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燕的禦花園很大,一半屬于前朝,有時候皇上會帶着百官在這裏讨論政事,順便欣賞一下風光,一半在後宮,專門供宮妃公主等人消遣。
為了區分這前後花園,禦花園中修建了一條蜿蜒曲折的河,唯有一架拱橋橫亘在河面上,橋上有侍衛把守。
蘇婉月一路小跑到河邊,隔水相望就看到河對岸站着兩個內侍,兩人也看到了她,其中一人上橋和侍衛說了兩句,拿出一塊兒令牌,只見侍衛側身讓出了路。
兩個人來到橋的這邊見到蘇婉月,內侍上前一步提醒兩人。
“二位有什麽話就快些說,且不能耽誤久了,咱家先去邊上等着。”
兩人見他走遠些,扮作太監的溫子煜才上前一步,“月兒最近過得如何?”
這些日子宣文帝加強了宮防,他想再摸進來比登天還難,別說他這個人了,就是他幾次送來的東西都被退了回去。
多日不見蘇婉月,再看到她的這張臉溫子煜依舊為之心動,目光像是粘膩的毒液帶着危險信息。
“我很好,這是我給爹爹的信,子煜哥哥可要記得給他啊。”
看着遞到手邊的信,溫子煜臉上多了一絲苦笑,“月兒就沒有什麽要給我的嗎?”哪怕一句話也好。
聞言對面的人明顯一怔,随而目光中帶着心虛和歉意,溫子煜轉而溫柔一笑。
“我在和月兒開玩笑,能見到你平安我就很開心了。”
一陣寒風吹過,吹亂了蘇婉月額前的發,溫子煜目光柔和的落在那一縷發上,擡起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給她攏了攏額前的發,遠遠看着自然而又親昵。
“哐當——”
一聲悶響夾雜着兵器落地的聲音,突兀的打破此刻的溫馨寧靜,在河邊相視而立的兩人紛紛尋聲望去,心中均是一凜。
小橋上此刻已經站着不少人,多是內侍和侍衛,而為首的正是大燕此刻的主人——宣文帝蕭央。
向來在他身邊游刃有餘的壽安,此刻早已跪倒在他的身後,其餘人除了侍衛也都紛紛跪下,原先在橋上值守的人這會兒都快……結冰了。
蘇婉月心頭一顫眼前一片漆黑,此刻從她身邊吹過的風都像是魔爪,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嚨。
“這就是你說的早點回去好好背書?”
不等蘇婉月開口解釋,宣文帝已經持劍上前,屹立在兩人的面前,溫子煜之前不管心中有多麽的不甘,這會兒真的面對蕭央時,所有的氣勢都被壓制住。
“陛,陛下,我只是想爹爹了,讓子煜哥哥幫着帶封家書。”
雖然是這是事實,但蕭央卻并不想知道她的答案,他只在意看到的一切,目光沒有分給蘇婉月一絲,森冷陰鸷的目光緊緊鎖在溫子煜的身上。
像是打量審視,像是威脅警告,更像是在思索從哪裏下刀最解恨。
而被他盯着的人此刻已經繃不住,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原本就白皙的臉龐,此刻變得慘白如紙,唯獨一雙唇強忍着抿緊,倒逼出一絲血色。
“嗤,原來這就是丞相大人的學生,不過如此……”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微臣拜見陛下。”
蘇丞相風塵仆仆的趕來,素來衣冠整潔的人這次官袍沾上了泥土都沒有察覺,他拱手上前一步。
“陛下,若是要怪就怪微臣吧,是微臣思女心切才讓人送些東西給月兒,不想無知小兒竟然私闖後宮。”
私闖後宮歷來都是死罪,更何況宣文帝又是個暴戾多變之人。
“爹爹……”蘇婉月驚喜的看着蘇丞相,往前跑了一步就被四喜從後面悄悄拉住。
“在陛下面前,月兒不得無禮。”蘇丞相也目露斥責警告之色。
這個時候不是他們父女敘舊的時候,一個不甚那就是要出人命的。
蘇婉月看到父親嚴肅的臉,遲疑的伸手拽住宣文帝的衣袖。
“陛下……月兒沒有想離開。”
一雙纖細嫩白的小手,輕輕搖晃着明黃色龍紋袖子,對上那雙沁水的眸子無一不讓人心軟。
一片陰影落下,像是烏雲遮住了明媚的陽光,蘇婉月的下巴被人鉗住,被迫仰起頭看向對方。
“蘇婉月,是朕平時對你太縱容了對嗎?”
被擡起下巴的那一刻,蘇婉月就已經松開手,轉而握住了宣文帝的手腕,像是掰又像是在虔誠的握住。
“哇……我是聽岚姐姐說不久就是陛下的生辰,所以想讓爹爹送東西進來給陛下準備禮物。”
說完她閉上眼睛放聲大哭,頗有之前被宣文帝從老婆子那裏救出來的架勢,丞相想上前哄她,可礙于陛下在,只能着急的看着,滿臉都是心疼。
宣文帝看着怼到眼前的信,眸子有些閃動,鉗着蘇婉月下巴的手一松,轉身而去。
“丞相看好自己的人,朕不想再有下次。”
蘇丞相拱手相送遠去的宣文帝,轉而看了一眼溫子煜。“胡鬧!”
再看向蘇婉月的時候,目光裏都是心疼和愧疚,“月兒,再忍耐些,爹爹定會接你出去的,所謀之事已成十之五六,再忍忍。”
想到之前宣文帝說的話,蘇婉月趕緊一把拉住父親的手。
“爹爹,月兒在這裏一切都好,陛下也不像看着那般壞。”說着她伸手掐着自己挂有淚痕的臉頰。
“您看月兒都胖了不少吶,爹爹不可以做危險的事。”
瞧着女兒如同一夜間成長了,變得不再呆傻單純并且甚是乖巧懂事,蘇丞相鼻子一酸,拎着溫子煜轉身就走,生怕動作慢一點會繃不住留下心痛的淚水。
畢竟人只有在逆境中才會逼迫自己加速成長……
“照顧好自己。”
一道背影一句叮咛,蘇婉月看着父親離去的身影恍恍惚惚,怎麽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樣,好像父親也不是很擔心她的樣子。
死神手邊溜達一圈,蘇婉月絲毫沒有感覺到後怕,有的只是淡淡的憂愁,因為今晚過了晚膳時間,依舊不見宣文帝過來用膳。
小廚房只做了兩道菜,就着幹巴巴的米飯,味同嚼蠟的全部吃完。
開始以為宣文帝只是一時生氣,可直到四天蘇婉月依舊沒有嘗到禦膳,這才震驚的發現這次的事情好像有點嚴重。
天亮後,蘇婉月和往常一樣匆匆來到偏殿等着。
“蘇姑娘,陛下這幾日公事繁忙,應是不會過來用膳,姑娘還是回去歇着吧。”
聞言她握緊手裏的荷包,櫻桃小唇緊緊抿着,頗有一種不見到陛下絕不離開的架勢。
這一等蘇婉月直接等到了中午,見人的确是不想見自己,她有些沮喪的起身往回走。
禦花園最近不知怎麽的也安靜了不少,唯獨今日有些不一樣。
“都道是蘇家傻女,我看應該是蘇家妖女。”
剛路過禦花園的蘇婉月,不由尋聲看去,許久沒見的朱美人這會兒站在不遠處,見蘇婉月看過來像時一怔,帶着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接着臉色緩和往前走了兩步。
“哼,蘇婉月你也別神氣,現在陛下不待見你了看你還能找誰告狀,蕭姐姐不過是和你玩笑一二,你竟然治她于死地,好歹毒的心腸。”
這話蘇婉月可就聽不懂了,她什麽時候告過狀?又什麽時候之人于死地?
她身邊的喜兒臉上帶着擔憂之色,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上前一步堵住朱美人接下來的話。
“美人還是慎言的好,蕭婕妤之事和我家小姐無關,一切都是陛下的聖意,她自己若沒有得罪陛下何至于此,再者說陛下英明神武,難不成會聽我家小姐一面之詞,濫殺無辜?”
“喲喲喲,果然不一般啊,這主子在陛下面前得臉,連身邊的下人都如此嚣張,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來人!給我掌她的嘴!”
通過兩人的對話,蘇婉月不由想到之前禦書房外看到的徐婕妤,這段時間沒有見到蕭婕妤,她想着那人恐是被岚姐姐訓斥,所以安分了,不想竟然……
被宣文帝殺了?!
得罪宣文帝者都沒有好下場,之前的徐婕妤後來的蕭婕妤,那她要是不聽話,是不是也會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死去?
這些問題她來不及深思,聽到朱美人要打喜兒,她張開雙臂擋在人前。
“不許打喜兒!”
蘇婉月再不濟也是丞相之女,朱美人身邊的丫鬟有些猶豫,見此朱美人上前一步舉起手掄圓了朝着蘇婉月而去。
“朱美人,陛下召見朱美人到勤政殿。”
一道尖細而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朱美人掄起的手頓在了空中,她緩緩轉頭看向來人,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不好,剛才還有幾分血色的臉,這會兒徹底白了下來。
多日沒有見到宣文帝,蘇婉月正不知要去什麽地方找人,這會兒聽到陛下在勤政殿,她兩只眼睛都亮了起來。
“我也要見陛下。”
壽安也有幾日沒有見到蘇婉月了,此刻見她人都瘦了不少,心中難免也有些不舍,想到剛才陛下的臉色和态度……他笑着颔首。
“那就都請吧。”
雖然到現在還餓着肚子,可蘇婉月此刻絲毫不覺得難過,反而有種捉迷藏終于抓到人的興奮。
勤政殿中,宣文帝正在批閱奏折,聽到壽安的聲音,他擡起頭目光淡漠疏離的看着進來人的人,待他看清朱美人身後之人時,身形明顯一頓。
“你怎麽過來了?”
問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目光帶着警告的看向一旁沒有言語的壽安,壽安卻只是低頭認錯的樣子,唯有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暴露出他并沒有懼怕。
這裏面的暗潮湧動,蘇婉月絲毫沒有察覺出來,終于見到想要見的人,她拎着手中的荷包快步跑到宣文帝的身邊。
“陛下,月兒只是想給陛下送禮物。”
說着她伸手将荷包怼到宣文帝的面前。
跪拜在地的朱美人睜大不敢置信的眼睛,看着毫無禮法跑到陛下身邊的人,頓時感覺自己脖子一涼,終于體會到蕭婕妤最後的心情。
而坐在龍椅上的人卻絲毫不關心她在想什麽,看着眼前那個針腳有些歪斜的荷包,猶豫一瞬伸手接了過去。
荷包裏帶着淡淡茉莉花的香氣,倒是有些提神的功效。
“不堪入目。”說完将荷包挂在了自己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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