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哄四下 就當你爸早就死了吧

王虎迎上江野冷戾的目光,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野哥,我們就是鬧着玩。”

“我他媽打你一頓,也鬧着玩?”

江野微仰下巴,伸手拍了拍王虎的臉頰。

一下、兩下,王虎杵在原地,壓根不敢動。

其他男生也大氣不敢出一聲,戰戰兢兢地看着江野。

江野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側頭瞥見女孩衣裙旁散落的石子。

他走上前,靠近她。

林知幼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江野眉心一動,沒碰她。

他拿起她潔白裙邊的石子,打量了一眼。

江野的舌尖抵了下腮幫子,垂眸看王虎:“你他媽還拿石子當玩具,是吧?”

王虎的額上沁出冷汗,不敢搭腔。

江野把玩着那顆石子,突然薄唇一動:“張嘴。”

王虎:“?”

他心有疑慮,但不敢忤逆江野,只能順從地微微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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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江野扼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張大嘴巴。

石子猛地塞進王虎的嘴裏,他慌亂地想張開嘴吐出來,可江野的手指卻死死地摁住他的嘴。

骨節分明的手指加了幾分力道,連同聲音也硬邦邦的,帶着寒冽的冷意。

“滋味好受嗎?”

王虎撥浪鼓般搖頭。

江野歪了歪頭,黑眸中泛起不羁與狠戾。

王虎對上他的目光,忙不疊地點頭。

“那就行,別吐出來。”江野煩躁地松開摁着他的嘴,嫌惡地擦了把手,旋即狠狠踹了下他的屁股。

“都給老子滾!”

語畢,衆人如釋重負,趕緊作鳥獸散。

頃刻間,巷子又恢複成一片靜谧。

江野走向林知幼,他微微彎下腰,眼睫淡淡地掀起,和坐在輪椅上的她平視。

他懶洋洋地扯起嘴角,朝她道:“小孩,沒事了。”

熹微的日光灑在他的身上,像是抖落一層金粉。

整個人不啻陽光,宛如神祇,耀眼得迷了她的眼。

當晚,林岚喝得醉醺醺才回到家。

家裏沒有開燈,瑩白的月光落進屋內,林岚眯着眼對焦了一會兒,才發現林知幼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她抱着懷裏的小白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幼,你怎麽還沒睡?”

“我想等你回來。”

林岚的心裏溢出苦澀,她知道林知幼是擔心她,想等她回家再去睡覺。

這孩子年紀小,但心事重。每次都想着別人。

“媽媽沒事,你快去睡吧。”

林岚腳步虛浮地向前走,剛邁開一步,林知幼就叫住她:“媽,你能不能辭掉酒吧那份工作?”

林岚怔忡。她知道自從她去酒吧賣酒後,巷子裏關于她的閑言碎語就沒停過。

林岚坐到林知幼的身旁,半晌才道:“不行。”

“為什麽?”林知幼攥起拳頭,臉上帶着滿滿不解。

“這份工作可以賺很多錢,我可以給你攢學費,還有醫療費,我們母子倆需要這份工作來……”

“那我爸爸呢?!”林知幼截住她的話,冷不丁地丢出這句話,林岚整個人霎時僵住。

“你每天早出晚歸,我們活得那麽辛苦,那我爸爸在哪兒?”

“我不想聊這件事。”林岚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垂下頭。

林知幼挪着身子靠近她,目光灼灼地問:“我爸爸究竟是誰?他這麽多年對我們不聞不問,到底是為什麽?我們就不配擁有一個溫馨美滿的家嗎?”

“你沒有爸爸!”林岚驀地擡頭,目光篤定又決絕,“林知幼你記住,在這個世界上你沒有爸爸,只有我!”

林知幼的心被刺痛了下,即便這些年來她旁敲側擊問了許多遍,可林岚始終不肯告訴她,她爸爸的存在。

“你就當你爸早就死了吧。”林岚心灰意冷地說。

那一刻,林知幼覺得自己的心好似也死了。

幾天後。

林岚帶林知幼去骨科醫院複診。

林知幼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旁邊的辦公室門敞開着,她時不時地聽見醫生和她媽媽的對話傳了過來。

“她的腿傷恢複得很不錯,只要積極複健,恢複正常的行動能力後,還是有機會可以繼續滑冰的。”

林知幼三歲開始學習滑冰,她上小學那會兒,已經奪得國內幾個少年組花滑比賽的冠軍。

那時所有人都認為,她是花樣滑冰的天才少女。

然而世事無常。

林知幼在一次花滑比賽的賽前熱身中,和同場的賽手意外相撞。對方的冰刀劃傷了她的腿,差點切到她的動脈。

即便沒有致命傷,但她的右腳關節外側韌帶斷裂,右腓骨肌腱也遭到損傷。

經過一系列的治療,林知幼如今已經可以逐漸擺脫輪椅,嘗試用拐杖行路。

醫生深谙她的情況,考慮再三後,朝林岚說:“我見她最近有些氣餒,都不愛笑了。其實只要堅持科學康複訓練,她以後還是可以重回冰場。”

“她說她不滑了。”林岚低垂眼睑,“她應該是被吓到了,再加上我們家這種情況,我确實也很難再繼續支撐她學習滑冰。”

林岚曾是一名業餘花滑選手,她以前經常陪林知幼一起滑冰。

那時她知道女兒在花滑上有天賦,便給她報培訓班,帶她參加考級和各種比賽。

她努力用雙手托起她的夢想,但最終,一切摔得粉碎。

這也許就是命運吧。

林岚長嘆了一口氣。

醫生也搖搖頭:“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麽有天賦的一個孩子,猶如流星般剎那閃耀,就此隕落。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忍不住感嘆一聲。

林知幼的眼眶微紅,她掏出兜裏的耳機塞進耳朵裏,将那些對話全都屏蔽在外。

仿佛只要這麽做,她就可以将自己包裹起來,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從醫院回到鹿鳴巷。

林岚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焦急地說:“小幼,我上班快來不及了。你自己回家可以嗎?”

林知幼望向巷子,蜿蜒漫長的小巷一眼仿佛看不到頭,但其實也沒有很遠。

此時她早已坐回輪椅上,她朝林岚點點頭:“我可以。”

林岚摸摸她的腦袋,轉身趕去上班。

林知幼雙手搭在手推圈上,轉動輪椅前行。

輪椅的輪子軋過石板路,留下淺淺的痕跡。

半晌,前方傳來一陣嬉鬧聲。

女生穿着輪滑鞋徑直滑行,朝不遠處的少年笑道:“小橙子,你這滑得不行啊,就比烏龜快那麽一點點!”

思桃伸出兩根手指,比出一厘米的距離,氣得周澄宙罵罵咧咧。

“你一個學花滑的跟我比輪滑,這不公平!”

“這兩者能一樣嗎?”思桃笑道。

“行!”周澄宙撸起袖子,“你給我等着,我很快就能追上你!”

兩人你追我趕,須臾,思桃的輪滑鞋磕到一塊硬物。

她猝然轉身,只見自己的鞋子撞上了一把輪椅的踏板。

思桃的視線往上移,少女白皙素淨的臉蛋映入她的眼簾。

她的鹿眼清澈明潤,唇瓣似櫻桃般晶瑩透紅,整個人看起來清純又乖軟。

“你好啊,小仙女!”思桃下意識地揮手跟她打招呼。

林知幼愣怔。思桃揚起嘴角,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我剛剛沒注意看路,撞到你了,實在抱歉!”

“不過都是因為他,影響我的滑行。”思桃指向周澄宙,“讓他請我們吃冰棍吧,當作賠禮道歉!”

“欸,肥桃。你這話說得有意思,明明是你撞了人,幹嘛要我請……”

話音未落,思桃伸出手肘捅了他一下:“有沒有點紳士風度?”

周澄宙露出一副受內傷的表情:“行行行,我請!”

他家就在鹿鳴巷裏開便利店,冰棍飲料任君挑選。

周澄宙擺擺手,剛想招呼她們,卻聽女生清甜的嗓音響起:“不用了,我沒事。”

林知幼淡淡地說:“你們不用賠禮道歉。”

她說完,推着輪椅走遠了。

思桃望着她纖細的背影,眨眨水亮的眼睛說:“人美心善,真是小天使啊!”

周澄宙拉了拉她:“行了,別看了,咱倆再比一場!”

“來啊!”

他倆又嬉笑玩鬧了起來,林知幼推着輪椅,不由得剎住車輪。

她轉過頭,望着他倆恣意滑向遠方的身影。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冰場上馳騁的自己。

林知幼的心裏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挫敗感與哀傷蔓延開來。

她回過頭,推着輪椅緩緩地回到家。

這一天,她終于從櫃子裏拿出了以前陪伴自己度過日日夜夜的那雙冰鞋。

冰鞋的鞋面變得舊舊的,花刀也生了鏽。

刀齒前端布滿了淺淺的劃痕,那是她曾經的“戰績”。

而如今,她再也不能穿上它了。

林知幼的心裏湧起一股悲痛,她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聲。

她一直沒有告訴林岚,她不敢再滑冰。不止因為害怕,也為了林岚。

她不願讓她的媽媽再那麽辛苦,擔負着她沉重的夢想。

少女的哭泣聲低低地回響在空蕩的屋子裏。

她一下又一下地啜泣,直至聲音完全消散,屋子才安靜如初,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少女的心事被掩埋,一切都銷聲匿跡了。

令林知幼沒想到的是,自從那次偶遇後,思桃竟敲開了她家的門,找上她。

“我和小橙子幹對眼,好無聊啊。你陪我們玩吧!”

他倆從周奶奶那兒得知,林知幼是最近剛搬來鹿鳴巷的鄰居。

思桃不由分說地帶着她出門,來到周澄宙家的便利店。

周奶奶坐在櫃臺前,搖着扇子,朝林知幼露出慈祥的笑:“你們幾個孩子放假了,就得好好玩玩。”

林知幼知道,周奶奶見她總是孤身一人,便讓思桃和周澄宙帶她一起玩。

周澄宙從裏屋走出來,将保溫杯遞給他奶奶。

他大大咧咧地說:“你們就當自己家,冰櫃裏新來了一批五羊牌的雪糕,随便吃,記小爺我賬上!”

“就你能耐!”思桃笑靥粲然,拉着林知幼的手說,“以後你別總悶在家裏,跟我們一起玩吧。”

從那天起,思桃只要休息不用去冰場練冰,就會拉着林知幼去便利店。

他們在店裏一起吃冰棍,一起窩在屋內用游戲手柄玩電視機裏的超級瑪麗。

每次思桃和周澄宙玩游戲,兩人争得面紅耳赤時,林知幼看着他倆鬥嘴的模樣,就會覺得很有趣,“噗嗤”笑出聲。

這個暑假,夏日綿長,烈日炎炎,但林知幼過得很舒心。

然而這天,林知幼獨自坐在家裏。

有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她家的時鐘上,時針指向九點。

已經這麽晚了。

林知幼默默地想,今天媽媽和她約好會早點下班回家,陪她過生日。可直到這個點她都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林知幼深深地蹙起眉。她思忖再三後,拿起一旁的拐杖,拄着拐杖徑直出了門。

她打了一輛的士車,憑着記憶來到了林岚打工的那家酒吧。

此時酒吧門口人頭湧動。夜色如墨般壓下來,霓虹的光影在暗夜中閃爍着斑斓的光,躍進她的眼裏。

林知幼杵在原地,有些躊躇不定。

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自從搬到鹿鳴巷後,林知幼整日閉門不出,更是很少踏出巷子。

就在她徘徊的間隙,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突然映入她的眼簾。

江野穿着件深色襯衣,神情倦懶,臉上帶着幾分玩世不恭,被一群人簇擁着走到酒吧門口。

身邊的人嬉笑着和他說些什麽,他淡扯唇角,長睫掀起,突然就和一道瑩潤清澈的目光撞在一起。

江野的眸中劃過一絲狐疑。

他走近林知幼:“小孩,你怎麽在這兒?”

林知幼略顯急促,嗫嚅道:“我、我來找我媽媽。”

江野家住在鹿鳴巷,他也聽說了一些關于林家的閑言碎語。

不過他不在乎,畢竟與他無關。

“你想進去找你媽?”

林知幼“嗯”了一聲,朝他點點頭。

江野雙手抄在褲兜裏,懶散地說:“這種地方不接待小孩。你進不去的,回家吧。”

語畢,江野轉身就走。他身後有一群等着他一起融入聲色場的朋友們。

林知幼杵在原地,默默垂下腦袋。

她一動不動,絞着手指,心裏生出局促不安。

下一秒,她的視線所及之處,出現了一雙黑色的淺口帆布鞋。

林知幼擡頭,驀地撞上江野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眸。

他的眼尾開闊,薄唇抿着,目光直直地注視她。

半晌,他似是籲出一口氣,冷倦地說:“算了,你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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