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節

她這是被圈養了,好像一只羊被圈在一塊地裏,只不過她待的這塊地太金貴,連上邊鋪着的都是千年沉香木。

每日來喂食送藥的是蘭敞,這小子近日是越發的乖巧了,待她好得沒話說,比之從前那愛理不理的模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你若問他怎麽轉性了,他鐵定白你一眼,然後絮絮叨叨道:“九姑娘的左臂怎麽說也是蘭敞處理不當所致,公子也吩咐了,九姑娘的傷要緊……”如此種種,愧疚之情溢于言表,說得九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

現在還不是吃藥的時候,蘭敞卻已經來了關春院。九疑瞧着他這副面色凝重的模樣很不自在,“喂!服藥的時候可還早,你現在來幹什麽?”

蘭敞沉默,只低頭兀自擺弄着各色金針、銀針。

九疑這下奇了,掀了被子就來到他身邊坐下。她是被迫躺在床上的,其實內裏衣裳皆是完備,所以動作十分迅速。她盯着蘭敞,疑惑道:“別告訴本姑娘你是知道本姑娘無聊特地跑來替本姑娘解悶兒的。”

“九姑娘悶了嗎?”一道清冷的嗓音悠悠傳來,裏頭滿是戲谑。

九疑原本帶笑的臉一下子僵住了:柳公子?怎麽這個時候來啊!

柳陵郁一入關春院瞧見的是九疑癱瘓的臉,心下不禁冷哼道:“本公子是礙着你倆說笑了不成?擺出這等臉色來?”

九疑心頭卻是在想:“把本姑娘丢在此處十天不聞不問,眼下突然現身肯定沒什麽好事!”

他二人對視僵持,蘭敞夾在中間十分尴尬,只得咳嗽一聲,沖九疑道:“公子給你治傷來了,你愣着做什麽?”

九疑這才想起自己左臂還廢着,醒悟過來的九姑娘慌忙扯出一個笑臉,谄媚道:“柳公子百忙之中抽空來醫治小人,小人實在是感激不盡啊!”

蘭敞前些日子就将要剖肌續脈治傷的事情跟九疑說了,而他近日為九疑所做的一切也皆是給今天提前做好準備,只盼望高才的柳公子能夠妙手回春。

柳陵郁見着九疑那副硬扯出來的笑容就不自在,瞥視了蘭敞一眼便坐下來,也不啰嗦,徑直就開始準備動手。

他面上冷冷淡淡,其實心下十分的不高興:蘭公子是糊塗了不成,他對九疑再怎麽照料得當,頂多也就是個喂食的。而九疑那是本公子養的一條狗,什麽時候輪到你這般殷勤備至了?還有這呆貨,明明是本公子養的一條狗,怎麽能随随便便跟旁人如此親近卻對本公子疏遠?當真是連誰是主子誰是外人都分不清了!

他那冷淡的神色弄得旁人心下惶惶。磨磨蹭蹭了半天,九疑終是挪到了柳陵郁跟前。

柳陵郁看着她那副忐忑的模樣就止不住心頭的火氣,指着一旁的椅子,生硬道:“坐下!”

九疑依言坐下。

“袖子。”柳陵郁也不多話,只拿眼神示意她自己動手。

九疑猶猶豫豫許久,臉上那硬扯出來的笑終是垮了。哭喪着臉,九疑哀求道:“柳公子,咱能不治嗎?”

30

30、30不戰屈人兵 ...

轟隆隆,細雨已下了許久,這是第一聲春雷,而窗外的雨勢頃刻間就莫名地大了,沾衣欲濕的杏花雨終是于瞬間變成了瓢潑之勢,嘩啦啦的聲響襯得屋內死寂一片。

柳陵郁連動作都不見半分停滞,專心致志地在選用合适的金針,眉宇之間依舊是淡淡的,長勝鴉羽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其中意味。

九疑以為他沒聽清楚,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了一步,低聲央求道:“柳公子,咱別治了吧……”

柳陵郁這才擡頭,面頰稍稍側過少許,露出下巴和脖頸柔和的線條,“緣由。”

九疑低頭拿手指頭在衣擺處擰絞了半天,最後還是嗫嚅着開了口:“小人怕疼得厲害……”

“哦?”柳陵郁斜挑長眉,這一個字吐得意味深長。

蘭敞知道壞事兒了,看着一臉對此渾然未覺的某人,他在一旁都快站不住了:九疑來得晚,不曾與公子長久相處過,不懂公子的性情,他還能不清楚?這等言語神态說明不了別的,但有一點卻是極其肯定的,那就是:公子怒極。

柳陵郁這人體弱,從來都是愛惜自己的身子的。他平日裏修身養性,滴酒不沾,手爐不離懷抱,說話輕聲細語,看似顏面溫和,實則內心寡情。

在蘭敞的印象裏,除夕大年那會兒是公子唯一面露愠色的時候。

如此是不是就能說明柳陵郁品性溫良、脾氣和美了呢?若是有人認為是,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柳陵郁不能動怒并不意味着不會動怒,怒上臉面那還好些,說明這事情還有的商量,可若是怒在心裏那可就沒這麽簡單了,此刻的情狀恰好是後者。

九疑聽他除了那一個“哦”字便再也無話,本不以為然,可時間久了心頭也漸漸揪成了一團,十分小心地察言觀色卻又并未發現異常,于是鬥膽繼續道:“您吩咐的事情小人一定給您辦妥了,只求您放過小人吧,剖肌續脈這等的舉措就算是沒疼死小人,也必然能要了小人半條命啊!”

“本公子會讓你疼死?”柳陵郁蹙眉,面色依舊淡淡。

這下九姑娘沒詞兒了,這話說得……怎麽這麽別扭啊!

“你不治怎麽去殺蕭禦倫?”柳陵郁将那微微側過來的面龐調正了,一雙眼眸直視九疑,眼角淡淡的飛白好似深了少許。

蘭敞聽了他的話心裏咯噔跳了一下,連腿腳都控制不住似的後退了一步。

九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

“你看……你又說不出什麽道理來。”柳陵郁站起身,低頭俯視站着的九疑,十分輕柔地把她按坐下來,“說不出道理就別讨價還價,本公子的耐心也不太好。”

九疑木頭似的僵坐着。柳陵郁俯□,在她耳邊低聲道:“本公子知道你是故意的,不過本公子不欲與你計較,你可別蹬鼻子上臉玩兒花樣,到時候本公子沒耐心了……別說是左臂,你的右臂、兩腿、眼睛、鼻子通通都別想完全!”

不用回頭九疑也知道他此刻唇角含笑,方才他看着她的時候眉目含情,特別是那眼角的飛白,因了顏色的加深越發的給人一種缱绻糾纏、曠世情深的感覺。這樣的容色本該教女子心肝亂顫,紅霞上臉,可她只覺得冷,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

蘭敞看着自家公子迤迤然重新坐下,那雙素白溫柔的手正撫過身前額衣襟,不急不緩,而他這個看着的人卻是心如擂鼓,連太陽穴都在突突直跳。

“本公子給你個機會,你是治……還是不治?”柳陵郁坐定了,他的手就搭在椅子上,纖長柔美,宛若無骨。而他的語氣卻是突然冷了,最後那兩個字的尾音竟上揚了去,铿锵有力,震懾人心。

九疑垂頭,也不應聲,就那般呆呆地坐着,一動不動。

柳陵郁也不催她,手一伸抄回八寶掐絲手爐,雙臂環繞,靠着椅背看她,半眯着眼睛,也是一動不動。

女子的面容因了低垂的頭顱而看不到了,脊梁卻是挺直的。柳陵郁想:連這般坐着低垂着腦袋脊梁都是筆直的人是怎麽做到對旁人點頭哈腰、溜須拍馬的呢?

長長的黑發也是筆直的,因為卧床的關系未梳發髻,那三千青絲就随意垂着,好似流瀉而下的飛瀑。連頭發都這般直,性子又為何這般忸怩?

柳陵郁想不通了。

九疑卻是吱聲了。

兩個字。

不治。

“什麽?”柳陵郁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裏頭精光懾人。不過九疑依舊垂着頭,什麽也沒看見。

“不治。”九疑又重複了一遍。

“九姑娘不想要萼綠華了?”柳陵郁蹙眉相問。

“想。”九疑擡頭。

“想就治!”坐直了身子,柳陵郁雙目灼灼鎖住九疑。

九疑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氣道:“柳公子答應過的,殺了蕭公子這第二筆生意就結束了,您一言九鼎一定會将萼綠華給我,九疑不怕死,但求死前別受什麽折磨,這疼……還是免了吧……”

柳陵郁剛想開口,九疑就接着說道:“九疑知道柳公子擔心九疑壞了您的事兒,其實您多慮了,九疑寧願廢了自己的左臂也不願将柳公子吩咐的事情辦砸了,屆時輪到蕭公子定然亦是這般,九疑就是以命換命也絕不會亂了柳公子的棋局。只求您別再拿九疑開涮,九疑命薄,擔不起柳公子的青眼有加。”

她不是傻子,她就算是看不透柳陵郁心頭所想,卻也能猜出其中的兩三分意思。誰敢買姜知漁、章敏川、秦昭伯的命?就算是有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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