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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幾天後鄭爺耐不住寂寞問:“你怎麽不問問我關于那位和你有幾分像的故人的事?”

梅寶說:“你說,我會聽。”

鄭爺愣了下,搖頭笑說:“連個性方面也很像——她外表也是冷淡的性子,實際上我後來才了解有一種叫外冷內熱。”

梅寶知道這是老先生要講古了,果真接下來鄭爺就開始講起往事來。

将近四十年前,鄭爺那時候很年輕,想必樣貌也是一頂一的好,就一樣——他出身不好,祖上是豪族,到他這一輩已經翻天覆地蝸居在小弄堂裏,但凡求學、工作什麽好事都沒有他的份,只能混跡牛鬼蛇神一族,做個小流氓。

但是小流氓也有談戀愛的機會,他上初中的時候就對自己同伴的一個女孩有好感。等到初中畢業他去工廠工作,而女孩則進入市舞蹈團成為舞蹈演員,前途無量。

按說這兩個人社會地位天壤之別,在那個年代不是一路人不該走到一起,然而年輕人談起戀愛沒輕沒重又是沒有準的事。

那女孩家庭出身是極好的,父親是公職人員,母親是舞蹈教師,到了及笄年紀追求者無數,可是她偏偏對姓鄭的小混混青眼相待。

這當然也算不上什麽無緣無故的愛,鄭某人出身的不好都在他的樣貌上找回來了,身上有祖上幾輩子榮華富貴攢下來風流俊俏,又有當過大家閨秀的母親言傳身教,骨子裏透出來的東西和一般的小混混畢竟不一樣。

他追求人的手段也有那個時代人想不出來的浪漫——人家談革命理想,他談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人家談仕途前程,他就暢談精神世界的啊大自在;人家秋天送菠菜,他就在春天送一把不花錢的野花。

反正是如此種種打動了姑娘的芳心,就給暗許了。

這段姻緣自然遭到了姑娘娘家的極力反對,緊接着就是一對青年男女的抗争和生死相許之類常見的戲碼。

女孩的父母眼看獨生女的前途盡毀心裏自然恨極,然而還算比較理智,提出讓鄭小混混在工廠好好工作,争取保送個工農兵大學,等他脫胎換骨的時候風光來娶,他們家必然是嫁的。

鄭某雖然是混混,可是文化水平并不低,他想這就是忽悠人啊,憑他的出身想要上大學在當時的情況下比登天還要難,這不是吐口,根本就是刁難。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女孩拐走私奔了。

事情傳出去鬧得滿城風雨,女孩的父母想不到一個乖乖女養到十八歲竟然做出這樣離經叛道有辱門楣的事情,悲憤之下報警說女人被流氓拐走。

當時正是嚴打,鄭某被GA機關抓了個典型,定了個流氓罪要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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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家裏的姑娘絕食明志,說自己已經是鄭家的人了,要死就一起死。

父母又氣又恨,最後傷心欲絕下把她趕出家門,斷絕關系,讓她想怎麽樣随便,将來好賴也不要再回這個家。

姑娘就搬到鄭家住,照顧鄭媽媽,為營救鄭某而積極奔走,跑到GA機關說自己是自願的,不存在拐賣一說雲雲,費了很大一番周折,在鄭被羁押一年後終于把人救出來。

鄭某出獄後倆人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倆人都丢了工作成了待業青年,生活無着落。

當時的社會氛圍已經有所松動,小商小販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大,為了生計鄭某開始做倒爺,倒買倒賣,這在當時還是屬于鑽法律的空子打政策的擦邊球,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就會被抓進去罰一大筆錢。

因為罰款他們家的生活入不敷出,為了補貼家用妻子也想出去謀份工作,然而她舞蹈出身,什麽都做不了,唯一能找到的職業就是當時新興起來的一個行當——舞廳。

鄭太太最後就栖身舞廳做起了第一批舞女,陪一些最先富起來的老板大款跳舞。

那時候跳的還算是比較講究的交際舞,兩個人摟得很近邊跳便談,偶爾的小動作比如貼面已經算是大尺度奉陪。

鄭某當然覺得沒面子,讓妻子陪別的男人跳舞,漸漸也就想通了,自己是個混混,配個舞女,就當是門當戶對了。

适逢幾次嚴打把當地一些老牌的流氓團夥打了個七零八散,地盤無人管,鄭某思前想後,把心一橫,覺得如果這個時候沒有膽色只能一輩子讓老婆在舞廳讓別的男人摸,于是铤而走險利用之前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招兵買馬組織了一夥人,開始幹大買賣,此後膽量越來越大,什麽賺錢做什麽,幾年下來他在此地竟然成了些氣候,B市開始有人知道“鄭哥”的名頭。

鄭太太此時當然已經不做舞女了,她丈夫出資開了家歌舞廳她去做經理領班。

她回去娘家找父母,被父母攆出來,說已經斷絕關系就不要再來往,以後怕受她連累。又過了一陣子再去,二老已經移居海外投奔親友,再也沒有聯絡。

鄭太太傷心之餘開始打算要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然而事情竟然不順利起來。

這時離他們結婚已經過去七八年,這麽多年來他們先是因為生活條件不允許、後又因為生活動蕩、工作繁忙等等原因而沒有要孩子,鄭太太為此不止一次堕胎。

現在這個時候想要反而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夫妻兩個埋頭苦幹了三個月沒有動靜,忍不住去看醫生,醫生說女的那方面受到了損害需要調養,開了一大堆中藥回來。

鄭夫人每天謹遵醫囑熬藥服藥,喝了近一年也沒什麽好轉,背地裏哭了不知道多少場。

鄭某人勸她說這麽多年不要孩子也過下來了,不要就不要算了。

可是鄭夫人不能認同,她說不要和不能要、沒有和沒有能力有是不同的,一個女人要是不能為丈夫生孩子就失去了一大部分價值。

鄭某人說不在乎是假的,他心理是認同妻子的話的,只是不好意思明說罷了。

又過了一兩年,鄭某人在外面的事業越來越大,社會風氣已經徹底改變,他幸運起趕上了一個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時代,有太多可以占領的地盤和市場,有太多可以發展的空間,時勢造英雄,他覺得自己就是應運而生的那個人。

可是回到家裏面對的卻是一個被不孕症折磨得有幾分心理扭曲的妻子,她甚至逼他吃一些莫名其妙的藥“配合治療”。

兩人為此吵了幾次,收效甚微,鄭太太一如既往地沉迷在要孩子的執念中。

這種情況下鄭某遇到了一位貌美的電視臺女主持人,開始了人生的又一春。

當然,他自诩眼界高,不是随便什麽女人都行的。這個女主持人具體好在哪裏很容易就能說清楚——她非但年輕,而且頗有幾分鄭太太十年前少女時代的風情,一颦一笑有幾分溫婉堅韌的氣質。

鄭某人覺得這個就是自己的類型,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對得起妻子的,像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遠的不說,他周圍的朋友,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甚至妻妾成群的,他直到現在才和另外一個女人談情說愛已經算是難得的鐘情了。

然而他是沒有抛妻打算的,畢竟他們識于微時,這些年沒有愛情也還是有親情的。他和女主持人鄭重地談過這樣的想法,她表示可以理解,并說對他是有真感情,不需要一紙保證,只要他的心裏有自己的位置就好。

是男人就無法不為這樣純粹的真愛而動容,他把當如夫人一樣養着,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這麽一個外室,除了正牌的鄭夫人——她一心都在鑽研如何生孩子上。

然而人算畢竟不如天算,一個是輾轉求之而不得,一個是無心插柳竟成蔭。女主持人身懷有雲,一年後生了一個女孩,一下子母憑子貴,在鄭某人這裏地位有所提升。

而這個時候鄭夫人才察覺丈夫的心思已經不放在自己身上,略一留意才驚覺原來自己早已經成了舊人。

她脆弱的神經崩潰了,跑到女主持人的家裏歇斯底裏地大鬧,女主持人此刻已經沒有身為小三的謙卑,對鄭夫太太的年齡容貌到無法生育的死穴一一拍打一番,結論就是她還沒有被休掉已經該偷笑。

鄭太太徹底發狂,把那在襁褓中的女孩當場摔死。

事情發展到這個時候就是一出家庭倫理大悲劇,女主持人肝腸寸斷,鄭太太被警察帶走,鄭某人回來看孩子慘死,一妻一妾兩敗俱傷不禁惱火,把錯全推在大老婆身上,覺得娶了這麽一個瘋婆娘真是倒黴。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矛盾仍需解決。此事畢竟是他隐瞞婚外情在先,他也不是不念從前她為自己做的犧牲。他思來想去,覺得趁此做個了斷,事情不必做絕,于是不提起訴訟,仍派人把太太從看守所裏接回來,然後給她一紙離婚協議,說緣分盡了。

鄭太太什麽也沒說,木着臉簽了字,他問她到哪裏去,她說要去找父母,然後就離開家。

此後鄭某人注意力全在飽受喪女之痛的女主持人身上,給了她名分,安排住進家裏,正式做起夫妻。

過了很久,他偶爾聽人說起曾經在路上遇到過一個大着肚子的撿垃圾的瘋女人似乎很像他前妻,他這才想起來去打聽下前妻的具體去向。

結果出人意料,當初說要去找父母的前妻實際上根本就沒有離開這個城市,也許是找不到人,也許是因為她的神經已經壞掉了。她過着離群索居的生活,雖然離婚的時候得了筆贍養費,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她沒有領取,鄰居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從哪一天開始她從租住的房子裏消失了,不過他們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說明似乎是懷了孕。

鄭某人算算如果她真的懷孕那該是自己的孩子,一個姍姍來遲的孩子。

他派人去找前妻,然而只在民政部門找到一張火化單,說這個女人神志不清胡言亂語說自己丢了兒子,不小心掉進河裏溺水而亡。

鄭某人追悔莫及,正當他想進一步追查那個可能存在的孩子的時候,新婚妻子聽到風聲,在他面前哭鬧,說自己的女兒如何死的冤枉。

為了安撫新人,他只得暫時把事情放到一邊,想等過一陣子再說。

誰知道過了一陣子又一陣子,似乎總是有事情拖住他的後退,何況托人找了兩次也沒有下文,于是這麽多年的心就淡了。

直到最近,他才又興起了尋找那個失落在外的孩子的心。

“這真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梅寶說,“你說我像的那個故人是你的……前妻?”

鄭爺緩緩點頭,“她曾經是個漂亮女人……平生無憾事,但負心上人。”

梅寶忍住打哈欠的欲望,這種人這種事聽過見多,已經無感,“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事?就是因為我和她有幾分相像?”

鄭爺自己斟茶喝,“也許吧。年紀大了愛唠叨幾句,朋友故舊零落,能聊天的人沒有幾個,太熟了有些話又沒法說,遇到投緣的就有傾訴的想法——真是不好意思,耽誤梅小姐你很多時間。”

梅寶說:“沒關系。”她覺得應該适當表演出一點好奇心來表示禮貌,“那麽你現在的太太就是當年的主持人?”

鄭爺說:“是她。經過上一次婚姻,我也不想再折騰了,何況折騰來折騰去未必如意。我一生在其他事情上倒還好,活到這個年紀也樂天知命,就只有一樣——子息單薄,現在膝下就只有一個兒子,而且天性幼稚頑劣,孺子不可教!”想起什麽長籲短嘆。

梅寶說:“這就是為什麽你現在想起找兒子的原因吧——那麽你找到了嗎?”

鄭爺嘆氣,“那孩子據說十分聰明,樣貌也好。”他從随身帶着的皮夾子裏抽出一張照片,“你看看,是不是和你還有幾分相似。”他遞過去。

梅寶并不是多想看不想幹人的照片,仍舊禮貌地接了,随意地看了一眼,然而就是這一眼,她卻立刻怔住。

鄭爺說:“怎麽?”

梅寶緩聲說:“……我看不出來像,而且這是個男孩。”她把照片還給鄭爺。

鄭爺說:“我覺得眼睛還有哪裏很像……可惜了這個好孩子。”

梅寶說:“他怎麽了?”

鄭爺沉默了半晌,最後說:“他死了。”

梅寶當然知道照片上這個男孩的下場,他在官方的記載是死于少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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