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那一晚和鄭爺聊完散去已經淩晨,梅寶沖了個澡就一頭倒在床上睡過去。再睜開眼已經是接近中午。

梅寶抻了個懶腰,赤身裸體地從床邊摸索出香煙來點上,支着腦袋默默抽煙,抽完一根,她決定去孤兒院走走。

節氣已經過了立秋,風有幾分涼意,一個穿了件猩紅色風衣的女人在社會福利院的栅欄外一邊吸煙一邊靜靜地看。她的嘴巴也塗成同色的紅,帶着墨鏡,一頭濃密長發被風一吹蕩起自然的弧度,是個大美女的範兒。

福利院的院長在辦公室注意到門外的不速之客,猜她或者是要把父母送到這裏養老或者想要捐贈的大戶,還在猶豫,就讓工作人員去招呼延攬。

工作人員出來禮貌地問梅寶有什麽事可以幫忙。

梅寶說:“路過,随便看看。”

工作人員說:“如果您想進去看的話我們也歡迎。”把人往裏讓。

梅寶跟着她進了福利院。

她有十幾年沒有回來,實際上自從十三歲那年被警察帶走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沒有想着一定要回來或者不回來。

工作人員很熱情地給他介紹各種設施,把這裏形容的人間天堂一樣便利舒服。

梅寶手指縫間夾着煙跟着四處走走看看,覺得雖然物是人非,但是基本的格局未變——小操場的秋千還在,木架子換成了鐵架子,她曾經在那裏被門衛爺爺撫摸頭發;牆邊石頭壘的花壇不見了變成草坪,當年他們那一撥裏的孩子頭每天以那裏為據點發號司令;一溜平方也早被三層樓房代替,梅寶仔細辨認下,仍舊能找到哪一間的位置當年曾經是院長的辦公室,他曾經被叫去單獨給糖吃。

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無論如何無法追回的?

時間、青春、純真,和童真。

她打斷工作人員熱情的介紹,說:“不好意思,我想單獨待會。”然後自顧自走到秋千上坐下。

關注着事态發展的院長聽工作人員彙報接待情況,主要是想知道是不是暗訪或者想要捐款的,可是工作人員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院長閑來無事,決定親自出馬探探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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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攏了攏頭發,面容和善地走出辦公樓像坐在秋千上微微蕩着身體的女子走去。

院長得體地問:“請問您到我們這裏來是有有什麽事?”

梅寶擡頭看了看她,說:“沒事,我順便坐坐就走。”

院長略皺了皺眉,失望地說:“這樣啊……我們這裏不對外開放,您看您是不是……”

梅寶說:“那麽如果我捐一筆錢是不是算有事?”

院長一時拿不準這是玩笑還是什麽,有點為難,梅寶笑了下,“小玲阿姨,你愛錢這一點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

院長愣了下,多年前福利院還是個純粹的孤兒院的時候她在這裏坐會計,每天為孩子一日三餐四季衣物精打細算,現在她是為數不多見證了這所福利院變遷的人之一,而叫她小玲阿姨的人卻不多了,“你認識我?——你是?”

秋千的鐵索發出摩擦後吱嘎的聲音,梅寶說:“我只是個路人,坐坐就走。”

院長琢磨會不會是從前從這福利院出去的孩子,長大了回來念舊?看她穿的還不錯,沒道理回來一次還不捐個幾千,于是熱絡起來,說:“你看我這記性也不是多好,年紀大了,老了……你是從咱們這出去的?現在在哪裏工作?……瞧我,只顧着說話,走,去我辦公室聊吧,我給你說說咱們院裏這幾年的變化,你們這些孩子對這裏就是有感情……”

梅寶無奈地起身,摘下墨鏡,露出眉眼來,看着院長慢聲說:“小玲阿姨,我的事不值一提。我說了只是路過随便走走,我是誰不重要,你也不會想知道我是誰。”

院長從看到梅寶一雙眼睛的時候就僵住不出聲了,本能地害怕起來。

梅寶冷笑了下,手抄着口袋從她面前錯身離開,心裏微微有些後悔,不知道來這裏意義何在。她心理是沒有故鄉概念的。

院長失魂落魄地回到辦公室,把門關緊起來,又拉上窗簾,從簾子後面窺視,确定那個紅衣如血的女人已經離開,才哆嗦着癱坐到椅子上。

剛剛被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盯住的時候她駭得背後的寒毛都豎起來,多年前就是類似這樣一雙眼睛的主人給這個孤兒院的帶來一場腥風血雨,門衛、老院長、孩子頭接連喪命,孤兒院裏人心惶惶不知道誰會是下一個。

漸漸地開始有人傳那孩子就是兇手,雖然沒有證據,但是那些死去的人都曾經對那孩子有所觊觎。這種事情在孤兒院裏是難免的,長的太過美麗就是罪過——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在他之前也不是沒有別的受害的孩子,他們弱小無依,忍氣吞聲地活着,一旦離開孤兒院就杳無音信。前一個美麗的玩物逃離此地,而這個十三歲的美麗少年就進入了那些邪惡人的眼裏。又或許他們一直在盯着他長大。

做會計的小玲故意裝作不知道那些罪惡的勾當,專注于自己的工作,她甚至想如果把這種事情捅出去,整個孤兒院都會受到牽連,她私心裏以為多個人的痛苦由一個人承擔,雖然抱歉,但是确是以自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仍舊是件合算的事。

至于那孩子是否确實被染指小玲不得而知,她猜想也許老院長他們仍未得手就被殺害。那樣有一雙狼一樣眼睛的孩子又豈能如羔羊一般乖乖獻祭?

自從出了這樣的猜想,那本來就性格孤僻的孩子就越發孤家寡人一個,所到之處如死神過境,沒人敢和他說話,沒人敢看他的眼睛。有人向警方告密,警方雖然不相信那幾起設計精巧又大度的謀殺案竟是出自一個十三歲孩子的手筆,然而還是照例進行詢問。沒想到那孩子很簡單就承認了。在訴說作案過程的時候細節說的絲毫不差,口氣像是碾死幾只螞蟻一樣無所謂。

小玲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那孩子是他被警察帶上警車帶走,他少年的身體在成年人的警察之間顯得柔弱無辜。無意間的對視令她再也無法忘記那眼神,非愛非恨只有冷漠。

再後來她聽說那孩子死在少管所,所有的罪惡似乎也都随着他的離世而被掩埋。

蔓延整個孤兒院的恐怖事件已經塵封多年,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少的人知道當年內幕,她也有意遺忘。沒想到今天卻被一個陌生的女人一眼看到寒毛倒豎冷到心底。

她冷靜下來,想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了,又仔細想摘下墨鏡後那女人的容貌,那是一張漂亮女人的臉蛋沒錯……她安慰自己說是神經質而已。

那孩子早已經死了,又怎麽會在十幾年後變成個女人陰魂不散再來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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