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眼見柳橋風就要起身強行把自己推出去, 少年忙道:“姐姐!姐姐!我是從外面來的,你想吃什麽,我都會給你做, 我會給你洗衣做飯, 鋪床疊被。你想聽外面的什麽話本, 我都會講給你聽。好姐姐,我睡覺占不了多大地方的,你就讓我待在這裏吧!”看到阿惜的神色稍有松動, 少年臉上一喜, 繼續道:“姐姐喜歡聽話本兒, 那正好。我平日裏最喜歡和三哥和五哥一起去民間茶館聽先生說書,姐姐想聽什麽我這都有。我以前還曾挂名寫出過一話本,反響很是不錯。”阿惜雙眼一亮:“你會寫字?”少年頓時覺得有門。

“那是自然。”阿惜一指柳橋風。

“那正好, 以後便是你教阿橋讀書寫字了。對了, 不知道先生叫什麽?”少年一聽對方稱自己先生,心裏升騰起一股莫名的底氣來。

“不敢當, 不敢當。敝人姓陳單名一個蕭字, 你們跟我家人一樣, 直接稱我為阿蕭便可!”就這樣, 折騰了大半夜, 柳橋風稀裏糊塗得多了一個老師, 阿蕭也順道交待了自己來龍去脈。他靈力低微,跟幾位哥哥說他閉關修煉, 實際上卻是偷偷跑出去玩了,誰知半道上就遇到落雨街的那群人, 被強行帶到這兒來了。好在他為人機敏, 一路上也沒有吃過什麽苦頭。待那群人漸漸對他放下戒心之後, 瞅準了他們換班的空檔這才偷溜了出去。

第二日,柳橋風醒來的時候,阿惜已經出去了。阿蕭縮着身子睡在一個角落裏,身上皺巴巴的衣服被他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旁邊。沈笙本以為柳橋風會朝着阿蕭狠狠地踢上一腳,卻沒想到柳橋風的腳在碰到那少年的瞬間又縮了回去,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外走了。

柳橋風來到昨天晚上鬥法的現場。已經有一些落雨街的老弱病殘之人,搶先一步到達了,不停得在被血水浸濕的泥土中翻找一些勝利者不屑的斷肢。

這些部份靈力最少,吃起來又沒有什麽肉,一般是手指或者腳趾之類的。運氣好的,也能撿到勝利者遺留下來的手臂。

柳橋風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往城外跑去。

落雨街以前叫積屍城,但積屍城這個名字據說也不是這座城真正的名字。沈笙順着柳橋風的目光向城門上望去,只看到三個快要剝落的字體。

柳橋風看了一會兒,讷讷地開口。

“王小城。”沈笙忍笑,柳橋風念了白字,把玉京城念成王小城。

很快,旁邊蹲在牆角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便指出了他的錯誤。

“這不是王小城,是玉京城。”柳橋風因為念了白字,臉臊得有些紅。

牆角的那個人見他如此神态,哈哈大笑兩聲,随即他雙眼一眯,三角眼中閃爍着一股寒光。

“這不是柳家那小娘們嗎?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跑到這裏來,這次怎麽敢獨自跑出來了,回去之後不怕被你姐姐打你屁股嗎?”沈笙看着柳橋風漲紅的小臉,如論如何也想像不到,他這種害羞的性格,是怎麽長成日後那副德性的。

柳橋風經他提醒也驚覺自己跑得有些遠了,連忙往回走。可能是柳橋風不常來這兒,在身後那個男人的嘲笑中,柳橋風低着頭腳步匆忙胡亂鑽進了一條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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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笙剛想提醒他走錯了,然而在塵中他是發不出任何聲音的。

柳橋風又悶頭走了一段時間,等他發覺不對,按原路返回的時候又走錯了一個岔道。無此往返幾次,柳橋風已經徹底迷失在蛛網一般交錯的小巷子裏。

他額頭不禁冒出了一滴冷汗。樣子也有些慌張,到最後幾乎可以用奪路而逃形容,仿佛身後有什麽看不東西正在拼命追趕他一樣。

“喲!我說小阿橋,今天好容易才見到你,你跑什麽?”方才蹲在牆角的那個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牆上,腥紅分叉的舌頭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一雙三角眼笑眯眯得盯着柳橋風。沈笙明顯能看到柳橋風身子一僵,然後飛快邁開小腿跑了出去。然而,他還沒有跑上兩步,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倒飛了出去,摔在地上,濺起一陣飛揚的泥土。

柳橋風反應自是極快,立馬爬了起了,弓着身背抵着牆,眼神防備得盯着攔在他去路的那個人。

那個人看起來像是到了人族三四十歲的樣子,身材魁梧,背闊胸寬。他往那一站,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擋住了柳橋風的去路。

那中年人看到柳橋的動作很是滿意。

“身體還算靈敏,就是太瘦了,以後要多吃些好東西補補。”沈笙自然是明白,中年漢子口中的好東西是指什麽。

蹲在牆角的那個三角眼落到中年漢子身邊,點頭哈腰道:“堂主,他的原身是條黑龍。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姐姐從來不讓他沾一點血腥。每次別人分屍的時候,她要的都是帶着黴點的饅頭。我跟了他一路,确定他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這才敢去通知堂主您。”那三角眼的男人見那中年漢子雙眼緊緊貪婪地盯着柳橋風,對自己說的話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不停得搓着雙手,樣子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堂主,那我進入幫會的事兒?”三角眼男人所說的幫會,是落雨街一些實力不俗的人組成的,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落雨街的人自從出生起,未學會走路,便要思考怎麽樣才能落雨街活下去,自然也要考慮自己老了之後的處境。

幫會便是一些人替自己找的後路。一些堂主會在落雨街找一些資質不錯的孩子,向其傳授一些入門功法。待這些孩子長大之後,即便是自己年老體衰,至少生活也有個保障。而那些孩子進了幫會也算是一腳踏進了修仙的門檻,只要自己肯吃苦,在落雨街也能有個一席之位的。

這自然是一個雙贏的做法。

沈笙也曾聽柳橋風提到過,他們原本是有一夥和他年齡相仿的夥伴,都先後參加了各種幫會,最後只留下他們姐弟兩個人。

那中年漢子瞥了三角眼男人一眼。

“等我将那小東西的身體據為已有之後,答應你的事情自然會辦到!”有了這具身體,再加上用心修煉,日後說不定能成功渡過天劫也未可知。不知道落雨街有多少人暗中觊觎這條龍身。

柳橋風雙膝一軟,差點兒就跪坐在地上,半晌才從牙縫裏吐出幾句。

“我……我姐姐一會兒就過來了,你們想活命的話就快點走!”三角眼的男人看着柳橋風不停打擺子的雙腿。

“威脅別人的話,等你雙腿中間的毛長齊了再說。就算你姐姐來了,有我們堂主在這兒,說不定到時候順道連你姐姐也給帶回去。”那中年漢子似是有些不奈煩了,也懶得跟柳橋風再廢話,直接一個箭步沖了上來,伸手就要去揪住柳橋風的衣領。

柳橋風躲避男人手上的動作時候,雙眼一亮,猛然間沖那中年漢子的身後喊了一聲,“姐姐,你來了!”“我說,這狼來了的游戲我三歲的時候都不玩了。你姐姐今天若是真的在這兒,到時候也好讓我們嘗嘗龍肉是什麽樣的滋味兒。““是嗎?“三角眼男人身子一凜,沒有想到柳惜真的站在自己背後。可能是龍族對于他們這些鱗族天生的血脈壓制,他只要看到柳惜便感覺到呼吸沉重,就在他要撥腿而逃的時候,瞥見身旁中年漢子的身影,心中莫明便多了一絲底氣。

是龍族又怎麽樣,阿惜畢竟只是一個弱女子,他們倆人聯手未必就打不過她。

柳橋風趁那個中年男人愣神的工夫,從他手中掙脫。柳惜見柳橋風沒有受傷,微微松了一口氣,便将柳橋風護在自己身後。

“阿橋,你先回去,我随後就到。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的人,我不會讓他見到第二天的太陽。”那中年漢子輕嗤一聲,看着柳橋風已經消失在損角的身影。

“你真的确定你能打贏我?我即然打他身體的主意,就不怕與你對上。再說,你弟弟那樣的人,龍身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暴殄天物,還不如給我了,這樣才能發揮出它最大的價值。”柳惜活動活動手指:“你想得還是不夠大膽,反正你活的時間也不多了。你不妨多想一點,比如成為街主沖出落雨街之類的,将外面那些所謂的正道玄門踩在腳下,告訴他們何為善何為惡。”沈笙本以為柳惜哪怕原身是條龍,但對付那兩個也要花上不少時間。沒有想到柳橋風跌跌撞撞跑回家一頭撞進阿蕭懷裏時,剛想拉着阿蕭的衣角往外沖,他們沒走幾步,就在半道上碰到了回來的阿惜。

阿惜上半身的衣裳被血浸溫了大半,仍然不時有鮮血從衣服上滲了下來,滴到地上。阿蕭看到眼前這一幕,雙眼立時往上一翻,差點了就吓得昏死過去,勉力穩住身形。

“你……你這是去幹什麽了?”阿惜掃了他一眼,甩掉指甲裏猩紅的鮮血。

“沒什麽,剛剛殺了兩個人而已。”柳橋風聽她語氣輕松,就和道她沒有受傷,心裏頭微微舒了一口氣。

沒有想到阿蕭聽完之後,臉更白了。

“你把那兩個人怎麽樣了?不會是吃了吧?”他以前就常聽說落雨街的資源稀缺,互相殘殺争奪對方的身體,這就是落雨街的規矩。要是阿惜把對方給吃了,那自己待在他們姐弟身邊,不就像一個随時可以吃的,會說話的熱包子嗎?

阿惜經過他的時候,朝他勾一勾手指。

“你,跟我過來。”阿蕭當時便想撥腿就跑。阿惜走了幾步,發現他沒跟過來,一回頭就看到阿蕭的嘴唇都泛白。

“放心,我對別人的屍體不感興趣,我也不需要吞食別人的身體,獲得靈力修為。但是我一走,那兩人的屍體估計很快會被別人分食幹淨。”阿蕭臉上立時恢複了血色,殷勤上前時鼻尖聞到了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兒,立馬止住了腳步。

“阿惜姐姐早說嘛,吃人有什麽好。說不定那個人幾天都沒洗澡,到時候吃到嘴巴裏,肉肯定也是酸的。”柳惜看到阿蕭的動作,嘴唇微微抽一抽。用自己帶血的指甲摸了摸他的臉。

“嫌我髒?”阿蕭的身子立時僵成一片門板,搖頭否認。

“沒……沒有。”阿惜道:“這就是你在落雨街要學的第一課,哪怕實力再不濟,也要讓對方知道你不好惹。”“你身上有沒有傷疤?“阿蕭立馬雙手抱胸:「你……你要幹什麽?」阿惜道:“在落雨街打架鬥毆都跟人要上廁所一樣,稀松平常。沒有,就趁現在有空多劃幾刀,身上有傷疤,和別人打架時,就要把自己上衣脫掉,露出身上猙獰的疤痕。對方看到你身上的疤痕比他多,就會知道你是個不好惹的角色。到時候出手時自然會顧忌一些。”就算沈笙也看出來了,阿蕭在被落雨街的人捉住之前,一定是位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公子。平日裏養尊處優,哪裏會受半點傷。卻沒有想到阿蕭皺眉苦思半晌之後才道:“有,我腹部是一條傷口。是小時候我和哥哥們捉迷藏時,肚子不小心被樹枝給劃破一道口子,當時流了幾滴血。只不過,我們族中的規矩,我們的腹部只有我們的妻子能看。我這樣豈不是很濫情。”沈笙頓時感覺無語。

阿惜也像是被他無語到了,也懶得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扯皮,反正也已經提醒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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