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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缪的眼睛因為驚異而慢慢張大,他有些受寵若驚有些慌亂地大跨一步握住了葉綢的手,然後遵循本能将他拉向了自己。

沒想到他這麽用力,所以葉綢一個趔趄撞進了他的懷裏。他聽到葉缪有些心疼地說“阿綢,你真的瘦了,瘦了好多...阿綢,對不起。”心裏瞬間就柔軟了起來。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就是上元節,去年的時候他曾在這裏放花燈,然後許願即使成家立業也要永遠和葉缪做形影不離的好兄弟。他怎麽忘了呢?不僅忘了,還和他為了一個女人鬧了這麽長時間的別扭.......

下定決心輕輕推開他,葉綢看定他的眸子,然後說出了斬釘截鐵的話語:“阿缪,我想和你做一生一世的好兄弟,只有你幸福了,我才會感到幸福,所以我是真心祝福你和香雪的。其實,現在想來我也沒有那麽喜歡她,所以你沒有必要對我感到愧疚。”深吸一口氣,露出微笑來:“阿缪,以後我再也不去時府了,我會祝福你們的。”

阿綢,從小到大雖然看起來是我一直在照顧着你,可是若沒有你我也找不到生活的意義。我是為你而活的,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或許這就是我降生于世的目的。我的心胸是如此得狹窄,所以整個心裏也只能容得下你。是你給我如此單調的內心世界帶來了動聽的音律,所以我不能用我的灰白毀掉你的光彩。阿綢,若娶她會讓你笑得更加開懷,我心甘情願将自己的感情一生一世掩埋。

握緊他的手,對他說出埋藏已久的實話:“阿綢,其實我騙了你,我根本不喜歡時香雪,娶了她我不會給她帶來幸福,我自己也不會幸福。所以該娶她,是真正喜歡她的你。”

先是詫異,繼而是羞憤至極的惱怒,葉綢剛剛和緩的聲音不由自主變得冷硬了,看向葉缪的視線也冷凝了冰霜:“你說的,是真心實意的實話嗎?你該知道,我不需要你讓着我!”

舉手發誓:“阿綢,我說的句句屬實,我不是故意要讓給你的。”

“那你,”牙齒打顫,葉綢感覺聲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之前為什麽要跟我搶她?你背着我去找她,又是為了什麽?!”

阿綢,我說實話,你會原諒我、會重新敞開心扉接納我嗎?垂下視線不敢看他,仿佛怕驚碎什麽般出口的聲音輕柔至極:“因為我不想讓你娶她,我覺得你要被她奪走了,所以...”

“所以你就天天去找她,曲意逢迎哄着她?!”打斷他,葉綢苦笑出聲,感覺自己跟個傻瓜一樣。他原本也以為是這樣的,原本以為自己有了喜歡的人,葉缪感到孤單所以才會悶悶不樂。可是這種自以為是的自大,早已被葉缪踐踏到不堪一擊,他已經不知道要相信他的哪一句話了。“阿缪,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這樣的說辭嗎?你從來,都不是會去刻意讨好別人的人!你去找她,是因為你想去,是憑着你自己喜歡她的意願!”

煞白了臉,無法反駁。明明葉綢說的都是錯的,可是事實卻為他的錯誤說辭提供了辯駁不倒的證據。苦笑一下,他要,怎麽辦?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讓葉綢傷心,不能再奪他所愛:“反正,我不會娶她。”

“!”沖天的怒意讓葉綢恨不得甩他一耳光,他猛地抽出被葉缪握在手裏的手,幾乎是齒寒地罵他:“你這樣算什麽?!你到底想做什麽?!玩弄了別人的感情,然後甩手就走嗎?!”

我想做什麽?我只是想讓你得到幸福。“我想讓你娶她。”

“!”葉綢整個人呆住了,噴火的雙目漸漸平靜,然後變成了藍色的冰冷的火焰。“呵,”自嘲地笑一下,繞了一大圈,最後還不是回到了原點?“你就這麽想讓給我嗎?”我之于你,到底算什麽?我根本就不是值得你依靠的哥哥,只是不停地對你褫奪卻永不滿足的饕餮!真是寬宏大量啊阿缪!在你眼裏,我會是多麽自私的一個人?其實你早就厭倦了我了吧?所以這次才會忍不住和我争奪...可是,你終究還是讓給了我,真是菩薩心腸!“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呵,你真是個好弟弟啊!謝謝你的體諒!”

阿綢,你為什麽不開心?得到她,不是你的心願嗎?開心起來啊,我真的不喜歡她,真的不是要讓給你,不是要觸犯你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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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讓給了我,以後就不準去時府了!我立刻就讓伯父去提親,以後見了香雪,你要叫她嫂子,不得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能做到嗎?”

這麽快,你就要屬于別人了嗎?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手握成拳,那句“我能做到”在喉嚨裏轉了兩圈也沒有說出來,吐出口的,反而是另外一句毫不相幹的話:“能不能再等幾天?”

握成的拳頭,是你極力壓抑的憤怒嗎?既然如此不甘心,為什麽又要寬宏大量地把她讓給我?阿缪,你真是太傻了。難道你不知道,既然讓給了我,我就擁有了傷害你的武器了嗎?既然你以如此高傲的姿态把她賜予了我,有本事就不要露出這種傷心的樣子來啊!阿缪,你真遜......本想狠狠拒絕他,狠狠看一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可是還是在話出口的那一刻心軟了:“你要我等幾天?就算等,在這段期間我也不準你去見她。”

等幾天?可以的話,真想等一輩子。不準我去見她,這種霸道的保護欲,就是你喜歡她的證明嗎?“可不可以等到,大哥離開的前一天?”你達成所願,大哥也會為你開心吧?

呵,阿缪,如此不想讓她屬于我,你為何不幹脆說出來?擡首看天,露出一抹自嘲的涼笑:“就這樣吧。”達成共識了,香雪已經屬于自己了,明明該開心的不是嗎?為什麽卻難過到要哭出來?葉綢,你果然也是遜到家了。

眼中流轉的悲傷和祈求已經滿溢,葉缪看着葉綢頸部優美的曲線,放任了自己的貪婪:“在這段期間之內,你能不能也不去見她?”

能,為什麽不能?這是多麽輕而易舉的事情。阿缪,如此小心翼翼的你,真是太可憐了,所以,我也賜予你你想要的回答吧:“我答應你。”

已經,別無所求了。猶豫着,葉缪向葉綢伸出了右手,葉綢看了一眼,然後伸手握住了:“我們和好了,大哥也會高興吧。”

珍寶般,小心翼翼握住,一瞬間葉缪竟感覺自己仿若熱淚盈眶。阿綢,只要你能開心,只要你不對我冷言相向,只要你還承認我是你至親的唯一的弟弟,我就,滿足了。

或許是葉綢感覺羞于啓齒,或許是葉缪不想再讓葉綢感覺他傷害了他的自尊,兩人達成的協議并沒有告訴任何人。葉缪說“還是讓時小姐來做決定吧”,葉繹便沒有再追問,只要兩兄弟能和好,誰娶時香雪他并不在意。葉綢狠狠瞪了有維護他之嫌的葉缪一眼,然後賭氣找小侄兒葉幽篁去了。

雖說是和好了,因為葉綢和時香雪的通信,兩人也還是不止鬧過一次別扭。葉缪再能忍,畢竟也不是聖人,而一旦他忍不住說出涼薄的話來,葉綢就會立刻和他針鋒相對,以至于葉繹都嚴厲地訓斥過他們一次,伯母石六珈也耳提面命過,可最終還是放任自流了。

這樣的日子,幾乎每天心都隐隐作痛着,葉缪看着時光流逝,一次次在心裏祈禱着葉繹不要離開大齊。然而新年眨眼即過,上元燈節再次來臨,時香雪向葉綢發出了邀約,葉綢遵守和葉缪的約定婉拒了她,然後在看到時香雪寫給葉缪的信時冷哼了一聲。

時香雪寫給葉缪的信,十封中葉缪會提筆回一封,回信亦是因為他不想讓時香雪以為他把她讓給了葉綢。他想讓她自己選擇葉綢,然後盡心盡意侍奉他一輩子。本以為時香雪會意識到他對她的刻意疏遠,可是沉浸在喜悅中的時香雪只以為寡言是他的天性和習慣。

通信并不頻繁,卻也一封封數過了時光。只有彼此的日子如此短暫,明明該是抓住最後的時間相親相愛的,可是心中卻分明總是有着隔閡。葉幽篁的百歲雖因為種種顧慮未大擺筵席,卻也為葉家添了一絲忙碌和喜慶。然而百歲過後,葉繹日益心緒不寧起來,葉缪焦心地看着,心情也日漸低落。

三月桃紅柳綠,在這和煦的春光中,無法阻止的最後一刻終于來了。泰齊派出使臣要求世子夫人葉繹回泰齊,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葉綢和葉缪同時呆住了,心有靈犀般地對望一眼,然後驚異地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了一絲苦痛。

然而,還未來得及履行約定,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錦夢自殺了,只因為她無法陪着葉繹一起去泰齊。

葉綢滿心悲傷,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痛恨着自己的無能為力。向來都是葉繹在安慰他,可是在葉繹需要安慰的時候,他卻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他的心稍稍寬慰一些。

葉綢的無助,讓葉缪幾乎心痛到窒息。他問他“阿缪,我能為大哥做什麽”的時候,葉缪心下一痛用力地擁住了他——這是他唯一可以為他做的事情。

再悲痛,活着的人也要站起來活下去,所以葉繹為着心之所向,狠下心忽視了心中的愧疚。送別他的那一天,葉缪緊緊握住了葉綢的手。阿綢,為什麽你不可以永遠屬于我?

該是,履行約定的時候了。影月院的夜晚,繁星滿天。葉綢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愈見挺拔的身姿少了少年的張揚,多了青年的靜默。葉缪走過去,坐到他對面,隔着石桌看着他,這樣的距離,不遠不近,正好可以觸到他卻不傷害他。葉綢轉頭看他,唇角微微勾起:“阿缪,我該感謝你嗎?”

“......”握住他的手,垂下視線,有些顫抖的聲音不妨礙心的堅定:“阿綢,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最親的...最愛的...兄弟。”

大睜了雙眼,心裏竟有些苦澀,他能對這樣的葉缪說什麽呢?唯有帶了諷刺的并不真誠的一句“謝謝你。”

第二天餐桌之上,葉綢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想要開口請伯父葉銷替他去時府提親的時候,葉銷卻先一步開口了,他說:“昨日下朝後時大人跟我談起了你們的事情,最後他提出了一個條件:誰先位列大夫誰就可以娶時小姐。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葉綢葉缪一時都怔住了,為什麽時大人會突然和葉銷說起此事?為什麽又會提出這個條件?然而轉念,葉缪便明白了。因為之前不見時香雪的約定,也因為葉綢最近打定了主意要向時香雪提親,所以這段時間他們都或多或少疏遠了她。這麽長時間,以為已經套牢兩兄弟的時大人也難免坐不住了,所以才會主動向葉銷提出此事。可是,為了保持住女方的矜持,還是提出了可以娶她女兒的條件,而這個條件,于時府也是有益無害的。

葉缪看着顯然還在糾結中的葉綢,突然露出了一絲有些怪異的笑容。他轉向葉銷,鄭重地說:“伯父,我同意這個條件。”失而複得,這就叫失而複得的驚喜!以為就要失去了,可是卻峰回路轉。至少,在葉綢當上大夫之前,他還只是他一人的阿綢!這個條件,他怎麽能不主動先站出來同意?若是直接對葉銷坦誠了他和葉綢之前的約定,這個條件就無意義了,他也就要立刻失去葉綢了!所以,他說出了同意的話,幾乎是迫不及待的。

葉綢整個人呆住了,他不明白葉缪的想法,他以為葉缪,反悔了。為什麽會這樣?阿缪,你不是信誓旦旦說你不喜歡她嗎?你不是非要我娶她嗎?迫不及待地同意這個條件,到底是為了什麽?你果然,還是喜歡着她的嗎?喜歡她的話就娶她啊!我不是說過,要退出的嗎?!我會成全你們的,我會成全你們的...可你這樣反反複複的,到底算什麽?!阿缪,你要我,還怎麽相信你?!

看向葉缪的眸中委屈和怒意在積聚,葉綢聽到自己說:“伯父,我也同意。而且,我希望您能舉薦我進入朝堂。大哥不在泰齊,這份責任就由我來替他擔起來吧。”為什麽會這麽冷靜?這根本不是他,可是被傷透心的他和一直快樂的他總會有些區別的吧?

葉銷沒有回答他,然後看向葉缪問:“你呢?”

葉缪看着葉綢,他讀不懂他眸中的情緒,所以他轉向葉銷,恭敬地說:“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點點頭,葉銷對葉綢道:“做好準備吧。”

葉綢露出一個笑容來:“謝謝伯父。”直到早飯結束,他一直開心地笑着,然後在葉銷和石六珈離開後,瞬間失去了笑容。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葉缪,然後甩袖走了出去。他沒有回影月院,而是去了周公院,從丫環手中抱過葉幽篁來,輕輕地哼着曲子哄着他,然後突然就淚流滿面。

阿缪,怎麽會那麽那麽喜歡香雪呢?竟然喜歡到三番四次無法放手......

阿缪,你膽敢如此對我,就休想我發善心成全你們。我再也不,再也不......

看到葉綢冷着臉甩手離開的那一刻,葉缪心裏哐當一聲,他意識到,自己恐怕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明明是想要追上去的,可是恐懼卻讓他的雙腳僵硬了。他張口想要喊他的名字,嘴唇卻只是無意義地翕合。等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和葉綢解釋的時候,葉綢卻再也不肯和他好好說話了。

再一次被葉缪拉住,葉綢定住身子,然後回身用力抽回手負在身後,揚起下巴看着自己的鼻尖,在葉缪開口前率先冷冷地開了口:“阿缪你不用說了,你是真心想将香雪讓給我的,你是因為想延長和我相處的時間才答應大夫之約的,這些我都知道,你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謝謝你,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因為我很快就會位列大夫,然後娶香雪的。你還有其他的話想說嗎?”

葉綢的視線一直都沒有移到葉缪身上,葉缪生根般伫立當地,他知道掏心掏肺的千言萬語,每說出一句來就會蒼白一句。葉綢不相信他,說什麽都沒有用,這是貪婪的他自作自受......

靜立片刻,沒有聽到葉缪的回話,葉綢一語不發轉身走了。

從此,葉缪再也沒有試圖去解釋什麽,只是遠遠地看着葉綢一如既往對別人言笑晏晏,然後默默将自己的心傷和委屈藏到了愈發冷硬的表情之下。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但若只有時香雪才能給他幸福,他便心甘情願退讓,然後在一旁默默守護着他的笑容。

入了朝堂,葉綢中規中矩上朝,刻意和葉缪拉開距離,同住一個屋檐下見面的機會卻少了很多。葉缪本以為這種無望的局面要一直持續到葉綢位列大夫娶時香雪為止,卻驚喜地得知了葉繹已經到達汴西城門的消息。

葉繹的回來打破了兄弟倆之間的僵局,葉綢下朝後總是會去找葉繹談天說地,而葉缪又總是一早就等在周公院裏。一開始葉綢還是對他視而不見,可是在葉繹的刻意斡旋下,葉綢也漸漸開始搭理起葉缪來了。雖然其間還是賭氣拌嘴居多,但是葉缪卻已經不敢再奢求了。

葉綢一步步往前走,臉上的笑容有意無意地多了起來。而葉缪,卻還是留在了原地。為他的不思進取葉綢曾經跟他狠狠吵了一架,葉綢看不慣他這個樣子,為他明明搶先答應了大夫之約,卻又故意将所愛拱手讓給自己而大動肝火,為他小瞧自己而氣火攻心。所以,葉缪越是這樣他就越要得到時香雪;所以,葉綢刻意地活得快樂,刻意地笑給葉缪看。他要讓他後悔,要在他露出悔不當初的表情的時候狠狠地嘲笑他、打擊他。

葉繹聽葉綢單方面講述了大夫之約,總覺得葉缪答應這個條件有些蹊跷,所以他直接了當盤問了葉缪。葉缪本想說實話的,可是為了葉綢的自尊,為了不讓別人知道他是主動成全他們的,也因為不知道葉繹會對自己的禁忌之愛做出什麽反應,最終他還是模棱兩可地說:“或許,我果然還是不想讓阿綢娶她的吧。”

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什麽不敢再追問下去,也或許是心有餘力不足,葉繹并沒有再說什麽。而葉缪,卻發現了一件極為不尋常的事情——葉繹回來半個多月了,肖眠閣卻沒有給他寫一封信。而收不到肖眠閣來信的葉繹,眼中竟是盛滿了孤寂。

大膽地猜想着,葉缪在收到的信件中一眼看到肖眠閣的字跡的時候,心髒不安分地狂跳了起來。迫不及待拿給葉繹看,細細觀察着葉繹的反應,然後步步為營壯士斷腕般大膽地問出了這樣的話:“你和肖大哥,是不是相愛了?”

葉繹帶着愧疚和痛苦的肯定的回答,讓葉缪幾乎是狂喜地笑了出來。蒼天待他不薄,若是肖大哥可以和大哥在一起,他對阿綢的感情也一定不會是肮髒可恥的,禁斷的愛戀也不一定非要暗無天日...

禁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感激,可是下一刻卻聽到了足以讓心髒停止跳動的聲音——葉綢歡快地跑了進來,嘴裏喊着“大哥,我要上戰場了!”那是足以撕裂一切喜悅的一句話,那一刻,葉缪眼中的色彩突然消失無蹤,整個世界變得灰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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