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臨去早朝前, 陳述白忽然讓殊麗将陳呦鳴接進宮一趟,殊麗還沉在水涔涔中,不走心地點點頭。

晌午時分,她帶着侍衛前往宋府, 回宮時, 特意讓侍衛去一趟鬧市。

在一個個擁擠的攤位前, 她沒有見到那個粗布衣衫的男子,不禁起了疑心, 大将軍府的名單上沒有畫師,街攤前還是沒有畫師, 難不成他是晨露, 經不起日照?

去往禦書房的路上, 陳呦鳴問道:“你真不知陛下傳我是為了何事?”

“陛下的心思,為奴婢的怎好去揣測。”

陳呦鳴“啧”一聲, 怪心慌的。

走進禦書房, 殊麗沒有接到退避的指令, 便聽得了天子和陳呦鳴的對話。

天子要陳呦鳴回憶自己與陳斯年接觸的過往, 不許遺漏細節,又讓她按着印象畫下陳斯年的畫像。

陳呦鳴畫功不錯,卻搖頭道:“少時, 每次見他,他都會戴着一副面具, 罪臣真不知道他的模樣。”

與那些被抓的舊部一樣,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陳述白擺擺手, 示意殊麗送陳呦鳴回去。

殊麗沒說什麽, 卻在獨自乘車時, 讓侍衛拐去了一趟元栩的府邸。

奈何元栩不在府上, 殊麗在小院中與長大了的小狗子玩了小半個時辰,在漫天晚霞時,終于将人等了回來。

見到殊麗站在院子裏,元栩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過去,以溫淡掩飾了那日的愧疚,“怎麽不進屋?”

他已得知設計謀害他們的人是鄧大娘子,但鄧大娘子在天牢中,暫時沒辦法找她算賬,故而沒有特意去告知殊麗,今日得見,他将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殊麗本就厭惡龐諾兒,如今又多了一個鄧大娘子,一時無言,“我來不是為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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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你說。”

“我想讓你幫個忙,帶我去見龐六郎。”

“可為私仇?”

殊麗搖頭,“刺殺一事,我懷疑上了一個人,但沒有證據,不好明說,想與龐六郎交談後,再做決斷。表哥有辦法送我進去嗎?”

這便是她避開天子來找自己的原因,元栩默了默,“好,我來安排。”

馬車前的幾名侍衛面面相觑,不知殊麗要去做什麽,竟然找上了禮部侍郎,可他們被下的指令是聽從殊麗的一切安排,故而沒有上前阻止。

入夜,殊麗身披鬥篷,頭戴幕籬,與元栩一同去往大理寺天牢,與大理寺卿碰了個面。

随後,殊麗随獄卒去往天牢,如願見到了呆呆傻傻的龐六郎,哪裏還有初見時的盛氣淩人。

龐六郎與龐家夫婦的牢房較遠,一見有人來探望自己,還帶着食盒,高興地直拍手,“好吃的,好吃的,快給我送進來,我都快餓扁了!”

殊麗打開食盒,将從元府帶來的小菜一一遞進木柱中,見他吃得歡快,忽然掏出自己作的畫像問道:“可認識這個人?”

畫像雖粗糙,卻還是能辨認出那人的模樣。

龐六郎看了一眼,呆滞住,嘴角還挂着飯粒。

殊麗掏出一個糖人,“你若告訴我,是不是他指使你刺殺天子的,我就把糖果給你。”

龐六郎抹把嘴,伸長手去搶,“快給我啊!”

太饞了!

殊麗退後一步,指了指畫像,“是不是他?”

“是啊!快給我!”

“......沒騙我?”

“他讓我別告訴旁人,可他沒有糖,你有!”

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承認了,殊麗心裏五味雜陳,回到大理寺公廨後,将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依着這個線索,大理寺卿又對龐家夫婦和管家進行了審問,終于确定,大将軍府的名單上不止少了畫師,還少了一個馬夫。

此時,正被通緝的兩人,一人駕車,一人乘車,帶着幾十個家奴,早已遠離了京城。

陳斯年倚在車窗前,手中攥着蒙眼的飄帶,噙着的笑越發諷刺。

此番刺殺,是他送給天子和龐大将軍的厚禮,若是刺殺成功,也算廢柴利用,即便不成功,也能毀掉龐家的勢力。

在試探龐大将軍後,他就深知龐大将軍是個忠心的,既然利用不得,那就毀掉好了。

他深知自己是個攪渾水的人,也深知龐六郎若是被抓,不會守住他們之間的秘密,故而在秋競決賽的前一日,就帶人離京了,此時離京城已經很遠了。

皇族欠他的,他會慢慢清算。

一聲譏笑溢出唇齒,他親了親手中的飄帶,轉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單薄女子,“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就可以離開,不必跟着我東奔西走。”

禾韻跪下來,“奴婢一定好好侍奉主子,不讓主子後悔收留我。”

能服侍這麽俊美的主子,也算是福氣了,她如是想。

陳斯年勾了勾唇, “這可是你說的。”

遽然,一人一馬快速逼近,“主子,你的身份暴露了!”

陳斯年眯眸,徒手将人拽上馬車,“講清楚。”

下屬将在大理寺得知的消息敘述一遍,“有人提供了你的畫像,但朝廷并未查明你的真實身份。”

“誰提供的?”

“是、是尚衣監掌印殊麗。”

陳斯年閉閉眼,将人甩回馬背上,笑到肩膀直聳,“還真是個沒良心的,幫她收拾了龐六郎和元利康,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他于晚風中,獨自吟說。

**

燕寝內,陳述白看着畫師的畫像,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案面。

殊麗站在一旁,輕輕說着她和畫師的“奇”遇。

“所以,你背着朕,與多少人有過來往?”

殊麗一愣,這話聽着怎麽像在質問她?她幫忙查案,還落了個水性楊花的名聲?果然是狗皇帝!

“奴婢與他只是偶遇過幾次。”

“該怎麽賞你?”

提供了這麽重要的線索,總要賞賜一番。

殊麗受之有愧,那畫師曾仗義出手替她解圍,她卻将他供了出來,“奴婢不要賞賜,只希望江山太平。”

陳述白靠在玫瑰椅上,看了一眼漏刻,“替朕去一趟慈寧宮,給太後送些藥膳。”

禦膳房送過去的,和陛下送過去的,意義差別甚遠,殊麗乖巧應下,帶着馮姬去往慈寧宮。

甫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太後已經醒了,靠在軟枕上面色憔悴。

殊麗知道她并不暢快,雖救了兒子,卻也失去了娘家一大臂力。

大将軍府是簪纓世家中數一數二的豪門,如今出了事,就算大理寺還給他們清白,他們也跟天子出了隔閡,怎麽說,出手傷人的也是府中嫡子。

“太後不要多想,注意身子。”殊麗打開藥膳,舀了一碗,親自喂過去,“這是陛下專門讓禦膳房做的,您嘗嘗。”

兒子的心意,太後怎好拒絕,忍着酸澀嘗了一口。

殊麗離開時,瞧見偏殿躲着一道身影。

是龐諾兒吧。

誰知,沒等她走出幾步,那道身影突然推開守門的宮女,直沖沖出來,“我要見陛下,我爹是無辜的,憑什麽抓他!?”

侍衛趕忙上前扣住她肩膀,将人帶了回去。

殊麗冷眼看着,龐諾兒突然回頭怒目道:“你在幸災樂禍嗎?我告訴你,就算大将軍府沒了,我的身份也比你高!”

這一次,連馮姬都看不過去了,扯着尖利的嗓子掐腰道:“管好自己吧!還身份高,你可知道,你嫡兄意圖弑君,真要追究下來,你們會被滿門抄斬!”

龐諾兒哆嗦一下,怒極道:“狗奴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馮姬真想給她一個耳刮子,讓她認清世态炎涼。

殊麗不願因龐諾兒落下話柄,開口道:“咱們回去吧,不值得。”

馮姬點點頭,與殊麗一同離開。

被這般輕視,龐諾兒氣得大哭,可再哭,也沒有人上前來安慰她。

她再也不是衆星拱月的将門小姐,昔日那些閨友,對她沒有半分同情,反倒聚在一起冷嘲熱諷。

龐諾兒就算不出現在她們面前,也能想象得到那副場景,她赫然發現,自己的人緣有多差,竟沒有一個人肯維護她。

出了慈寧宮,馮姬還在叨咕龐諾兒的不是,“若是在前朝,這樣的人被扔在後宮,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保準熬不過半個月。”

什麽名門嬌女,刁蠻任性,哪有一點兒皇後該有的儀态。

殊麗一聽一過,覺得馮姬不是個會扯人閑話的宦官,還是那龐諾兒太過火了。

兩人并肩走在甬路上,卻不想遇見一身铠甲的煜王。

年輕的郎君換去道袍,一身勁韌之氣,看起來開朗不少,小跑而來時,背後的紅鬥篷搖曳張揚,富有少年感。

馮姬笑眯眯道:“殿下這是要去哪兒,怎如此急切?”

煜王揚了揚下巴,“去三千營!”

天子近侍都知道,朝廷在組建新的內廷官署,不久便回取代西廠,而煜王成了新官署的開創者之一。

殊麗目送少年跑遠,嘴角始終微翹,可轉眸之際,就見張執帶着西廠的缇騎走了過來。

之前的隔閡,殊麗不願再提,帶着馮姬欲離開,卻被張執攔了下來。

在場有司禮監的人,張執沒有太過放肆,只笑着打量起她,“殊麗姑姑剛從慈寧宮出來,必然瞧見了龐大小姐如今的落魄,心裏樂開花了吧?”

一個西廠廠公綿裏藏針,顯然是愠氣未消,殊麗回以淡笑,“龐家如何,與我何幹?張總管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個君子之腹,既是君子,理應光明磊落,那姑姑來給咱家解釋解釋,那天你與兵部元侍郎在景仁宮附近的殿宇裏做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需要遮遮掩掩?”

殊麗心裏咯噔一下,美眸驟冷,原來,是他調離了那座偏殿的侍衛,看來,那日是他與鄧大娘子同流合污。

張執這麽說,無非是說給馮姬聽的,馮姬是禦前太監,是天子在內廷的眼線,自然會将所見所聞禀到禦前。

遇見小人,你若慌了,正中他下懷,殊麗不怒反笑,問道:“如此說來,張總管定然收了鄧大娘子不少好處,才會甘心為她辦事。宮人與诰命婦勾結,陷害無辜,不該被追責?”

被反将一軍,張執笑得陰森,“口說無憑,總要講究證據,否則就是誣陷!”

“那我反問張總管,你誣陷我與元侍郎有染,可有證據?”

沒想到這女人不僅牙尖嘴利,還極為淡定,張執嗆道:“你剛剛不都承認了!”

“那你也承認陷害元侍郎了?”

兩人僵持不下,張執抿平唇角,逼近一步,附耳道:“一介宮婢,豈容你放肆,這件事咱們沒完,聖寵難以維持,待你失勢,早晚會栽在咱家手裏,到時候,咱家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殊麗平靜地怼了回去,“狠話說多了,當心爛了舌。”

張執拂袖,帶着人離去。

一旁的馮姬默默聽完他們的對話,心裏泛起波瀾,殊麗和元侍郎真的有過.......不,不會,想必是張執的陷害。

殊麗餘光瞥了馮姬一眼,心知他在權衡利弊,也不出言拉攏,只吸吸鼻子,刻意流露出委屈和無助,淚眼汪汪到:“勞煩小公公幫我在陛下那邊說一聲,就說我身子不适,恐禦前失态,需要回去歇歇。”

說完,不等馮姬回話,抹了抹眼角離開。

馮姬咂舌,這是哭鼻子了?

想想也是,被張執那樣的佞宦威脅恐吓,換作別的宮人,早就吓破膽兒了。

想到此,他下定主意,小跑回燕寝,跪在陳述白面前,将去慈寧宮的經過闡述了一遍,又提起了殊麗和張執的矛盾。

陳述白從奏折中擡眸,“哭了?”

“是啊,姑姑哭得可傷心了,眼眶通紅,定是被張總管吓到了。”

他沒提殊麗和元栩的隐情,只說殊麗和張執看起來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從心裏,他是向着殊麗的,多少帶了點小恩小惠的照拂。

陳述白沉思了會兒,又拿起禦筆繼續批閱奏折,沒有流露半分對殊麗的憐惜。

馮姬退到一旁,心道陛下可真薄情,不管怎麽說,殊麗也是枕邊人,雖未公開,可燕寝的宮人都知道,幾夜夫妻百夜恩,陛下就不能将人傳來,好好哄哄麽,還是說,打心底,陛下就沒認真對待過殊麗?

哎,最是無情帝王家。

尚衣監內,殊麗坐在窗邊繡了會兒花,才回去耳房沐浴,她篤定馮姬會向着她,就是不知天子會不會垂憐她,不過垂不垂憐不重要,重要的是馮姬不會站在張執那邊,說些對她不利的話。

這便夠了,她從未奢望過陳述白會發善心,來可憐她這個卑微到塵埃中的宮婢。

木桃能夠自由走動了,正和繡女們在庭院裏玩耍,殊麗坐在妝臺前絞發,随手拿出那支被珍藏的木簪。

并不值錢的發簪,在賦予了特殊意義後,就變成了無價之寶。她喜歡過一個浪子,神龍見首不見尾,此生注定無法執手。

也許是上次在小鎮的客房內碎裂了真心,再想起元佑,已沒了當初的眷戀,但心依然會痛。

元佑,願你餘生平安,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至此,我冷清冷心,再不會記你在心中。

殊麗嘆口氣,将簪子放在桌面上,剛要起身倒水潤嗓,卻見庭院中的小妮子們紛紛跪地。

大晚上的,是哪位貴人親臨?

殊麗走到門口,側身一瞧吓了一跳,稀薄燈火中,男人一身玄色龍袍慢慢走來,前後跟着幾個掌燈人,全是內廷有頭有臉的大宦官和大尚宮。

他他他怎會來此?

顧不上疑惑,殊麗提裙跨出門檻,跪在繡女前,“拜見陛下。”

簡陋的庭院怎會容得下如瑰如玉的驕陽,可隐約中,又有了猜測,莫不是專為她哭鼻子的事而來......?

陳述白随意環視一圈,淡淡道:“都起身吧。”

木桃和繡女傻愣愣地退到一邊,心跳如雷,哪裏會想到天子會親臨。

馮連寬上前,一臉慈笑:“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吧。”

木桃趕忙帶着繡女們退進其餘房舍,剛一掩門,全都捂嘴瞪眼,釋放着驚訝。

陳述白看向低頭的殊麗,“你的房間呢?”

殊麗踟蹰了下,邁開步子,引着男人走進低矮簡陋的耳房。

那身華貴的龍袍,實在與耳房內的瓶瓶罐罐不相融,處處顯露着突兀。

馮連寬為兩人合上門,指揮其餘太監和尚宮去各處守着,不準閑雜人等靠近,更不準有人亂嚼舌根透露風聲。

耳房內,殊麗擦了擦掌心,提起水壺放在泥爐上,“陛下怎麽過來了?”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陳述白随意坐在木床邊,绮麗的衣袍垂在不算絲滑的被褥上,“有茶嗎?”

“有的。”

殊麗走向博古架,盯着那幾個不值錢的茶罐,實在是拿不出手。她是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天子會親臨這裏,要不,怎麽也要備些好茶。

拿起一罐金駿眉,讪讪而道:“陛下喝的慣高山紅茶嗎?”

她不懂茶,只粗略地分了類別。

陳述白沒有在意,“都行,朕沒那麽挑剔。”

殊麗點點頭,等水燒開,沏了一壺熱茶。

将茶盞雙手呈到男人面前,她軟着嗓音道:“陛下請。”

陳述白接過,因為燙沒有立即飲下,只虛虛地掀在指間,“今兒受欺負了?”

果然是為此事來的,殊麗搖搖頭,“有陛下在,沒人敢欺負奴婢。”

陳述白抿口茶,放下茶盞,“馮姬說你被張執欺負哭了,有沒有的事?還是朕白來一趟?”

哪會讓他白來,殊麗自然是在欲擒故縱,“真沒有,張總管固然嚴厲,卻吓不哭奴婢,奴婢又不是水做的。”

聽聽,這是妖女才會講出的話吧。

陳述白雖沉迷殊麗的溫柔鄉,卻不糊塗,互鬥的戲碼早在他懂事起就融入骨髓,一點點的伎倆哪會逃過他的判斷力,不過,他也樂意縱着,“西廠不日就會取締,馮連寬手裏有張執不少把柄,那人落不着好下場。”

沒想到他會跟她提起這些,殊麗悶悶的“哦”了一聲,似乎沒有興趣。

陳述白掐住她的下巴,“非要朕處罰他,你才高興?”

“奴婢不敢,奴婢......唔......”

微涼的指腹抵在她唇角,接着就聽陳述白吩咐外面道,“将張執拿下。”

門外頓了半晌,才傳來馮連寬錯愕的應答:“......諾。”

殊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不是說,等取締西廠,再處置他麽,怎麽提前了?”

陳述白不願多提無足輕重的人,指腹在她唇上不輕不重地剮蹭,“因為你不高興了。”

“?”

因為她不高興,就這麽簡單?殊麗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懂陳述白對她抱着怎樣的心态,若只是一個玩件,何苦費心思哄她高興?還要破壞原有的計劃。

難道,男子在過了新鮮期前,都喜歡變着花樣換美人一笑?

見她心不在焉,陳述白長臂一攬,将人攬入懷中,“歇下嗎?”

“嗯,嗯?”

殊麗沒懂他的意思,下一瞬就見他脫了龍靴。

“陛下!”殊麗有點懵,天子要宿在簡陋昏暗的耳房裏?

兩人同處一室,再同處一床,明兒她還怎麽有臉見自己手底下的繡女們啊……

當陷入棉絮中時,殊麗好想人間蒸發。

随手扯過一旁的枕頭,本想捂住臉不讓自己叫出聲,可男人忽然扯過枕頭,墊在了她的腰下。

一個不夠,他還墊了兩個,“為何放置兩個枕頭?”

一邊問着,一邊掐開了腰封的暗扣,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将那昂貴的鞶革丢在了木桌上,沾濕了盞中茶。

殊麗氣息不穩,“有時,繡女會過來住。”

“下次不準了。”陳述白勾着她側衽的帶子,面無表情道。

憑什麽不準?殊麗腹诽,卻不敢質問出來,他鸠占鵲巢,還不讓鵲兒回來了?

陳述白剛進入狀态,殊麗忽然排斥起來,不停往回退,一雙玉足緊挨在一起,十根腳趾也緊緊并攏,“屋外人多,陛下帶奴婢回燕寝吧。”

弦已拉滿,哪裏容她拒絕,陳述白從不是好說話的人,握住她一只腳踝,狠勁兒一拽,将人又拽回枕頭上,“駁回。”

冰绡裙裳層層疊疊落在邊沿,堆在龍靴和繡鞋上,蓋住了精致的繡紋。

窄小的木床不堪其重,床腿兒移位,殊麗咬緊下唇,歪頭盯着映有疏影的窗棂,雪肌染上不正常的紅,額頭也溢出薄汗,可就是不發出一絲半點的聲音。

一次過後,陳述白不盡興,将人抱起摁在屏風上,又縱了一次。

殊麗咬住手背,像一只被屠刀砍得千瘡百孔的小獸,淅淅瀝瀝地流下細汗,染濕了屏風的半紗。

陳述白掐住她的下颌,逼她張開嘴,“怎麽回事?別咬破嘴。”

一聲妙音随之溢出,殊麗忍無可忍,腦子一熱,狠狠捶了捶他的肩,“不要了!”

打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立馬弱了氣勢,委屈巴巴地盯着他,嬌嬌憨憨的倒也讨喜。

陳述白覺得好笑,揉了揉被捶的肩,“放肆。”

殊麗吸吸鼻子,主動抱住他的腰,一頭鴉發蓋在背後,遮蔽了盛春,“奴婢錯了。”

香培軟玉入懷,陳述白難得沒有板着臉,摟着她回到木床上,算是大發善心地放過了她。

可兩次,真的不盡興。

他用龍袍裹住她,像抱嬰兒那樣抱住她,“回朕那裏?”

殊麗快要魂不附體,擡手捂住臉,“奴婢累了,陛下不累嗎?”

若是晚姐姐在,一定會告誡她,質疑什麽,都不能質疑男子的體力,不僅如此,還要誇贊對方昂揚有力。

殊麗也沒察覺到陳述白的不悅,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尾指,“明兒行嗎?”

陳述白“嗯”了一聲,附身吻了吻她的眼尾,沒忍住,又吻了吻她的鼻尖,目光落在那張殷紅的唇上,慢慢靠了過去。

殊麗渾身發麻,比那事兒更為羞澀,她別開臉,不願與他吻上。

陳述白眯下眸子,也沒強求,攬着她躺在木床上。平日裏足夠容得下兩個姑娘的木床變得狹窄不堪,連蜷縮的地兒都騰不出來。

四膝相纏,勉勉強強維持半宿。

後半夜醒來時,陳述白正在穿衣,寬肩窄腰的背影攏在夜色中,透着野性和暗誘。

聽見身後的動靜,陳述白捏了捏她的臉蛋,“別送了,睡吧。”

殊麗體力不支,沒再多管,很快睡了過去。

穿戴好衣冠,又恢複了平日的清冷,陳述白走到銅鏡前,借着月色照了照,确認沒有失态才轉身欲走,餘光卻瞥見了妝臺上的發簪。

一只再普通不過的廉價貨。

一只帶有欺騙的簪子。

眸色漸暗,他将簪子丢進簍筐,大步離開。

天漸亮時,殊麗拖着疲憊起身,掀開被子一看,竟來了月事,她懊惱昨晚的無度,站起身收拾被褥。

待梳洗後,她坐在妝臺上準備绾發,卻發現木簪不見了......

疑惑間,她翻遍屋子,最終在丢棄邊角料的簍筐裏找到了它,失而複得,卻沒有滿足感,而是泛起濃濃的困惑。

一看就是人為的,昨夜又只有天子在身邊,罪魁禍首除了他還會有誰……可他為何丢棄她的簪子?太廉價礙了他尊貴的眼?

火氣蹭的竄了起來,她踢了一下簍筐,竟也沒有去撿那簪子。

前半晌,侍衛架着張執來到殊麗面前,将人按跪在地。

張執頭發松散,像是掙紮過,整個人嵌在愁雲中,一見到殊麗,滿腔的怒火化為雲霧,哀哀戚戚求她原諒。

“是奴才狗眼看人低,冒犯了姑姑,求姑姑開恩,饒過奴才吧!”

嚣張不再,卑躬屈膝。

殊麗坐着繡花,沒有理會,“把人帶走吧,看着心煩。”

侍衛架起張執,連拖帶拽地丢回了地牢。也因此事,殊麗被寵幸的事再也瞞不住,至少在太後那裏瞞不住了。

天子寵幸了殊麗,就是近了女色,嘗到了床笫的甜頭,是不是意味着不再排斥娶後納妃?

太後按捺住情緒,心知不能急切,況且龐家的事還未解決,即便她掐斷了送龐諾兒進宮的心思,也不能立即去操持充盈後宮的事。

與天子過招,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去給殊麗送碗參湯。”

慈寧宮的嬷嬷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道:“太後要拉攏殊麗?”

因為殊麗,慈寧宮又失去一個總管太監,太後難道一點兒不生氣?

太後閉了閉眼,“一碗參湯能代表什麽?莫要大驚小怪。”

很快,熱氣騰騰的參湯被送到了殊麗面前,殊麗含笑喝下,向太後道了謝,可心底一點兒沒有被參湯熨暖,反而開始憂慮。

果不其然,不止太後找上了她,龐諾兒也找了過來,還一把抓住她的頭發。

“一個賤婢,也配染指陛下?!”

見狀,木桃上前去扯龐諾兒的手,被龐諾兒推開。

殊麗蹙眉,護在木桃面前,掰開龐諾兒拽着自己頭發的手,“龐大小姐自重!”

在大将軍府興衰難測的節骨眼上,擅跑出慈寧宮,何其愚蠢!如今,她拿什麽與自己較勁?理了理被抓亂的發,殊麗冷冷道:“将龐大小姐送回慈寧宮。”

幾名強壯的繡女上前,被龐諾兒呵斥住——

“你們敢碰我,我讓我爹殺了你們!!”

殊麗厲聲回道:“龐大将軍被你嫡兄所累,自身難保,哪還有能力護住你,再在宮中放肆,休怪我不客氣!”

“你能怎麽不客氣?”龐諾兒像殺瘋了一樣,譏诮地瞪着殊麗,“說白了,你就是天子的玩/物,永遠登不上臺面。既是玩/物,就守好本分,別逾越了主子的底線,落得萬劫不複的境地!”

被一次次羞辱,再好的涵養也會破功,殊麗反唇相譏:“眼下,會萬劫不複的人是你,或許有一日,你會切身體會什麽是玩/物,送客!”

幾名繡女押住龐諾兒,将人丢回了慈寧宮侍衛的手裏。

入夜,殊麗來到燕寝,等了兩個時辰才把天子等回來。

捧上一碗暖湯,殊麗莞爾道:“陛下可要直接入寝?”

聽聞天子忙碌了一整日,午膳都未進食,身體怎麽也吃不消了吧,不會再折騰人了吧。殊麗如意算盤敲得賊響,連嘴角都染上笑意。

陳述白沒拆穿她的小心思,照常沐浴後已是子時二刻,他坐在玫瑰椅上,松散着寝衣很是疲憊。

殊麗走過去,主動為他按揉起肩膀。

“該兌現昨晚的承諾了。”陳述白靠在椅背上,連嗓音都透着慵懶。

殊麗來到他面前,彎腰按揉起他面上的四白穴,“奴婢不巧來了月事,沒辦法侍奉陛下,要不換個守夜的宮人來?”

話音剛落,手腕徒然一緊,殊麗怔愣,無辜地看向他。

陳述白也不知剛剛為何惱怒,明明只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詢問,“繼續。”

殊麗不解,繼續為他按揉四白穴。

稍許,陳述白睜開眼,盯着她垂下的裙帶,擡手撥弄了下,“真的來了?”

“千真萬确。”

“得意什麽?蹲下。”

“!!!”

殊麗站着沒動,顯然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陳述白拍拍扶手,示意她動作快些。

表裏不一的家夥,殊麗又氣又羞,不情不願地扒拉起他的鞶革。

陳述白只是斜靠在椅背上,低頭看着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一直在磨磨蹭蹭,也不催促,可沒一會兒,他眼尾染紅,深眸含春,連閑搭的雙手也扣緊了椅子扶手,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境地,眉頭前所未有的舒展。

可下一瞬,那女子忽然站起來,捂嘴跑出內寝,不知去做什麽了。

陳述白斂了斂眸子,紅透的耳尖更為通紅,面上卻依舊冷然。

殊麗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內殿,怯怯站在珠簾前,生怕被怪罪。

她是真的沒忍住。

陳述白叩叩桌面,示意她走近些。

殊麗走過來,有些被欺負狠了的委屈,“奴婢不是故意的。”

“行了。”

他不想再聽下去,都不知到底是誰在出糗。

“陛下還要嗎?”

“還要說?”

殊麗悶不做聲,直到被陳述白抱坐在腿上。

男人多了一絲耐心,捋了捋她的頭發,“朕過分了是不是?”

殊麗不講話,唇微微嘟起,有了點撒嬌的意思。

陳述白喜歡她鮮活生動的模樣,附身吻起她的面頰,“不喜歡就直說,終止于初端,否則就會讓人覺得你是在欲擒故縱。”

殊麗忍不住,咬住他的前襟,卻不敢去咬他的肉。

陳述白縱容了她的小動作,大手一下下拍着她的後背,乍一看,還真會讓人覺得,她是他的掌心至寶。

作者有話說:

狗子其實也在慢慢改變,但……遠遠不夠

随機100紅包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可愛的羊肉包 8瓶;愛吃醬 5瓶;楊綠猗、黃阿欠 3瓶;佳 2瓶;杳杳鐘聲晚、淺唱風華、忘憂情碎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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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帶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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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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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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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