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江源致成年大典将要臨近, 沈笙也越發忙得看不見人影,倒是江源致這個大典的主人公反而無事。

這日,江源致剛想起身去尋沈笙, 冷不防差點兒被一個人撞進懷裏。江源致将那人拉住, 才認出這個人竟然是長守村的吳老漢。

這幾天長守山來了不少人, 月閑便到長守山腳下找了不少手腳麻利的到後廚來幫忙,吳老漢便是其中之一。

吳老漢正想破口大罵,一看到是他, 吓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江小仙人好。”

沒有想到今日的江源致心情似乎很是不錯, 沒有責怪他撞到了自己,反而是問他為何如此慌張。

吳老漢只得把實情講了,未了一副閉眼等死的模樣。

原來, 長守村的居民送菜的時候忘記把酒樓裏的桃花醉一并送上來了。這桃花醉是長守村有名的佳釀, 每年只能開封十壇。許多玄門子弟,以及外地的客人都會提前聞名而來。然而即便是這樣, 也有很多人敗興而歸。

此次會有那麽多人前來長守山, 其中也有不少是懷着品味佳釀的心思。

酒樓裏的老板知道沈笙要用這酒招待客人, 為報答沈笙當時的收留之恩, 每年都特意少開了幾壇, 攢了幾年, 才勉強夠用。而如今,再下山去取已是來不及了。

江源致聽完, 哈哈一笑道:“這有何難,我下山取來便是了。”

不待老漢反應過來, 面前的人影卻早已消失不見了。

此時, 酒樓裏的老板娘看着被落下幾壇的桃花釀, 氣得差點昏過去了。指着忘記把這幾壇佳釀搬上車的小厮一頓臭罵。此時,酒樓門外已經彙聚了不少看熱鬧的村民,聽罷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都一個勁兒的道該罵。

這時人群忽地一靜,一個身材極其瘦削的年輕人從村外走來,衆人又把目光齊齊又轉到那個年輕人的身上,低聲議論紛紛。

“這個人是誰呀,看起像是修仙的?”

旁邊立即有人道:“你看他面黃肌瘦的,哪裏有仙風道骨的氣質。依我看倒像是家鄉出了什麽災禍,出來逃荒的。”

而那個年輕人對這些村民的議論聲都充耳不聞,一雙深陷的眼窩掃着兩旁高高挂起的幌子。只因這個人的氣質太特殊,他所到之處衆人都齊齊為他讓開了路。就連酒樓裏的老板娘也忘記了罵小厮,齊齊朝那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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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在他背後的村民指着那個年輕人背着的仙劍道。

“咦?他身上有柄仙劍,看來确實是個修仙的。看來修仙的人也不都全是個個仙風道骨。”

這些天,已經有陸續不少的玄門子弟來過長守村。這些村民起初還會看稀奇,後面看過的各有種修仙門派的多了,也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修仙之人,他們心中早就見怪不怪了,對那年輕人的興趣很快便又轉移到別的事情身上。

那年輕人又往前走了十數步,坐在一間面攤上。面攤老板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他見這個年輕人雙頰無肉,眼窩深陷。難免想起來了幼時颠沛流離的日子,心裏頭難免卻了恻隐之心,多在碗裏放了兩個荷包蛋。

那個年輕人望着碗裏的荷包蛋,卻沒有動。反而向面攤老板問道:“這……這裏是長守村?”

那面攤老板點了一下頭,同時又有些奇怪。

“客官來到這兒,卻不知道這是長守村?”

那個年輕人深陷的眼窩之中,閃過一絲極其隐忍的複雜悲痛之色。

“我……我知道這是長守村。只是和我印象裏好像是有些不大一樣。”

面攤老板道:“客人是說的是以前的長守村吧。些事說來便有些話長了,這一切都還要感謝長守山那位沈仙人給我們容身之所。”

于是,面攤老板便将二三十年之前,他們如何逃荒到這裏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個年輕人聽完,嘴角勉強牽了牽,露出一個笑容的動作。可面攤老板卻覺得,他這個笑容比面無表情時,看起來更讓人心酸。

“我一直相信,他能做到的。”

此時,一道金色的人影突然出現酒樓客棧前。原本已經看夠熱鬧的人群忽然又聚集了起來。

那酒店的老板娘一看到突然出現的江源致臉吓得臉都白了,尤其是那個小厮看到江源致之後,更是雙膝一軟直接跟跪到地上,磕頭如搗蒜。

“江仙人,那個酒是小的粗心大意,不小心才忘記放進車裏了,還請仙人不要跟小的計較。”

衆人心道,今天這個小厮不死也要去半條命,這個江源致可不是跟他師叔一樣好說話。卻沒有想到,江源致今天居然沒有找那小厮的麻煩,反而和顏悅色問道:“酒在哪裏?”

那個小厮顫巍巍指着一個方向。江源致也不再多說廢話,将那些酒水全都收在乾坤袋中。

此時,一衆村民估摸見江源致臉上的笑容自始自終都沒有消失過,便都來一一恭賀他。

有人道:“江仙人,你今天身上穿的,就是成年的禮服嗎?”

若是以前,江源致聽到這種無聊的問事,早就甩臉走人了。但他今天心情好,也就難免與這些村民多寒喧了兩句。當即便在人群裏轉了兩圈,引得圍觀衆人紛紛稱贊。

“這是我師叔送給我的,怎麽樣?好看嗎?”

衆人紛紛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江仙人好福氣啊,有這麽好的師叔能護着。”

待江源致走後,面攤老板的目光才轉到自己身旁的年輕人身上。

“剛才那個人是誰?”

面攤老板聽這年輕人的語氣裏似是有着無限的恨意,略有奇怪地看他一眼。

“這便是沈仙的人師侄。據說前段時間剛剛閉關結束,今天就要舉行成人禮了。”

“他們的關系很好嗎?”

年輕人的指骨被他攥得發白,幾乎是從咬着牙根問出這個問題。

面攤老板看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道:“反正也不是什麽秘密的事情,長守村幾乎人人都知道了,沈仙人和他這位師侄的關系絕非一般的師叔侄關系。”

那老板還欲再說,沈仙人是如何愛烏及屋,将自己對師姐的感情都投到自己這個師侄的身上,卻見那個年輕人站起來的時候身子趔趄了一下,顯然是受了不少打擊,走的時候也是搖搖晃晃的。桌子上的面條更是一口未動,那面攤老板覺得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畢竟這段感情太過奇特,把一些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吓到了可就不好。

把面條端起來的時候,正看到面碗下面塞着一片金葉子。面攤老板拿起那片金葉子,手中的碗差點被他打翻在地。一碗加兩個荷包蛋的面而已,哪裏值得那麽多錢,待他想要追出去時,哪裏還有剛才那個人的影子。

面攤老板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人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心裏頭頗感奇怪,原來那個人不窮啊,怎麽會瘦成那樣。

方才店老板拿着金葉子跑出去追人的一幕,落到對面酒樓靠近窗戶的那一桌人眼中。

木秋有些擔心道:“顧明軒看樣子受到打擊不小,他這樣沒事兒吧?”

這時,客棧裏的店小二把剛剛蒸好的魚端了上來。木秋一看到死相凄慘的同類,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誰讓你殺魚魚的?魚魚那麽可愛!”

店小二一臉黑線,“客官你們當時不是說要嘗嘗我們酒樓裏最拿手的菜了嗎,我跟你們說,我們店清蒸鲈魚可是一絕。客官嘗了絕對會贊不絕口。”

木秋還想再說,對面那人此時終于像是聽不下去了。

“魚魚再可愛,在我們陸地上也是被吃的命。再說,這是淡水魚,和你并不是同類。”

“誰說我們不是同類了,我們身上是在水裏生活,身上都有鱗片。名子裏都帶了一個魚字。”

對面那人冷哼一聲。

“陸地上的魚離開水都要死的,你都離開水多長時間了,按理說早就成魚幹了,怎麽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再者,陸地上的淡水魚也不會莫明的轉變性,放心吃吧。再說,海裏的鯨魚鯊魚不也是吃小魚才長這麽大的。你難道以前就沒吃過?還是你到了陸地就開始吃齋念佛了。”

木秋起初是拒絕的,但實在是被鲈魚的香氣勾住了,又轉念一想。對方說得沒錯,海裏他不也經常會吃小魚小蝦之類的嗎。

對方面那人見他吃得開心,正想起身往外走,手卻被木秋一把捉住。

木秋吐掉嘴裏的魚刺,“沈絮,你又要人丢下我,自個兒跑了。”

“我都已經上長守山了,還能跑到哪兒去。我方才看那個江源致身上的修為并不低,他最好祈禱自己死的痛快一些,這樣可以少受一些罪。”

原來,當年木秋在文元銘和昔年在眼皮子底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他們手下逃脫,一路上隐匿自己行蹤,自然要吃不少苦頭。

好在,他是最為了解沈絮那個死鬼的性子,花不了多長時間,就找到了沈絮。

沈絮一看來到自己的人是木秋,腦袋頓時又大了起來,剛想把人轟走。就聽到木秋威脅自己,說要是把他趕走了,沈絮那個寶貝弟弟可就小命不保了。

果然,沈絮一聽牽扯到木秋,态度頓時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好容易才哄得木秋将看到江源致經常捂着自己右臂詭異的動作說了出來。

木秋常年不在中原地區行地,自然不知道落雨街何時出現了善有藤條的街主柳橋風。沈絮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後,表現得就像是一個事後一臉餍足的渣男。

不僅三番四次想把木秋趕回去,更是有幾次不告而別。好在木秋對這個死鬼的癖性很是了解。每次都能在半道上截住他。沈絮嘗試幾次無果之後,也就放棄甩掉木秋的心思。

江源致到底是不是柳源風奪舍了,這畢竟只是木秋一面之詞的猜測而已。況且,依着沈絮對木秋的了解,總感覺木秋是趁機接近他,所以才會編這個借口來诓他。

沈絮向來是謀而後動。若是江源致真的被柳橋風奪舍了,無亦于當場往沈笙心裏頭插着一把刀子。他會選一條讓沈笙心中波瀾少一點除掉柳橋風的方式。

因此,他當時沒有直接回到蒼梧山。他回去之後,免不了要驚動沈柏川,他實是不想看到自家大哥那張驢臉。于是潛入到落雨街逃竄的舊部之中,将落雨街的盤根錯節摸個清楚。

無意間卻發現被金可镂關在密室的顧明軒。

此時,距顧明軒在明安村見到沈笙此時,已經過去了快三十年了。原本垂在腦後烏黑的秀發,黃得像是被霜打過的枯草一般。皮膚是長年不見陽光的蒼白,渾身上下只剩下一層皮包骨。沈絮懷疑,他要是再晚來一天,說不定顧明軒就被活生生給餓死了。只有那雙深陷的黑白分明的眼球,沒有太大的變化。

然而,這雙眼睛在沈絮扶着他出了密室之後,看着藍澈的天空,和明晃晃的太陽也是失明了幾日後,才慢慢恢複視力。

木秋抓住沈絮的手卻沒有松開,“你明明知道他是柳橋風,你還自己去,我看是你自己想送死!”

沈絮一巴掌拍掉木秋的爪子。

“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就算是和全盛時期的柳橋風對上,我也未必就落了下乘。我剛才看到顧明軒神思恍忽,你吃完東西就快點兒去找到,免得他想不開,幹出找柳橋風拼命的糊塗事兒。”

說罷,也不等木秋反應過來,便下樓了。

木秋趴在欄杆上,沖着遠去的沈絮叫喊。

“死鬼,老子可不是你的跟班,憑什麽聽你咐吩。”

木秋向來是口嫌體重,待沈絮的身影一消失在街角,木秋立馬快速地扒了幾口魚肉沖下樓去,沿着明顧軒的方向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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