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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開守門士兵休息時的小屋屋門，葉綢幾乎是飛奔着撲到了葉繹的懷中，在看到他那一慣溫暖的笑容的時候，鼻頭一酸差點不争氣地當場哭出來。葉繹說他瘦了，心下不由黯然，難怪最近和葉缪站在一起的時候總感覺他在氣勢上更勝一籌，原來是身形在作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瘦了，所以略過這個問題用自豪的笑容回應葉繹對自己“長高了”的評價。可是葉繹卻抓住這個問題不放，微笑着嗔怪葉缪：“我不是把小綢托付給你了嗎？怎麽把他照顧瘦了？”

托付？是啊，泰齊使臣張大人來迎親的那一天，下定決心嫁入泰齊的葉繹曾經半開玩笑地對葉缪說“小缪，那我就把小綢交給你，在他娶妻成親之前你要替大哥管教他，但是不準欺負他。”那個時候身為哥哥的自尊心讓葉綢大聲抗議，可是葉缪卻鄭重地答應着：“我會的，大哥。”葉綢雖然還想嘴硬地抗議，可是葉缪的回答卻讓他的心裏流淌起暖暖的感動。

阿缪，你這個騙子。和我搶香雪，豈止是欺負我，分明就是更甚于欺負的侮辱...

在這個歡聚的時刻，葉缪卻沒有笑，葉繹帶笑的嗔怪，聽在他耳中卻分明是責難，心裏有些委屈，所以盡管用了冷漠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是“他不讓我照顧，我能怎麽辦？”這樣自我辯解的話，換來的果然是葉綢的怒視，葉缪心裏涼涼的，看着葉綢轉瞬間換上笑容拉着葉繹絮絮叨叨打開了話匣子，瞬間感覺被抛棄了般凄涼。大家呼啦啦往外走去，葉缪的腳卻生根了般挪動不了半步，可是葉繹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然後拖着他一起走了出去。側頭看着自己的大哥，葉缪知道自己的眼中一定盛滿了感激。

葉繹只不過是回到了葉府，葉綢就感覺心裏輕松了許多，不想和讓他感覺壓抑的葉缪在一起，想巴着葉繹，可是終究是要給葉繹和錦夢單獨相處的時間，所以他還是無奈地回了影月院。知道葉缪在身後緊跟着自己，葉綢也不進屋，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如今只剩枯枝的紫藤蘿花架下，無視葉缪，擡頭看天，尋找着因黑夜籠罩而漸明的星子。

撕開葉綢刻意制造的冷漠，葉缪在他身邊坐下來，開口祈求他：“阿綢，我們和好吧？”

葉綢側頭看他，故意用訝異的口氣道：“我們什麽時候吵架了？”

是啊，他們沒吵架，他們只是在為了一個女人而冷戰。葉缪喉結滾動了一下，看向葉綢的目光中帶了一絲委屈和惱怒：“沒有吵架，那你為什麽不理我？為什麽對我伸向你的手視而不見？阿綢，握手言和，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什麽約定？”仿佛失憶了般，葉綢故意張大眼睛問得一臉無辜。

“阿綢！”困獸般低吼出聲，葉缪胸口劇烈起伏着，若不是眼前之人是葉綢，他早已一掌揮了過去用暴力逼他将心裏話從實招來。

葉缪的悲鳴讓葉綢的心顫抖了一下，看着他赤紅的雙眼和緊握的拳頭，心裏劃過一絲愧疚。低下頭，情緒翻滾，葉綢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是哥哥不是嗎？做哥哥的就應該讓着弟弟，阿缪喜歡香雪，讓給他不就行了？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卻為什麽要這麽不甘心？“阿缪，你真的很喜歡香雪嗎？”若你喜歡到怎樣都無法放手的話，我就，讓給你吧。

阿綢，如此悲傷的語氣，就是你喜歡她的證明嗎？因為喜歡她喜歡到怎樣也無法放手，因為你至親的弟弟也說喜歡她，所以你才會如此痛苦嗎？可我寧願讓你痛苦，也不想把你讓給她！“是，我喜歡她。”

身體，驀地僵硬了。這幾個月來，葉缪只有兩次對葉綢表明自己對時香雪的心意，一次是問葉綢如果他也想娶她怎麽辦，一次是當着葉綢的面對時香雪說喜歡。明明他表現得很明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葉綢卻總有種不真實感，心裏懷着希冀，不止一次想過或許葉缪并不那麽喜歡時香雪，他只是因為雙胞胎哥哥有了喜歡的人而鬧脾氣。可是，這第三次卻不一樣了。如此斬釘截鐵的語氣，毫不退讓的口吻，堅決、堅定，讓人無法不相信。

阿缪，你怎麽這麽貪心？想要香雪，還想和我保持兄弟情，你不是最寵我的嗎？難道你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很難過嗎？好不甘心啊.......

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決心般，葉綢開口道：“既然你這麽喜歡她，我就把她讓給你吧，誰讓我是哥哥呢？我退出，祝你們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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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綢的臉上帶着一絲自嘲的笑容，葉缪明明是該為他的話高興的，可是心裏卻有翻江倒海的疼痛。他傷害了他的阿綢，只因為他的阿綢真心喜歡着時香雪！好難過，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要高興才對，他要讓葉綢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時香雪喜歡到無法自拔，所以他露出了一抹驚喜的笑容，嘴上說出了感激的話：“謝謝你，阿綢。”

胸口猛地被人扯了一下，看到他的笑容的那一刻，葉綢五雷轟頂般僵立當地無法做出一絲反應來。酸味在胸口打轉，直往上竄，霧氣在眼中聚集，鹹濕的淚珠湧動而出的那一刻葉綢聽到了葉繹帶着笑意的呼喚：“小綢？”

慌忙抹一把臉迎過去，想要開心地喚一聲“大哥”，出口的時候卻還是帶了哭腔。

驚詫地看着葉綢慌亂地抹着淚水，葉繹看一眼他身後的葉缪，伸手攬住了葉綢的肩膀：“我怕吵着幽篁和錦夢，不能睡在周公院，又睡不慣其他地方...”

“我要和大哥一起睡！”搶着說出這句話，幾乎是逃也般地拉着葉繹往自己房裏走，葉綢極力壓下了翻湧的淚水。

十一月的夜晚，冰寒沁骨，葉缪呆呆地看着葉綢拉着葉繹離去，悔恨已将自己噬齧到體無完膚。他沒想到把時香雪讓給自己，葉綢會傷心到哭出來。最想保護他的明明就是他，可是如今傷害他最深的卻也是他！阿綢，是我太自私了，若時香雪能讓你得到快樂，你們，就在一起吧！受夠了，阿綢，就讓我一個人難過吧，我再也不想讓你痛苦了.......

葉綢葉缪是被亦兄亦父的葉繹帶大的，小的時候為了照顧他們，葉繹沒少在影月院留宿，三個人無憂無慮擠在一張床上的時光還歷歷在目，沒想到如今竟然都已心事重重。

洗漱完躺倒在床上，葉綢主動向葉繹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因為他從不瞞着葉繹，也因為他需要對着最信任的人将抑郁一吐為快。他要将自己的成長展示給葉繹看，所以他故意用了輕快的語氣：“其實阿缪一直也在隐忍着吧，他本來應該也想着一直将真實的心意隐藏下去的，可是他畢竟不是聖人，所以才在我要向香雪提親的時候忍無可忍吐露了心聲。這一切都要怪我，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先我一步出手救了香雪，那個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的，可是當時他明明就說不喜歡她...阿缪一向不善言辭，我應該早就注意到他說的是反話的...算了，反正我已經決定不和他搶了，做哥哥的總要讓着弟弟不是嗎？之前阿缪一直想和我和好，我還故意不搭理他，實在是太不應該了。”長舒一口氣，露出一抹笑容：“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喜歡香雪，我可以娶別人，只要阿缪幸福就好了...”

靜靜聽完，葉繹微微皺起了眉頭。葉綢分析得不無道理，但是他總感覺哪裏不對勁，若是真如他講的這樣就好了。揉揉他的頭發，給他一個溫暖的笑容：“小綢，你懂事了，大哥為你感到驕傲。”

雖然心裏還是酸酸的，可是已經感覺舒服多了：“大哥，過完年我就十八歲了，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看啊，”嘿嘿一笑：“不過大哥誇我我還是很開心的！”往被子裏鑽鑽，只露出眼睛：“大哥，肖大哥還好嗎？他做了世子是不是不一樣了？”

心裏劃過一絲柔軟，葉繹輕輕笑了笑：“你還關心他？他那樣欺騙我們，你不生他氣嗎？”

“為什麽生氣？”摟住葉繹，葉綢開心地笑了：“他還活着，你們在泰齊可以互相照料，不就是最幸福的事了嗎？”

是嗎？是啊，活着，才有機會幸福。

“嗯。”輕輕答應着，葉繹閉上了眼睛。以前葉綢傷心的時候，躺在他身邊哄他睡覺的一般都是葉缪，因為大家都知道葉繹有別人在身邊就會翻來覆去輾轉難眠，而睡不好覺的他脾氣就會變得異常火爆，所以猜到兩兄弟鬧了別扭的他今晚是特意過來要獨占一房，然後讓兩兄弟睡一間房的。同榻而眠談談心，或許一覺醒來就會和好如初，只是卻沒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小綢、小缪，千萬不要沖動之下做出悔不當初的決定啊......

第二天葉繹借口讓葉綢去叫錦夢吃飯支開葉綢後，把葉缪叫到了自己身邊。看着面前身量拔高，已然極具穩重的弟弟，葉繹開口直奔主題：“小缪，你真的是因為很喜歡時小姐才和小綢搶她的嗎？”

葉繹的目光如此坦率，葉缪不敢和他直視般垂下了視線，他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葉繹，反而有些殷切地問他：“大哥，你和肖大哥相處得還好嗎？”

被他問得一怔，葉繹心下有些慌亂，努力平複好心情，開口的時候語氣已是極其自然：“十年都這樣相處下來了，還有什麽好不好的？跟在大齊時差不多。”

“可是你們的身份地位不一樣了，”擡起頭和他對視，葉缪極力隐藏下了自己真實的目的：“你成了他的夫人，心理上，不會不習慣嗎？”

葉繹靜靜看着他的眸子，然後微微笑了笑：“身為男人被下人們叫做‘二夫人’确實挺難接受的，但是如果事實無法改變也只好接受了不是嗎？”小缪，對不起，原諒我無法說出真正的事實，哪怕是暫時的，我也想保持住自己在你們心目中的形象。

“那肖大哥的大夫人有沒有為難你？”仿佛要探究什麽般，不依不撓。

微笑，将事實掩藏，這是身為大哥的自尊：“她為什麽要為難我？”哥倆好地攬過他的肩膀來，回到最初的話題：“小缪，小綢将時小姐讓給你，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沉默，然後深吸一口氣：“大哥，我想看到阿綢的笑容，所以我決定了，就讓阿綢娶她吧。”

訝異地偏頭看他，葉繹有些哭笑不得，這兩兄弟還真是兄友弟恭啊。小綢小缪，既然你們如此珍重彼此，為何一開始不坦誠相見？

噠噠的跑步聲傳來，葉繹看向院門長嘆一口氣：“小綢來了，你們自己做決定吧。”

話音剛落，随着一聲輕快的“大哥”，葉綢跑了進來笑着道：“吃飯去吧”，維持着笑容，偏頭看向葉缪：“走吧阿缪。”

葉綢如此歡快的笑容已經好久不見了，可是這真的是發自肺腑的笑容嗎？葉缪想要回應他的笑容，可是唇角扯出的弧度卻僵硬至極。他開口，說出了自己反複考慮了一晚上的決定：“阿綢，還是你來娶時香雪吧。”

葉綢的笑容僵住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然後霎時怒火中燒：“你以為香雪是什麽？是可以随意買賣的物品嗎？！我來娶她？這句話你為什麽不早說？！”

葉缪猜到了他會生氣，卻沒想到他會這麽生氣。他把時香雪讓給他，他應該高興才對不是嗎？畢竟，他是那麽得喜歡她...“對不起阿綢，我只是想要你幸福...”

“想要我幸福？如果你真心為我考慮，一開始就不要說出你也想娶她的話來！”這算什麽？為了哥哥忍痛割愛？阿缪，你把我當什麽了？！

葉綢的責難讓葉缪無言以對，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無可辯駁。

“好了好了。”伸臂捏捏葉綢氣紅了的臉蛋，葉繹出來打圓場：“小綢，小缪雖有錯，卻也是真心為你着想。這事以後再說吧，先去吃飯，大家都在等着我們不是嗎？”

收斂煞氣，葉綢別過了頭，咬着嘴唇“嗯”了一聲，順從地往院門走去。

拍拍葉缪的肩膀，葉繹輕聲道：“走吧。”走出兩步見他不動，遲疑了一下又道：“還是我讓他們送飯來給你？”

搖搖頭，葉缪仰頭狠狠閉了閉眼，然後邁步跟了上去。

葉繹昨晚幾乎一夜未睡，盡管想掩藏疲态，可是吃完早飯後還是垂着眼皮怎麽也提不起勁兒來，腦袋暈暈的，只覺得別人的輕聲細語是聒噪。若是以前的他肯定早就冷着臉将別人趕走了，可是這段時間的變故也讓他學會了忍耐，所以他只是皺着眉頭揉了揉太陽穴。可是這個輕微的動作還是讓葉綢發現了，知道是因為他葉繹才沒有睡好，心裏一陣愧疚，蹭到葉繹面前輕聲道：“大哥你去我房裏睡一會吧。”

知道讓他擔心了，葉繹有些赧然地報以一笑：“就算是我，剛起床再躺下也是睡不着的。”看看杵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葉缪，葉繹在心裏嘆口氣，換上了嚴肅的表情：“小綢，聽大哥的話，和小缪心平氣和好好談談吧。你們一吵架，整個葉府都愁雲慘淡，你也不想讓爹娘和下人們為難不是嗎？”

咬着嘴唇，葉綢沉默了良久才輕輕答應了一聲“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心情還會影響到除了葉缪以外的其他人，經葉繹一提醒才想到了伯母石六珈擔憂的目光和下人們變得格外小心翼翼的動作和眼神。看一眼葉缪，葉綢輕輕道聲“那大哥你去休息吧，我們出去談。”然後有些躊躇地走了出去，葉缪立刻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河岸。擡頭看看有些灰蒙蒙的天，好像要下雪了。葉綢想起小時候兩人一起玩，每當下雪後他總是想打雪仗，葉缪卻總是不依他，就算他攥起雪球往他身上打去故意挑起戰争，葉缪還只是站在那裏不打回來。若他扁了嘴假裝要哭，葉缪就會哄他說“阿綢我們堆雪人吧”，他生了氣，責怪葉缪像個小姑娘一樣沒有男兒血性，葉缪也一句話都不反駁。他以為葉缪根本不喜歡帶着争鬥意味的打雪仗，可是有一次別家的少爺們也加入進來，要分成兩隊打雪仗的時候，葉缪卻主動要求加入，而且很快結束了戰鬥，葉綢興味索然便生起了他的氣。後來葉缪來道歉的時候，很委屈地說了一句：“阿綢，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

那個時候雖然還只是孩子，卻也為他的話感動了。其實，從小到大擔當哥哥角色的一直都是身為弟弟的葉缪，身為哥哥的他實在應該感到羞愧。所以，哪怕只是一次，也想拿出哥哥的樣子來。葉綢回過身來，朝葉缪伸出了右手：“阿缪，我們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