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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姜恪側開身子,彬彬有禮道。
華婉巴不得離這個地痞無賴遠點,聽他這麽說,忙就和菲絮一起走了。姜恪看着她顯得略微急切的身形,唇角那點還算含蓄的笑意逐漸擴大擴大擴大,直到了最大的程度。
當晚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腰酸背痛腿抽筋三樣全占遍了,華婉讓菲絮好好的捏了捏,休息了一日,到第三天按照計劃,修整了行裝,回府。
來時路上遇上如此兇險的大劫,回程時,騰遠侯派來的衆多護衛緊緊的守着車駕,個個兒都手按冰刃,面容警惕,如臨大敵。倒是華婉,一點也不擔心的側倚在軟軟的墊袱上,手中執了本書,喝茶看書,間或和菲絮小姑娘說說話,悠哉的很。
菲絮掀開窗簾的一角,向外看了一眼,官道上車馬往來,見到侯府的車駕,都識趣的遠遠避讓。她放下窗簾,回頭道:“小姐您也不怕,萬一那夥賊人再來一次可怎麽好?”華婉将書本放到一邊,笑道:“不是有這些個護衛麽?”按照騰遠侯思川這庶女的疼愛,派來的護衛恐怕都是平日裏自己使的貼身精兵,電視裏說,這種士兵的戰鬥力都是一個頂兩的。何況,那夥人刺傷了侯爺千金,本地轄區的地方官正出動兵力捉拿呢,他們逃還來不及,哪能轉個頭又來“劫道兒”?
話是這樣說不錯,可菲絮一想起那次,小姐在姜公子的懷裏滿身是血的樣子,便忍不住心驚後怕,小姐好了是福厚,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怎麽對得起小姐素日的疼愛,怎麽回府見侯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菲絮是怕了,便又掀開門簾去吩咐好好的打起精神,等回了府,自有厚賞。
華婉只笑不語,由得了她去,又低下頭去看書了。
行了一整日,總算是到了。
騰遠侯府坐落于臨安府中心地段,府門高闊氣派,門口兩只大石獅子猙獰莊嚴,兩側四個侍衛一動不動的守衛。管家和兩個小厮在門口等得有些心灼,一見到四小姐馬車,忙迎上來。
華婉下了馬車,管家打千請安後,一面吩咐小厮把四小姐的物件都搬緊府裏,一面躬身關心道:“四小姐可回來了,夫人等得可心焦,一下午不知遣了幾次人來門子這打探四小姐是不是回來了。奴才也着急,小姐身子可好了?”
華婉看了看府門口,只有四個侍衛堅定執守一動不動的站着。從思川的記憶來看,這林管家是個能幹又慈祥對自己很好的下人,侯爺夫人作為嫡母,也對她很好,可現在來看,雖不能說全不詳實,但肯定不是真如單純的思川以為的這樣。
“好了,謝謝管家挂心。”華婉輕聲慢語。
林管家依舊是一副慈愛的面容,帶着對主子的尊敬道:“四小姐說的哪裏話,折煞老奴咯。”接着一拍額頭:“瞧老奴糊塗的,四小姐舟車勞頓,快回房歇息才是正理。”說罷,忙不疊的命人擡軟轎來,送小姐回院。
華婉下了馬車又上了軟轎,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轎子停了下來,菲絮掀開轎簾,說了聲:“小姐,到了。”伸手攙着華婉出來,擡轎的小厮忙壓轎。
思川住的是一個小院,名喚淼淼居,四面環水,拱橋相接,綠柳相依,木映花承,是個極清雅的地方,江南婉約的小橋流水雅致盎然。淼淼二字正應了景。一走進院門,就有四個丫鬟迎了上來:“小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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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快入城時,菲絮就先派人來先知會了小姐不時便到,這時,丫鬟們不慌不忙井然有序的上前服侍:“熱水已經被備下了,小姐是否先沐浴更衣洗塵解乏?”
“嗯。”華婉的臉色蒼白憔悴,坐了一天的馬車,她真有些乏了。
☆、5第五回
沐浴之後,華婉便先去睡了,等睡醒已過了亥時。白天在馬車上晃得胃惡心,便沒有吃東西,這會兒醒來,肚子倒是餓了。
菲絮見她坐在床上,眼睛因為剛睡醒有些迷茫,柔荑卻下意識的按在了肚子上,迷迷糊糊的模樣,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身吩咐把一直熱着的飯菜上來,又叫廚房多做了個清淡潤胃的湯來。
大相國寺裏菲絮尋來的廚子自然好,但比起侯府的大廚,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華婉吃了七八分飽,雖然舍不得這美味佳肴,還是放下了碗碟,若是貪一時口腹之快,積了食就不好了。
命人收拾了,起身走到中堂坐下,端着青花茶瓯緩緩地飲着香茶,坐了一會兒,方問菲絮道:“我睡着時,可有人來過了?”菲絮答:“晚膳過後,二小姐來過了,見小姐睡得正熟,便沒讓叫醒,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華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會兒沒有計劃生育,子孫繁蔭便是福氣,她的侯爺爹爹共有三子五女,其中二兒子與大女兒,五女兒是侯府夫人陳氏嫡出,旁的都是庶出。封建古時,嫡庶分明,長幼有別,庶子斷越不過嫡子去,像思川這樣父親看顧寵愛的普天之下也尋不出幾個的。
侯府裏自然沒有人敢欺負她。
林管家見着自己,一張口不言其他就說陳氏多挂念她,可當真的,這麽多兄弟姐妹沒一個來迎接,二小姐是出嫁了的,都有心回娘家看看她,陳氏明知她受了重傷在寺裏養了一個月,也沒有來探望,連遣個人來敷衍面上的過場都沒有。
過往他們也都是嘴皮子上客氣罷了,見着面的時候慈愛熱絡一點。華婉心裏有了數,便叫菲絮一道,在自己的園子裏走走消消食,也想想該如何應對。
今夜的月兒明亮瑩白,在西屋上頭挂着。如今她身在侯府,天下雖大,她一個女子卻無處可去,只能讓自己在侯府過得好,自然就不能像思川那樣只靠着父親的愛寵,不理俗世,單純不見事了。還有一件更愁的,思川年已十六,及笄一年了,尋常人家在及笄前便能說好親事,等過一年,再行婚娶。侯爺舍不得她多留了一年,親事一直緩着沒有看好,但,不管多舍不得,總不能誤了女兒,不出兩年,必定是要嫁了的。
作為一個在現代二十五歲還沒嫁了的華婉,她頗為頭疼的皺起了眉頭,想想未來那不知是幾只眼睛幾只鼻孔的夫婿,看着這滿園的清雅風致,也沒了心情。
第二天,到半上午,陳氏才帶着幺女來了淼淼居。華婉自然是要起身迎接的。陳氏親熱熟稔的握住華婉的一雙白皙嫩滑的小手,愁眉滿面道:“都是侯爺不好,怎麽就答應華婉去那兇險的地方,此次是祖宗保佑,若是真的有了好歹,可叫我怎麽辦?”華婉眼角抽了抽,恭順的低頭道:“母親莫擔心了,華婉不是好好的在這了麽?”
那五小姐芳齡十四,穿着一身玫瑰金鑲玫紅對角襦裙,鬓邊簪着一支紅寶石鑲銀梅花簪,眉眼明媚,臉色紅潤,神情間透着倨傲,在一旁冷眼旁觀,待陳氏說到:“那傷可醫好了?千萬別落下了病根兒,你五妹妹日日都念叨着,說四姐姐怎麽還不回來,再不來便要上大相國寺去看望四姐姐了。”五小姐轉眼就扯開一個溫暖如陽春三月的江水般的笑,上前握住華婉的另一只手,關心道:“正是呢,四姐姐可擔心死妹妹了,還好人沒事,否則,便是将整個浙東翻過來,父親和二哥哥也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拿住那夥賊人的。”
幸好華婉前世是大學老師,不是高中老師初中老師小學老師,否則,職業病一犯,肯定要扯着五小姐的耳朵好好說教一通,小孩子說話要誠實,小小年紀就曉得惺惺作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長大了怎麽得了?實在遭人嫌。以前她們就這麽糊弄着思安,思安這孩子太沒心眼兒,這對母女說的話,一字不漏的都相信了。思安起的頭不好,華婉也不能顯得太有智慧,只好低着頭軟糯着嗓音,感激道:“謝謝五妹妹關心。”
母女兩暗暗的對視一眼,五小姐到底年輕,臉上現出了得意的神色。三人又說了不少體己關懷的話,吃了杯茶,到午膳前才要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陳氏還拍了拍一直握在手裏的華婉的小手,說:“老爺三日後便要回府了,華婉啊,你可要好好養養,這瘦瘦弱弱的身子骨,不說老爺,就是母親見着,也心疼啊。”
華婉和順的站在她身邊,諾諾的應聲:“女兒省得。”
等她們走了,菲絮一副憂心忡忡的跟在華婉身後,欲言又止的糾結了好久,終于忍不住,對她道:“小姐,這話奴婢本不該說的,可是如今小姐也大了,沈姨娘去得早,無人提點,有些事小姐還是多留個心眼吧。”沈姨娘是思川的生母。她說得含蓄,華婉怎麽會聽不懂?
華婉微微一笑,溫和的看了這一心為主子的丫頭一眼,說:“我心裏明白。”
菲絮松了口氣,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姐比之以前多了許多靈透。
三日後,騰遠侯風塵仆仆的回府了。陳氏領着三個兒子和在家的四小姐五小姐,還有一幹妾室早早就在侯府門口等着,翹首以盼了。
滕敬先早前不過一名小小的武将,武将想要升官只立威沙場一條路,那時,天下大定,只餘一些流寇和餘孽,這小打小鬧的功勞,旁人都瞧不上眼,偏他英勇沖殺,足智多謀,引起了上峰的注意,官升三級。他不僅尚武,更有些文官的聰明,托了門路,上下打點,加上軍功,十年間逐級提拔,成了正二品輔國大将軍。太祖皇帝嫡子早年戰死,東宮儲位便一直空缺無繼。到了太祖晚年,幾個皇子為了皇位争得厲害,滕敬先堅定不移忠心不二的選擇了皇七子,後來證明他的眼光是非常好的,太祖皇帝駕崩後,皇七子登基為帝成了太宗爺,封賞有功之臣,滕敬先加官進爵,成了騰遠侯。不過運氣好只有一次,到了太宗皇帝病重,他一心擁立十三歲的皇二子恪,奈何皇二子雖聰慧睿智,太宗皇帝卻更屬意長子。直到當今皇上登基,他仍是心存不滿,時不時的就來一句豫王殿下英明仁孝,肖似先帝,太祖皇帝亦喜之甚,赤、裸裸的就是在說今上不如豫王殿下。于是他就被貶出了京城,左遷至臨安府。說起來,當今聖上也是愛賢之人,臨安雖不能與豫荊相比,但也是個繁華的所在。
滕敬先一身深緋色圓領窄袖袍,橫眉短須,清朗精神。到了府門外,利落的翻身下馬。陳氏迎了上去,深情款款的道:“侯爺可回來了。”騰遠侯看着她道了句:“夫人操持家事辛苦了。”陳氏正要再溫存幾句,說“不辛苦,是妾身分內的事”之類的,騰遠侯便一個側身幾步走到了在最後面的華婉跟前,仔細的端詳她,良久方道:“華婉,你身子可養好了?父親公務在身不能去看你,現下可還有哪裏不适?大夫們吩咐的藥,你可都用了?”
騰遠侯句句都是透露了濃濃的父愛,堅硬的臉龐滿是溫和慈愛,這一連串的問題讓華婉鼻子猛然一酸,她上一世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渴望親情卻不敢真的奢求,現在面對這個把她真心當女兒疼愛的人,她竟一時怔住,說不出一句話來應對。
陳氏見此,笑着走上來,嗔怪道:“侯爺真是的,這一串兒的話,叫華婉先回哪一個?華婉身子弱,這裏風大,還是先進府吧。”
騰遠侯恍然道:“瞧我糊塗的,先進去先進去。”
一大群人便随着他走了進去,到了堂中,騰遠侯嚴肅的對三個兒子吩咐道:“你們先去書房候着。”滕府家教森嚴,騰遠侯很重視對兒子的管教,這一次離家多日,當然要考究三個兒子有沒有趁他不在偷懶。
三個兒子恭恭敬敬的稱了聲是,退下了。
轉向華婉的時候,騰遠侯又是極盡慈愛寵溺的面容,說道:“身子定要好透了才行,明日就讓你母親尋幾個大夫好好調理調理。”華婉想起那一碗碗黑黢黢,苦入心扉的湯藥,小臉一垮,正要推辭,騰遠侯便一臉早就料到的樣子,不容拒絕的說:“這事由不得你,”然後又軟下語調:“身子要緊,進些苦藥暫且忍忍,等調理好了,父親便帶你去西子湖游玩,可好?”
西子湖湖光山色,水波潋滟,可思川是早就去厭了的,騰敬先公事忙碌倒沒去過幾次,便以為這是個能吸引女兒的好去處,慈父愛惜,華婉不忍推拒,乖巧的點頭,小聲道:“好。”
騰遠侯看着華婉滿意的笑。華婉低頭,餘光處可見五小姐臉色極為難看,也極為忍耐,陳氏卻是一臉平靜帶着笑意,仿佛騰遠侯如此溺愛華婉是再應當不過了。
這時,林管家急手急腳的從外面進來,到騰遠侯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遞上一道名帖。騰遠侯臉色大變,迅速的翻開名帖看了一眼,騰地起身,一面快步往外走去,一面對林管家語速極快的吩咐道:“快!快将二公子喚來,大開四門迎客!”
☆、6第六回
騰遠侯一走,廳堂就剩了陳氏、五小姐和華婉了。陳氏頗有點驚疑,透着精光的雙眼望着門口,閃爍不定,這來人是誰,讓侯爺這般惶急?即便先些日子聖旨來了,侯爺也只是從容不迫的吩咐擺香案接旨,然後不慌不忙的踱出去。
華婉只在一邊坐着,低眉順眼的微垂着頭,安安靜靜的好似不存在一樣,五小姐轉着眼珠,身子微微傾側,看向母親打着眼色問,可知來人是誰?
陳氏回了女兒一個不曉得的眼神,而後和煦的向華婉道:“既然侯爺有正事,華婉你大病初愈不好多勞累,就先回淼淼居歇着罷。”說罷,又極帶關懷的補了句:“切記讓廚房多做些補氣的吃食,這傷口失血是最需補氣的。”一派慈母關愛。
華婉柔弱的小身子緩緩站起,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福禮,口中輕聲道:“多謝母親關心,女兒記下了,女兒告退。”
陳氏又叮囑了幾句,吩咐了丫鬟下人好好伺候,華婉才出來。不能怪思川覺得陳氏是掏心掏肺對她好的嫡母,不說她從小被保護寵溺着長大,不擅猜忌人心,便是華婉,若不是在現代活了二十五年,在孤兒院看盡了人間冷暖,只怕也要以為陳氏是個頂好頂好難得一見的後媽了。
回了淼淼居,華婉便如在大相國寺裏那般,坐在庭院的木椅上,曬着暖融融的太陽,喝茶看書,好不惬意。院中幾棵槐花樹正值花期,一串串潔白的槐花綴滿枝頭,華婉坐在槐花樹下,鼻尖萦繞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書本裏的內容是什麽,華婉一點都沒有看進去。她只越發覺得,這侯府并不是多好呆的地方,此次穿到思川身上是大大的幸運,她是學中國古文學的,自然知道一個女人要在封建男權社會生活有多不易,女子的地位有多低,那多少古代文學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寫在那,若是穿到別的人家,哪有她現在的悠閑?只是,現在有侯爺爹爹護着她,那到了夫家呢?何況,她實在無法想象她以年僅十六的身子嫁于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為他生兒育女,孝敬公婆。若是這男子是個良善的,忍耐忍耐許就過了,若是個心面不一,衷愛十八摸的僞君子,那她今後的日子便難看了。而在那之前,去大相國寺路上被截殺的事還沒個着落,那在暗處的人沒有殺成她,會否再來一次?侯府能看顧她一時,不能看顧她一世,人生是她的,她需得自己籌謀一二。
人生,可以借助外力,但總歸要靠自己,旁人,誰都指不住。華婉的心內是茫然的,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做,這樣一個時代,她不知自己區區弱女子,能去過怎樣的日子;她亦是堅定的,她不能讓命運擺布,既然死了一次沒死成,她就要好好的活,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安順遂。
一片槐花旋轉落下,如蝶如冠,芬芳郁郁,恰好飄落在華婉手中的書上,墨香與花香相融,說不出的好聞。透過頭頂疏疏漏漏的枝葉是碧藍如洗的天空,廣闊而包容。華婉的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眉間坦然明朗。
不遠處的小亭子裏,兩個丫鬟湊在一處,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麽。菲絮正去給華婉端蜜盞,見此,便走過去,拿着大丫鬟的架子道:“又在躲懶了?小心我告訴尚媽媽,回頭罰你們月錢!”尚媽媽管着府上的丫鬟小厮,一個不對告到她那去,就要嚴懲的。
穿綠衣的小丫鬟連連搖手道:“不是不是,菲絮姐姐,只這一次,別告訴尚媽媽了。”那着紅衣的小丫鬟也是連連告饒。菲絮适時點頭道:“絕沒有下一次。”
侯府不是尋常人家,下人個個都經過精挑細選的,必須規規矩矩是第一條要令。綠衣丫鬟瞧着菲絮臉色還好,明白她不是真的要罰她們,便小聲的把剛才在說的八卦和她分享,以期增加友情。
“菲絮姐姐,我在外頭聽聞咱們府上來王爺了。”
“嗯?王爺?王爺怎麽來咱們府上了?”菲絮扭頭看她,面露疑問。紅衣丫鬟見此,忙道:“不曉得,聽聞方才侯爺下令打開中門,與二公子跪迎呢。現下正在正廳說話,夫人親自督看着收拾客房,外頭的丫鬟小厮個個被支使得腳跟兒都不着地了。我還聽說,王爺生得可俊。”說着,面上便泛起兩團緋紅,語中向往。
菲絮比同齡女子多出許多伶俐與聰慧,又是個心思純粹的,這會兒倒沒去想府中如何盛景或王爺好不好看,她想的是,王爺此番來是為了什麽,大穆朝親王和郡王加起來有好些個王爺,那來的是哪個?只是,這兩個問題只浮于她的腦海表層,想不到答案。
她一個正色道:“府中的事少打聽,少傳說,專心手上的差事就是了。”
綠衣和紅衣兩個丫鬟聽她這麽說,頓覺好沒趣,卻不敢駁話,應下去做事了。
菲絮捧了蜜回來時,華婉窩在那墨貂皮毛上抿着小嘴,看似是認真的端着書本,那雙清澈水澤的眼眸正無神的一眨不眨,魂兒不知飄哪兒去了。
菲絮無奈的在心裏嘆了口氣,輕輕的喚了聲“小姐”,把華婉的魂兒趕緊找回來,華婉擡頭,看到她手中的蓮花白瓷碗,很自覺的伸手接過,笑眯眯的飲了口,贊道:“不錯,不錯。菲絮越來越能幹了。”
菲絮回了句“謝小姐誇獎”,然後就說起方才兩個丫鬟說的事。華婉想了想,她也不知道那王爺是來做什麽的,但她隐隐的猜測,來的那位王爺是當今皇上的嫡親弟弟,豫王殿下。父親曾與思川無意間說起過四年前立嗣時的事,他是一心的支持豫王的,按着在廳堂裏父親的反應來看,能讓他如此重視尊敬、誠惶誠恐的,只一個豫王。
“來便來罷,又不礙咱們什麽事。”王爺大駕總不會是來談心說笑的,那朝廷政務是侯爺的工作範疇,能與她一個養在閨閣中的小丫頭有什麽關聯呢?
菲絮覺得小姐說得十分有禮,轉念又低眉一笑道:“聽聞那王爺生得俊俏,豫荊王府中還差一個主母,又只比小姐長一歲……”
華婉正詫異這與她何幹,一擡頭就見菲絮掩着小嘴笑得促狹,當即明白過來,臉便一下子紅了,口中說着“這死丫頭,淨想些鬼主意。”撲上去就要擰她,菲絮一面笑一面躲,口中還連連告饒。
不過,此次華婉想偏了。第二日大早,夫人房裏的葛媽媽來傳話,請四小姐盛裝打扮,到前頭拜見豫王爺。華婉睡眼惺忪的坐在梳妝臺前,心中納悶兒,為何要她去拜見王爺?
菲絮眼眸中泛着晶光,給她好一通打扮。華婉從淼淼居出來時梳着小流雲髻,插着一支流光溢彩的彩色琉璃蝴蝶釵,鬓邊壓一朵新鮮吐露的白玉蘭花,身着淺碧色柳煙長裙。華婉本就生得秀麗,通身上下有一股自成的柔軟溫婉,如此一來,更是奪人眼目,舍不得移開眼了。
本還擔心這一身着裝太過“盛裝”了,等到了垂花門見了五小姐,她才松了口氣,自己是低調了。五小姐一身富貴氣派,單額前綴的一顆圓潤透徹的東珠便可抵上她一身的光彩。不等她将心放下,便又高高的提起,初時不知為何拜見王爺,可見五小姐這滿臉嬌俏羞澀便都明了了。華婉頓感不安,滿心惴惴。
“四姐姐來了,我們一道去吧。”五小姐一見華婉便笑着迎上來,熱絡的挽上華婉的手臂,眼睛上下打量華婉的衣着,唇邊勾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得意。華婉盡力自然的彎了彎嘴角,乖巧點頭道:“好。”
再走過一個小園子,拐過一道拱門就到正廳,五小姐松開華婉,仔細的捋順衣裳上一點的褶皺,轉頭對她道:“進去吧,別叫王爺久等了。”華婉一路上已做了心理準備,五小姐冷豔嬌媚,高傲端麗,身上那股高貴的氣質渾然天成,更是侯府嫡女,王爺那樣的身份自然是要這樣的人來般配。想必叫她一道只是湊個數,無大幹系的。
這麽一想,華婉把心放進肚子裏,眉眼展開,點點頭,與五小姐一起走了進去。
踏入廳堂,華婉随在五小姐身後半臂處,邁着端莊的碎步,二人款款而至,一齊給騰遠侯請安後,站在原地,等着侯爺發話。
華婉小心的擡頭,只看了一眼上首正座上的翩翩少年便如被雷劈了一般,瞳孔倏然擴大。那少年眼眉若畫,一身白色的中衣外着一件水藍比甲,袖口衣領上精繡瑞獸祥文,腰間靈犀腰帶束身,周身矜貴謙和的氣質環繞,端的是皇族天胄的氣度,只是他狹長的眼角不懷好意的微微吊梢,唇邊噙了意味深長的笑意,雙眼用力盯了她一下。華婉沒出息的一瑟縮,只片刻,那正座上的人便是笑意平和,眉眼端莊的看着她二人,仿佛剛才對着華婉那稍縱即逝的笑容不過是自己緊張生出的幻覺。
他,他,他他他他他,這無賴怎麽就變成王爺了?!
☆、7第七回
騰遠侯顯然心情大好,指着五小姐給姜恪介紹道:“這是小女思宸,小字花莊,行五。”五小姐極有眼色,上前一小步,嬌生生的福了一禮,口中嬌柔道:“思宸見過殿下,殿下萬安。”姜恪不濃不淡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不甚在意道:“不必多禮。”
下一個:“這是小女思川,小字華婉,行四。”
華婉頭皮發麻,強自鎮定的上前一步,學着五小姐福了一禮,垂首低聲道:“思川見過殿下,殿下萬安。”她屈膝在地,等了好久都不見上頭那人說話,只片刻的時間對她而言長得仿佛有一千年,那人清澈的嗓音道:“華婉?”
下一刻,華婉便見身前多了一雙粉底墨黑緞面的雲靴,水藍色的下擺底繡着一圈祥雲底襯,頭頂上一雙炯炯的雙目正看着她,耳邊傳來:“這位妹妹,好生眼熟。”
我,我跟你不熟,呵呵……華婉顫顫的暗暗腹诽,人家王爺沒有說起,她不能起,只好擡起頭看去,只見姜恪抿着笑,意味深長的看着她,騰遠侯高坐在次坐上,笑眯眯的望向這邊,一副了然的模樣,而身邊的五小姐,她不去看就知道人家怨念頗深。
看了一圈兒都沒人說話,她知道,這次要靠孤軍奮戰了。華婉心內嘆氣,怎麽平時挺疼她的侯爺爹爹關鍵時候不靠譜呢。暗自思忖着豫王會不會把大相國寺內相遇和半途搭救的事告訴侯爺了?在腦海裏極快的轉了一圈,保險起見,還是只說那日祈福後意外遇見,若是豫王提起之前,她再做補充就是了。想罷,正要說話,就聽姜恪笑語晏晏道:“人有相似,想必是小王看走眼了,四小姐免禮請起。”
這百轉千回的情勢急轉只叫華婉憋着口不能言,她恭敬的道了聲:“謝王爺。”直起身退至一旁,站在五小姐的下首。
五小姐善意的對她安撫一笑,若是她那雙如冰天雪地的寒冬那般的雙眼可以稍微溫暖一些,華婉便相信了她的善意了。華婉回以一笑,忽然想起思川是個膽小羞怯的,忙低頭不語,臉上騰起兩團緋色。
“小女養在深閨,不懂禮數,讓王爺笑話了。”騰遠侯眼裏眉間都是笑意,先是對四女兒落落大方、周到得體十分滿意,而四女兒怯弱了點,但勝在王爺喜歡嘛。姜恪始終噙着讓人和煦舒适的笑意,就如那初春的日頭,冬日料峭未銷藏在春時的仁慈之下,似有似無的看了華婉一眼,笑道:“騰遠侯過謙,兩位小姐品性溫謙,端的是夫人教育有道。”
騰遠侯又謙遜了幾句,二人轉口說起浙東風貌,然後從風貌說到格局,再從格局說到豫荊諸王,最後以皇上聖體可好?皇太後鳳體安泰否收尾。華婉和五小姐在旁恭謹侍立,不得說一句話。五小姐羞羞答答的紅着雙頰,時不時偷眼看那姜恪一眼,然後又忙不疊的低頭,過了一會再偷眼去看,如此循環不止。華婉則是覺着十分無聊,先是發呆,而後聽他們說起朝政,便提煉出有用信息,加以概括打發時間。
太宗皇帝育有二子一女。當今聖上是太宗皇帝的嫡長子,即位名正言順,可為人稍顯仁善,多得是婦人之仁(騰遠侯當初就是看不上他這點,認為為君者心不狠,過分仁弱,遲早出事),而娘胎裏帶的病端,龍體自幼不甚康健。眼前的豫王殿下是太宗皇帝的小兒子,與皇上同母所出,小時便甚得太祖爺喜愛。而太祖爺的子嗣就多了,什麽端王、趙王、德王、北靜王、陳留王……華婉記得有些困難,騰遠侯與豫王仿佛是顧忌着兩位女兒家,說得頗為含糊。
姜恪正對着華婉,擡眼便可見,他一面與騰遠侯說話,一面留心那丫頭,只見她先是呆呆愣愣的,而後豎着雙小狐貍似的耳朵,偷聽也不曉得收斂點,真是有趣得緊,全沒有海棠樹下的巧笑倩兮,也不見相思豆前的美目盼兮,暗自搖頭,見她這無聊的樣子,幹脆對騰遠侯道:“本王幼時的劍術是騰遠侯啓蒙的,這些年在朝中行走,久不碰劍了,這會兒忽然心癢起來。”
騰遠侯了然,起身拱手道:“犬子學了幾天劍,只能耍個花式,若能得王爺指點一二,便是臣與犬子的體面。”
然後就放華婉與五小姐走了。
五小姐急着去和陳氏分享粉紅色帶泡泡的心事,強作耐心的和華婉客氣了幾句,就心急火燎的往她親媽那去了。
華婉瞧着天色還早,就在離淼淼居不遠的園子裏随處走走。這便要入夏了,天氣日漸炎熱,不多會兒,午間的日頭撥出雲層,照耀下來,縱使眼前景色怡人,也沒的叫太陽公公曬蔫了,便回了淼淼居。
到了晚暮,姜恪才回來,芷黛早着人備下了晚膳,見他一身風塵,又忙不疊的讓人準備沐浴之物。
伺候着用了晚膳,姜恪便去了浴房,芷黛抽出她冠上的玉簪,鴉羽般烏黑的長發松散披下,姜恪放松了身子,那原本清俊的容貌在搖曳的晚燈裏,平白的多出幾分慵懶的媚意,尤其那雙狹長的桃花眼,眼角微勾,倚在芷黛的身上,不言不語中透出些許魅惑。
“聽慎遲說,殿下又見到那四小姐了?”芷黛拿了把象牙梳替她把頭發梳直,然後除去她腰間的靈犀腰帶,再解開衣上的扣子,脫下了外衣。姜恪在練武場與侯府二公子切磋比劍,委實累了,此下沒了旁人,便是恹恹的開口道:“見着了。依舊是有趣,本王從沒見過一個女子,有這麽多面,”頓了頓,加上一句:“生動可愛。”
芷黛直掩嘴笑道:“殿下可記得彭老将軍的嫡孫女兒?那也是個很多面的。”姜恪如玉般的面容僵了僵,那個怎麽能和華婉相提并論?那個先是裝得淑娴俏麗,然後原形畢露惡意打罵下人的将門虎女,不提也罷。
豫荊高門貴族處處都是,豫王殿下奇貨可居,各家各戶的女兒都想送進豫王府,個個皆争奇鬥豔,背地裏見高踩低,當面一套身後一套的時,姜恪冷眼旁觀,可見過不少。
“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連主子都敢打趣。”姜恪伸開雙臂,由着芷黛除下中衣,不輕不重的罵了句。
芷黛自幼在他身邊服侍,倒不怕他,只嗔了他一眼,将外衣與中衣安置好了,輕輕福了一禮,道:“奴婢告退。”
姜恪一擺手,芷黛便起身恭敬退下。
天禧畫晨屏風後的香柏木精制而成的沐浴桶盛滿了滾滾熱水,散發出天然的香氣,滿室煙氣騰繞,如臨仙境。姜恪拉開貼身衣物的衣結,雪白的綢質杏花暗紋寝衣順着白皙的肩頭滑下,解下圍住胸前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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