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午夜時分,紅鳶居還是一派燈火通明。
屋裏已經燒起地龍,枯燥的空氣散着灼心的熱氣,聞杏在炕邊擺了一盆清水,看了一眼裏面的人,眼神泛起點點憂色。屋裏沒人說話,夫人橫躺在裏面抱着小少爺,露出一扇單薄背脊,烏黑青絲散落在被褥上,像失了魂的浮萍。
夫人從宮裏回來便這樣,用過晚飯臉色已經好些,可精神還是恍恍惚惚的。
此時要安歇了,也不讓人熄燈。
霍岐坐在炕沿上,背靠身後的大箱櫃,被聞杏的聲音吵醒,他睜開雙眼,多年從軍的經歷讓他有一種敏銳的警覺性,見是聞杏來添水眸色才緩和些,他沖她擺了擺手,側身拍了拍姜肆的肩膀,似乎在确定她有沒有熟睡。
聞杏沒再停留,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一出門,便見疏柳靠在檐下紅柱上,放開交疊的手看向她,問:“夫人安睡了嗎?”
聞杏點了下頭:“嗯,應該是睡着了。”
她頓了頓,走過去拉着疏柳的袖子:“今日夫人是怎麽了,為什麽把你趕出了紅鳶居,不讓你在跟前服侍?你也沒做錯什麽呀?”
疏柳也不清楚,但她多少能猜測出這其中緣由,多半跟主子有關,面對聞杏情真意切的疑問,她搖了搖頭,只能裝作不知敷衍了過去。
但願主子別做了什麽出格的事吧。
這段時日她跟着姜肆,雖然日子不長,可她也知道姜肆是一個好人。
霍岐陪着姜肆坐了一夜,第二日一醒來,他急忙去看她,見兩人都睡得很熟,便輕手輕腳地下炕要出去,誰知他一動姜肆就醒了。
“大哥!”
霍岐趕緊回去趴在炕沿上,撥了撥她臉上的頭發:“恩,我在呢。”
姜肆做了一夜的噩夢,一閉上眼睛就出現那一張張層疊交錯的臉,時而是宋成玉那個畜牲的,時而是陛下那個衣冠禽獸,她并不想從霍岐身上得到什麽安慰,但現在好像只有他才能給她帶來一點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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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在這裏,沒有人能傷害她。
姜肆看着他,整個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你做什麽去?”
霍岐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知道她此時将他當作依靠,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語氣也不禁溫柔許多:“我去上朝,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跟陛下請旨,讓你近期不去皇宮了。”
聽到“陛下”那兩個字,姜肆瞳孔微顫,又極力掩飾自己的緊張,她點點頭,心裏祈禱着霍岐能說到做到。
霍岐拉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還怕她腦中存着那些血腥駭人的畫面,像叮囑小孩一樣叮囑她:“你是懸壺濟世的醫女,積德行善,冤魂找不上你,不用害怕那些被殺的人,跟你沒有關系,知道了嗎?”
姜肆與他想的是兩件事,但這樣的安撫多少也能讓她心裏好受些,她乖乖點了點頭:“知道了。”
“跟阿回等我回來。”
“嗯。”
霍岐溫柔地蹭了蹭她的眉骨,轉身走了出去,他的官服衣帽都在翠馨居,于是踩着晨露又去了一趟翠馨居,洗漱過後出來正好碰上了秋月,他将秋月叫住。
“将軍。”秋月臉色憔悴,似乎沒有休息好。
霍岐一陣疑惑,但一個丫鬟的精神氣也不需要他去關心,他開口問:“纓兒起身了嗎?”
秋月有氣無力道:“回将軍,夫人還沒起身,昨夜少爺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是哭泣,折騰了夫人一夜,剛不久才睡下。”
“折騰一夜?”霍岐皺緊眉頭,語氣責備,“怎麽沒人告訴我?”
秋月低下頭,趕緊告罪:“将軍息怒!是夫人說不讓奴婢告訴您的,夫人說……将軍好不容易找到姜娘子,正是如膠似漆共續舊情的時候,她不想因為這麽一點兒小事讓将軍擔心。”
“奚兒的事怎麽能算小事!”霍岐低聲喝了一句,轉身去了翠馨居正院,剛走到正房處就聽見一陣陣哭聲,是奚兒的,他心裏一揪,埋怨自己怎麽能連自己府中的事都不知道。
掀簾進去,正碰上王語纓抱着孩子急匆匆走出來,和他碰了個正着,王語纓未施粉黛,連頭發都沒梳好,淚眼朦胧地看着他,先是一愣:“道衍?你怎麽在這裏?”
霍岐看霍昀奚還在哭,沒時間回答她的問題,将孩子接過來,一邊哄着一邊問:“這是怎麽回事?”
王語纓雙眼通紅,急道:“不知道是怎麽了,可能是招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哭了一夜怎麽也哄不好,我正要帶他去桐楓寺去看看。”
桐楓寺有一位無嗔大師,會做一些法事,京中多怪事,時常會去找這位大師來做一些驅鬼降魔的陣法,但都是約定好日子,像是這種情況,需得親自去桐楓寺拜訪。
可桐楓寺在遠郊,霍岐不放心她就這麽去。
“你一夜未睡,這樣出去也不合禮數,還是我去吧!”霍岐轉身就要走。
“這怎麽行,我哪放心的下!”王語纓出身大家貴族,只有為了孩子才會不顧體統,霍岐見她真的着急,也不阻攔了,讓秋月去備馬車,跟她道:“那就一起去!”
出了府門,霍岐突然想起自己答應姜肆的事,他便吩咐自己身邊的長随葉松把假條和話帶到宮裏,自己登上馬車出城了。
霍岐走後姜肆便起來了,梳洗回來就看到阿回也醒着,正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她,姜肆走過去,看着阿回心裏一陣複雜,霍岐她都可以不在意,但她害怕阿回知道什麽。
“阿娘,我有件事想問您。”阿回開口,姜肆不知為何心裏一緊,将他從床上抱起來,把小衣服攤開在他面前:“先起床,別在被子裏懶窩子。”
“哦。”
阿回低頭應了一聲,穿好衣服姜肆又讓他去洗漱,聞杏正好端着金盆進來,看到姜肆後遲疑一下,道:“翠馨居來人了,說要見夫人。”
姜肆心裏一堵,一聽到翠馨居她就忍不住煩躁,但又不能在阿回面前表現出來,她回頭摸了摸他的頭:“你自己洗臉啊。”
“嗯。”
姜肆走出去,看到門口站着一個身穿櫻色襦裙梳着雙丫髻的丫鬟,不是時常跟在王家娘子身邊那個。
她對姜肆福了福身,道:“奴婢是翠馨居的秋蘭,這是主子讓奴婢交給夫人的,盒子裏是府上的賬冊和掌管賬房的鑰匙,夫人今後要執掌中饋,所以這些都一并交給夫人了,夫人若有什麽疑問,夫人盡管到翠馨居來問就好。”
姜肆有些遲疑,皺着眉道:“我沒說要掌家。”
雖然她出身小門小戶,卻也知道富貴人家的家是沒有那麽好掌的,王語纓一并将這些東西交給她,要說她沒有想看她笑話的心,誰也不會信。
秋蘭福身道:“這奴婢就不知了,夫人有什麽事還是等主子回來再問問她吧。”
她身上一股子傲慢勁,雖然舉止得體,卻一點沒将姜肆放眼裏,姜肆也察覺到了,不由得心裏更厭惡。
“她去哪了?什麽時候回來?”
秋蘭道:“小少爺夜啼不止,主子帶着小少爺去桐楓寺了,那裏在遠郊,估計要夜裏才能回來,今日天氣不好,下午恐怕有雪,也許要明日才回吧。”
她說完,便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福身告退了,姜肆端着手中紅木匣子,一方面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對這些,一方面又心生抵觸,她轉身走了回去,把鑰匙和賬冊随手放在炕頭的大箱櫃上,滿心卻在想霍岐為她請旨的事。
只要她今後不用再去皇宮,眼前的煩心事就都不算什麽,可是那人是皇帝,如果他不願,霍岐有什麽辦法拗過他?
要是陛下連臉面都不顧,直接跟霍岐道明此事,怎麽辦?
姜肆一想到這些就開始坐立難安,阿回本來要跟她說什麽,可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就這樣咽了回去。
煎熬了半日,姜肆始終沒得到霍岐回來的消息,心裏又開始打鼓,難不成陛下發怒,把霍岐關起來了?以他這樣弑殺的性子,什麽事做不出來?
正憂心時,聞杏從外面跑進來,到姜肆跟前傳話。
“夫人,宮裏又來人了!”聞杏不知其中曲折,還當這是好事,姜肆卻蹭地一下從炕上站起來。
為什麽又來人了?大哥的聖旨沒請下來嗎?
姜肆臉色發白,大腦裏像是灌着沉甸甸的鉛,衣袖一緊,她低頭,看到阿回正拽着她袖子看着她。
姜肆趕緊穩下心神,彎身撫了撫他頭頂,強迫自己每一個音節都不許抖:“沒事,阿回,你先在屋裏看看書練練字,阿娘出個診就回來。”
“你怕。”阿回皺了皺眉。
姜肆一頓,順了呼吸,道:“不怕,我不怕。”
“聽話。”她摸了摸他臉頰,見他點頭了,才起身向外走。
姜肆沒想到這次來接她進宮的不是張堯,而是青羽衛和為首的千流。
是怕她不去,或者怕她逃走,才派青羽衛來嗎?
姜肆白着臉,緊緊攥着手,掐得手背都快要出血了,這麽大陣仗,她真要逃又能逃到哪裏呢?
千流見她出來,趕忙迎到近前,彎身抱了抱拳:“姜醫女不用害怕,最近你身邊可能不太平,陛下特意讓屬下來保護你。”
保護?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震懾!
霍岐去上朝,這麽久了還沒回來,恐怕那人想用他來要挾她吧!
也許是被逼得狠了,此時姜肆竟然一點兒也不害怕,她只有滿心的憤怒,繞過千流,她走向馬車。
“走吧!”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千流不明所以,撓了撓頭走上前,命令青羽衛都跟緊了。
最近齊王來京,那人就喜歡到處給陛下使絆子,任何跟陛下有關的人和事他都要橫插一手,所以陛下才遣了他過來,以确保姜娘子周全。
千流走在馬車旁邊,扶着腰間長劍謹慎地看着周圍,可這一路都沒什麽問題,到了宮門前,姜肆下了馬車,千流松一口氣,總算沒出什麽意外。
誰知剛進夾城,就看到迎面走過來一個熟悉的人,那人步伐穩健,一張死人臉,雖看不透神情,但明顯能看出是沖着幾人而來,千流眉頭一皺,拔劍便飛身而出,劍指那人眉心。
千流動作很快,那人卻并未被吓退,而是同樣抽出長劍,在空中挽了一個劍花,将他的攻擊化解。
千流落地,謹慎地看着來人:“你要幹什麽?此人不是你能動的!”
姜肆見兩人打起來便下意識往旁邊躲,此時兩人停手,她擡頭才看清那人的臉,竟然跟千流一模一樣。
果然就聽千流喊了一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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