏歡喜。
去到馮臻班裏的時候沒找着人,丁雅瞪着眼沒好氣的告訴他馮臻被老師叫辦公室去了,他倆一直對對方很不得勁兒,看哪兒哪兒不順眼,覺得對方簡直糟勁兒到不行,恨不得将對方在馮臻的世界裏抹消去了才好。
只是,一個是馮臻打小認識,并且比起蔣立坤來非常相熟的小青梅,一個則是馮臻趕都趕不走的牛皮糖,對此,馮臻已經無奈到無語了。
走到辦公室外候着的時候,馮臻正好從辦公室裏出來,蔣立坤站的位置比較偏,他一時沒看見,竟然徑直從他旁邊走過而沒有發現。
蔣立坤眼睜睜的看着有些失神和倔強的馮臻從眼前經過,伸手想要将他抓住卻是一手撲了個空兒,他覺得馮臻這狀态有些不對勁兒。
正巧,馮臻的班主任神色有些焦慮的從辦公室裏走出來,手裏拿着一張紙,看起來十分痛心和不忍。
蔣立坤收拾好自己心裏的疑惑情緒,扯着笑臉和馮臻班主任打招呼,狀似随意的提起,“老師,是馮臻家裏出了什麽事兒了嗎?我剛剛看他那表情怎麽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兒啊?”
那老師嘆口氣兒,馮臻一直都是他手上最認真聽話的學生,學習成績一向位列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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