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薔薇和玫瑰我總是分不清楚。

我訂了玫瑰，新換的花店送的卻是白色的薔薇。

櫥窗裏的玫瑰蛋糕變成了薔薇蛋糕，我傻眼地看着闵鮮于，問他，“我是不是笨蛋？”

他搖搖頭，“金鎮赫，你不是笨，你只是對你不感興趣的東西不上心罷了。”

他在我的頭發裏插了朵薔薇。

然後，躲在一旁偷笑。

我把蛋糕都從櫥窗裏拿了出來，放進了廚房。

“鎮赫，你去哪？”

店裏暫時交給闵鮮于，我去了別的花店。

人很奇怪。

你分不清薔薇和玫瑰，只是因為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不上心罷了。同樣的，這個有着玫瑰紋身的男人，我也沒有興趣，只是對他的玫瑰紋身有些在意。

闵鮮于喜歡男人，但是他卻不喜歡那個男人。

小孩是他的徒弟，他不喜歡的男人，小孩也不會喜歡的。

蛋糕端上之後，小孩不願給他泡茶,明顯有種讨厭的情緒，你問他為什麽，他回答得很單純，“師傅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

我端了泡好的紅茶，去了靠窗的位置。

今天，他穿得像個成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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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他只吃了一口，明顯不喜歡甜食，不過，紅茶倒是有點興趣，一聞便知道它是從英國來的。他放下茶杯後，看着我，“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真巧啊。”

我不相信他的話，明顯他是打聽了我的底細才找到這裏。

是不是酒吧老板說的，我就不清楚了。

“能幫我将蛋糕切成小塊嗎？”

我楞了一下，禮貌性地點點頭，用桌上的鋼刀将蛋糕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再用小碟子裝好，遞到他面前時，他卻抓住了我的手腕，“你的手，骨骼很漂亮。”

然後又順着手臂，往我身後摸了下去。

我掐住了他。

将倒好的熱茶塞到他手心裏，燙得他一下子收回了手。

他呵呵地笑了，“你真頑皮。”

他吮着手指，舔着蛋糕上的奶油。

我覺得胃很難受。

後來，他硬要我坐下陪他聊幾句。我沒有主動問他的來歷，只是聽他說，他是畫畫的，以前在法國呆過一段時間。

他看到樓下有架鋼琴，問我，“你會彈琴？”

我搖搖頭，“誰說一定要會彈才能買？開飛機的人難道還得會飛嗎？”

他撲哧笑了，然後搖搖頭，喝着茶，“對了，你什麽時候去酒吧玩？”

我想了很久，盯着他，“你什麽意思？”

他哈哈地笑了，“我沒別的想法，就是想喝你調的酒。”

他的手指忽然從我的手背上帶過去。

有點癢。

他走的時候，盯着櫥窗的蛋糕看了一會。

小孩不喜歡那個男人，差點扔了他留的寫有電話的紙條。

“原來他是畫家呃……”

我坐在吧臺椅上，紙條被人抽走了，他冷冷地說了句，“少和那種人接觸。”

我想的是他身上的紋身。

似乎，好像是……

我忽然坐到鮮于面前，打斷他喝咖啡，“闵鮮于，你有沒有和他上過床？”

他楞了一下，将杯子大力地撂在桌上。

杯裏的熱咖啡濺到我身上。

我追在了他身後，“闵鮮于，好好的你生什麽氣啊？”

他停下來，轉過身，真的生氣了，“金鎮赫，我在你眼裏算什麽？一天到晚就是和男人上床睡覺嗎？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眼光挑剔我這個人。”

在我說話時，我忽然看到他右手被熱咖啡給燙紅了。

一時間，我的眼眶有點濕。

“鎮赫？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啊？我剛剛不是有意要對你吼，我只是覺得很難過，你對人，對物實在太挑剔了，一點瑕疵都不能接受。像我這樣的人，真不知道在你心裏是個什麽樣子……”

他很難過。

我搖搖頭，差點笑出來，“闵鮮于，原來你這麽在意我對你的看法。”

他無奈地笑了，“你啊，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從來都不上心，又怎麽會知道我的心意呢？”

我笑了，“好吧，是我的錯。”

我們勾肩搭背地重新磨了壺咖啡。

鮮于後來心情轉晴了，他将紙條又還給了我。

只是，警告我不要和那個男人接觸。

“鎮赫，你不是這個圈子的人，所以你不知道他。他在我們這個圈子很有名，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雖然結了婚，但是經常出來玩，而且很會玩……”

“同性戀也會結婚？”

鮮于瞪了我一眼，怪我打斷他的話，“有的人并不只是同性，也有可能是雙性。當然也有人借着結婚的名義，掩蓋他同性的身份。”

我很好奇，“他是同性，你也是，你真的沒和他上過床嗎？”

闵鮮于雙手叉着腰，坐直了身子瞪着我，“你什麽意思？我為什麽非得和那種男人上床？”

我縮了縮肩膀，“沒事。就是覺得奇怪，你們兩個在這個圈子都很會玩。這麽有名的兩個同志，為什麽就沒有上過床呢？”

“金鎮赫！”

他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随時一副翻臉的樣子。

闵鮮于喜歡男人，但他不喜歡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有可能是雙性戀，但他沒和闵鮮于上過床。

關店後，鮮于在門口沒有走。

“你在等誰啊？”

他拉着我出了巷子，“我去你家借本書看。”

上次他在我家看到不少的書，說是借幾本回去打發時間。

“借書？我的書都是一些很枯燥的文史古跡之類的，你真的有興趣嗎？不對啊，你怎麽不出去花天酒地了？”

路燈下，我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金鎮赫，你好意思說呢。我的工資都被你扣得差不多了，連飯都吃不上了，哪有錢出去玩啊？”

我哦了一聲，信以為真的相信他真的沒錢吃飯了。

請他在一家飯館吃了烤肉。

鮮于喝了不少的酒。

在我覺得他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拿走了他的酒瓶，“闵鮮于，我再也馱不動你了。”

他笑笑，倒是不喝了，只是一直看着我吃。

蘇陽去金家學做菜還沒有回來。

家裏漆黑一片，進到門口，我去開燈，順便問鮮于喝什麽？

“闵鮮于？”

喊了半天，也沒人應。

我以為他沒跟進來，又走到門口，正好看到一個人影走過來，剛要叫他時，臉被碰了一下，就聽見鮮于說話，“金鎮赫，你們家的開關在哪兒？”

燈亮了。

他上樓挑書，我去倒水。

上樓時，房間裏的唱片機放着老旋律。

闵鮮于躺在房間的椅上睡着了，手裏還拿着本書。

“鮮于？醒醒。”

我叫了他幾聲，他沒有醒。

我知道他在裝睡。

倒好的檸檬水擱在椅旁的小方桌上，将他手裏的書也放在了桌上。臺燈的亮光調低了些，最後我走過去，“你睡吧。”

蓋上毛毯後，我把門關得很輕。

我去了蘇陽的房間。

洗好澡後，喝了點紅酒，然後選了古希臘歷史躺在沙發上看。

夜，越來越深了。

“蘇？你回來了啊？”

半夜翻身的時候，我摸到了身邊有人。

他沒吭聲。

我也懶得叫他去樓下房間去睡。

早上，有頓很香的早飯。

“蘇陽呢？”

一早起來就沒有看到他，鮮于的泡飯挺好吃的。

他楞了，“蘇陽不是回金家了嗎？”

我也楞了，“是麽？”

可能我昨晚紅酒喝多了。

看完報紙後，發現桌上多了一杯牛奶，我扭過頭，問他，“你什麽意思？”

鮮于指了指冰箱上的紙條，“是蘇陽先生寫的。紙條裏說你每天都要喝一杯牛奶。”

我推開杯子，“這種白不拉幾的東西，看了都讓人反胃。”

鮮于看着杯子忽然笑了，比外面的陽光還要明媚，“白不拉幾？”

他自己把牛奶喝了。

小孩來得很早，看到我和鮮于一起進店，非常驚訝。

他心情很好地拉着他的師傅去做蛋糕。

桌椅擺好，玻璃也擦幹淨了。

開始賣蛋糕了。

路邊上次因為下雨差點淹死的白花，今天開得很嬌豔。

下午，那個中年男人又來了。

“樸警官，你來了。”

樸叔現在不是警官了。

他至今都耿耿于懷，對于二十多年前的那起轟動的綁架案。

連匪徒都查不出來。

最後，還是我自己從匪徒手中跑了出來。

之後的失憶，更是讓家人，和他沒有預料到的。誰也不知道我失蹤的那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沒有我的口供，警察抓不住當年的綁架者。

這起綁架事件，只能不了了知了。

不過，那都是發生在金鎮赫身上的事情了。

我醒來後，的确忘了很多的事情。我現在開這家蛋糕店，無非就是想着能不能碰到當年那個對蛋糕特別鐘情的匪徒。

“你還是認出我來了？”

我點點頭，給泡了壺好茶，拿了些點心，“我不想認出你的。但是，越是不想面對的事情，有時總會冒出來。更何況，你總是在我面前晃悠，我就是不想想起來，也不太可能啊。”

他呵呵地笑了，花白的頭發被陽光照得發亮，“其實我也不想見你的。只是……”

他只是還沒放下當年的事情。

我切了塊蛋糕給他，奶油上的草莓是我親手洗的，葉子的部分，都小心翼翼地洗幹淨了，“樸叔，今天你是客人，我是老板。這裏除了好吃的蛋糕，還有上好的茶。闵鮮于不知道讓我試吃了多少他做的蛋糕，我總嫌它們太甜，你嘗嘗是不是很甜？”

他怔怔地看着我，點點頭，拿起了勺子。

無能的人，大街上到處都是。

他也是無能的人。

只是無能的人，有自己的執著。事過境遷，我早已忘得差不多了，他卻依舊放不下。

“大叔，你沒事吧？”

樸叔走後，他們意外地很敏感。

小孩有些不知所措，他當然不會想到我曾經被人綁架過。

“大叔，沒事了，事情都過去了。師傅，你陪大叔說會話吧，我來看店。”

他真的去了店前招呼客人。

但他會回過頭偷偷地看着我們這邊。

“金鎮赫，你這人就是活該。”

鮮于的話叫人摸不着頭腦。

我沒心情理他。

“金鎮赫！”

“別皺眉了。”

他總是會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幫我揉着眉心。

“闵鮮于，今晚我們去喝酒吧。”

他一時錯愕。

想到他最近錢被我扣得差不多了，我笑了，“我請你。”

夜晚。

酒吧的老板把我拉到一邊，指着坐在對面角落的男人，“鎮赫，那個男人在這裏等你好幾個晚上了。”

“哦，我知道了。老板，你忙你的吧。”

鮮于坐在吧臺上，和別的男人搭讪。

我開始調酒。

藍莓汁的藍沉在了杯底。

他已經走了過來，伸手去拿那杯酒時，我已經端給了闵鮮于，“久等了，你的酒。”

鮮于笑笑，酒喝的很風騷。

我打賭，他決對是故意氣那個男人的。

老板回來的時候，我讓出位置。坐在闵鮮于的位上，看着他的酒，然後喝着自己調的酒，看鮮于跳舞。

“喂，你真的很頑皮。”

那個男人喝着老板調的酒，找我搭話。

我笑笑，舉起了酒杯，故意在他酒杯上碰了一下。

他沒說什麽，只是一個勁地搖頭笑。

“我勸你還是不要打鎮赫的主意了，他不是你們這個圈子的人。就算你再有魅力，也不可能敵得過鮮于，連鮮于他都看不上，又怎麽可能會看上你呢？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

老板給搭讪的男人倒滿了酒。

我笑了，敬了他一杯，“老板，今晚你真是太可愛了啊。”

我不知道他看上我什麽。

那晚，他一直喝着酒看着我。

而我始終只是看着那邊跳舞跳得很辣的鮮闵于。

後來，他也去跳舞了。

我洗好手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狹小的拐彎口那裏，我看見剛剛還一直想和我搭讪的男人在和別的男人抱在一起親熱。

我楞住了，

鮮于在親別人的嘴。

夜晚的月亮有點昏昏沉沉的，書房的搖椅搖得咯吱咯吱地響。

留聲機裏，女人的聲音啞啞的。

我喝了不少的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