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雪國往事(二)
康繹寶一早迷糊被康繹行拖到客房走廊拐角處請她将娃娃送給他。
“不行!”繹寶強烈拒絕:“愛麗絲是爸爸送給我的!”
康繹行好笑地看着她:“這麽快名字都取好了?”
繹寶搖頭:“不是,昨夜我與笙雨和繹成哥哥試着超能感應它們,結果成功了。愛麗絲說她叫愛麗絲,笙雨那個說她叫芙羅拉。”
康繹行翻了個白眼,果然是一群小孩子,真是幼稚!這娃娃顯然可以有更偉大的使命,比如代他向佳人傳情達意。
“繹寶聽哥哥話,哥哥回去後買一打給你寄過來。”他連哄帶騙。
繹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要!我就喜歡愛麗絲!”
說罷防備地看着他,慢慢退着跑回了房間。
康繹行深深自感挫敗,這小孩怎麽這麽難騙?還以為說兩句好話便可以将娃娃手到擒來,他真失策,早知應該帶點零食來賄賂她。
十分鐘後,唐笙雨抱着芙羅拉不解地看着在門邊露了小半個腦袋的康繹行。
“笍妮……”他向她招招手。
自康繹行記住唐笙雨的名字後,便自說自話給她取了Rainy這名字。
唐笙雨盡管不願意,卻阻止不了他對着名字的使用率。他叫着叫着,她也麻木了。
她走出去問道:“繹行哥哥,你找金茹媽媽和繹寶嗎?我幫你叫她們。”說罷轉頭便要張口喊人。
康繹行吓得一手捂住她的嘴,輕聲道:“噓——不要叫——跟哥哥出來下,有事找你……” 呃……他覺得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些臺詞……他是在扮演企圖猥亵女童的變态嗎?
唐笙雨被康繹行拖到了僻靜角落裏。
康繹行又向她索要起娃娃來。
唐笙雨有些懵懵地看着他,這假外國人喜歡玩洋娃娃?她在見識了他滿口英文以及昨夜搭讪外國女孩後,在心底偷偷給他取了這個綽號。
但是……他已經是大人了!而且還是個男孩子!
外國人都有這種癖好嗎?
她清清嗓子:“繹行哥哥,我是可以給你……但是昨夜我與繹寶已經讓芙羅拉跟愛麗絲結拜了姐妹。”
結拜姐妹?康繹行中文盡管還不錯,對這個詞卻有些陌生,這是什麽鬼東西?這見鬼的愛麗絲與芙羅拉!他只想要個娃娃送人,為何會牽扯出這一堆有的沒的?
若不是眼前小女孩一雙純澈得過分的眼眸,他幾乎要以為她在耍他。
然有求于人,只能陪着笑道:“哥哥家裏有很多娃娃,等哥哥回去後,把那些娃娃全送給你,愛麗絲會有很多朋友。”
“不行!”她的回答同繹寶一色一樣,又解釋道:“如果繹寶知道我把芙羅拉送給你,
她會生氣的。”
康繹行聽出來,唐笙雨并不如繹寶那麽着緊這娃娃,她之所以不願意割愛,最大原因是為了繹寶,怕繹寶的娃娃沒了玩伴。
于是,有些不耐煩地繼續行騙:“笍妮,你知不知道繹寶從小到大最聽的就是我這做哥哥的話?如果我生氣,繹寶也一樣會生氣。你不把芙羅拉給哥哥,哥哥就會生氣,然後繹寶也會不理你。”他面色陰沉,逼近唐笙雨一步。
唐笙雨雙眼閃過驚惶,退了一步,緊緊抱着手中瓷娃娃。
他見了她精致小臉上的惶恐之色,突然有些不忍,他這麽恐吓一個小女孩……似乎有些不太道德。但是……但是……腦中閃過伊娃美麗的面容,嗯,做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叫什麽芙羅拉的娃娃他志在必得!
唐笙雨口氣有些猶豫起來:“那……那我去跟繹寶說一聲……”說罷穿過康繹行便要往房間去。
哪能讓她去告密?若她一說,興許會驚動金茹,眼看到手的娃娃必然沒了。他急着伸手便拖住唐笙雨一條手臂,而那恰好是抱着娃娃的那條手臂——“哐當”!
芙羅拉跌在木頭地板上,粉身碎骨。
唐笙雨慘叫一聲,目瞪口呆地看着腳下一地碎片,忘了反應。
康繹行一時也愣了。
繹寶聽到笙雨的呼聲,與繹成兩個打開門跑過來,只見到繹寶腳下是芙羅拉碎得無跡可尋的屍體。頓時板了臉:“唐笙雨!你把芙羅拉打碎了?!”
“什麽事啊繹寶?”金茹由房內探出身子問道。
康繹行怕這樁事鬧得人盡皆知他下不來臺,本來去騙一個小姑娘的洋娃娃已經夠丢臉。結果不僅沒有騙到,還波及一片。
心下有些懊惱,都是這唐笙雨,笨手笨腳的,好好抱着個娃娃都會打碎。
唐笙雨轉頭看着康繹行想辯白:“是……”
康繹行不容她辯駁便插嘴道:“笍妮不小心把娃娃摔在地上了。”
這假外國人竟然栽贓!唐笙雨擡頭瞪大眼睛怨恨地看着他,他殺了芙羅拉,還栽贓嫁禍給她!天哪!繹寶的哥哥怎麽會這麽壞?她簡直遇見了電視裏的大反派!
康繹行又朝金茹喊了聲:“媽媽,沒事,笍妮把爸爸送的瓷娃娃摔碎了。”
金茹問道:“人沒傷到吧?”
“沒,沒有。放心吧,有我在。”他随口回道。
金茹于是便放心繼續在房裏忙她的。
康繹寶望着呆愣愣的唐笙雨,又忘了一地碎片,傷心地“哼”了聲,轉身回去了。心下有些小哀怨地想,這兩個娃娃就似她與笙雨一般,先頭康繹行求她将愛麗絲送給他她都不肯。笙雨這樣不當心,将芙羅拉摔碎了,好像是不在意她們的友
情似的。
康繹成見繹寶走了,安慰笙雨道:“笙雨,算了,繹寶不會生很久氣的。”又奇怪地看了康 繹行一眼:“哥哥你怎麽會跟笙雨在走廊裏?芙羅拉摔下來的時候你應該幫忙接一接,我看你平時打球從未輸過。”
康繹行瞪着他:“這是一回事嗎?芙羅拉是直線向下摔,又不是呈抛物線向我飛過來的。”這繹成,說出來的理論簡直怪異得可以去申請吉尼斯紀錄了。
繹成搖頭嘆息,拉了唐笙雨的手道:“走吧笙雨,我們進去吧。等下要去滑雪了。”
唐笙雨臨走不忘多瞪康繹行一眼。
康繹行被她這一眼瞪得心虛得要命,心下想着,明明是她自己不當心,他不過拉了她一把,她自己松手把娃娃打破了,卻要賴在他身上。而他卻竟然為她的幽怨的眼神負疚起來,他搖頭,這小姑娘一點都不可愛……非常不可愛。
康繹行苦着張臉站在一群滑雪初學者中間,身邊是悶悶不樂的唐笙雨。
他們之中,只得唐笙雨一人初次滑雪,是以商量之下,他父母将他留下教唐笙雨滑雪兼照料她。
原本伊娃想陪他在這條雪道上,但與他一同領了個小女孩只覺得興味索然,待了一小會兒便去了別條滑雪道。
康繹行于是只能與唐笙雨兩個繼續大眼瞪小眼。
顯然,他們兩個彼此都不願意,兩個人都黑着臉不願理對方。
康繹行有些敷衍地教她滑雪,她也聽得心不在焉,本來對他的人品已經極不信任,加上繹寶方才一直不理她,她心裏委屈得直想哭,便更不願搭理康繹行。
試滑的時候,因為沒好好聽康繹行教她,連摔了幾次,一路尖叫連連,引來注目禮無數。
康繹行見她摔得難看又憋不住在一旁笑,她氣得幹脆不願再試,只是自己慢慢在一旁走來走去。
康繹行本來便懶得教她,見她不合作,索性也放棄了。站在一邊看着她預備獨自別扭到幾時。
這時,晨時仍明淨清朗的天突然飄下小雪來,細細的雪花左搖右擺漫天飛蕩。
唐笙雨面上頓時轉陰為晴,笑着仰起頭,作了個接雪花的動作。大大的滑雪鏡将她的小臉遮了一半,康繹行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憑着她半張臉的笑容感覺到了她由衷的歡快。
她轉過頭看着他,依舊帶着笑容:“下雪了。”仿佛是将先頭的不愉快忘了一般。
康繹行對她突然的轉變有些不能适應,望着她比北海道的晨空更明淨的面容上展開的初花般的笑意,白皙的肌膚在一身粉色滑雪服的映襯下潔淨無瑕。
唔……他想着,這小女孩不鬧別扭的時候,倒也不那麽讨厭,頗像個小天使。
這時,他遠遠聽見伊娃喊他。那聲愉快的呼喚立即調動起了他全部的神經線,他彎身對唐笙雨道:“笍妮,哥哥到那裏去跟朋友說兩句,你在這裏不要走開,我很快便回來找你。”
說罷,沒等笙雨點頭便興沖沖向伊娃而去。
唐笙雨望着他寶藍色的颀長背影,遠遠有青空下綿延起伏的雪山陪襯。她站在原地,雪花在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與她之間紛飛亂舞。一時間,鼻子竟無故有些酸澀,頗有被抛棄的驚惶無措之感。
在很多年之後,她回想起那美好得令她心口發緊的一幕,發現其間種種情緒,竟夾雜了心動。
那應當是人類對美麗的事物本能的心向往之,在她還不了解心動之一事的時光裏,心動已經早早不期而至。
這夜,唐笙雨病了,她聽信了一個戀愛中的少男的鬼話,站在原地等待赴戀人邀約的人回來,結果等到繹寶他們來找到她,康繹行仍不見蹤影。
當晚她便發起燒來,躺在酒店的矮床上休息。
康繹行自然被康定則與金茹狠狠教訓了一頓,金茹令他去向唐笙雨道歉。
他滿心不情願,他又不是保姆,将個小女孩丢給他照料,病了尚要将這筆賬算到他頭上。
還有這唐笙雨也是,抵抗力是有多差?不過在外頭淋了場雪就病了。
他有些別扭地走到她床前,面上極不樂意地道:“抱歉笍妮,是我不好。”
唐笙雨只覺得頭暈目眩,軟綿綿直犯困。想到他将她一人丢在那裏挨凍,早上又害她雜碎了芙羅拉,便滿心都是新仇舊恨。
也不理他,只是窩在被子裏,将被子蒙住了半個頭,僅僅露了一雙眼睛出來。因病着的緣故,眼神有些迷蒙地看着康繹行——身後的櫃子。
“你瞧你瞧,燒得話都沒力氣說了。繹行,媽媽以為你長大了,知道輕重。怎麽這件事做得就這麽沒分寸?像個小孩子那麽貪玩?”金茹繼續數落他。
他心裏有些窩囊,聳肩道:“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唉,唐笙雨果然是個麻煩精,他才認識她多少時間?麻煩便一個個接踵而至。
康定則道:“繹行已經道歉了,便不要再怪他了。這酒店的溫泉很好,等笙雨睡醒了,讓她溫泉裏泡泡去,出身汗很快便好了。”又對繹行及繹成道:“我們回房去吧,讓笙雨好好睡一覺。”
康繹行聽了求之不得,應了聲便率先往外溜去。
金茹在他身後嘆:“這孩子……”又囑咐繹寶:“今天你跟媽媽睡一張床,笙雨病了,讓她一個人一張床好好休息。”
隔日,金茹與繹寶他們全家出去滑雪,便由季琳守着唐笙雨。
夜裏,金
茹帶了繹寶與笙雨一同去泡溫泉,笙雨有氣無力地靠在溫泉邊上,頭上頂了塊白毛巾,望着夜色裏滿天舞落的雪花,暗色夜空裏的大堆雪片仿佛沒有來處,一篷一篷轟然而下。
她不知道那一刻心頭的擁堵原來是對美麗的感動,這溫泉裏瞧見的夜色裏的雪落令她不知為何聯又想起前一日康繹行背着她走向伊娃的那一幕。
她閉着眼睛撇撇嘴,她還是比較喜歡繹寶的二哥康繹成,至少他同她們一起相處愉快。
康繹行這個人很詭異,總是做些奇怪的事,又老是想撇下他們,一心只想跟那個外國人在一起,他果然是個假外國人。
泡完溫泉,唐笙雨又躺回床上。
金茹将康繹行喊來瞧瞧她,并令他在她複原之前必須每日前來探望。
他因犯了這個錯,這一日未敢再與伊娃私會游玩,只偷偷打去她房間聊了幾句。這已經令他自覺是在讓步,他母親又要他去探望那麻煩得要命的唐笙雨,他心下極是不快,又不敢對着母親發作,只得不甘不願跟着去到唐笙雨床前。
唐笙雨着件日式花布睡衣偎在被子裏,正由季琳照料着吃藥,那藥難喝得她整張臉皺成一團。見了康繹行姍姍步入她們房間,面上皺得更深。
康繹行杵在她床前兩米處頓着不響,金茹拍了拍他肩頭。
在他母親的淫威之下,他扯了個誇張的笑容:“笍妮,你病好些了吧?”
唐笙雨将最後一口水吞下,覺得他日日來向她請安實在很煩,于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好像已經不燒了。”
康繹行心頭有些雀躍,她病好的那日,便是他解脫得以重新約會佳人那天。他停留日子不長,與伊娃很快便要天各一方。
一聽她說燒退了,頗愉快地地走上前撫她額頭。
唐笙雨往後讓了讓,她與他之間的相熟程度令她對這動作有些排斥。
康繹行卻只顧着失望,她額頭顯然還很燙,她不僅麻煩,還說謊騙他,害他白興奮一場。
金茹在他身後笑道:“你看笙雨多乖,說她燒退了,不想讓你擔心。”
笙雨埋在被子裏想着,是啊,他千萬別擔心,她才不想病着還要日日接受這假外國人的報到。
笙雨病足兩日,直到康繹行離開那日早晨,她的燒奇跡地退了。
伊娃在酒店大堂與康繹行擁抱着揮淚道別,康繹行見佳人傷感,簡直心都要碎了。抱着伊娃別過臉憤憤望了唐笙雨一眼。
她是上天專門派來與他過不去的,早不好,晚不好,剛剛在他離開這日病好了。摟着懷中嬌軀哀嘆着,原本他覺得這是趟美妙的假期,得以與個美麗的女子共度美好時光。結果,竟是繞着個生病的女
童團團轉。
他想,他與她最好是不要再見了。
繹成與繹寶站在唐笙雨身邊偷偷地笑,而她望着面前緊緊相擁的一雙小情侶,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滿地,這場面現場表演起來對于一個未有見過大場面的十歲女童實在是有些刺激。
她閑閑地将雙手插在口袋內,面上有個不易察覺的笑容。
繹寶的大哥終于要走了,今後她們仍舊是三個人和諧地在一起生活玩樂,不會再受這奇怪的康繹行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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