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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呢,發生了何事?”
“他康複後不久,他家娘子積勞成疾過世了。都說是他重病,他家娘子照顧一家老小又得照顧他,這才被拖垮了身子。他很是傷心,在他娘子下葬之日當衆宣布他此生不再娶。”
蘇小培點點頭,真是好,一點破綻都沒有。他娘子也死得太巧了。
“他娘子死時,女兒已十二,十四那年,他便将女兒嫁了,如今外孫兒都十一了。他忙于公務,與父母女兒皆不親,與親家也鮮有往來。獨居,獨來獨往,平素打交道的都是同僚屬下及案犯,平洲城裏百姓都知道,城中捕頭杜大人最是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任何想找他讨個人情攀個關系的,都不會成。總之,名聲可是好得很。”
“且他有升職掌權機會,他皆放棄了,只願做個捕頭,保平洲城一方安寧,城中百姓人人誇贊,是嗎?”
婁立冬連連點頭:“姑娘鐵口直斷,還真是沒錯,這平洲城的城官都換了三個了,只他這捕頭之位沒動過,有傳言朝廷念他破案奇效,讓他升官調任,遭他婉拒。有他在,這平洲城确是安安穩穩沒出過大岔子,就連武鎮這頭不好管的,也井水不犯河水,鮮少有教平洲城城衙頭疼的事。”
“直到如今。”蘇小培皺眉頭,直到她出現了,這太平就沒有了。她又想起那兩個無辜被殺的姑娘,心裏頓時躁郁起來。
婁立冬這頭沒什麽太重要的消息說了,只道曹賀東和顧康酒樓吃酒那次沒查出什麽大消息,酒樓裏的人也吃不準誰人進出,他家兄弟也沒好多問。話到這蘇小培坐不住了,她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杜成明那古怪的穿越時間。
她進了裏屋,磨墨執筆,在紙上畫了兩條線,一條是現代的時間,一條是這裏的時間。兩頭的時間并不是對應的,這個她在玲珑陣時就明白了,但這時間跨度比她想像的還要大些。程江翌比她早一個月穿越,卻跳到了十四年前去了。他人格改變,冷漠,殘酷,控制欲超強,但有個很好的職業為他提供了掩飾。他急需得到這個世界的認同,官場上的成就不能滿足他,那些都是小兒科,他所求不在仕途,那些事情于他而言不夠刺激,他喜歡領袖的感覺,喜歡別人依從他的指導,屈服于內心的邪念,他喜歡誘導別人的邪惡,控制別人內心的感覺。
蘇小培筆尖上的墨汁滴在了紙上,暈開了一個黑點。蘇小培覺得心裏的壓力也如那個黑點一樣,越染越大。她盯着那個黑點看,找不到頭緒,若在現代,她可以将這罪犯心理畫像提交給警方,警方會有科技手段查出那女屍遇害的線索,指紋、DNA、監探錄像,還可以把疑犯抓回來審訊,擊破他們的心理防線讓他們交代實情。可是在這裏,她只有罪犯心理畫像,她推斷得出他是誰,但她拿他沒辦法。
正發呆,屋門被咚咚輕敲了兩聲。蘇小培擡頭,看到是冉非澤。她看看屋外,婁立冬已經走了。
冉非澤走進來,低頭看看她桌上那張紙,兩條橫線,上面幾個點,另有一條短直線把兩條橫線連了起來,還有一條斜斜的長線也将兩條橫線連了起來。
“何意?”他問。
“這是我過來的時間。這是程江翌過來的時間。”蘇小培指着那圖解釋。
冉非澤點點頭,拖了椅子坐她身邊。“你沒想到他只比你出發提前了一會,卻來了這般久。”
“我覺得我得回去問問。”
“問何事?”
“問問月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時間範圍他們不控制的嗎?那這麽說如果他是到了未來怎麽辦?比如比我晚了五十年之類的,那怎麽辦?月老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沒告訴我。還有程江翌的資料,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麽?他是工程師,是商人,就算人格改變,他的心理控制應用得這般好是怎麽做到的?我先前收集到的資料裏,并沒有聽說他有這方面的專長。事實上,他更喜歡開發和創造,管理和控制他是交給他的合夥人……”她說着說着閉了嘴,因為她看到冉非澤的臉色很不好。
“這些都無妨,你就且說說,你打算如何回去?”冉非澤沒好氣。
蘇小培徹底閉嘴了,她能怎麽回去,要是來去自如,她就不愁了。
“不是說你死了就回去了嗎?怎地,你打算弄死自個兒?就因為那個他娘的禽獸比你早來了十多年?”冉非澤一臉的不高興,“你且說說,打算怎麽個死法,需要何種兵器,我都給你鑄。是不是還要我守着你的屍體,替你驗證一下你的屍首會否憑空消失,還是說會有黑白無常用鎖鏈将它拖走……”
“黑白無常不是鎖魂的嗎?”蘇小培小小聲辯,雖然她看的閑書不多,但是這種能算得上“常識”類的傳說她還是知道的。
冉非澤一瞪她,她立馬又閉嘴了,想想又開口:“我就是說說,哪能真回去啊。誰也不想死的是不是?我可怕死了,要不當初付言那般吓唬我我怎麽會怕成那樣呢?對吧!”抿抿嘴,再拍拍馬屁:“我膽子可小了,虧得有壯士在呢,我真的怕死,不敢死的。我是個正常人。”
“正常這事與姑娘能沾着邊嗎?”冉非澤不吃她這套,撒嬌都不會,狠狠剜她一眼。
這麽兇呢。不正常就不正常吧。蘇小培轉頭,放棄安撫壯士大|爺了。
“你若是死了,我便打斷你的腿。”冉非澤惡狠狠的,她不理他了,他更氣。還說她是正常姑娘,正常姑娘是這般的嗎?正常姑娘這時候該偎過來抱着他的胳膊嬌|聲道“莫惱莫惱,奴家定不敢的”之類的吧。冉非澤想了想,怪惡心的,他也不受用這般的。他咳了咳,被自己惡心得不氣了。
轉頭看了看蘇小培,她盯着那紙看,他拿過了筆,在紙上畫了個圈,又畫了兩點。
“何意?”蘇小培問。
“這是你我。”他點了點那兩個點。
“這是武鎮。”他指的是那個圈。“這裏是平洲城的地頭,是杜成明的地頭。我們在這,便在他的勢力範圍內,他的幫手,我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再者,你的顧慮是對的,他殺人,是想給你看的。”
“所以,我們該出去。”蘇小培懂他的意思。
冉非澤點頭:“你病了,病得重,心病難醫,我要帶你回寧安城安養,那裏是你熟悉的地方,有朋友,比這處打打殺殺的強,是個休養的好地方。”
“合情合理。”
“這事不用瞞,與秦捕頭杜成明這些人都明明白白地說,杜成明一看還真把你吓走了,估計一時也不會再下手殺人,你不在了,他殺給誰看?”
“他定是還有後着。”
“到那時再說。我們先回寧安城,從羅靈兒查起,從寧安城府衙裏的奸細查起。這般,脫了杜成明的掌控,事情會更好辦些。杜居明弄了兩樁血案,如今困得他脫不開身,這便是我們的時機。”
蘇小培覺得有理,亂糟糟的腦子忽然順暢了起來。她是被穿越不穿越,時間長和短框住了,冉非澤旁觀者清,他說得對。“只有杜成明一夥的才知道我死而複生,不相關的人以為我是被劫走了。還有還有,羅平犯案的石頭鎮離寧安城不遠,離這武鎮卻是兩個方向,他說教導他的那人易容,表示那人對自己并無太大信心,他只是有樣學樣,想用杜成明的那一套為己用,揀了個以為好下手的練練,所以,要查那人,到寧安城更方便。杜成明被困在這,就算同夥要向他報信,一來一往,他的處理時間也不會太快。”
“所言極是,姑娘趕緊接着卧床不起吧。我今明兩日該就能把兵器鑄完,接着便會向杜成明和各派友人告辭。”
“今晚你還要去?”
“自然。”他可是着急得很,趕緊讓她有個防身之物才踏實。
“我不能跟着嗎?”
“不能,你重病呢。”他也是很不情願的,讓別人守着始終不如自己守着踏實。
“那你還帶十八去?”
“有人幫忙自然快些,十八确有兩手,是個好苗子。”
“你這樣讓人家做苦力占便宜,合适嗎?”
“他才占便宜了。”沒拜師沒奉茶沒給錢銀,白學了本事。
“別把十八帶壞了。”她是真心實意的。
“姑娘這心操的,怎地不挂心別的。”她到底懂不懂得讨男人歡心呢,不對,讨他的歡心便好,別人的不用管。
“別的也挂心的。”
“何事?”他給她搭的臺階多好啊,這時候聰明的姑娘就該答“挂心你累着了”之類的吧。
“壯士。”蘇小培忽地讨好的笑,對他道:“壯士沒再惱我了吧?”
“怎地?”
“那杜成明聽到我們要走,定會再來探望我的,壯士不會挑那時候喚我喝藥吧?”她眨眨眼,“我們醜話說在前頭,壯士定不能這般對我。”為了演戲,他們找來了大夫開了藥,每天都按時候煎好了,但她沒有喝。冉非澤這家夥不會因為她沒哄他開心報複她一下吧。若有杜成明盯着,她死也得把藥喝了才行。想到中藥的苦和臭,她的臉都擰巴了。
冉非澤學她的樣子眨了眨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柔得能滴水:“心肝兒,你若柔情待我,我定也會體貼入微的。”
啥?蘇小培打個寒顫,壯士先生鬼上身了。
冉非澤一本正經,相當無辜:“那日問你你家鄉表示親近的話用這兒的話如何說,你想不出來,我教教你,親近的,可喚心肝兒。”
蘇小培抖抖胳膊,用力搓了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壯士下回莫要如此吧。”
“雞啥?”又有新詞?
這怎麽解釋呢?蘇小培憋半天,努力醞釀,硬是成功用嬌|聲擠出一句:“奴家汗毛直豎啊,壯士。”
冉非澤瞪她,瞪着瞪着,可是那笑繃也繃不住,一指頭戳她腦門:“頑皮。”
蘇小培一本正經:“總之不能趁機拿苦藥報複我。”
壯士先生點頭,其實他哪舍得,想都沒想過,他家姑娘不愛喝藥,他知道的,喝吐了還不是他來收拾,吐病了還不是他來心疼,這沒良心想沒想過。真是太多疑了,怎麽能懷疑他呢。
“也不能再說心肝兒了。”
他又要憋不住笑了,“那,心尖尖兒呢?”
“奴家不喜聽。”奴家的臉好嚴肅。
“好吧,好吧。”壯士應得勉強,“既是小娘子如此說了,在下應允了便是。”
他裝模作樣的扯着調子,把蘇小培也逗笑了,伸手拍他:“好讨厭。”
哎呀,哎呀,他家姑娘撒嬌是說讨厭的,這嬌撒的,讓人通體舒暢啊。
忍不住揉她腦袋:“心肝兒。”
“喂。”害她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他哈哈大笑,拉過來啄她唇上一口:“害,心尖尖兒。”
“讨厭。”用力拍他一下。
哎呀,好舒暢,舒暢得他要把她抱懷裏來。為何她的家鄉問好是說“害”呢,若是誰要害他的姑娘,他定是不會放過的。
兩日後,冉非澤按着計劃好的說辭向各派和杜成明告辭,要帶蘇小培回寧安城養病。杜成明果然來探望了蘇小培。蘇小培臉色依舊慘白,老大夫也說她內郁難散,當舒解舒解。
沒人阻攔他們,因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他們走。各派好友倒是送了些禮,吃的用的消遣的,讓他們路上多保重。秦德正帶着白玉郎和劉響也與冉非澤他們一道走,他們畢竟是寧安城的,兇案一事與蘇小培有關,杜成明建議他們還是跟着一道照應好些,他這處的案子自有平洲城衙來處置審辦。
“後會有期。”離開的時候,杜成明來送他們,這般對蘇小培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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