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清早曦光入窗,殊麗腦袋一重,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又睡着了,而肩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薄毯。
是誰為她披上的?是天子?
她看向緊掩的帷幔,覺得沒有這種可能,天子幾乎不起夜,即便起夜,也不會顧及她。
看了一眼漏刻,她揉揉後頸,詫異為何沒有聽見晨起的銅鈴聲。
不管了。
她起身走到龍床前,跪地道:“陛下,該起身了。”
床上沒有動靜,她比之前大膽了不少,直接撩開帷幔往裏瞧,側躺的男子合着眼簾,睡相溫隽,比清醒時不知平易近人多少。
“陛下,該......”
“殊麗,你睡糊塗了。”
沒等她把話說完,閉眼的男子開了口,聲音沙啞,很不耐煩。
殊麗緩了緩,方想起今日休沐,她讪讪地垂下帷幔,悄悄往後退,心想有起床氣的惡龍被擾醒了,該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沒等她退到安全距離,就被忽然伸過來的大手抓個正着。
身體失衡,她向前撲去,差點磕在床沿,又被一道大力拖拽,拽進帳中。
陳述白将她摁在床柱上,靠近她的背,輕揉她的後頸,懶懶掀動眼簾,“昨晚睡得可好?”
殊麗繃直背脊,兩只手抓住床柱穩住身形,才不至于被他掌控在手裏,“奴婢又犯懶了,奴婢有罪。”
不同于以往的謹小慎微,如今的她多少有些恃寵而驕,然而連她自己都不知是哪裏來的底氣敢同這個男人嬌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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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他一次次的縱容吧。
暖黃皇帳中,女子弓着背,雙手上舉,嘴裏說着綿軟的話,怎麽看都像是被扼住命脈的小獸在使出渾身解數以求得大獸的垂憐。
陳述白擡起另一只手,拔下她鬟上發簪,讓那三千青絲無所依附,傾瀉而下。他想要捧起幾绺在掌心,卻發現發絲柔滑,怎麽也攏不住。
殊麗背對着他,抓緊床柱,不懂他的用意。
她有些怕,怕時而冷殘、時而陰鸷的天子會突然拽她的頭發。
陳述白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麽,只覺得這樣可以讓她失了分寸,不再頂着一張“假面”笑應于他。
說來也怪,皇宮內外所有人都頂着假面,連內閣那些老家夥也是如此,他早該習慣,可偏偏看不慣殊麗的虛假。
意識有些缥缈,手指一下下刮着她的後頸,能清晰感受到指腹下的觳觫。
他輕笑,手掌下移,隔着襦衣撫觸她的肩胛,眼看着她變了臉色,心生快意,覺得這樣的她才真實,“轉過來。”
殊麗緩緩轉過身,見男人面露愉悅,松了口氣,沒生氣就好。她不動聲色地側開身子,試圖避開他的手,“奴婢不該偷懶,願自罰三個月俸秩。”
察覺到她想要逃離,陳述白沒有阻止,任麋鹿逃回蔥茏之中。不過是逗逗她而已,沒想過碰她。
碰......想法一出,他眯了眯鳳眸,适才對她的試探,是本能地想要占有嗎?
“才三個月,朕打算罰你三年。”
殊麗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沒把罰俸三年的話當成真,全當他沒睡醒,帶着起床氣折磨人,“奴婢多謝陛下不殺之恩。”
瞧她有恃無恐的小模樣,陳述白更為來火,可就是不能拿她怎麽着,“收拾收拾,随朕出宮。”
“陛下要帶奴婢去哪兒?”出宮可太好了,她垂涎宮外已久。
“朕還要跟你報備行程?”
不理會殊麗的尴尬,他挑起帷幔,用目光示意她:還不下去?
殊麗趕忙下了龍床,看他獨自走進湢浴。她沒有跟上去,怕他起床氣未消,又磋磨她。
不比上次的聲勢浩大,這次出宮,天子只帶了十來名喬裝打扮的侍衛,外加一個麗妹妹。
為了符合身份,殊麗換了一件粉白色雙绉中腰長裙,搖身一變成了江南來的世家小姐。
木桃又為她挑選了一條冰藍色披帛,和一把缂絲半紗桃花扇。
等殊麗俏生生出現在眼前時,木桃歡喜地圍着她打轉,“姑姑真美。”
殊麗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恍惚一瞬,是啊,連她自己都覺得美,可惜韶華年紀,卻要消磨在宮中。
木桃拉着她坐下,為她绾起翻荷寶髻,又斜插了兩枚珍珠墜子,“這是我跟晚姑姑學的發髻,沒想到能派上用場。”
發髻梳得很精致,不比世家門閥中專為夫人小姐梳頭的侍女手藝差。
殊麗拍拍她的小臂,“等我回來,給你帶零嘴。”
木桃眼睛雪亮,舔了舔嘴,足足一只小饞貓。
**
馬車緩緩駛出宮門,殊麗透過車簾打量着白日裏的京城。
繁華熱鬧,香車寶馬。
為了低調出行,陳述白只要了一輛馬車,“兄妹”二人坐在車廂裏,一個好奇地盯着窗外,一個凝着自家小妹。
感受到天子的視線,殊麗心裏打鼓,總瞧着她做什麽?
得了出宮散心的好處,殊麗總要報答一二,于是起身來到小塌邊,想要為他捶腿。
陳述白以右手食指,抵在她眉間,阻止了她的靠近,“張嘴。”
殊麗不解,卻還是乖乖張開了嘴,很快嘗到了甜味。
陳述白将剝好的荔枝塞入她口中,指尖沾了她舌尖的濕意,在她躲開時,眸色一深,撐開虎口掐住她的下颌,逼她啓唇。
那顆透白的荔枝肉還在口中,不上不下,他覺得有趣,竟用手去她口中翻絞。
殊麗微瞠美眸,感受舌尖被兩根手指夾住,那手指上帶着老繭,刮得她發疼,連帶着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咕咚一聲,她将一整顆荔枝吞了下去,噎得直冒眼淚花。
見狀,陳述白攏眉,收回了手,“笨。”
殊麗苦不堪言,手捂脖子咳了咳,想起荔枝那麽大一個核,恨不得去摳嗓子眼。
倏地,身體一輕,她被陳述白攔腰抱起,翻轉個面,橫躺在小塌上,面朝下。
陳述白轉手為掌,狠狠劈在她背後的某個穴位上,促使她吐出了卡在嗓子眼的荔枝。
這手勁兒一點兒也不溫柔,劈得殊麗眼前發花,無助地趴在塌上。
陳述白身子一斜,靠在炕幾沿,斜睨塌上慘白臉的女子,“喝口茶。”
殊麗坐起身,沒顧及身側的天子,拿起茶碗猛喝幾口,才壓下嗓子的不适。
車內靜默片刻,誰也沒有主動開口,殊麗更是不能主動提起剛剛狎昵而窒息的相處。
陳述白單手撐頭,盯着她微喘的樣子,撚了撚指尖,一次次的異樣提醒着他,他對這女人動了邪/火。
馬車停在一處私宅,陳述白帶着殊麗步下腳踏,留下一句話後,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跟上。”
殊麗跟在後面,仰頭看了一眼匾額——元府。
元家兄弟的府宅是一座三進四合院,相比貴胄的複式宅院,兩兄弟的宅院可謂冷清,可一走進二進院,又是別有洞天。
比起富麗堂皇的深宅大院,殊麗更喜歡這座簡單質樸的宅子,風吹煙火巷,酒香迎客來,不失為一種優游歲月。
早接到天子要來的口信,元栩已安排好午膳,又在客堂裏擺好了棋桌。
天子嗜棋,衆人皆知,無論去誰的府宅,都會與家主來上幾局。不過對于他二人,今兒只是換了個地方。
可令元栩沒有想到的是,天子會帶着殊麗一塊來。
兩人在屋裏對弈,殊麗坐在屋外的伏脆蜜樹旁,拿着癢癢撓捶腿。
“嗷~”
這時,一聲短促的奶狗叫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只黑點白地兒的小狗躲在棗樹下。
殊麗正欲起身,那小狗一溜煙跑開,躲進了與正房連通的廂房檐下。
殊麗走過去搓搓手掌,眉眼溫柔道:“抱抱。”
小狗匍匐在地,龇牙假兇。
殊麗覺得有趣,蹲下來剛要拍它的腦袋,耳邊忽地傳來一道拉門聲。她驀然擡頭,撞入一雙淺棕色鳳眸。
此人眼型與天子極像,容貌更像元栩,卻比元栩的五官更為立體,氣場更為強大。
殊麗渾身一震,抱起小狗連連後退,與那男子對上視線。此人怎會與夢中的神秘男子那般相像?
他就是元栩的孿生弟弟,那個自打入京就稱病不出的元佑麽?
男子身量很高,又站在石階之上,高擡眉尾時,有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目光從她臉上轉移到了小狗的身上,冷調開腔,“是我的。”
殊麗低頭看向欲欲逃竄的狗子,彎腰将它放在地上,果然見它扭着短尾巴湊近男人。
她渾身泛起冷汗,嗫嚅道:“無意冒犯,抱歉。”
男子輕輕踢開扒拉他腿的狗子,越過殊麗走向正房。
飄散蘭香的廊中突然多了一股龍涎香,恍惚之間,殊麗還以為從她身邊經過的人是天子。她回眸看向這個陌生的“表兄”,不自然地咳了下。
聽見咳嗽聲,男子回頭,傲然中透着慵懶,上下打量她一眼,轉回頭,大步走進正房,想是去請安的。
沒一會兒,門扉開翕,男子帶着家仆離開。
殊麗愣在原地,瞧了一眼再次緊閉的門扉,有點摸不清天子來此的用意,單單是為了體恤臣子?
作者有話說:
陳述白:→_→
來晚了,這章發紅包,24小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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