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雖然阿橋覺得很好看, 可沈笙露還是在路過一條小河時,停下牛車,将臉上的脂粉沖洗幹淨。一個身體虛弱的年輕婦人, 哪有心情在臉上塗抹脂粉。

沈笙壓低聲音道:“相公你在說什麽呢?不是我要吃, 是你兒子要吃。”

顧泓咬着牙, 目光繞着沈笙肚皮打量一圈。

“好。我這就去給你去買,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能給我生個什麽玩意兒出來。”

阿橋看着顧泓憤憤走遠, 暗自搖了搖頭。虧他之前還在古桑村的面攤上擔心他被顧泓欺負。他怎麽忘記了, 當初沈笙是如何僅憑一已之力, 就将整個無相宗攪和得天翻地覆的。現在看來,他不欺負顧泓就已經不錯了。

顧泓給沈笙買來酸梅湯之後,将牛車驅到一個陰涼的地方, 他自己則是在太陽底下跟城裏的百姓打聽哪裏有空置的房子。

這幾個月, 永寧城的百姓對外來人員都格外警惕,顧泓在大街上, 一連問了數十位路過的百姓, 好容易挨到太陽落山, 才租到一間閑置的院子。

房東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 臉上塗滿了脂粉, 見顧泓急需落腳, 就獅子大開口,要了個高價。

顧泓一回頭, 看到沈笙和阿橋坐在馬車裏有說有笑,心裏頭憋着的一口氣一瞬間頂到他嗓子眼。本想掏出荷包, 直接拿出幾錠銀子交給那婦人。可他轉念一想, 他和沈笙都是坐着牛車進城的, 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衣衫,出手如此闊綽,是不是不符合他的人設。

勉強壓着怒火,又和那婦人讨價還價了幾句。

最後還是那婦人先不耐煩了,道:“五兩就五兩。不過你得讓我先摸兩把。”見顧泓不願意,那婦人道:“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一個大老爺們兒,這麽小氣,摸摸又不會少兩塊肉。”

顧泓:「…」。

他這算是被調戲了嗎?所以他才不喜歡人族,感覺人族無論年齡大小,他都有點搞不大定。

顧泓壓着的這股怒火,直到第二日,他将一碗草藥端到沈笙面前,看到沈笙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才稍稍有所疏解。

“這是做什麽?”沈笙看着面前黑糊糊的藥碗,有些不大确定的問道。

“自然是為了讓娘子保胎,可別真把我兒子給弄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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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橋怎麽出去那麽長時間,還沒有回來,我去看看。”

他剛想起身逃走,就被顧泓按住肩膀,又坐了下來。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沈笙以為是阿橋回來了,卻沒有想到門外面來的正是他們租這間房子的婦人。

顧泓一看到她,嘴角一陣抽搐。

那婦人一看屋裏的架勢吓了一跳,将手裏的籃子放下之後連忙上前詢問。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呢?”

顧泓道:“我家娘子懷有身孕,脈象不穩。嫌安胎藥太苦,不肯喝。”

那婦人一把抄起桌子上的藥碗,遞到沈笙面前。

“我說,娘子。你可不能這麽自私,你得為肚子裏的孩子想一想,這藥得趁熱喝,涼了便沒有效果了。想當初,我懷我家阿承的時候,也跟娘子一樣,脈象不穩。後來,還是我家那個死鬼,天天都給我煎藥,逼着我喝了幾個月。兒子生下來的時候,身上都像是有一股草藥味兒似的。”

沈笙剛想将湊到碗裏的草藥推出去,就聽顧泓幸災樂禍的聲音傳來。

“大嫂,你就好好幫我勸勸我家娘子。”

有外人在這,沈笙不得不喝。硬着頭皮剛喝下兩口,差點就吐了出來。

那婦人很滿意得看着沈笙将藥喝完。放下空碗之後,将放在一旁邊的籃子拎了起來,将裏面的青菜掏出來,全都一股腦得堆放到廚房裏面,并告訴沈笙。孕婦要多吃些青菜。

沈笙還是覺得嘴巴有些苦,道:“大嫂真羨慕你有這麽一個好丈夫?多吃青菜對胎兒好,也是大哥告訴你的?”

顧泓眉毛一挑,陰陽怪氣道:“你不用羨慕,往後我每天都給熬藥。”

那婦人擺了擺手,“羨慕什麽呀,我兒子還沒出生時,那死鬼早就死了。只給我們家娘倆留了這兩間院子。”

沈笙微微一怔。

“對不起。”

那婦人擺了擺手。

“無事。說實話,我還挺羨慕你的,不僅娘子你這麽漂亮,找的丈夫也還是個漂亮的小白臉。我那死鬼丈夫可比不了。”

顧泓額頭上的青筋微微鼓漲着。

見那婦人要走,沈笙便讓顧泓出去送那婦人。婦人雖然表面上說着不用,可眼睛總是忍不住往顧泓那裏瞟。

顧泓不情願跟着那婦人走了出去,回來之後,臉更臭了。看來,路上又被那個婦人占了不少便宜。

如此一來,他們也算是安定下來了。

顧泓白天幾乎都不沾家,跑到永寧城中打些零工,掙些錢財。看起來倒真像是個心系家庭的好丈夫。

如此一來,又過了幾個月,沈笙不免有些心急。幾個月過後,他上哪裏弄出一個寶寶出來。

顧泓似是看出他的心思,上街上給沈笙扯了一布,買了一些針線,讓沈笙給他未出生的兒子,做些小衣服。寬慰道:“如果娘子真的生不出來,我們可以用傀儡術去做一個。”

不知當初師姐在懷江源致的時候,是不是也如民間女子一樣,細心地為尚未出生的孩子準備衣物。

這日,沈笙剛剛躺在床上,吹熄了燈。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沈笙心裏一驚,立即便從床上翻了下來。阿橋也坐了起來。

門哐哐被敲了兩下。

“娘子,娘子在嗎?”

沈笙一聽,是那婦人的聲音。連忙推開門,将人給請了進來。

阿橋适時點亮蠟燭,搖晃的燭光,照在那婦人略顯滄白的臉上。那婦人應該是急急跑過來的,這麽一段路,她臉上竟然沒有冒出一絲潮紅。

進門就一把抓住沈笙的手,借着微弱的燭光,向屋裏打量一番,見顧泓沒有在這裏,有些急了。

“你家相公怎麽還沒回來?”

顧泓這段時間,表面上是到城裏幫工,實際上是在永寧城中布滿各個法陣,只要那嬰靈稍微踏足此地,他腰間的符篆便會示警。

現在的顧泓約估計是躲在永寧城某個高處,暗中觀察城裏的狀況。沈笙自然不能将這一切告訴那婦人,只說顧泓還有些活兒沒幹完,要等幹完活才回來。

那婦人一聽,滄白的臉上,更加一點血色也無。拽着沈笙的袖子的手不停地顫抖。

“阿承不見了。”

阿承是這婦人的孩子,和永寧城裏的其他孩子都不大能玩在一起,常年獨來獨往。沈笙以前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時候,阿承,來過幾次,想找阿橋玩兒。

但阿橋的身份畢竟不一般,對一些小孩兒的把戲也不感興趣。阿承也感受到阿橋的拒絕,時間一長,來這兒的次數便少了。

那婦人心裏感覺到莫明的恐慌,平時一張利落的嘴,此時說起話來也有些語無倫次。但沈笙好歹是聽懂了。

阿承前段時間,每次都回家很晚,身上沾了一些雜草泥巴。他說他在城外找了一個新的朋友。可那婦人問那新朋友是誰,阿承卻沒告訴他,說他如果告訴別人了,那人便不和他交朋友了。

以往他每天都要跑出城,去找那個朋友玩兒。可就在昨天阿承沒有出去,反而是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兒,說那朋友終于願意帶他回家玩兒了,讓婦人好生照顧自己。那婦人原先也沒有在意,誰知今天一早他就跑出去了。眼看天都要黑了還來,那婦人這才着了急,出城去尋找。

誰知正好趕上守城的士兵落了鎖,聽那婦人的描述之後,便将阿承這幾日在外面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的事講給那婦人聽。有時,阿承回到城裏時,還回頭沖着城門外空無一人的大道上揮了揮手,仿佛是和朋友告別一樣。

那婦人聽了,吓得差點當場就暈過去了。這才匆匆趕來,想找顧泓幫忙。

沈笙給那婦人倒了一杯茶。那婦人正是心急如焚的時候,這時候怎麽能喝下茶去。但不知為何,她竟然鬼使神差得将那茶接了過來。

「咣啷」一聲,手中的茶盞摔在地上。沈笙順勢接那婦人倒下的身子,抱了起來放在床上,又細心替那婦人蓋好被子。

“你這是要出去找阿承嗎?”阿橋跟在他身後。

沈笙點了點頭。

“你留在這裏,我和顧泓一起去找阿承。”

阿橋此時卻不願意了。

“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沈笙本想立即回絕,突然想到這孩子跟在自己身旁,可不就是為了歷煉麽。

阿橋見沈笙動搖,忙拍胸脯保證。

“哥哥放心,如果我到時候幫不上什麽幫,也絕不會添亂。遇到危險我就先跑。”

看來這小子腦袋還算靈光。

“你說什麽?”

沈笙便将之前的事,又給顧泓複述了一遍。

“現在還不能确定是不是與那嬰靈有關系。”

顧泓卻搖了搖頭。

“沈笙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顧泓道:“你們最初在明安村遇到那個嬰靈的時候,它還只是一道靈體。往往是依附別人的身上才能行事,最需要的便是有能力自保。因此它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犯下了十幾起案子。也正是如此玄門那些弟子才會輕易就察到它的線索。後來發生安陵城那樁慘案之後,我們曾經有兩個推斷,一個是那嬰靈會就此蟄伏起來,等到玄門中人放松警惕便是出來作惡。二是,那個嬰靈會比之前更加兇殘,會選擇人口較大的安陵城動手。”

沈笙立即反應過來。

嬰靈比起一般的邪祟略有不同,換種說法就是他格外的純粹,而且因為尚未出世的原因,腦袋也是一根筋。第一種情況往往是靈智比較成熟的邪祟才會做出來。

那便只有可能是第二種情況了。可他們在永寧城待了許久,也沒見城裏頭有什麽異象。

這個嬰靈的行為超出了沈笙和顧泓的猜測,它既沒有蟄伏起來,也沒再作惡。

顧泓道:“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後來,孩子漸漸長大了,便開始有了別的需求了,就想要找朋友了。”

那個嬰靈從明安村到現在僅僅過去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犯下這麽多樁血案。身上的鬼氣必定很重,若是阿承和它待在一起時間長了,說不定便會因此殒命。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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