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動亂

第四十五章

葉蒻配制的藥果然有效，希莫連續服用了七天後，病情大有起色，十五天後，毒已經基本清除，希灏和希莫再次拜別葉蒻和冉樂迪後，離開了醫館，朝九華山方向行去。

而葉蒻自從九華山回來後，便一直心神不寧，尤其想起那個飄逸神仙原予瑕，心頭便有一種難言的苦澀上湧。

“樂笛，你再和我說說你當初第一次遇見我的情景吧？”

冉樂迪一邊制着古琴，一邊不耐煩道：“這些日子你都問了我八遍了，我就是在九華山腳下發現你昏迷不醒，看看你身上有沒有銀子，順道便将你救了回來，後來發現你居然是個神醫苗子，哎呀！這可給我找到了財路，以後就有錢買材料制琴了！”

葉蒻嘆了口氣，不再理自我陶醉的冉樂迪，托腮看着手中的玉笛。這笛子是唯一跟在她身邊的物件，可她又不會吹笛子，到底是誰的呢？

此刻，與葉蒻有同樣疑問的還有一個人，便是九華仙山的原予瑕。

蓮花峰，竹林中。

原予瑕靜坐在竹尖，閉目。這兩年中，他每日都在此處打坐，一坐便是一天。他不再吹笛，亦不再鑽研醫藥，只是每日耗費巨大的靈力搜尋着那絲熟悉的氣息，然而兩年過去，他都未能觸及到她一絲一毫的氣，連魂與魄都未曾發現。

回想兩年前，當他看到那一堆白色的骨灰時，他全身上下血脈倒湧，催促身上的餘毒複發，但全身筋脈所受的毒噬之苦，與心中的淩遲之痛相比，遠算不得什麽。他一怒之下震毀了三壇，餘威傷及了在場衆仙，然後神情恍惚地回到了蓮花峰竹林中。

後來，他的毒愈來愈深，轉輪才不得已告訴他，之前他所服用的藥乃是夜若惜的血煉化的五靈召，他不明白為何以凡人之血煉化的五靈召能夠化解毒靈芝的毒，這個方法竟然連他都未曾聽說過。轉輪無奈，只好将師傅留下的典籍丢給原予瑕，嘆氣離開。

當他知道毒靈芝的毒，可以用所愛之人的血煉化五靈召來救治的時候，腦中轟的一聲，呆坐在座椅上。所愛之人？怎麽可能！十幾萬年的清心修煉，他怎會生出凡塵之情，且對象還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徒兒！這不可能！！！猛然，羞恥之心上湧，他一把将典籍扔出一丈遠，他怎麽會對自己的徒兒動情！可若非如此，他為何會中了天下無解的毒靈芝後，恢複了仙身。

他一直告訴自己，是白虎的神女之血，延緩了毒靈芝的毒性蔓延，但同時，他又清楚的知道，即便毒性緩慢發作，但卻不可能恢複仙身。恢複仙身的原因只有一個，便是他的毒在慢慢化解。

将白虎送走後，從不沾酒的他竟酒醉在竹林整整一個月，他不能原諒自己竟然六根未淨。枉他修煉十幾萬年，到最後竟做出如此罔顧倫常之事。他曾向佛陀忏悔過，卻無法熄滅心中的那個孽根。他悔，後悔自己不該如此大意，讓師兄鑽了空子，處死了她。他恨，恨自己仙根不穩，萌生了不該有的情愫，但更恨那時，他未能知曉她的良苦用心。

在她偷取遺落在白虎住處的五靈召時，他差點殺了她。在她入魔那一日，為了護住華嚴洞中的五靈召，她生生受了他兩掌。而又是因為他，在她為煉化五靈召解他複發之毒之時，他卻将軒轅劍結結實實地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她用生命為他解毒，而他卻惱她，時時刻刻想的便是帶她受罰。最後，他終于削弱了她的力量，将她逼上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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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一聲，自己修不過色界天實屬正常，他根本就沒有摒除掉自己的私欲，他的确沒有資格修過三界天。

提息閉目的原予瑕深嘆一口氣，每每想到這些令他無法原諒自己卻又走不出的問題時，便無法凝神。這幾日，這種感覺愈來愈重，原予瑕睜開眼睛，掐指冥想，微觀中出現的竟然是那日在天臺峰遇見的那個小弟子。穩住心中的隐隐不安，原予瑕騰雲來到梅花峰，找到梅花峰主般若。

“師兄怎麽得空過來我梅花峰？”般若知曉是原予瑕，心下了然，卻故意發問。

“人間的奇毒‘鬼梅’，想必師弟聽說過吧？”原予瑕問，卻是一種肯定的語氣，“人間的生老病死是自然之理，可以不管，但若是逆天而行，讓人間飽受病苦，便是犯了天規，終會被懲罰。”

般若沉默許久，冷然道：“師兄不必過慮，我知道該怎麽做。”

聽到般若的回答，原予瑕突然有一種共識和悲憫的感覺，這種矛盾的心情，他應該是最明白其中的滋味的吧。

“我的信函，你看了吧？”原予瑕問。

般若一愣，微思，了然道：“般若并未收到師兄的信函。”

原予瑕微滞，般若卻并未顯現過多驚訝之感，“等般若收到信函後，會通知師兄的。”

原予瑕未再多問，別過般若。顯然，那日的弟子并不是梅花峰門下，那弟子說了謊。而般若看似知情，卻并不多加解釋。般若雖目盲，卻修得一雙通天眼，許多仙者甚至是上仙看不真切的事情，他卻能夠看得清楚。也許，原予瑕側頭望了眼梅花峰，眼中空蒙一片。

原予瑕走後，般若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梅花林中，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二十年了，該面對的還須面對。他輕輕折了一只梅，放在手心，感受着它的溫度，一如二十年前一般冰寒徹骨。翻手一轉，那梅變幻成一枝梅筆，熒熒閃着微紅光暈。

“纖雲。”

“師傅，纖雲在。”

“随我下山，前往夜雀。”般若轉過身幽幽說道，纖雲一個激靈，擡起頭詫異地看向平靜的般若，又悄悄低下了頭。

天界因得知煞星的異動而惶恐不安，而天帝對此事也顯得束手無策。昔日，煞星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道行仙。所謂道行仙，乃堅固禁咒而得術法圓成，主修的便是禁術和咒術。當時，天帝即位不久，對天界大刀闊斧地進行了一連串革新，重新編寫了天規，其中一條便是禁止禁咒法術。禁咒術被天界從正統仙術中剔除，意味着所有的道行仙的仙術被散去，重新修仙。須知，除了少數的仙者是因着上輩便是神仙的緣由，天生便有仙骨，大多數的仙者皆由凡體苦修而成。因修仙是逆天之為，在飛升過程中更是要經歷個把天劫，成功承住天劫後才能夠登上引仙臺，獲得仙籍，成為正式神仙，所以修得仙籍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天帝這一道天令頒布後，引發了天界的不小騷動。當然，大部分神仙是支持這一法令，因為道行仙這個群體在衆仙中畢竟太弱勢，甚至有些神仙坐等好戲，幸災樂禍。而持有反對意見的，當然便是這些少數倒黴的道行仙，無緣無故被除了仙籍不說，所有精通的仙法道術竟然一夜之間全部成為了歪魔邪道，重新修仙也不能再修自己擅長的術法，這委實讓幾乎所有的道行仙感到崩潰，但有一個人除外，那便是現在人們口中的煞星，曾經的道行仙犁牛。

犁牛修道天賦異禀，在道行仙中是法術最為高深的一個，彼時，他剛剛閉關百年，研修成功一個自創的術法，攝魂術，可恣意操控仙神人的心理。他本想憑借這個新創的術法博得天帝的賞識，使自己的神格更上一層，沒想到突如而來的消息令他惱火不已。一氣之下，用攝魂術控制了所有的道行仙，吸收了他們的仙法和功力。但是他并不滿足，憤怒和欲望不斷滋生，他又先後控制了空行仙和步行仙，吸收了他們的法術，就這樣，他的修為越來越多，越來越深，慢慢開始堕仙，魔性越來越濃。終有一天，他控制了天界的大部分神仙，令仙界的神仙開始自相殘殺，令天界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在那場浩劫中，神仙們大打出手，死傷的神仙們不計其數，而犁牛自那時起成為了人人得而誅之的煞星。

後來，佛陀制止了這場悲劇，将煞星封印在北溟，天界又太平了幾年，直到白虎神女毀滅昆侖鏡。而如今，煞星又隐隐有出世的異動，令天界焦躁不安。

天界慌亂一片，人界也沒好到哪去。“鬼梅”之毒，從西蒙到東方的朱氏皇朝，從南族到北方的色目一族，從江湖到民間，從百姓到皇室，“鬼梅”仿佛一場瘟疫，席卷了大江南北，着實給人間帶來了一場浩劫。死的人越來越多，而世人皆知，唯一能夠治好“鬼梅”之毒的，便是西蒙神醫葉蒻。于是，每日千裏迢迢來到西蒙找葉蒻看病的人成千上百，而且大家都知道，這位葉公子不但醫術高超，還有一顆仁心。有錢的他便收幾文銀，沒錢的看不起病的，他分文不取。所以，活菩薩葉蒻的名號愈來愈響，逐漸成為百姓心中的精神支柱了。

“我說小蒻，你現在名氣可是比神仙都大了，我見那百姓人家裏的菩薩像都換成你的銅像了！”冉樂迪一邊抓藥一邊閑說道。而葉蒻卻未多在意，專心寫着這幾日研究的新方子，“我要是神仙，早找到病源把它給斷掉了，免得百姓受這苦難。”

冉樂迪一聽葉蒻這話，停住手上動作，“你說這神仙一天都幹嘛吃的，人間這麽多災多難的也不知道下來管一管，要不是我們去九華仙山偷了這些相思子，這些人早就沒救了！”

葉蒻也停下手中的筆，沉思道：“相思子就快要用盡，看來我們還得去趟九華山。”

“好耶！”冉樂迪拍拍手上的藥草，“終于能出去活動活動了!這些日子忙着看病抓藥，都累死我了！”

葉蒻笑着看了眼冉樂迪，神秘地說：“等這場病疫過去，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冉樂迪斜斜眼：“真的？有什麽好吃的是我冉樂迪不知道的？”

“秘密！”

“切，不說就不說，還賣關子！”冉樂迪故作不悅狀，葉蒻沒辦法，為了鼓動冉樂迪的積極性，笑着回答道：“好啦，告訴你吧！這幾日我在翻閱古醫術典籍時，發現有記載夜雀這個地方，那裏不僅生長着許多奇異的藥草，而且還有許多我們沒見過的果實，據說很好吃！”

“夜雀啊！”冉樂迪心中翻上一番，的确，這世上若說有什麽地方他沒去過的，第一個還真是要算上這夜雀了，關于那裏的傳聞聽得不少，但就是沒有親身去過，其實早就存了好奇心的！這回倒委實是個好機會！

“你聽說過？”葉蒻斜着腦袋認真問道。

“沒，你都沒聽說過，我怎麽可能聽說。好，聽你說的有模有樣的，咱就去夜雀！”冉樂迪樂滋滋道。

作者有話要說：夜雀這個地方，在第一部飄零寒裏描寫的比較多了，其中提到的那些陳年往事便是接下來将要發生的，在這一部裏，大家都還很年輕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