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你倆怎一對？

就這樣匆匆告別了汛焰，我雖遺憾沒能在離去前看一眼李浴，卻又有幾分竊喜，畢竟也是因為這樣，我才走得不那麽沉重。

出了訓練場，本着欠債還錢的根本，我去了一趟花濃大叔的小金屋，又故作凜然的将五千兩銀子還與了他，還一并發現他原來是個光棍，家裏僅他一人。他收了銀兩，便感激涕零地問我，要不要留下來吃過了午飯再繼續趕路，我自是說好的，可他卻讓我把這兒當自個兒家千萬別客氣，廚房任由我用，我見那冷鍋冷竈如若好幾年不曾開夥，落灰深積，便又幹笑着與他辭別了。

後來，我又去了地下街，那個大爺還是一臉滄桑地坐在書屋裏，見我進來，只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後信步而至，伸出手來道：“一兩。”

我心中暗自訝異，不料他這樣大的年紀，該是記憶縮水的時節，竟還記得我的模樣。進門後，我還未來得及啓齒，他卻已然知曉我的來意，看來還真是幹不得壞事，人家都替自己記着呢。

我悻悻地還與他十兩銀子，又連賠了不是，認錯态度可謂十分良好，可他卻還是木然以對，只從我手中一堆碎銀子裏取了一兩攏回袖中，便回了藤椅上躺下，閉目養起了神來。

看來他已無意追究，我便向他鞠了一躬，方才悄然離去。

出了地下街，我忍不住又去了土坡子上，想着在告別這方小天地之前，遙遙地将汛焰的訓練場再望上一眼，卻在途中撞見了久不曾相見的項陌。

那時他正與一個清秀的少年說着話，兩人之間的距離還不足一尺，各相依偎于樹下，眉眼間是各種羞澀，各種勾搭。

我未曾懷疑過項陌的喜好問題，所以便也沒太懷疑，卻不料竟在無意中做了一次壞人情愛的大棒。

當我走到他們近處，喜不自勝的與項陌淚眼相顧之時，卻驀然發現，那所謂的清秀少年竟是格外的眼熟。

“她……她叫胡蕭……”項陌紅着臉與我介紹道，他如今裝扮整齊，也倒是眉清目秀，格外好看的。

胡蕭？嗯，名字也甚為耳熟……

我仰着下巴，暗自思量。

倏地，這才想起在煥陽城門口見過這麽一號人物，當時她也是這般女扮男裝的模樣，因不知通關文碟為何物，還傻乎乎地給那守門的侍衛塞銀子。

“哦……”我自是要恍然大悟一般拖個長音，轉而喜滋滋地去握住她的手搖了搖，“幸會幸會。”

“不過，”項陌卻打斷我的殷勤，忙将我拖到一邊，耳語道，“你怎麽會在這兒？又怎裝扮成一名男子？”

Advertisement

“我又遇上麻煩了。”我無奈地聳了聳肩，朝他澀澀一笑。

他愣了一下道：“我該猜到的！對了，是萬俟公子将你從狼群手裏救出來的吧？”

“嗯，我若是等候你來拯救我于水深火熱，怕是真該要與你陰陽相隔了。”又故意笑着與他打趣。

“也是，”他眼中飽含慚愧，無地自容道，“當初被公子救出以後，隐約知道公子背着我狂飛回了祈風，又派了幾個門徒将我送來汛焰，轉交由李門主救治，可他卻領着千百子弟，浩浩蕩蕩地狂奔而離，那時我便猜測，他該是搬救兵去救你的。”

那些人原來是搬來的救兵。

聽此，我不禁收了笑容，喉頭微有幾絲啞然，雖我深知萬俟尹奚隐瞞了我不少事，卻從未懷疑過這一樁：“不是在途中巧遇上祈風弟子的麽？”

“哪裏有那麽多的巧合？我瞧見他背着我飛時，那速度都能讓人虛脫了，他該是非常憂心你的處境的。”項陌向來老實，看他說得有板有眼的，便知不是在戲耍我。

“……”也許，他和李浴真的是相像的。至少在這點上，又有了共同點。

“其實修養了這些時日，又有李門主特派的人為我療傷，我的傷已經好全了，今兒個便是特意自他本家那邊過來與他辭別的，誰知路上便撞見了你。如此也好，我正想着該是要去哪裏找你才是呢。”

我撇撇嘴，觑了一眼樹下獨自無聊的胡蕭，懷疑道：“你确信你不是在談情說愛，一不小心就重色輕友了？”

“……”他被我一語問歇，紅着一張快要滴出血來的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因早知道他不是個能夠玩笑的人，便也不再與他為難，即刻笑道：“好了，知道你重情義，那你們倆就跟着我一起走吧。這樣，你覺得可好？”

“好好好！”項陌連連點頭，忙奔回樹下與胡蕭咕哝了許久，兩人便收拾好行裝與我一同上了路。

本覺着有他二人作陪，這一路便不再無聊，豈料他二人跟我跟得甚遠，我每每回頭去尋，卻見他們都各如地線一豆，萬不來将我打擾，讓我覺得有些寂寞，便時常想着喚他們跟緊點，可轉而卻又見他們大手拉小手，低頭無限嬌羞，識趣的我便又忍住了。

直至到了山間一處茶棚，三人坐在棚中飲茶之時，我才從他二人口中知曉了他們的故事。

原來是胡蕭的老爹，也就是西紗國的胡丞相，曾給膝下幾個子女出過一個難題，便是讓她們年滿十五歲以後，在三年時光裏尋找到世間的桃花源，若是有誰找着了，便可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全權掌握，若是沒有找到，便要無條件順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決不可吵鬧。

眼看三年之期将近，胡蕭終于游歷到了她此行的最後一站——南萏國，可她終究還是沒有找到那樣的地方，如書所訴的，那樣一個完全沒有戰亂，沒有硝煙，卻滿載幸福的地方。所以她也準備回西紗國，去認領那個被定下的人生，離去前卻聽說南萏國的菡萏花開起來是極美的，便就趁着佳節之日去湊了熱鬧，誰料這一看，竟讓她找到了人生的桃花源，那便是項陌。

那天去河邊小樓去觀景的人有很多，大家皆是坐在淺紅的菡萏燈下，眉心微結，各懷心事。

至星河西轉之時，卻也是人去樓空，獨留下他二人依依不舍，依舊留在樓中望着潮波濕衣。

樓層逐漸蕭條，他們這才彼此發現，只相視一笑，便是秉夜長談。

相遇，如此簡單。

相愛，亦是如此簡單。

一個會意的眼神，一句默契的話，一個共同的愛好，卻已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