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舔狗
“我就說你大晚上的能去找哪個小白臉兒私會, 半夜不好好睡覺跑天臺上去吹冷風,一眼沒看住又讓你造了一盒煙,我自個兒的瘾頭都沒你大, 啥家庭啊一天抽一盒?現在好了吧, 終于說不出話你滿意了吧, 不用跟我交流你可開心了吧!“
大早上起來, 蕭始就絮叨個沒完,前腳把人推進了支隊辦公室還在數落前妻昨夜的種種不是。
衆人一看,好麽,三把火還沒燒完的副支隊長這第二把火怕是給自己上了, 報到第三天請了假, 隔天來上班就坐着輪椅了, 頭上還纏着一圈繃帶, 簡直像從哪個重症病房給拖出來的,這什麽情況?
一群人圍上來噓寒問暖, 狄箴重重握着江倦的手晃了晃,“江哥, 你要是被家暴了就眨眨眼, 兄弟們雖然管不了你們的家事,但幫你把那禽獸腿打折還是能做到的, 哪條你自己選吧,第三條也行。”
溫幸川充滿同情地看着江倦, “江副, 您需要法律援助嗎?我有個認識的法醫, 傷情報告上給您誇大三個檔, 保準兒讓他十五天起步, 家庭不是合理提供暴力的場所, 性暴力也是不行的,您有需要随時喊我。”
白餃餃偷偷摸摸往江倦衣服口袋裏塞了些什麽,神似進行毒品交易,江倦拿出來一看,見是罐凡士林,當場臉就黑了。
蕭始接熱水的時候嘴都沒停,“你們想什麽呢,單身狗都一邊去!和諧夫妻生活的造人計劃還沒執行呢,就活活把自己凍出個好歹,在被窩裏哆嗦半宿身體都暖不過來,我看你就是逃避幸福夜生活,你是對前夫有什麽不滿嗎?是我在床上沒讓你舒服嗎?你是想再玩點更刺激的嗎?!”
姜懲離老遠就聽見他這張破嘴又在開飛機,推門進來把文件往桌上一拍,“別讓他逼叨了,把隔壁掃黃的黃老二叫過來把人铐走,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美男還口出污言穢語,簡直不知廉恥,這不判他個無期還有王法嗎?”
江倦根本不想參與到腥風血雨裏,轉着輪椅離開漩渦中心,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翻看着僅僅一天沒看就堆滿桌面的各種報告。
姜懲和蕭始一言不合又鬥起了嘴,狄箴摻合在裏面跟着和稀泥,一群人大早上起來就鬧得厲害,江倦沒忍住咳嗽了幾聲,辦公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着捂着嘴的江倦,把他看得有些無措。
蕭始幾乎是飛過來的,迅速溶了袋豆漿粉給他灌了半杯,“快,暖暖身子,你再這麽不知收斂,遲早得把嗓子也搞壞了,戒煙聽見沒有,今天開始就給我戒煙!”
戒煙這事其實早在他去年受傷的時候就開始了,那時候他跟蕭始的關系比現在還差,那人勒令他戒煙,他就偏要跟他對着幹,蕭始也納悶怎麽就管不住他,越管他越能從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搞到煙,結果原本不怎麽嚴重的煙瘾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導致他的病情惡化得更快,要不是蕭始重罰了照顧他的護士,他于心有愧不想連累別人,恐怕到現在這煙都管不住。
江倦依舊咳得厲害,借着喉嚨發炎的借口一言不發,摘了助聽器無視了蕭始的絮叨。
姜懲說了句大實話:“他不是不想說話,只是不想理你吧。兄弟,聽哥一句勸,別當舔狗,水泥地都讓你舔成大理石了,小心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從他進了這個門,辦公室裏就沒安生過,江倦啞着嗓子對蕭始道:“你先回科裏吧,別總在這兒礙事,中午再過來。”
蕭始眼睛一亮,“嗯?中午過來做什麽?前妻,你這該不會是邀請吧?”
江倦面無表情:“……喂飯。”
蕭始這就樂樂呵呵地走了,剛出門姜懲就在後面嘆道:“狗和狗果然是有區別的,哈士奇永遠也成不了德牧,要不阿倦你還是考慮一下連骁吧,他至少是靠譜的。”
話音未落,蕭始又探頭進來,目光在江倦那邊打量了一圈,突然沖過去把那人桌面上的零食盒給端了,臨走了嘴裏還不幹不淨:“前妻,你以後少拿那小子的東西,他對你圖謀不軌,喂你吃的是假,暗示你搞黃才是真的,這什麽甘草杏真是絕了,我就沒見過這麽污的東西,又是幹啊、草啊,還有什麽杏生活啊……”
姜懲一腳給他蹬了出去,把一衆看熱鬧的刑警喝回了各自的崗位,這才拎着凳子坐去江倦旁邊,小聲問道:“你這腦袋是怎麽回事,不會是他又打你了吧?你別藏着掖着,跟我說實話,他個混賬玩意兒敢跟你動手老子弄不死他!你今天就跟我回娘家,咱不跟他過了!”
“不是。”江倦扭頭避開姜懲伸過來的爪子。
“那你這腿呢?好了沒幾天怎麽又坐輪椅了?”
“昨晚受了風,今天疼得下不了地,我又不想再在家躺一天。”
“昨晚?”姜懲一臉“我都懂”的表情,拍了拍江倦的胸口,“你這麽說我不就知道了嘛,下次記得把被子蓋好啊。話說回來,你跟他到底怎麽回事?”
江倦還沒開口,先咳嗽了幾聲,“你關心這個做什麽,以前你也不是個八卦的人啊,先說案子……”
“那個不急,你先跟我說說怎麽回事,我昨天聽老高說你那邊出事了,他不讓提,我就先跟其他人打過招呼了,但別人不知道沒事,你總得讓我知道吧,你這頭、這腿,這嗓子,還有他那不能吃力的胳膊是怎麽回事?”
江倦知道這事瞞不過姜懲,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也是不打算讓他蒙混過去了,索性如實說了情況。
關于理由,他也沒怎麽避諱,直言道:“前天夜裏發病了,沒控制住,我把他一槍崩了。”
“你這……”姜懲哽了一下,情緒瞬間低落下去,“抱歉,是我不好,你這個病多是因為我,是我對不起你。”
江倦覺着很奇怪,包括蕭始和姜懲在內,似乎所有人都覺着自己的病和他們有關,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那樣的。
見他遲遲沒說話,姜懲又道:“那蕭始的傷呢,嚴不嚴重,不去醫院能行嗎?”
“小懲,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其實我和高局以及更上層的領導有些交易,我回到雁息是有代價的,所以蕭始铤而走險這麽做其實是在保護我。”他說的沒什麽波瀾,其實內心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麽平靜。
姜懲了解他的性格,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渡糾結,“那你和蕭始怎麽樣了?現在的關系總該回溫了吧?”
“算是吧,我和他做了筆交易,簡而言之就是在哮天接下來有限的壽命裏一直和他保持……咳!炮友關系,什麽時候哮天走了,他就該放我自由了。”江倦淡然道,“雖然我覺得他并不會那麽輕易放過我。”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姜懲的表情有些扭曲,“德牧的壽命十二年就是大限了,更何況它還是條警犬,早年執行任務留下了很多暗傷,可比不得從小就精心伺候的家養寵物,你這不是為難他嗎。”
“是,我就是在為難他。”江倦毫無顧忌地直言道,惡劣地笑笑,“看着他把一條狗當祖宗,大早上起來自己牙不刷臉不洗也要先給狗請安做飯還挺好笑的,他當初對我都不比對一條狗上心。”
姜懲知道,他這是還放不下以前的事,想以此折磨蕭始,卻沒意識到自己也在被煎熬着。他并不是沒放過蕭始,而是放不過自己。
“哮天是我哥能留給這世界為數不多的遺産,他對我哥有情,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那這個先不提,你說炮友……?”
江倦依舊面不改色,“他想從我這兒得到的不就是這個嗎?脾性再怎麽好的人怕是也受不了每天半夜三更枕邊人都在尋死覓活,還随時有一槍崩了自己的風險,何況他還不是什麽善類,我賭他都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至于是蕭始耐心到頭甩手不幹了,還是被他又一槍打爆腦袋就說不定了。
有句話雖然說不出口,但江倦知道,蕭始對他的一切評價都是客觀事實,他的欲望的确很強,甚至有時候需要借此麻痹自己,默認這樣的關系對他們而言也是各取所需。
“你一定覺得我很賤吧,其實我也是。但我最近想通了,我已經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不如趁自己還有命享受的時候快活快活,就算對方不是他也可能是任何人,良家少男我就不禍害了,至少蕭始他不是無辜的,我心裏的罪惡感就沒那麽強烈了,多好。”
姜懲看着他,神色非常複雜,半晌都說不出話。
江倦覺着他大概是在自責,又道:“你不用有什麽負擔,就算沒有你,我跟他遲早還是會走到這一步的。別說我的事了,聊聊案子。”
姜懲嘆了口氣,知道他根本不想談這件事,也不好勉強,從他桌上翻出一堆報告,稍微整理了一下,“老法醫複核了蕭始的檢驗結果,得出的結論完全一致,這證明蕭始的專業能力是沒有問題的。關于死亡時間的問題,蕭始自己也找老法醫确認過,兩人的判斷稍稍有些分歧,不過結果對我們的調查影響不大,他們都認為死者是在遺體被發現前的幾小時前死亡的,但屍體內因為什麽菌生成的氣體卻很容易讓法醫産生誤判,老法醫也有些打不定主意。這個倒是不用糾結,我們就他體內溺液的成分進行了化驗,猜猜有什麽發現?”
“值得你這麽說的話,看來一定不是普通的自來水。”
“沒錯,通過矽藻含量的對比,實驗室發現溺液的主要成分與瀾江水一致,這個季節江面結凍,想要取水就必須切割冰面,我讓人排查了整條瀾江流域,在抛屍現場不遠處發現了冰面開鑿的痕跡,通過周圍監控錄像找到了徐靜濤搬運冰水的證據,并且在薛嵘住的楓葉苑小區找到了一個被廢棄已久的地下室,那裏有殘留的河水和打鬥痕跡,痕檢從中找到了死者的毛發還有徐靜濤沒來得及處理掉的指紋,鐵證如山,這案子一點兒難度都沒有,就是他殺人滅口。”
“地下室……”江倦喃喃道。
姜懲明知故問:“啊?地下室怎麽了。”
江倦搖搖頭,心道自己就請了一天假的時間,姜懲就連夜把案子查到這個程度,很明顯就是不想給他再回現場調查的機會了,他知道自己在“地下室”這個地方經歷過什麽,留下了怎樣的陰影,所以給了自己這份體貼,那麽他也沒必要拆穿這件事。
江倦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把他遞來的文件都大致浏覽了一遍後問:“死者的身份調查清楚了嗎?還有作案動機呢?”
“徐靜濤是個硬骨頭,輪番上陣審了他好幾個時辰了,沒看我都一臉腎虛了麽,特意從隔壁禁毒借的人來審呢。就是死鴨子嘴硬,證據都擺面前了也不承認,還叫嚣自己背景多硬,連外面的薛嵘看到他那死出都罵他有病,幹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說到底,薛嵘就是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商人畏事,基本上是能躲就躲的,我要是他老子,就算這次犯事的是親兒子也該斷絕關系了,更何況只是一個非親非故的外人。反過來說,薛家真有什麽背景就更不敢蹚渾水了,程氏剛倒臺不久,現在上頭抓的這麽嚴,誰敢做這個出頭鳥就是下一個被天誅地滅的炮灰,他們眯着都還來不及,徐靜濤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搞這麽一出,不是狗急跳牆,就是……”
江倦看着照片上死者那青白發灰的臉,忽然陷入沉思。
姜懲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回應,疑惑道:“啊?就是什麽?”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人長得很有特點,有點像……”江倦面色凝重,眯了眯眼睛,“……像個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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