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哄二十二下 雙手環上她的腰
夜色正濃, 狹窄清寂的鹿鳴巷裏,街燈昏黃偏暗的光灑在林知幼和思年的身上。
男女相伴而坐的身影被燈光照射而下,在地面落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仿佛依偎在一起,親密無比。
江野看着面前的這一幕, 黑眸幽深, 臉上帶着陰沉的表情。
他薄唇初啓:“這麽巧啊。”
低沉的話音飄落在空蕩蕩的小巷裏, 混着冷寂的月色,顯得極其冰冷,沒有溫度。
林知幼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 猝然擡起頭。
只見江野就站在他們的不遠處,長身鶴立。因為背着光,讓人看不清他此時臉上的表情,但能隐隐約約地看見他下颚線繃緊的弧度。
林知幼的心裏莫名生出一絲慌亂。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腳,可思年卻攥住她的腳踝,沒有松手。
江野盯着他倆相觸的那處肌膚,額上的青筋鼓了鼓,聲音裏似帶着冰碴:“你們在幹嘛?”
思年不答反問:“你終于舍得回來了?”
自從江野回國後,他就和思年見了一面。
思年好說歹說勸他回家, 可他始終不聽,這會兒終于肯回來了。
江野走近他們, 目光直直地落在林知幼的臉上,随即挪到她的腳踝處。
他看見她微微泛紅的腳踝, 冷峻的眉深深地擰起。
他朝她伸出了手, 低聲道:“來,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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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格外熟稔,不是詢問的語調, 而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思年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不用了,還是我來吧。”
林知幼看了他倆一眼:“我沒事,我可以自己走。”
她剛想起身,就聽他倆異口同聲道:“不行!”
林知幼:“……”
于是乎,他倆一人一邊拉着林知幼的胳膊,攙扶着她往林家走去。
林知幼閉了閉眼,覺得這種“被兩個大男人架着走”的場面實在太美,讓她覺得格外尴尬。
但一進門,林知幼頓時僵在原地,尴尬得雞皮疙瘩都快豎起來了。
彼時姜玉茹和江弨也在林家,他們經常來這兒串門。今天姜玉茹回鄉下老家采摘了好多新鮮水果,就給林岚送了些過來。
他們三人一見到門口站着的三個孩子,眼珠子都瞪大了。
這架勢是什麽情況?
林岚眼見林知幼被江野和思年攙扶着,趕緊傾身上前,面露關切問:“這是怎麽了?”
“沒事。”林知幼眼珠子轉了轉,朝她笑道,“就是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一塊石頭了,有點崴到腳。”
思年看了林知幼一眼。他知道她不想讓林岚他們知道自己因拍戲而受傷的事情。
思年斂下心神,略略緘默。
姜玉茹“哎呀”叫了一聲,将手裏的葡萄擱下,走到林知幼的面前。
“既然疼了那就不是小事啊,得多多注意些。”
林知幼笑着說:“沒事的,幹媽。我休息下就好了。”
姜玉茹點點頭,這會兒才将目光移到江野的身上,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
她冷聲道:“你來幹嘛?”
自從上次江野在月眉灣酒樓裏鬧了那麽一出後,姜玉茹至今還在氣頭上。
她沒想到江野居然這麽混,當着他們的面欺負林知幼,還讓他們完全下不來臺。
他就那麽把人家姑娘晾在一邊,當時姚碧怡氣得臉都綠了。
姜玉茹既氣悶又尴尬,從今往後,她別說撺掇她家兒子和姚碧怡處對象了,她都不敢再喊姚碧怡的媽媽一起跳廣場舞。
江野摸了摸眼睑下的皮膚,垂着腦袋道:“媽,我錯了。”
“你還知道錯啊!”姜玉茹氣得罵罵咧咧,“你這是在戳你爸媽的脊梁骨,我們倆的老臉都被你丢盡了!”
江弨嘆了一口氣,他也覺得江野這次做得實在不應該。
江野咽了咽喉嚨,将手裏的保健品遞給他倆:“爸媽,你們原諒我吧。我下次肯定不會再這樣了。”
他低垂長睫,俨然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
林岚站在一旁,輕輕彎起嘴角,打起圓場道:“江野這個孩子也是有孝心,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們就原諒他一次吧。”
思年也跟着幫腔:“叔叔阿姨,江野事後真的很後悔,你們就收下他的心意吧。”
語畢,姜玉茹長舒一口氣,擺擺手道:“罷了,他就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冤家!”
江弨也無奈地搖頭,一把接過江野遞來的保健品。
氣氛微微緩和下來,林岚見姜玉茹和江弨的表情都有所松動,趕緊讓大夥一起坐下吃水果。
姜玉茹坐到茶幾前,将剛洗好的山竹遞給了林知幼,然後朝大夥說:“這些水果特別新鮮,你們都多吃點!”
思年朝她應好,笑着說:“謝謝阿姨。”
姜玉茹看着他溫和有禮的模樣,忍不住感嘆一聲:“思年啊,你爸媽有你這樣的好兒子,實在是省心,真好!”
語畢,林知幼悄悄地擡眼看向坐在一旁的江野。
他把玩着手裏的一顆蘋果,臉上陰晴不定。
姜玉茹接着說:“我們家那個混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能享清福了!”
林知幼怕她再講,忍不住開了口:“幹爸幹媽吃水果!”
她将兩顆梨子遞給江弨和姜玉茹,他倆一一接過。
姜玉茹笑了笑,朝林岚挪了挪下巴:“你看,這兩孩子坐在一起,多好啊!”
此時思年和林知幼坐在一張長沙發上,思年默默地剝了手裏的橘子皮,将橘子遞給了林知幼。
他倆一個清俊內斂,一個乖巧可人,都是長輩們眼中的好孩子。
如果鹿鳴巷有一個“最受長輩喜愛”的排行榜,那林知幼和思年肯定能位居男女組的第一位。
江野坐在一旁,目光直直地盯着思年和林知幼。
他的舌尖抵了抵腮幫子,漆黑的眼裏升騰起一絲冷冽戾氣,憤懑地狠狠啃了一口蘋果。
林知幼接過思年的橘子,就勢吃了一片橘瓣,只覺得牙齒打顫。
實在是太酸了……
—
林知幼的腳傷養好後,她照例來到劇組工作。
這天她剛到片場,就發現一切變得有些不太尋常。
她将自己的冰鞋包擱在長椅上,剛直起身子,楚漾漾的助理就疾步跑了過來。
她朝林知幼遞上一杯咖啡,笑着說:“這是我們楚老師送給你的。”
林知幼微微訝然,楚漾漾無緣無故請她喝咖啡,這倒是稀奇事兒。
難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知幼看了眼窗外,湛藍如洗的天空下陽光熹微,她的心中生出了猶疑。
林知幼回過頭,正好瞧見楚漾漾從不遠處的化妝棚裏走了出來。
她經過林知幼時,視線不自覺地瞟了她一眼,但卻不敢和林知幼對視,只一秒就移開了。
林知幼看着她這副做賊心虛的表情,心中的疑窦更深。
片刻後,林知幼從同個劇組的替身演員那兒得知,原來楚漾漾今天之所以這麽反常,是因為她前幾天借着導演故意刁難林知幼的事情,被人捅出來了。
劇組裏有人将當時的畫面拍下,放到了微博上,就此作為楚漾漾欺負替身演員的鐵證。
當時楚漾漾的經紀人發現後,立刻就将視頻壓了下去。
如果不是他們團隊及時處理,這會兒楚漾漾早就上熱搜了。
她的經紀人對楚漾漾進行了一番教訓,讓她從今往後在劇組裏務必要和衆人打好關系,特別是和林知幼。千萬不能再落人口舌。
林知幼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捋明白後,她心神微斂,默默地看了一眼楚漾漾送來的那杯咖啡。
新煮的摩卡咖啡冒着熱騰騰的白色霧氣,從瓶蓋處萦繞而出,香氣怡人。
可林知幼沒有碰它。
今天的拍攝行程不趕,林知幼只需要拍攝一場替身戲,完成女主角練習花滑的近景和遠景的拍攝畫面。
她聽從導演的安排上了場,輕巧地滑過冰面。
林知幼的冰鞋點在冰面上,做了一個連跳動作,旋即以步法滑出,熟稔地做出一個燕式旋轉。
她跟随鏡頭,做出各種跳躍、旋轉的花滑動作。
攝制人員扛着機器,跟随她的滑行而移動,将遠景拉滿。
諾大的冰面上晶瑩透亮、光可鑒人。
林知幼的身姿輕盈柔美,在鏡頭中勾勒而出,猶如美麗的冰上蝴蝶,翩跹飛舞。
伴随“咔”地一聲,導演滿意地朝林知幼喊道:“這段不錯,切下一個近景拍攝!”
聞聲,林知幼的目光落到了正在一旁悠閑地“葛優躺”的楚漾漾身上。
她微微彎起唇角,開了口:“導演,近景的拍攝有一些特寫鏡頭,我怕穿幫。要不,讓女主角自己上冰試試看,也許效果會更好?”
語畢,原本懶洋洋地睡在躺椅上的楚漾漾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了身子。
導演望向楚漾漾,微微沉吟道:“近景的拍攝由替身演員來完成其實也可以,不過有幾個鏡頭确實比較難拍,怕穿幫。”
他朝楚漾漾揮揮手:“漾漾,你來試試吧。”
楚漾漾咬了咬牙,其實之前導演也曾讓她去拍攝幾個冰上的近景鏡頭,可她撒撒嬌就糊弄過去了。
如果換做以前,她肯定故技重施,絕對不會上冰。
可如今她在劇組裏,有好多雙眼睛都盯着她。
那些“告密”的人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會繼續偷拍她的舉動,給她潑髒水。
楚漾漾心裏氣憤難耐,可卻無可奈何,橫豎她不能再支使林知幼了。
她恹恹地起身,朝導演應了聲“好”。
幾分鐘後,楚漾漾換好花滑服,極不情願地走到冰場,接過了道具師遞給她的冰鞋。
她顫巍巍地上了冰,在鏡頭下緩緩滑行。
伴随“哐當”一聲響起,楚漾漾腳下一個打滑,瞬間摔倒在地。
她疼得鼓起嘴,賴在地上不想起來,卻被導演催促着重新站起身子。
那一天,楚漾漾一連摔了好多下。
她苦着一張臉,像吃了黃連似的,什麽也說不出口,只能一忍再忍。
林知幼看着她在冰場上的狼狽樣兒,全程面無表情。
她知道,這世上多得是楚漾漾這樣的人。
一朝得勢,就覺得自己的尾巴能翹到天上去。
但他們忘了,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就像那杯咖啡,放久了,總會涼掉的。
—
林知幼拍攝完劇組的活兒後,想着思桃今天不用來這兒拍攝群演戲,肯定在宿舍裏無聊得快悶成了蘑菇。
林知幼想了想,去了趟附近的超市,買了思桃平日裏喜歡吃的幾樣水果。
她拎着一整袋東西趕回學校,很快就走到宿舍樓。
林知幼邁步上前,剛打開宿舍的門,登時就撞上了一道嬌小的身影。
只見思桃的臉上滿是淚痕,眼裏透着林知幼從未見過的焦急與不安。
她直沖沖地就想往外跑,林知幼不由得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急聲問:“發生什麽事了?”
思桃的眼眶裏沁出了淚水,杏眼也紅通通的。
平日裏特能說的一張小嘴,這會兒完全擠不出話來。
她艱難地嗚咽:“幼幼,我要去醫院……”
—
林知幼從未想過,從濱城體育大學去第一人民醫院的這條路會這麽地漫長。
城市的霓虹燈四起,的士車融在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中,他們一路艱難地向前,連續遇到了好多個紅燈。
交通燈閃爍不停,每一次,他們都差點趕上綠燈通行,但每一次都只能在紅燈面前,止步不前。
林知幼從不信命。她覺得這世上的一切,只要努力,皆可由自己做主。
然而這一刻,她信了。
就像永遠都錯過的綠燈,有些人,即便你再怎麽追也無法追上,只能任由時光的長河湍湍流過,與TA失之交臂。
思桃的媽媽因病去世了。
這晚的天空灰蒙蒙,夜幕沉沉地壓下來,讓人無法喘息。
思桃跪在那張白色冰冷的病床前,嚎啕大哭,許久都未停歇。
我們每個人都曾以為,自己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和親人慢慢度過。
然而,時間卻從來都不等我們。
上帝只要輕輕地伸出手指,時鐘的分針就會被快速撥動。
鐘聲響起,一切無法挽留。
林知幼站在醫院的走廊上,聽着病房裏傳出的陣陣哭泣聲。
那些哀恸的聲音像滂沱大雨打在她的心上,令她的呼吸都有些遲緩。
她慢慢地挪開目光,将視線停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
思年坐在一片昏暗之中,遠離了那處白色之地,但影影綽綽的燈光落在他蕭條瘦削的身上,更顯落魄與悲戚。
他穿着一件潔淨的白大褂,腦袋深深地埋在臂彎裏。
林知幼緩步走近他,腳步聲輕微,但思年聽見了。
他微微擡起頭,清俊的臉上帶着幾近病态的蒼白,眼瞳泛紅,猶如絕境中的困獸。
林知幼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思年。
他永遠都幹淨清隽,淡冷如山,但有着春風融雪的溫柔。
他是父母眼中的驕傲,是五人幫中最優越的存在。
但這樣的他,一直藏着一個秘密。
當初,思年之所以選擇從事醫生這個職業,其實是為了治療媽媽的病。
思年的媽媽患有心髒病,身體一直虛弱,需要常年吃藥。
他為了媽媽,上大學時毅然決然地填報了醫學專業,畢業後成為了一名心內科的醫生。
他原以為,只要他留在濱城的醫院工作,悉心地守護自己的媽媽,她肯定會漸漸好起來。
可最終,他還是抵擋不住病魔,沒能将媽媽留住。
“我是不是太失敗了……”思年啞着嗓音道。
林知幼紅着眼,搖搖頭。
她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纖細白皙的手頓在半空的那一刻,思年驀地伸出手臂,将林知幼抱住。
林知幼的身子一僵,站在原地霎時無法動彈。
思年坐在長椅上,雙手環上她的腰,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氣。
林知幼聽到了,他靠在她的懷裏,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嗚咽。
她僵着手,輕輕地拍上他的後背,無聲地安慰他。
醫院裏的燈光昏暗,與漆黑的夜色交融在一起。
在這寂靜之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往他們這兒而來。
江野一聽到思年媽媽去世的消息,立刻疾疾地趕到醫院。
可他還未跑進病房,就撞見了眼前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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