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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衆人戰戰兢兢盯着容語那只手,忍不住倒吸涼氣。
唯獨謝堰望着容語清絕的背影,唇角微微牽出一絲無奈的笑,這抹笑太輕太淺,幾乎轉瞬即逝。
容語目光冷掃一周,掀了掀蔽膝,大步踏入內殿。
她身影一消失,衆臣懸在嗓眼那口氣慌亂咽了下來。
許昱與端王的臉色,白一陣,黑一陣,極其難看。
原先內殿皆是徐越的人,見容語這尊殺神進來,衆人作鳥獸散,連忙躲開。內殿唯剩下秉筆太監曹冉,與周貴妃。
她擡目望去,只見皇帝面若枯槁躺在金塌上,胸前衣襟敞開,紮滿了銀針,模樣瞧着十分不好。
周貴妃坐在床頭抹着淚,哽咽道,“容公公,陛下看樣子是不成了....怎麽辦才好?”
容語并未接話,只是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禦塌前,曹冉被她逼退數步。
曹冉年紀不過三十上下,自劉承恩為皇帝喝斥後,是他與徐越在皇帝跟前伺候,曹冉這個人,平日不顯山露水,目前還看不出端倪。
“四殿下情形如何?”
曹冉躬身答道,“被許昱和徐越幽禁在西配殿。”
“何人值守?”
“徐越的義子徐寬與金吾左衛指揮使文剛,二人親自守在殿下身側.....”
容語一聽便知十分棘手,“可有法子救他?”
曹冉沉吟片刻道,“硬拼,難免傷及殿下,唯有智取。只要許昱還未得逞,殿下便是安全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無論是誰,看重的無非是名利前途,以及性命....眼下殿外形勢不明,勝負難料,文剛也好,徐寬也罷,一時還無法動搖,倘若陛下醒了,能發號施令,局面必定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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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語不由側目看了曹冉一眼,颔首道,
“好,本督試一試,看能否将陛下救過來。”喚來可信的太醫,用了幾味藥,又重新施針,容語自小被北鶴教導,鑽研藥材之道,習行針之法,北鶴蕭關之役後,身子很是不好,這一治就是二十年,彌留那半月,數次垂危,皆是容語救過來,容語對皇帝并無效忠之意,她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朱承安。
只要讓他醒來片刻,撐到立下太子便可。
................
夜越深,月欲明。
碩大的月盤已漸漸升至正空,如佛陀普渡,洩下一地銀芒。
半個時辰前,養心殿。
文若恭恭敬敬送走小王爺後,順着門縫往裏瞄了一眼,見那容語無聲無息躺在柱側,看樣子是被小王爺折騰得不輕,也對,服用了軟筋散的人,還不是任予任奪。
文若沒當回事,将門掩緊,繼續靠在門口柱下打哈欠,參了會瞌睡,鼻尖似聞到一抹酒香,他立即睜開眼,扭頭瞥見身後的侍衛首領掏出腰間的小葫蘆,飲了一口,他嫌棄地咂咂嘴,
“你倒是會讨好小王爺,害我成了罪人,你忘了徐公公的吩咐了?”
侍衛首領比他看得通透,他小心翼翼将口塞擰緊,笑眯眯道,“徐公公只是督公,小王爺可是未來的主子,孰輕孰重你掂量不清楚?再說了,那容語不是吃了軟筋散麽,你瞧瞧,能有什麽事?”
話落忽然聽見裏面傳來撲騰的響聲,二人皆是一驚,待要進去查看究竟,卻見裏頭傳來朱赟滿不耐煩的嗓音,
“本王睡得好好的,你們誰在喝酒,把本王給饞醒了....”
文若二人傻愣一樣,僵在門口。
緊接着朱赟大步邁來,将門從裏拉開,露出一張笑吟吟的臉,聞了聞,嗅到酒香從侍衛首領身上傳來,伸出手,“給本王也嘗一嘗?”
二人如喪考妣,撲通一聲跪下哭道,
“主子诶,您将容語放走了,咱們怎麽辦?被徐公公知道,咱們都是一個死!”
朱赟不慌不忙跨出門檻,先将侍衛首領給擰了起來,煞有介事看他,“本王問你,容語已去奉天殿,待徐越曉得你們放走了人,你還有命活嗎?”
侍衛首領目若死灰,使勁搖頭。
朱赟颔首,“但,本王可以給你一條活路。”
侍衛首領眼神嗖的一下直了起來。
朱赟丢開他,走到院中,環視一周上百侍衛,揚聲道,“諸位失守,徐越定饒不了你們,那麽本王問你們一句,要不要跟着本王幹?本王給你們博一條生路!”
侍衛你看我我看你,幾乎是毫不猶豫蜂擁而上,成隊列在朱赟跟前,“我等全憑小王爺調遣!”
這些侍衛乃是東廠旗下的缇騎,平日也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朱赟笑眯眯颔首,滿意道,“很好,記住,接下來本王讓你們做什麽,你們便做什麽,本王定與你們共生死,同進退!”
“共生死,同進退!”百人齊聲應和。
“成,那接下來你們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朱赟目光冷飕飕地掃向文若,文若依然跪在門口,淚眼婆娑地回不過神來。
侍衛首領是個靈泛的,二話不說抽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削下文若的腦袋,旋即擲地有聲道,“小王爺,文若乃徐越心腹,先斬他祭旗。”
“好樣的,本王沒看錯你!”朱赟拍了拍手。
一行人正離開養心殿,前面宮道奔來一小內侍,瞧見朱赟在此,先是一怔,卻也顧不上多想,連忙上前行禮,“小王爺,奉天殿形勢不太好....咱們王爺被指控弑君,謝大人也從西北趕了回來.....”
朱赟聞言神色暗了暗,他早料到這一出,看來,父王大勢已去....
他帶着人急匆匆趕往奉天殿,路過隆崇門門口,忽然瞧見甬道下立着一人,燈芒暈黃,映出那人一身一品仙鶴補子,他拄着拐杖,形容略有幾分佝偻,瞧見朱赟,露出幽深一笑,
“小王爺,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
劉承恩見容語進了內殿,反倒是放心與許昱等人周旋,他慢悠悠踱了數步,擋住許昱往內張望的視線,“許首輔,您不是嚷嚷着要傳位獻王麽,要不,等陛下醒來再說?”
許昱臉色在瞬間平和下來,淺淺一笑,“若是陛下醒不來呢?”
劉承恩心下一緊,看樣子陛下服用紅鉛丸已有月餘,身體已被掏空,今日被夾竹桃這樣極烈之物一催發,已是強弩之末,現在誰都想搶在皇帝閉目之前,定下名分。
劉承恩臉色一寒,“許昱,将四殿下放出來....”
許昱眼神諱莫如深,“四殿下還未排除嫌疑,本輔如何能随意釋放?”
劉承恩眯起了眼,朱承安是許昱最後的底牌,只要朱承安還在他手裏,東宮一派都會極為被動。許昱定是拿對付他的法子,來對付朱承安,他能在這奉天殿如此膽大妄為,不就是因為捏了朱承安這個七寸麽?
不愧是老謀深算的狐貍。
這時前去西配殿打探消息的小內使回來,附在懷意耳邊低語數句,懷意立即轉禀劉承恩,
“老祖宗,西配殿有重兵把守,侍衛配備輕弩及火/槍,負責看守四殿下的是徐寬與文剛....”
也就意味着,一旦動手,朱承安很可能沒了命。
殿內,東廠并金吾衛控制大殿西側及西配殿,羽林衛與錦衣衛護衛大殿東側,并包括禦書房在內的東配殿,兩軍對壘,泾渭分明,唯獨底下的泱泱一群大臣,尚無動靜,又或許,他們這些普通臣子皆在等,等哪一方占上風,他們便往哪頭倒。
許昱依然老神在在的,又從袖口掏出一封黃絹,遞給劉承恩,“劉掌印,這是陛下傳位給獻王殿下的诏書,本輔已蓋下內閣大印,只等掌印用玺....”
劉承恩被這話給氣笑,“許昱,你.....”
話未說完,只見許昱稍稍側身,靠近他耳邊低語道,“劉承恩,陛下将死,四殿下被幽禁,只要你用玺,你依舊是司禮監掌印,我放朱承安與容語一條生路。”
原先他沒打算這麽做,不過形勢有變,容不得許昱不做妥協。
劉承恩脊背挺得直,細眼長眯,巋然不動。
許昱低聲一笑,再道,“有件事掌印或許不知,容語其實是位姑娘....”
劉承恩聞言狠狠一顫,繃緊的面容終于裂開一絲縫隙,他不可置信盯着許昱,發幹的雙唇颌動着,下意識想反駁,可這樣的事,許昱又如何會說謊。
難道那個孩子真的是女子?
想起容語清致如玉的面容,越想越是可能。
這可是欺君大罪。
許昱再給他壓下最後一根稻草,“容語與朱承安兩情相悅,傳位獻王,後續手尾我來收拾,我放他們二人泛舟蠡湖,只要朱承安安分,此生絕不追殺,我許昱說到做到,當然,你若不信,回頭我可安排二人假死,騙過獻王與端王,以容語的功夫,二人此生無憂。”
到了末尾,他又含笑加了一句,
“掌印,社稷歸位,您地位如初,還不用戰戰兢兢伺候一個喜怒無常的帝王,朱承安與容語也自有歸宿,何樂而不為?”
有那麽一瞬間劉承恩是動搖的。
他握着被許昱強行塞過來的诏書,手抑制不住地顫了下。
然而,就在這時,陸珣擰着半死不活的甄貴嫔出來,将畫押的供詞擰在眼前,冷聲道,
“劉掌印,許首輔,諸位大人,甄娘娘招了,她是端王的人,她受端王指使給陛下服用紅鉛丸,夾竹桃之水也是她放入酒中,于席間喂給陛下喝的....”
端王聞言當即怒喝一聲,“胡說,本王從不認識她,怎會指使她給皇兄下毒?”
陸珣不聲不響攤開掌心,露出一枚玉佩,“端王殿下,這是從甄貴嫔身上尋到的,上面刻着您的名諱,本将一直侍奉聖躬,曉得此玉乃十年前昆侖山颠取的羊脂玉,早已賞賜給各皇室王公,甄貴嫔娘娘不可能有,此物乃您貼身之物無疑,您還有何話可說?”
端王聞言神色間閃過一絲幽黯,旋即又虎目橫掃,放聲狂笑,“沒錯,我與皇兄一母同胞,不該簇擁獻王,只是你們可知,本王自小由乾幀皇兄帶大,他如兄似父教養我,臨終遺诏于我,若有人篡位,攜诏勤王。本王隐忍這麽多年,招攬許長陵并都禦史蔣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皇位還給獻王。”
“諸位,爾等均曾受我大皇兄之恩,今日是你們報效之時.....”
“端王不必假仁假義,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劉承恩赫然打斷他,怒目而視,質問許昱,“許長陵,你也算有風骨之人,豈會與這等不仁不義之輩為伍?你真的以為他會心甘情願輔佐獻王?”
話落,他将許昱塞給他的诏書,往臺階上一砸,喝道,“快些将四殿下放出來!”
許昱還未作聲,卻見那诏書擦過他衣角,徑直砸在臺階上,恰恰落在端王腳底。
端王二話不說将诏書撿起,正待還給許昱,眼風一掃忽然看到诏書上的內容,上頭明确寫着傳位給獻王,并着劉承恩與許昱輔政,而通篇根本沒他的名字。
他雙目駭然瞪大,不可置信盯着許昱,“許昱,你什麽意思?诏書上怎麽沒有本王的名字?”有了輔政大臣的身份,他便可攝政,總攬大權。這是先前他與許昱商議好的。
話落,他忽然發現臺下的許昱,神色冷淡的如同陌生人一般。
端王心倏忽滑下冰窖,在這一瞬間,他什麽都明白了。
他踉跄地後退一步,緊緊捏着那道诏書,一下又一下,洩憤似的将诏書撕成粉碎....
許昱神色不變,朝他擡手長揖,他躬身許久,複方擡眸,漆灰的眸泛着幾許複雜,“端王殿下,長陵辜負您的信任,這些年長陵借着您的權勢,一步一步登頂,為的便是今日,我許長陵這一生,只服乾幀陛下....”
他永遠忘不了他殿試那一日,見到的那位氣吞山河的君王,他偉岸,高大,一雙湛闊的眼仿佛載着千秋萬代,裝着黎民百姓,他氣勢磅礴,叱咤風雲,強勢地将戎狄攔在國門之外,拯救土木之變後滿目瘡痍的山河。
死前,他命北鶴前往蕭關迎戰,自個兒吞下一顆回旋丹,留下傳位诏書,抱病奔赴宣府,那時的許昱方才是一小夥子,棄翰林書卷,興致沖沖卷起行囊跟着大軍到了宣府,他死皮賴臉擠入乾幀皇帝帳中擔任文書,他至今記得乾幀陛下臨死前留下的遺言,
“我大晉,不稱臣,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注),我朱旭這一生,哪怕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他做到了....他名垂青史....
待皇位被今上奪去後,許昱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将江山奪回來,還給乾幀後裔。
久而久之,信念便成了執念,這些年,他步步為營,談不上君子,更談不上好人,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他認了,他不悔。
許昱說完這席話,心下一狠,擡手道,
“趙田,端王弑君,本輔命你即刻将他拿下!”
“他敢!”端王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身側兩名心腹侍衛立即貼近将端王護在正中,端王神色陰戾道,“僅憑妖婦所言便想讓本王束手就擒,沒門!”
金吾左衛雖是許昱的人,但東廠的人卻聽命于端王。
一旦魚死網破,他也不一定會輸。
這時,許昱幽幽回眸,看向臺階下一直默然不動的謝堰,
“謝大人看戲看了這麽久,也該說話了吧,你不是說今夜要讓本輔開開眼界嗎?”
謝堰一笑,真不愧是許昱,連他為何而來都猜到了。
謝堰緩緩将袖中一疊文書供詞掏出,示于衆人,“本官奉命談判時,無意中從蒙兀一名高官口中得知,端王曾暗中與他們聯絡,是以,本官遣人潛入蒙兀,幾近波折,終于拿到端王通敵賣國的證據!”
滿殿嘩然。
謝堰将一疊證詞文書塞入刑部尚書時秉謙手中,“時大人,其他物證人證,明日本官會叫人送去刑部,還請大人詳查。”時秉謙倒是毫不猶豫接了過來,朝謝堰拱手,“多謝。”
許昱幽幽與謝堰對視了一眼,恍惚有些摸不準這位謝二公子的想法,他到底是誰的人,明知诏書是假,卻閉口不提,仿佛就等着他将戲往下唱,不過謝堰不插手,于許昱而言,便是好事。
許昱回望上方的端王,“王爺,束手就擒吧,我會想辦法替你保住府中老小,若王爺一意孤行,我怕也無能為力.....”
端王豈是輕易俯首之輩,他渾身如繃緊的弦,幾乎不假思索,提刀往對面的獻王刺去,
只要控制獻王,便可威脅許昱與朝官。
獻王本立在寬臺東側的角落,離端王不算近,見端王猛地朝他撲來,他下意識往後一躲,就在這時,臺下兩道黑影如流光瞬影躍上,一人接住跌落的獻王,将他護在身後,一人往前揮掌,探手拽住端王的手腕,往懷裏一扯,拉了端王一個轉身,捏着他手腕将匕首往他脖間一抵,
“都住手,否則我殺了端王!”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端王的侍衛始料不及。
宮裏何時有這樣的高手。
趙田立即帶人上前,從小內侍手中接過端王,見端王猶自掙紮,嘴裏嚷嚷着,趙田随手塞了一團棉布堵住了他的嘴。
許昱後怕地盯着那面生的內侍,心中疑窦重重。
二人雖着最低等的小火者黑衫,可氣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
何人在獻王身邊布了這樣的高手?
不過眼下他無暇細想,只扭身對端王一黨的東廠侍衛道,“端王已就擒,爾等只要聽我行事,依舊是新君功臣。”
東廠的人本就群龍無首,也已沒了退路,被許昱招攬,自無二話。
僅僅是片刻,許昱成功将端王一派的人收服,轉身,含笑看着劉承恩,
“劉公公,可以用玺了嗎?”
為了以防萬一,許昱備了兩份傳位诏書。
他将剩下那一份,再次往劉承恩手裏一送。
劉承恩看見端王被制住後,神情一松,攤攤手,“許大人,玉玺不在我手中....”
許昱臉色一變。
他之所以與劉承恩周旋,有兩個緣故,其一,劉承恩在朝野名聲極好,威望隆重,若能引他為援,可兵不血刃。其二,印玺在掌印手中,徐越将養心殿與奉天殿翻了一遍,不曾尋到玉玺,誰能将玉玺藏起來?只可能是劉承恩。
但現在,劉承恩說玉玺不在他手中。
許昱不信。
“在何處?”
“自然在它該在之處——”
一道暗啞的嗓音自殿門口響起,
緊接着,衆臣瞧見王晖被人攙扶着邁進大殿。
許昱望見王晖那一瞬,臉上再也維持不住淡定,
“王晖,你怎麽入得宮來?”他已命人緊閉宮門,不放任何人進入。
王晖将身旁內侍一推,拄着拐杖森然笑道,“本官不來,任由許大人妄動乾坤麽?”
許昱深深與他對視,滿殿熾熱的光輝遮掩不住王晖眼底的幽芒。
他與王晖共事十多年,王晖這個人總是叫人捉摸不透,要說有謀略,他偶爾做出的事漏洞百出,要說城府不深,偏偏又會出其不意,他性子咋呼,整日在內閣罵罵咧咧,若不是國舅爺的身份,想必滿朝真正服他的并不多。
但,此時此刻,他忽然在王晖眼裏瞧見了以往沒瞧見的慧智,仿佛一切盡在掌中...
許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
“王相....”
“王大人可算來了....”
原先還在動搖的東宮老臣,均簇擁在王晖身側。
王晖眸色淺淡,幽幽道,“許大人之所以如此張狂,不就是因為四殿下在你手中嗎?現在,還請許大人往西側瞧一瞧,看看那是誰?”
許昱順着他視線望去,只見西側甬道口的珠簾被人掀開,露出一道分外出衆的臉,正是怒色沖沖的朱承安,而更讓他驚訝的是,還有二人護在朱承安身側,小王爺朱赟與金吾左衛文剛。
原來王晖與朱赟做了交易,只要朱赟帶人前去西配殿救下朱承安,王晖許諾保王府婦孺并朱赟的性命,罪責只由端王一人承擔。
雖然金吾衛文剛是他布的後手,但畢竟還有徐寬在,王晖不敢冒險,是以說動朱赟出手。
除了朱赟,沒有人能堂而皇之進入西配殿,朱赟先是伺機接近朱承安,待确保朱承安安全後,将大殿形勢告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成功說服徐寬倒戈,兵不血刃救下朱承安。
此舉成為扭轉局勢的關鍵。
被縛住的端王滿目驚愕望着自己的兒子,那個一貫歡天酒地活得肆意潇灑的孩子....眼眶似被刺痛,灼淚漫過眼眶。
朱赟隔着人海與端王對視,他忽的掀起衣擺朝端王的方向跪下,泣不成聲,“父王,兒子對不住您....”
一下又一下猛地往地磕頭,咚咚的響聲敲在端王的心尖,他老淚縱橫,虎軀顫抖不已,只拼命朝朱赟搖頭。
若說這一生,誰是他的軟肋,便是這個心肝寶貝兒子。
他朱建不過是成王敗寇,沒什麽好說的,兒子能在危急關頭,擔起王府世子責任,保住老小婦孺,端王不會怪他,也怪不上他,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一身的罪孽。
許昱踉跄地退了幾步,一張臉變得煞白。
他算明白了,王晖借着王桓之死,退避朝争,原來是故意引他們上鈎,步步為營,借他們之手毒害皇帝,逼立太子。
王晖演得這出好戲啊,連他都被蒙騙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手中的傳位诏書仿佛是燙手的山芋般,一松,往臺階下飄去。
謝堰在這時,信手撿起那張傳位诏書,目光在“獻王朱景初”五字上落了落,仿佛察覺到什麽,他倏忽擡眸,卻見那人飛快地錯開視線,那張帶着幾分病态白的臉,緩緩颌動了唇,用嘴型說出二字,
“別急....”
謝堰目色微凝。
端王也好,許昱也罷,誰也不能成為獻王的掣肘,王晖玩了一出瞞天過海,時機還不成熟,但幸在今日許昱用密诏探了路,效果比他想象中要好,朝中還有許多大臣為乾幀陛下所撼。
許昱此舉,也算是替他鋪了路。
大殿經過短暫的平靜後,一道雍容清貴的身影被宮人簇擁着進入。
皇後與捧着玉玺的女官立在門口,她神色平靜掃視殿內,揚聲道,
“陛下病危,本宮以皇後之尊,執掌宮闱,百官有何異議,皆與本宮說來。”
衆臣望着那依然美麗得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後,怔了片刻,齊齊跪下,
“臣等恭迎皇後娘娘...”
除了許昱,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獻王正要下拜,卻被皇後揚聲阻止,“獻王殿下不必多禮,獻王今日受了驚,來人,将他送回南宮。”
王晖眉頭皺了皺,但想起請動這位妹妹時,已允諾她不牽連無辜,王晖只得閉嘴。
皇後吩咐完,神色鎮定往內殿邁去。
經過容語一番救治,皇帝臉色已有好轉。
皇後邁入,坐在塌側,傾身向前,輕聲喚道,“陛下,我來看你了,徐越夥同端王與許昱,給您下毒,現已被制住,陛下,您身子不好,當要立太子了....”
皇帝昏昏沉沉,仿佛陷在深淵裏,一直掀不開眼皮,直到聽到皇後這話,他終于強撐着撕開一線眼縫,
一張秀麗如初的臉,在他眼前放大。
他恍惚想起初見她那一日,桃花初放,春暖花開,她提着裙擺在落英缤紛中起舞,眉眼盈盈,笑得天真爛漫,似瑤池仙子,不過她那笑并不非沖他....
自從娶她入宮,他再也沒見過那樣的笑容。
終究是他對不住她....
幾乎是用盡肺腑所有力氣,他嗓音一點點從喉間擠出,
“傳旨.....立嫡子朱承安為太子.....即刻起,命....太子監國....”
站在屏風處的容語,聽了這話,神情大定,立即揚聲與外通報,
“陛下聖喻,立中宮嫡子朱承安為太子,即刻起命太子監國...”
百官恍惚松了一口氣,齊齊跪下,“臣等接旨!”
茫茫人海裏,許昱一襲緋紅官袍,赫然長立,子時的風自殿外灌了進來,他一人當風而立,許是獨木難支,受不住狂風亂舞,倉惶一退,頹然跌在地上。
王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上臺階,來到他身側,已有侍衛奔上前,将刀刃架在許昱身上,許昱猶然不懼,一雙蒼茫的眼混混濁濁與王晖對視。
王晖微微彎了腰軀,扶着拐杖覆在他耳側,啞聲低語,
“許長陵啊,咱們相識二十載,我讓你做個明白鬼,為了此局,我布了整整十五年....”
“什麽意思?”許昱目光如針芒。
王晖側首一笑,悄聲道,“你以為韓坤是誰的人?”
(注: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一句來自網絡流傳的對明史君王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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