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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寶有點不想在夜店做了,她怕再見到廖忠平,雖然那天晚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

可是不做的事情已經想過很多遍了,她卻無法下定決心,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錢。

她過了很久颠沛流離的生活,手頭一直很緊,現在好容易收入稍微穩定下來,一個月好一好差不多一萬的進賬,攢上一段時間就會相當可觀,如果再從醫生那裏接到什麽掙錢的活,說不定手術的費用就夠了,到那時……只要手術一結束,她一定要遠走高飛,遠離這一切!

所以現在仍舊不是時候,她沮喪地想。

但是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好事發生——俱樂部的老板在正好和B市某個娛樂公司搞了個交流演出的活動,從店裏抽調幾個人去B做為期一個月的表演,工錢加倍,還有差旅費。老板的意思是想讓梅寶參加這個交流活動。

他對梅寶還是很賞識的,覺得她鋼管舞進步神速,技術上有無限可挖掘的潛力,如果可能打算捧的;私下裏也因為從前莎莎的事他利用過她,暗自愧疚,故而提了她的名。

梅寶聽到出差地是B市,略微猶豫,然而轉念想想即使不能徹底離開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出去散散心,何況還是個美差,于是欣然接受。

火車到達B市,梅寶舉目四望,覺得這真是座陌生的城市的,誰能相信她竟是在此地出生并一直待到十多歲的呢?

其實說起來,她到底是否在此地出生不可考,她印象裏就沒有父母的概念,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在孤兒院了,活動範圍也僅限于那附近的一小塊區域,她對這個城市沒有感情,也沒有避忌,既來之則安之。

B市最近發生了些騷動,市面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阿SIR們差的嚴,然而卻沒有影響到本地最大一間夜店的生意,這裏仍舊是愈夜愈瘋狂,梅寶她們就在這裏表演。

所謂原來的和尚好念經,原來的舞女也引起了一些肉食動物新的獵豔之旅,梅寶的同事紛紛下海撈金,今天下來就賺了個缽滿盆滿。就只一個梅寶只賣藝不賣身,簡直成了異類。

也不是沒有人對梅寶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實際上她在衆舞女中也算是翹楚,不管是自己條件還是舞技水準都很高,但是接觸下來就知道她為人冷豔,對于調情不茍言笑,很難親近。

也不是這些客人多麽有素質涵養才忍住不出手,而是在B市赫赫有名的鄭爺地面上他們不敢造次。何況種種跡象表明鄭爺似乎對這個舞女有點意思,說不定想留下這一個做禁脔,誰好同他老人家嘴裏搶肉吃?

鄭爺正是這家娛樂公司的名譽董事,他年紀上六旬,看上去很有幾分老做派,舉手投足沉穩儒雅,手腕上挂一串佛珠,同下面的人倒還客客氣氣,但是沒人覺得他因此就是個良善之輩。

這家店不過是他衆多産業中的一處,自有專業經理人打理,他平時是不怎麽來這裏坐的,然而偶爾的一次見到梅寶她們幾個新來跑場子的之後就連續幾晚過來捧場。

經理揣摩他的心思試着和梅寶她們的經紀人商量,可不可以做做梅寶的工作陪陪鄭爺,難得他老人家有這個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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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梅寶過來的經紀人是老板的得力幹将,這個事立刻又打電話請示了老板。老板自然是聽說過鄭爺在B市的江湖地位的,覺得這個事有點棘手,就指使經紀人态度婉轉點問問梅寶的意思,如果她同意就幫着吆喝一個好價錢,如果她不同意……看情況也許就要他親自跑一趟B市周旋。

梅寶早就有非賣品的名聲,經紀人好話說盡賠了很多笑臉,梅寶冷着臉就是不屌他,只丢給他兩個字:“不行。”

于是所有人就提心吊膽等着鄭爺的态度,怕他哪天真的要翻牌子而被梅寶拒絕,這可是在人家的地面上,到時候他們能否順利離開都成問題。

終于,鄭爺在幾天後梅寶表演完的時候派人請她過去坐坐。

梅寶嘆氣,無奈地想難道自己就是傳說中的麻煩體質?到哪裏都有這些狂蜂浪蝶的破事……也罷,去看看這個鄭爺到底是何許人也。

經紀人在一旁陪着小心,怕她連見都不見就把人撅回去,那樣就太不給面兒了。

所幸,梅寶答應去見人。

進了一處特別的小包房,梅寶暗自留心這個房間的裝潢,想大概是給某個特殊人物單獨留出來的包房——不同于其他或金碧輝煌或後現代派的手筆,這裏環境素雅,關上隔音很好的門,外面的嘈雜皆不入耳,裏面自稱一個小天地。

鄭爺坐在明清式樣的椅子上,面前八仙桌上擺着茶具,他正在泡茶。

梅寶在表演的時候注意到這個愛在角落裏前呼後擁地看她表演的老先生,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定是位器宇軒昂的美男子,即便是老了,氣質做派沉澱下來更有氣場。

梅寶心想果真不是等閑貨色,據說此人縱橫稱霸B市二十多年,自己在孤兒院生活的時候他就在B市呼風喚雨了,可惜她那時太小,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事,沒怎麽聽說過過有個這麽個鄭爺。

鄭爺見她到來十分和善地親自起身招呼,“梅小姐,謝謝你肯賞臉陪我這個老頭子聊天。”請她坐下,又客氣地遞上剛泡的茶。

梅寶是不敢亂喝東西的,只是态度疏離地表示了下基本的禮貌。

她坐在八仙桌的另一端,倆人距離既遠自然不方便某人不軌,梅寶覺得這似乎不大像是無良大叔的調戲事件,聽鄭爺談話似乎确實是聊天而無其他。

鄭爺先是贊她舞技人品,又漸次問她出身籍貫,梅寶按照醫生給的資料撿概要略微說了說,反問:“請問鄭爺查我戶口是什麽意思?”

鄭爺從思考中回過神來,笑說:“梅小姐誤會了,不瞞你說,我對你一見如故,是因為你和我從前一位故人有幾分相像,我想确認下你們是否有親緣關系。”

梅寶說:“那現在結論如何?”

鄭爺搖頭:“巧又不巧。不巧的是你們是完全沒有關系的兩個人,巧的是沒關系的兩人竟然如此相像,連身份也一樣,她也是搞舞蹈的……這也是緣分。”

其實梅寶剛剛心理十分戒備,因為自己整容而心虛,雖然确認和這位鄭爺之前絕無交往也不該有被識破的以往身份的可能,然而被人當面說像故人還是稍微咯噔了下。

好在現在看來更可能是虛驚一場。

梅寶說:“确實是巧又不巧的事,讓鄭爺失望了,對不起。”

鄭爺說:“梅小姐沒什麽對不起的。都過去幾十年的事,人上了年紀就愛念舊,胡思亂想,讓你見笑了。”

梅寶對于刺探隐私和別人深談一概沒有興趣,因此也沒有接下去。

鄭爺果真就略微感慨了幾句,倆人有一搭沒一搭談了會話,他就讓人客客氣氣送梅寶回去,沒有任何非分之舉。

此後每晚梅寶演出結束鄭爺必然請她過去喝茶聊天,梅寶并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話題可以聊下去,然而奇怪的是鄭爺每次都能把談話進行下去,直到他想結束為止。

梅寶覺得他是個奇怪的老先生——雖然她已經見過不少奇怪的人,可是這一位似乎格外不同,雖然不同在哪裏她尚無明确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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