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臘月初六日夜,細碎的雪花漫天飛舞,毫無預兆籠罩着山西鎮。

坐落在東蓮山下的中軍大寨卻寂寥無人。

除了些許老弱病殘,只剩下留守營寨的兩千兵力,及容語從京城帶來的一千四衛軍。

帳內,容語一身黑色曳撒,負手立在山河圖前,除了一小內侍伺候筆墨,再無他人。

風聲鶴唳,案前的燈燭一時明一時暗,小內侍立即将一透明的玻璃罩擒來,蓋在燈燭之上,又貼着案沿往容語身側送了送,讓她看得更清晰些,

“監軍,你還未用晚膳呢。”案上的一碗米粥并兩個白饅頭,早已發涼。

容語手指在賀蘭山外側一處,手尖發力,隐隐又戳破的跡象。

孔侑貞陣亡的消息被奸細傳去了蒙兀營帳,蒙兀國師巴圖阿汗當即點了幾萬鐵騎,分三路猛攻山西,榆林與大同三鎮,攻勢前所未有的強烈,大有趁着援軍到來之前,拿下一鎮的架勢。

周延幀拖着病軀,前往城牆督戰,段文玉鎮守西邊榆林,左椿鎮守東邊大同,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事,将士們壓根還沒歇着,又被迫穿甲執矛奔赴前線,就連王桓也搶着帶兵前往大同,負責策應左椿。

形勢岌岌可危。

局勢越險,越不能自亂陣腳。

容語逼着自己坐下來,咬了一口冷饅頭,如同爵蠟,又喝一口米粥将饅頭吞下。

這時,營帳被人掀開一角,風雪裹了進來,迷了容語的眼。

負責打探消息的哨兵跪在門前,“禀監軍,榆林戰場,段文玉将軍麾下的莫将軍陣亡,死傷達六千人....”

話未落,又一位将士在門口跪下,哭道,“禀監軍,李壽将軍在城外受了傷,擡回了城樓,周都督遣丁将軍接戰,這麽一來,山西鎮已無禦敵之兵....”

容語聞言猛地扶案而起,“蒙兀到底來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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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眼睫覆了一層雪霜,“周都督說,三鎮加起來,粗略估算不少于十萬人....”

容語臉色一變。

默了片刻,咬牙問,“周都督有何策略?”

将士哽咽道,“周都督說,還有兩日,謝大人将會攜大軍來援,只需撐兩日便可....”

這是用數萬将士的命在熬。

容語閉了閉眼,揮手道,“再探!”

二人立即退下。

風雪被簾幕格擋在外,容語望着白色帷幕,出了神。

兩日....再撐兩日何其之難,哪怕能熬到謝堰趕來,也必定是堆屍如山,血流成河。

屆時,大晉元氣大傷,想再挫敵鋒,難上加難。

那麽多生命,前赴後繼,不顧生死,以血肉之軀築長城。

容語眼眶湧上一股濕意,她咬着牙問小內使,“快去外頭瞧瞧,玲華回來沒有?”

兩日前,容語遣玲華去敵營打探情報。

蒙兀不是以戰養戰麽,所有擄掠的糧食定有存放之處。

若是能尋到此地,來個圍魏救趙,或許能解眼前困境。

小內使立即應下,匆匆忙忙往外奔,不料還未掀起帳幕,卻與一人撞了個正着。

容語聞聲,擡眸望去,正見一身蒙兀裝扮的玲華趕了回來。

“玲華,可有消息?”她大步往前邁去。

玲華立即繞過小內使,急忙禀道,“監軍,幸不辱命,奴婢已探得敵營存糧之地。”

“在哪?”

二人一道回到山河圖前,玲華指着賀蘭山東北角一處山谷,“就在此處,此地名為鳳吟坡,後有山屏為障,東鄰河水,其位置恰在三鎮正中,方便大軍取糧。只是,此為蒙兀腹地,咱們想要繞過去,幾乎不可能。”

容語眯了眯眼,吩咐小內使,“召董周與馬令議事。”

董周是四衛軍的将領,馬令則是留下鎮守營地的一名游擊将軍,麾下兩千弱兵。

不多時,二人一前一後進入營帳。

董周早被容語訓得服服帖帖,一進來便問,“監軍,可是有軍令?”

馬令嘴裏嚼着一口薄荷葉,扶着腰刀吊兒郎當跟在董周身後跨了進來,往容語望了一眼,恁色不做聲。

容語指着地圖道,

“我已探得蒙兀存糧之地,我打算帶兵前往,替中軍緩解壓力。”

二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地圖一瞄,董周尚未說話,馬令一口吐出薄荷葉,先嚷出了聲,

“不是吧監軍,您沒看清楚嗎?那鳳鳴坡在蒙兀背後,您插翅飛過去?”

容語冷冰冰盯着他,手指往西南一側移,“這不是還有座賀蘭山嗎?咱們打榆林夾道出關,翻過賀蘭山,沿着山嶺潛伏至鳳鳴坡,燒了他的糧草,蒙兀必定回援。”

董周神色鄭重,“此計好是好,只是賀蘭山地形不熟,不一定能尋得着路,而且.....”

“而且有去無回。”馬令冷淡地接過話,随後一臉戾氣道,“監軍,恕屬下冒昧,您叫我來,莫不是讓我帶着那兩千弱兵翻過賀蘭山去燒蒙兀營帳?”

馬令咧開嘴一臉冷笑,“且不說去送死,我幾乎斷定人還沒到賀蘭山,就已屍骨無存,即便沒有遇到蒙兀游擊兵,這寒天雪地的,我那兩千人只會白白凍死。”

容語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未語,而是回眸看向玲華,“你去了一趟,可有小道?”

玲華回道,“确有一條小路能上山,上了山,手執指南針,只要往西北方向行就是,到了一個光禿禿的山頭,便能看到蒙兀大營。”

“好。”容語颔首,吩咐董周道,“傳令,令四衛軍一千将士整軍待發。”

董周立時一驚,“監軍,您要親自出戰?”

“怎麽,不行嗎?”容語雙臂擡起,示意玲華給她套甲。

玲華看了一眼董周,目露憂愁,站着未動。

董周皺眉道,“監軍,按大晉軍律,監軍不得領兵出戰,否則....”

“眼下還顧得了生死與軍律?”容語截住他的話,神色冷了下來,複又帶着幾分凝重,

“此役關乎全局,倘若能替中軍博得一絲生機,扭轉戰局,待謝大人來援,咱們可化被動為主動。如若不然,任由局面惡化下去,中軍不保,死傷數萬人怕還是少的,土木之變大晉死傷五十萬,你可記得?”

董周咽了咽嗓,回想白日一波又一波戰士如螞蟻沖入敵軍軍陣,一個個血肉之軀生死不懼,他又豈能堕了四衛軍威名?

眼眸似撥雲見月,铿锵應聲,

“屬下這就去點兵!”董周立即折身而出。

“我在轅門等你!”

容語又吩咐馬令道,“你去準備五十油袋子,十支神/火/槍...”

馬令不複先前輕佻之色,砸了咂嘴,想要說什麽,遲疑一瞬,最終一言不發出了營。

容語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看向玲華,玲華含着淚,兩步當三步慢吞吞走到西側木架,取下容語的銀甲,淚眼盈盈來到她跟前,“監軍,您真的要去嗎?”

容語神色淡然,“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我想任何一位将領坐在這裏,都會毫不猶豫。”

她再次擡起雙臂,目視前方,神色無波無瀾。

玲華眼眶發熱,望着她堅毅的側臉,滾燙的淚水滑了下來,她跟了容語半年,已熟悉這位監軍的性子,向來話不多,生死看淡,一言一行無可挑剔,這樣的人,難怪她主子另眼相待。

一刻鐘後,四衛軍一千将士聚在轅門。

雪色将夜空照得如銀白,寒風涼的徹骨。

一千将士黑甲加身,不約而同望向遠處戰火紛飛的邊牆。城牆上哀殍遍野,一道道身影跌下,如枯葉鋪墜。

咚咚的火炮炸響,火光照亮半個天際,漫天的雪花被覆上一層絨光,似細細的毛。

容語伸出手,雪花觸手即化,落在她掌心,滲入肌骨裏。

此時剛入夜,一定要在黎明前趕到鳳鳴坡。

一千将士,不一樣的臉,卻是一樣的肅穆堅定,

“諸位,此去鳳鳴坡,有去無回,諸位想好了,想要留下來的,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容語話落,其中一個高的将士咧嘴輕笑道,“監軍,咱們四衛軍乃朝中精銳之師,這一次看着那麽多兄弟上陣,我等只能守在大營,早就渾身泛癢,按捺不住了,監軍盡管放心,我們都想好了,一千人,一個不退!”

“一個不退!”衆将齊聲。

聲音并不響亮,卻足夠堅定。

仿佛這是一場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遠行。

不愧是她的兵。

遠處的火光映亮他們每一張鮮活的臉,有笑,有平靜,也有人滿目憂愁,卻無一人生出懼意。

容語抿唇,眼底泛出一抹堅毅的光。

一定要帶他們回來。

“出發!”

為了不引人注意,一幹人棄馬潛行。

不消片刻,一千零一人,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馬令哪裏坐得住,與其餘将士湊在轅門內的營帳一側張望,眼瞅着容語一身銀甲漸漸縮小成一道光,他斟酌許久,将滿口的薄荷葉吐出,臉頰橫肉扯了扯,夾雜着陝北口音喝道,

“他奶奶的,一個沒了根的太監都不怕死,咱們糙老爺們怕什麽!”

“兒郎們,不怕死的,跟老子上!”

馬令将肩上的盔甲一合,頭一個沖出去。

緊接着,一個又一個将士,匆忙帶上頭盔,背上油袋,二話不說踵跡潛行。

鞑靼鐵騎殺燒搶掠,山河有恙,那麽多将士前赴後繼披堅執銳,又有誰能置身事外。

這是一場責無旁貸的奔赴。

一個時辰後,容語抵達賀蘭山南側山腳下,正伏在山腳下窺探地形,望見身後草叢裏人影晃動,不由失笑。

董周也發現了動靜。

待第一道身影從草叢裏竄出,他沖對方咧嘴一笑,

“喲,還是來了嘛。”

馬令摸了一把鼻尖的雪水,瞥了一眼容語,重重哼了一聲,“怎麽,只許你們四衛軍做英雄,咱們陝北衛所的兵就不是兵了?”

複又黑啾啾觑着容語,悶聲道,“監軍大人,咱們不怕死,可得死的有意義,您得把這事給弄成啊。”

容語豁然一笑,望了望身後跟來的兵士,緩聲道,“原先只有五成把握,有了你們便有八成把握,事不宜遲,上山!”

一行人沿着玲華所畫圖紙中的小道,抄上了山嶺。

玲華交待過,賀蘭山的山嶺有蒙兀的哨兵,容語親自帶了五人,織成一張網在前方排查,馬令與董周帶着剩餘将士踵跡在後。

經過兩個時辰翻山越嶺,三千将士終于抵達玲華所說那光禿禿的山頭。

山頭上有十幾名蒙兀哨兵,均被容語以銀針悄無聲息射殺。

這是馬令第一次瞧見容語出手,大吃一驚,“董将軍,你們家提督這麽厲害的嗎?”

董周給了個“你還沒見過世面”的眼神,“待會殺入敵營,讓你瞧瞧我們提督的身手,說句不害躁的話,讓我日日給提督提鞋,我都心甘情願。”

馬令連連啧了幾聲。

這頭容語已吩咐幾名個子高,身形雄壯的将士,換上蒙兀将士戎服。

容語随身帶了易容的布囊,稍稍給諸人易容。

成吉思汗當政時,蒙兀人與中原人雜居,經過數代繁衍,相貌上已大差不差。

不消片刻,容語便收了手。

此行由董周帶隊。

“你們十五人帶着油袋潛伏進去,将各處營帳糧倉潑上黑油,待起火,我們便殺下來。”

“好!”

董周帶上十五人悄悄滑下山嶺,往鳳鳴坡下的大營潛去。

容語與馬令伏在山頭,靜悄悄觀察底下動靜,為了不驚動蒙兀,又遣了十五人照樣在山坡上巡邏。

離辰時還有兩個時辰,容語囑咐将士吃些幹糧酒水。

為了緩解将士的情緒,馬令熟練地說起了笑話,不知容語女子身份,開口便是葷段子,容語也懶得理他。

只是說着說着,馬令恍惚想起了一樁舊事,神色悠悠問容語,

“公公可曾聽說過北鶴?”

容語目不轉睛盯着山下,颔首道,“聽說過,是乾幀陛下帳下軍師。”

馬令嘿嘿一笑,如數家珍似的,“我打小聽我阿爺講故事長大,我阿爺最佩服北鶴先生,說他有孔明之智,周瑜之貌,還有趙子龍之武藝.....”

容語猶疑掃了他一眼,“有這麽誇張嗎?”

“那是當然,你是不知道,當年北鶴先生一襲白衫,只身來到蕭關外,以陣法絞殺蒙兀十萬兵,就連蒙兀引以為傲的皇家護衛隊也皆喪生他手,我聽我阿爺說,北鶴先生便是用雙槍蓮花殺了蒙兀皇家一千高手.....”

容語聽到這裏,狠狠一震,将他胳膊掰過來問,“你說什麽,北鶴會使雙槍蓮花?”

馬令說來興起,“是啊,江湖傳言,雙槍蓮花出手,不見血不收,至今無人領略過雙槍蓮花的風采......”

後面的話,容語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仰眸望向黝黑的蒼穹,雪粒子從樹梢的縫隙裏灑落,撞入她迷離的眼眶,腦海浮現那偉岸的青衣男子。

“語兒,為師殺戮過多,一身罪孽難消.....”

原來如此。

容語含淚閉上了眼。

難怪師傅常用石頭排兵布陣,通天文,曉地理,談笑間自有一股笑睨的風采。

原來,他是赫赫有名的軍師北鶴。

他是這一片江山的守夜人。

大約寅時三刻,但見山下火光驟起,容語一聲令下,三千将士成鋒矢陣順坡而下殺向敵營。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弟兄們,咱們殉國的日子到了!”

馬令頭一個沖破營寨,雙眼猩紅,見人就砍。

将士們都抱着必死的信念,每一刀皆是毫無保留。

剩餘一百人分兩路在山坡兩側虛張旗幟,擂鼓吶喊,營造大批将士偷襲的假象。

容語則身巧如燕,先行飛掠至營寨各處哨所,以暗器或銀針解決那些哨兵及狙擊手。

她一身輕甲在蒙兀大營折來飛去,手執巧弩,射殺蒙兀高階将領。

蒙兀守兵失了主心骨,頃刻便自亂陣腳。

僅僅半個時辰,糧營被燒了大半。

董周自一片火光中沖了出來,沖容語喊道,

“監軍,其他糧倉都潑上了油,唯剩東北兩個糧倉挨着中軍,有重兵把守,屬下進不去!”

容語從一處帳頂閃身而下,“把油袋給我!”

董周将最後一袋油抛給容語,容語接住,旋即往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待容語将東北兩個糧倉燒起,再混入中軍帳中,擒殺兩個人頭出來後,聽見西北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不好,援軍來了!”有将士嘶聲力吼。

容語即刻飛掠至帳頂,往聲響方向眺望,果然瞧見漫天的煙塵将細雪掩蓋,馬蹄如雷,如潮水朝大營奔來。

她回身往身後的将士斷喝一聲,“撤,往山上撤!”

殺到一半的董周,擡腳将一名蒙兀将士從劍尖踹下,朝容語大喊道,“咱們撤得了嗎?監軍,幹脆殺過去,替中軍争取時間!”

“對啊,監軍,咱們不撤,多殺一人是一人,咱們今日燒了蒙兀糧營,已是蓋世功勳,死又何懼!”

無數煙塵随着油潑湧上上空。

馬令畢竟是老兵,他立即伏在地面,貼耳細聽,片刻擡眸道,“監軍,來敵不過一萬,咱們三千對一萬,也不是全然沒有勝算。”

容語當即掃視一周,她剛剛已将大營情形摸了個遍,沉吟片刻,吩咐道,

“成,馬令帶着你的人,攻破東面的器械營,奪了他們的弓箭。”

“董周,你出營據險而守,給馬令争取時間。”

“遵命!”

一夥人迅速分開行動。

四衛軍本是大晉最精銳的将士,經過一陣厮殺,也不過死傷五十人,眼下敵軍來援,董周迅速組織剩餘九百多将士擺出鶴翼陣迎戰。

兩刻鐘後,馬令奪下器械營,一千餘人沖入營中,抱起弓箭迅速散入營寨各處哨所,對準遠處敵軍進行漫射,以助陣董周。

只可惜,終究以少敵多,将士們又是長途跋涉,力有不逮,眼見越來越多的人倒下,容語厲聲大吼,“董周斷後,其餘人沿山坡撤!”

這一回将士們沒有遲疑,紛紛往山上撤。

營寨成狹長,建在山谷腹地。前方谷口為入口,後門貼着山翼。

董周一面帶着人往營寨裏退,一面着人毀壞兩側寨臺,以火勢攔住追兵。

容語一直等在後方寨口,眼見最後一波四衛軍退出營寨,她如清羽落地,落在後寨門前。

“董周,你帶着所有人撤回南麓,我來斷後。”

董周正往山上沖,聽了這話,臉色大變,折回來道,

“不行,監軍帶着人先行,我來斷後。”

“不。”容語望着前方燎原的大火,神色平靜搖頭,“若你留下,兩千人誰也走不掉,我留下來,你們都可以活着。”

董周一怔,經過一夜厮殺,他身上早已無一處能看,布滿殺痕的臉頰狠狠一抽,默了一瞬,猛地咬牙,“好,末将必定将他們帶回大營!”

雪花漸大,一片片砸在他面門,有東西順着臉頰滑下,不知是血還是淚。

耽擱一下,便是延誤生機,董周回過身,振袖一呼,“撤!”

待他行至半山腰,回眸,透過稀疏的樹葉,望見那道銀色的身影大步踏入火光中,随着砰的一聲響,寨門緩緩合上,她的身影最後化成一道光刻在董周心裏,永遠揮之不去。

淚水瞬間湧入眼眶,董周抹了一把臉,朝前方的将士大喊,

“走啊,快走!”

馬令一面沿着山嶺回奔,一面回眸往山下營寨張望。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兩朵璀璨的銀蓮迎着漫天雪花,緩緩從容語袖中探出了頭。

似被對面蒙兀将士的跋扈所挑釁,銀蓮褪去一身鉛華,驟然化身銀蛇,變得面目可怖,以迅不可及的速度朝敵軍竄去。

它勢如蛟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形,大開大合,将陣前那一百多名鐵騎裹入其中。

許多人來不及痛呼,只覺眼前寒光一閃,血色沖破夜空,頃刻已身首異處。

“那是什麽?”

遠遠辍在後方的蒙兀将士,驚駭地盯着眼前那一幕。

為首的将領張了張嘴,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個令所有蒙兀人膽寒的傳說。

“難道,這是雙槍蓮花.....”

嗜血的銀蛇仿佛越發興奮,漸而交織成一股旋風,氣勢磅礴,一輪又一輪在上空翻轉,無數人影栽倒在旋渦中。

鳳鳴坡的山谷如修羅地獄。

不知戰了多久,久到容語已麻木。

滿目銀花,耀得人睜不開眼。最後一個敵人倒下時,她手腕一收,銀蓮嗖的一聲像洪水被吸了回去,悉數倒灌在蓮花蕊裏,穩穩地縮回容語袖中。

夜被撕開一道口子,透出一抹微亮的光芒。

雪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四下一片銀裝素裹。

白茫茫的天地間,風聲赫赫,身後營寨已化作焦土,仿佛是張開的黑色巨口,身前屍身如麻袋堆積覆着一層薄薄的雪,她像是紙片人,恰恰立在黑白兩色陰陽交界處,随風一拂,搖搖欲墜。

血水汩汩滲入寒霜下,漸漸凝固,折射出一抹詭豔的紅。

滿目的血色,蓋過她的視線,她終是撐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血泊中。

朔風一遍又一遍從她耳邊呼嘯而過。

她仿佛聽到來自地獄深處的怒號,仿佛看到當年立在蕭關前偉岸又悲憫的男子。

沉重的血債壓彎了他的脊梁,也摧垮了她的信念。

“你所看到的正義并一定是正義,你覺得無辜,它不一定真無辜,史書上血跡斑斑,又有誰稱得上清白?成王敗寇,又有誰稱得上良善?”

謝堰的話的猶然在耳,

原來,她也不過是斑斑史書上一個殺戮者而已。

一股極致的疲憊湧上心頭,她如同失去了生機的枯葉一頭栽了下去。

正當她阖眼要睡死在此處時,耳郭風聲湧動,一片含霜的樹葉飄落在她眼前。

餘光瞥見十幾條身影自林子裏竄出。

身法詭異又熟悉。

十八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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