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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的妃嫔所住之所,內中分好幾個院子,互相之間有杏李梅竹為屏障巧妙的分隔開來,并不打擾。

容嬷嬷在前頭帶路,滿臉堆着笑對華婉道:“姑娘住拂雲苑,裏頭已住了一位秀女,是觀文殿大學士朱大人的孫女朱昆玉,早到了幾日。姑娘今日便好生休整,自明日起便到正殿,聽教引姑姑講解宮中規矩,練習禮儀。”

一面說着,拂雲苑便在眼前了。華婉看了菲絮一眼,菲絮忙自袖袋中掏出一只刻絲織金錦荷包塞進那嬷嬷手裏,笑着道:“有勞嬷嬷了。”容嬷嬷連掂量一下都沒有的收下荷包,眉梢舒展開,稍稍顯出滿意之色,說了句:“能服侍姑娘,是奴婢的體面。”又指派了兩個宮女伺候,便退下了。

華婉走進房中,見四下裏皆是安置好了的,整潔清雅,不需她們再動手整理,便對那兩名宮女道:“你們下去吧,這裏不必伺候了。”那兩名宮女對視一眼,福了一福,齊聲道“是”,便退下了,出去時,十分貼心的帶上了門。菲絮心知華婉這是要休憩了,忙到床榻便将備好的應季的綿衾薄被鋪好,道:“小姐,您歇歇罷。”

華婉手中端了杯茶水走過來,遞到菲絮手邊道:“不忙,先喝杯水。”菲絮并不推辭的接過,小姐在府上待她便是極為體貼寬容的,從不把她當下人來膈應,如今到了這宮裏,更是只有她們兩人相互慰藉了。一杯水飲盡,華婉看了看這足以二人躺下的床榻,道:“你也累了,暫先在這歇下了,晚些再整理行裝吧。”

菲絮猶豫的沉默片刻,道:“這不合規矩。小房就在隔壁,奴婢收拾收拾就能躺了,小姐先歇着吧。”主子待她再好到底是身份有別,小姐心善寬厚,她自己應當守着本分,不可太過逾越。華婉知道她的心思,便不強留,随她去了。

船上風浪颠簸,已是十幾天不曾好好一眠了,下了船又是好一趟勞頓才到宮裏,華婉頭一沾枕頭就渾身軟了下來,上眼皮搭着下眼皮很快就睡過去了。

宮裏人慣用熏香,這間房中飄着不知名的香料味,袅袅入夢,華婉又乏又累,奈何心中有事,渾渾噩噩的睡了大半天,醒來時越加疲乏,渾身無力。

菲絮早起了幾刻,聽到房中聲響便進來服侍華婉起身。一番梳洗勻面後,華婉看這天色,日沉西山,夕陽帶影,便想先去隔壁鄰居那碰個面,先熟識了,日後好相見。正要動身,就見一個宮女領着一個小內侍進來了,那內侍不同于方才一路上見到的暗紅色衣袍的太監,穿了一身玄黑的制服,一見到華婉便跪下扣頭請安:“奴才長安,給姑娘請安了,姑娘安康福健。”

華婉暗忖道,她這剛入宮怎就有人來拜會了?心中警覺,面上卻是和氣道:“小公公先起身罷。不知小公公何處當差?”長安擡起頭來,機靈的回道:“奴才是外府當差的。主子特派奴才來邀姑娘往上林苑中一敘。”

上林苑是皇家花園,內裏珍奇無數、華麗奢侈,後宮後苑、雅軒樓閣、曲江胡池數不勝數。全苑景色,奇石羅布,佳木蔥茏,其古柏藤蘿,皆數百年物,将花園點綴得情趣盎然,又放置各色山石盆景,千奇百怪,既有宮廷建築的雍容華貴,又有江南水鄉園林的委婉多姿。這樣的地方,從深受現代JQ文化影響的華婉的角度來說,一定不會有什麽純潔的事情,便推诿道:“我與你家主子并不熟識,且嬷嬷叮囑了,今日需得在房裏好好呆着,養好精神才是。”

那太監仿佛早料到了一般,從容道:“姑娘放心,嬷嬷那都說好了,不會叫姑娘為難。至于我家主子……”他說着,從袖袋中小心的取出一紙花箋呈上道:“主子說,姑娘看了,便知道了。”

華婉疑惑着接過花箋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四個大字“曲院風荷”,字跡随性,顯然是草草寫就,那荷字的最後一筆,墨跡勻淡輕盈,顯得書寫之人心情十分愉悅。

長安笑着道:“主子早早地便等着了,請姑娘莫要讓奴才為難,移駕一敘吧。”

☆、15第一十五回

華婉仍是猶豫,長安在一旁微笑候着并不催促。過了片刻,華婉凝重的點頭道:“煩請小公公帶路。”自聖旨下來,她心裏便有許多不解,或許豫王爺能給她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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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在前頭帶路,華婉緊緊跟着,上林苑內道路蜿蜒曲折,一個不小心便要迷路了,她注意着一路上的标識記在心裏以防萬一。彎彎繞繞的走到一處假山前,穿過一樹柳條織成的簾子,豁然開朗出小小一片空地種着芳香四溢的花兒,紅黃紫緋,星羅棋布的灑在亭子的四周,四面假山堆疊環繞,又有松柏障目,竟是十分隐蔽的一處所在。

亭中站着一個穿绛紫色繡金邊錦袍的人兒,她那細長秀氣的長眉下,一雙狹長如刻的桃花眼正滿含戲谑的望着華婉。長安見人已帶到沒自己什麽事了,便無聲的退了下去。

“好久不見。”姜恪走上前,笑意滿滿的說。許是他鄉遇故知,在這偌大的皇宮裏,除了菲絮就她是相識的;許是這人的皮相實在好看,迷住了華婉的眼,不論是哪樣,心裏頭那幾分濃濃的欣喜悠悠的漫開,腦子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也逐漸舒放下來,那好聽的聲音中便也帶上了開心,端端正正的福身見禮:“王爺金安。”姜恪一擡折扇免了她禮,而後盯着她的小臉,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皺眉道:“果真是瘦了許多,臉上的肉也沒有了。”

華婉小臉一紅,端着正經的樣子後退了小步,輕咳一聲道:“王爺找思川來,可有事吩咐?”姜恪見她那紅撲撲的小臉,心裏喜歡,微笑着側開身,後頭便現出了漢白玉石圓桌,圓桌上玉食珍馐、美酒佳肴擺了滿滿的一桌。華婉眼睛猛然一亮,這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此時早是腹中空空,委實餓了。姜恪看着她那雙明亮如夜空中最閃亮皎潔的星星的眼眸,笑了笑道:“先用膳。”

華婉用膳很斯文,對着那滿桌的美味佳肴,一口一口的細嚼慢咽,就是舉箸的頻率稍微有點高。姜恪只在一旁淺淺的笑着,一邊捏着小小的紋龍金樽自飲自酌,一邊看她吃的滿足。直到她放下碗筷,用随身帶的角繡紅梅錦帕輕擦嘴角,姜恪才又出聲道:“小周子與本王說了,你這幾日身子頗受了些苦難,過會兒就會有湯藥送來,你喝了好養養身子。”

華婉此時雖不知這豫王殿下為何如此體貼友善,卻也能從她幽澈如清泉般的雙眸中看出她并無惡意,當即便美目彎彎道:“多謝王爺。”她的臉光滑白嫩,好似夏日江南去了殼的棱角,水潤白皙,幾乎能掐得出水來。姜恪的目光在她那小巧圓潤的耳垂上微微的停留,而後往下,春日溫暖耀眼如鎏金的陽光流瀉下來,她那纖長皎潔的脖頸白皙而脆弱,細細的線條般的青筋若隐若現,誘人的很。姜恪看着不覺便紅了耳根,僞裝般的咳了一聲轉開眼去,口舌間忽然幹燥起來。

清風穿亭而過,松濤發出如細沙般沙沙的聲響。氣氛便這般詭異地沉默下來,華婉頓覺不安,看了看天色,輕聲道:“王爺與思川在這獨處,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吧。”所以,我們下回再敘,先告辭了。

姜恪轉頭來看她,十分理所當然的說道:“的确不好。不如,你嫁了本王,便也名正言順了。”她聲音很輕語氣卻極為認真,并非說笑而已。華婉陡然一驚,不可思議的看向她,衆所周知,滕思川是皇帝欽點的秀女,不出一月,便是那庭院深宮裏的一員,豫王她怎麽敢說出這種話?或者說,她怎麽敢生出這樣的念頭?姜恪卻是十分輕松的笑起來,一雙美豔絕倫的眼眸似有若無的打量着華婉,緩緩道:“你一定不願入宮。皇兄後宮佳麗三千,當今皇後賢惠娴靜,妃嫔衿絕杜芳,已是十分完滿了,想必四小姐無意去錦上添花罷?”

她說得是。對于別人來說,天子正值青壯,又無子息,此時進宮易得寵幸,若是能誕下龍子,雖不是嫡子,也是皇長子,意義非凡。一個女子一生的榮耀,乃至一個家族的門楣都将産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可這些,華婉都看不上,她要的不是榮華富貴,她要的只是平安一生,有一個可以呵護她陪伴她的人相愛相守到終老。華婉的腦袋仿佛被狠狠的敲了一記,亂成了一團,忽然,那亂糟糟的腦海中透出了一線亮光,那亮光掙紮着照亮了她所有的迷惑不解。她一直都懷疑,為何早不請晚不請,偏偏在那節骨眼兒上蘇良時便被端王世子邀進京城還授了官職?為何早早說好的襄陽侯府忽然就支吾變卦?又為何遠在京都的皇帝會知道她這麽一個小小的侯府小姐,還下诏欽點為秀女?她本以為豫王爺許能為她解惑,可未曾想這便是罪魁禍首。華婉睜大了水潤的眼睛瞪着姜恪,顫着聲道:“你,你,是你……”

姜恪知道這女人聰慧狡黠的緊,本不指望能唬得她,只是想能瞞多久是多久,可沒想竟這麽快便讓她看出了苗頭,當即便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不錯。是本王央人将蘇良時邀進京城脫不了身,亦是本王放了風聲給襄陽侯府使得他們不敢下聘,更是本王想法子讓皇兄下了聖旨。”

猜到了是一回事,當真親耳聽始作俑者承認是另一回事,華婉只覺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面色繃得通紅道:“你就如此自信能得償所願?”姜恪看了她一眼,不複方才的溫緩模樣,傲然笑道:“這世上只有本王瞧不上的,還沒有本王得不到的。本王若看上了你,哪個搶得去?”

華婉氣憤地瞪着她,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姜恪見她面色不豫,冷笑道:“難不成你真想嫁給襄陽侯家的那小子?本王與你直言了罷。襄陽侯夫人與世子夫人都是刁鑽難相與的,侯府後院出了多少人命是人家的陰私本王便不說了,你那良時哥哥是個耳根子軟又懦弱的,這次襄陽侯府有心思聘你為婦固然有他的一點微末功勞,可來日聽旁人吹幾句耳旁風,保不齊就要後悔。你要真嫁過去,苦日子才開始!”

華婉又羞又惱,心知說不過她,她從第一次遇見她就沒讨到過好。兩人相互瞪了一會,華婉憤憤的起身走了。姜恪看着她細柳扶腰的身姿鎮定的離去,低頭輕輕的笑了兩聲,心情十分愉悅。

菲絮在拂雲苑裏等得心焦,好容易等回了華婉,忙上前:“小姐。”見華婉抿唇不語,便問:“可是不順?”華婉點點頭,深有體會的說:“遇上無賴了。”菲絮迷惑不已,這皇宮內苑,還有無賴?

話剛說完,長安便提溜着衣衽一路小跑進來,手中還提着一個描金刻祥雲紋雞翅木食盒,食盒小巧如瓯,只能放個小炖盅。

長安請了跪安,然後笑着遞上食盒,道:“姑娘,主子說,您忘了喝藥便走了,叫奴才給您送來。”華婉示意菲絮接過食盒,淺淺的笑道“有勞公公。”過會兒就倒了!

長安擡眸飛快的看了華婉一眼,眼中帶了濃濃的笑意,接着說道:“主子還說,良藥苦口,趁熱喝盡了才好,千萬不可浪費了。”

很好。華婉強自笑得和氣,問道:“你家主子,可還有話吩咐?”

長安輕咳了兩聲,低着頭躬身微笑道:“主子要奴才告知姑娘,接下來的事自有她來打點,您只需敬候佳音便可,不必擔憂不成。”

這人,真是讨厭!得了便宜還賣乖!華婉秀致的雙眉擰到一處,總是帶了溫和笑意的臉上也隐隐挂不住了。長安擡頭看了一眼,偷笑着道了告退,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

☆、16第一十六回

因為豫王爺的一打岔,耽誤了華婉去隔壁鄰居家坐坐,創建和諧美好鄰裏關系的行動,不過幸而鄰居的想法與她十分一致。長安恰走出院門,那朱昆玉便自對面的正堂裏走了出來,笑意盈盈的沖着在院中沉思的華婉走了過來。

朱昆玉乃是觀文殿大學士朱大人的嫡孫女,書香世家出身,身上自有一股書香高潔的氣質,她面容姣好,小施脂粉,清雅如夜間馥郁的梨花。她的眼中閃過驚豔,溫柔的走到華婉身前,笑着道:“都說臨安滕府出佳人,今日親眼見到了,果真如此。”

華婉低頭一笑,雙頰微紅,十分羞澀的輕聲道:“姐姐才好看呢。”朱昆玉一愣,聽聞這四小姐是在蜜罐裏長大的,侯爺寵得不得了,便不懂人情世故,心性純真無暇,如今一看,果然是這樣。這樣單純的性子,即便是一同入了宮,也無甚要緊的,掀不起什麽風浪的。朱昆玉想罷了,展顏一笑,眼睛往門口一瞟,問:“方才見妹妹在與一小內侍說話,看這內侍的服制,不像是宮裏的。”她自小長在京城,自然知道玄色衣袍的內監是諸王的近侍,只是不知這是哪家王府的,這麽一問,便是想讓華婉順着話說下去,不料她垂眸點頭道:“嗯。不是宮裏的。”然後便不再說了。

朱昆玉氣息一窒,如引導幼童般,柔聲說道:“那定是侯爺疼愛妹妹,托了人來照看的罷?”華婉抿唇微笑,搖了搖頭道:“不是呢。姐姐可用了晚膳?”這一轉話頭,朱昆玉想問什麽也不好問下去了,只得放棄那小內侍是哪家府上的問題,宮裏不比府上,事事都得小心,這點覺悟她還是有的。朱昆玉回答道:“剛用過了。白日裏嬷嬷教了禮儀規矩,妹妹來得遲了幾日,怕是跟不上了,接下去可要辛苦了。”

華婉頗為憨直的表示不怕辛苦,只求別失儀,影響了侯府的名聲罷了。二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朱昆玉見天色漸暗,便與華婉約了明早一道去正殿,便回自己屋裏了。

“朱小姐倒是個熱心人。”華婉走到房中坐下,不經意般的說了句。菲絮憂心道:“她話裏行間都是試探,小姐可要小心呢。”小姐樹大招風,這才是第一天便有人按不住性子來刺探了,她家小姐心機純良,可怎麽應對?華婉心知今日豫王爺不過是知會她一聲,她此後依賴生存的是豫王府而非皇宮,與接到聖旨那刻一般,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心裏自然也是不忿的,她此後的命運竟然連置喙一句的餘地都不曾給她留下,只是,若真要在王府與皇宮間選一個,她是毫不猶豫的就選王府的。皇帝她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一個性子,伴君如伴虎并不是說說而已,弄不好便玩完了。而豫王爺她畢竟是有過幾次相處的,說起來,也算是靠譜,至少人家為了娶到她也花了不少時間心力。華婉路上便想通了,不求如何恩愛,只要相敬如賓便好。她自己想通了,見菲絮糾結到一起的眉眼,便安慰道:“不論她是什麽心思,我們只要別失了禮數,應付應付也就過去了。”反正,她不會在此就留,以後不定還見不見呢。菲絮還不曉得主子的生存大方針已經改了,就事論事的一想是這麽個理,不禁放心了些,笑着誇獎道:“小姐真聰明,這樣既不得罪人也不給讓把柄。”

華婉叫菲絮誇得一陣得意,心想,雖然在豫王爺那吃了虧,可總歸她還是聰明的,智慧的光芒籠罩着她,她相信,總有一天,能扳回來。這時,菲絮端了一只蔥白色蓮花盞上來,道:“小姐先把這湯藥喝了吧。”

是方才長安送來的。

華婉看着那黑黢黢的湯藥,忽然覺得,她是樂觀了。

此屆選秀秀女衆多,分兩撥調、教。教習嬷嬷是皇太後身邊的老人桂嬷嬷,在宮中素有些體面,秀女們恁有多大的家世也不敢放肆。

第二日一早,華婉便如約與朱昆玉一起到了宜春殿主殿。主殿收拾得極為空曠,只餘上頭兩把簡單舒适的南官帽椅,椅背上按了軟軟的一面石青撒花椅搭,看樣子是嬷嬷的座椅。那裏已三三兩兩的有了幾個衣着鮮嫩嬌豔的小姐低聲細語的湊在一起說話,見到她二人一起進來,表情頗為微妙,顯然是已經知道華婉的身份了,朱昆玉做了引薦人,相互間厮見過報了家門姓名。華婉神情自若中微微帶着羞怯,面對生人十分的生澀,卻還顧全禮儀。

幾個秀女神色各有不同,都與自己站得近的交換了眼色。華婉裝作不知,只跟在朱昆玉身邊靜靜地聽她們說話。

不多久,桂嬷嬷便來了。

衆人瞬時安靜下來,齊齊行了個福身禮,桂嬷嬷則從從容容的還禮。按規矩,秀女是不必向教習嬷嬷行禮的,只是桂嬷嬷畢竟是太後娘娘跟前的人,即便将來入宮做了娘娘,見了這位仍是得客客氣氣的,得罪不起。

桂嬷嬷長得十分慈藹,只是那雙銳利的雙眼中隐隐的帶了嚴厲,教起這些身嬌肉貴的大家小姐毫不含糊。

早晨是學習禮節,教些走路、用膳、站立、請安的規矩姿勢,到了晌午各自回院子吃飯,下午先說些可以讓衆人知曉的閑話,也是讓她們隐約猜測出皇帝和皇後妃嫔的性格,能琢磨到何種深度,便看個人的領悟了。之後則是講解《女誡》《女論語》之類的。

此間,不乏向華婉刺探打聽,使絆子的,都讓她端着十分笨拙害羞的形象,不鹹不淡的一一化去。次數一多,明眼人都看出,這滕四小姐實是大智若愚,一點虧都不曾吃到。便也都漸漸安分下來,畢竟,選的上選不上另說,無論如何正式入宮前便豎下敵人總歸是不明智的。于是,華婉到了後面幾天好好地過了幾天清淨日子。只是,桂嬷嬷看她的眼神越來越熾熱越來越詭異,每次都讓華婉起一層厚厚的疙瘩,還忍不住打幾個寒戰。

正式大選的日子這便到了。

華婉大早便被叫起了身,幾個宮女并菲絮服侍着洗漱勻面,華服頭飾一一佩戴整齊,直打扮了一個時辰才出了房門,走到正殿,大家都在了,個個皆是香培玉琢,靥笑春桃,或蓮步乍移之優雅,或珠翠輝輝之富美,或蛾眉颦笑之嬌俏,或出沒花間之大方,盡态極妍不足形容。朱昆玉與延平郡公幼女沈叢婷正說着話,見她進來,便出聲喚了一聲,華婉便走了過去,笑道:“姐姐出來得早。”朱昆玉稍顯赧色,她心裏緊張,沈叢婷來叫她一起,就忘了前些天說好要與華婉一起這一茬了。又仔細看了看華婉的妝容,心下嘆息道:“妹妹倒是天生麗質了。”華婉并未多上脂粉,只是略略施了一點,就顯得姿容出衆,難與之匹了。沈叢婷看華婉一向都十分不對付,逮到一個不合眼的地方,當面不說,背地裏必定要不依不饒地與其他秀女說嘴。這時聽朱昆玉這樣盛贊她,不由露出嘲諷的神氣道:“若非天生麗質,哪裏能讓陛下下旨欽點呢?聽聞滕姐姐是姨娘所出,想必學得了不少本事了。”

庶出的總是低人一等,偏偏華婉沒這個覺悟,平日裏十□正雍容,叫沈叢婷恨得牙癢癢,早想拿她出身說一說事了。

第一代延平郡公即是沈叢婷的祖父乃是開國功臣,因在昌平一役中救駕有功封為郡公,賜世襲榮耀。如今這一代的延平郡公依舊從武職,自己沒重視文化熏陶,女兒就多了些跋扈嬌蠻之氣。沈叢婷這話的弦外之音十分露骨,更是說不出的低俗,朱昆玉不由的覺得十分尴尬,見四周都若有若無的将目光投向這邊,忙避重就輕的打圓場道:“滕妹妹出身侯府,受的是世家的教育,哪裏差得了?陛下眼光如炬,怎會錯過如此佳人呢?”

華婉只淡淡的笑着,眼中的光芒卻是越來越冷。沈叢婷嗤笑一聲:“可不是。府上五小姐攀識豫王殿下的名聲都從臨安傳到京裏來了。這騰遠侯府的家教定然是差不了的。不知滕姐姐比之令妹,何如?”

騰遠侯令府上死死的瞞着,可五小姐連着幾日的那番作為早就傳出去了,能怎麽瞞?周邊的秀女們都掩嘴輕笑,神色裏多有瞧不起。朱昆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怎麽開口圓場了,便只好抱歉的看向華婉。

華婉不在意的笑了笑,真誠的對沈叢婷道:“我自然是比不上五妹妹的。”沈叢婷得意一笑,以為華婉這是要對她做小伏低了,怎料華婉又說道:“只是,這幾日相處下來,倒是覺得,五妹妹那番作為,遠遠的及不上沈妹妹呢。”言下之意是,我比不上我妹妹,但我妹妹的無恥程度遠遠比不上您。

衆人聽懂這話中之意都低笑出聲,沈叢婷平日裏仗着其祖父在皇家的面子沒少作威作福,許多人早瞧她不上了,今次聽華婉這麽一反嘲,自然不會給她留面子。沈叢婷掃了面子,極是惱怒,語氣益發兇狠:“你竟敢如此說話!”她說着擡起手掌竟想不顧身份掌掴華婉。膽小的秀女發出一聲驚叫,膽大的睜着眼旁觀熱鬧,每一個敢出頭說話。

華婉豈是那甘受屈辱的人?她輕巧的後退兩步躲開了沈叢婷的手掌,沈叢婷在家中刁蠻慣了,想打誰便打誰,不想她竟敢躲開,一個收手不及差點跌倒,十分狼狽喜感。

衆人眼睜睜的看着,都極力憋着笑生怕惹惱了沈叢婷。主殿後頭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華婉轉頭看去,只見一名女子蓮步輕移,帶着桂嬷嬷與兩名宮女走了過來,她身穿月白色百褶如意裙,一身玫瑰紅宮裳金線繡展翅鳳凰,頭上一支紅珊瑚嵌琉璃鳳簪,氣度雍容沉靜,唇角微微勾起,美不可言。

幾名認出此女身份的秀女忙跪下請安,口道:“榮安長公主千歲。”剩下的見此,忙跟着跪了下去。榮安公主十分溫善親和,到上首坐下,悠然道了聲:“起身。”沈叢婷曾在長公主的詩會上與之搭上過話,立即便忘了方才的狼狽,站起身十分有優越感的上前道:“公主怎來了這裏?皇上下朝了?”榮安公主不喜的瞥了她一眼,眼中乍有冷意,沈叢婷心下一寒,垂首退到一邊,不敢出聲,心中卻極為憤恨,又側頭狠狠的剜了華婉幾眼。華婉只做沒看到,規矩的站在別的秀女間。

榮安公主目光掃過衆秀女,最終停留在華婉面上,頗有深意的笑着道:“果然是個吃不得半點虧的。”華婉只覺得這話耳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聽的,又覺得仿佛不是什麽誇獎的話,只得靜默站着,抿唇笑得溫婉羞怯。榮安公主見此,便寬和的笑了笑,而後頓了一頓,斂笑高聲道:“本宮奉母後之命來此觀汝等儀态,以免莽撞了聖駕,不想竟遇上了這般有趣的一幕。”衆人心下一陣忐忑,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垂首不語,沈叢婷更是面色慘白,華婉心裏是不怕的,只是不好太過不同,便也随着旁人垂首沉默。

“老奴教導無方,愧對太後娘娘。”桂嬷嬷臉色發青極為難看羞愧,就要跪下請罪,榮安公主忙使婢女攔着道:“嬷嬷是母後身邊的老人了,辦事妥貼誰人不知?怎能怪嬷嬷?”桂嬷嬷嘆息一聲,心裏也憋着氣,多年清譽就這麽給毀了,哪裏能高興?便立時補救道:“老奴自當将今日之事禀告太後與皇後。”

“嬷嬷做事,本宮自是放心的。”榮安公主給了桂嬷嬷大大的面子,扶着婢女的手緩緩起身道:“前頭傳了話來,皇兄已然下朝,諸秀女可去紫宸殿外候着,聽宣入殿觐見。”

說罷便施施然走了。

桂嬷嬷未再多說一句,叫了四個內監來引路,帶着衆秀女往紫宸殿去。只是衆人心中皆已了然,沈叢婷此次是注定要撂牌子了,而滕思川則是前途未蔔。

☆、17第一十七回

天氣晴好,萬裏無雲,碧藍的一泓在紫宸殿頂上,顯得高闊悠遠。羽林軍莊嚴肅立在漢白玉石階上,彰顯天子威勢,數十名內監在紫宸殿外侍立,沒有一點聲響。秀女們在偏殿外的一處攢尖四面廊亭中聽候傳召,廊亭雙面環水,兩邊各是一條長長的回廊,轉折延綿而走,描金繪彩廊柱一字排開,直到回廊的盡端。四下裏是秀女們輕聲而又緊張的低語聲,氛圍有些微壓抑與低沉。華婉與朱昆玉并肩站着,從宜春殿裏出來後,兩人都不曾說過一句話,沈叢婷已進入殿中不出意外的撂了牌子。朱昆玉不時的偷眼打量華婉,神色若有所思,隐然有些擔憂與心虛。

執禮內監在殿門外高聲通報入殿觐見的秀女姓名,一組六人湊個吉字,進去了站成一列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安後,主要由皇後問話,皇帝與太後點頭了便留下,進去的至多不過一刻鐘便能出來,出來後或喜或悲,情态不一。入選的秀女可恩準回府三日,三日後自有宮人迎回宮中賜品階宮苑,撂牌子又無其他安排的,回家好好孝順長輩重新配人吧。

到了晌午,百餘名秀女便去了泰半,留用的只有七人。氣氛愈加凝重,剩下的三十餘名秀女仔細的整理衣衫妝容,生怕到頭來只得一場空。輪到華婉與朱昆玉時,已是金烏西沉之時,廊亭四面點起了一支支紅色的蠟燭,燭光倒映在湖面上,明滅搖曳,如夢如幻,仿佛這一日的境遇不過是晝寝一夢,醒來了,都要回歸原處。

華婉與其他五名秀女在一名着暗紅色衣袍的內監的引領下,踩着細小而矜持的碎步走入紫宸殿中,按照桂嬷嬷教的禮儀,先一齊行跪禮向皇帝,皇後與皇太後請安,然後肅容而立,垂手站好。

一旁的司禮太監嗓音頗為尖細,語調拉的老長,一個個的自左到右依次唱名。華婉屏息恭立,縱是她泰然如斯,聽着身旁的女子一個接一個的上前跪拜,口中的音調或多或少的帶着顫抖,她的原本平靜的心也不由的開始有些緊張起來。皇後的聲音很是端莊溫婉,問的不外乎是些“可念過什麽書?”“年紀幾何?”雲雲的話。殿中央的紫銅熏爐裏燃着珍貴的龍涎香,香氣随着袅袅的青煙在殿中四散開來,華婉垂眸望着腳下幾乎要照出人影的光潔大理石,只盼着千萬不要出差錯才好。她不知豫王是什麽計劃,但今日便是最後的機會了,等出了這個殿門,她的名分便再也無法更改。

司禮太監高聲道:“臨安節度使騰敬先之女滕思川,上前見禮。”華婉脫列而出,上前走了三小步,低低的福了一福,口道:“臣女滕思川參見皇上,皇後,太後娘娘,皇上萬歲萬安,皇後千歲金安,太後娘娘康泰吉祥。”

皇後語中含笑:“這是個機靈的。擡起頭來。”華婉心弦繃得緊緊的,緩緩擡起頭,睫毛掩映着垂眸低眉。

“姿色楚楚,宜嗔宜喜,果然是極标志的。”皇後話裏頗為喜歡的說道,“芳年幾何了?”

“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女今年十六了。”華婉恭謹的答,務必使自己規矩不失禮,也不出挑惹眼。皇帝仿佛是十分滿意的,回頭對太後娘娘道:“這個年紀,心性定然是沉穩的,後宮女子不可過分沉沉,也不可輕佻無狀,這樣恰好。”華婉的心一下緊了起來,垂在兩側的手不由得便捏緊了衣角。

皇太後嗯了一聲,道:“哀家聽聞這名秀女是皇上欽點的,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皇帝輕笑一聲,并不作答,親自問華婉道:“可讀過書?”

這是一個經典的問題,華婉平聲回道:“只念了四書,《女則》。”

“懂史明智,又不失女子婦德,很是難得。”皇後評道。皇太後滿意的點了點頭,轉向皇帝說道:“豫王也有十七了,婚事不可再拖了,不如趁此次選秀,讓她承了皇上的恩典。”皇帝一愣,随即笑道:“這幾日天天都有大臣上奏折稱豫王婚事不可耽擱了,兒子也有這個意思,母後不說,朕也預備在秀女中選一個指給皇弟。”

華婉繃緊了的後背舒緩下來。

皇後見此,看着皇帝隐隐陰沉下去的臉色,忖度着道:“母後瞧着,方才可有入眼的秀女能有這個福氣?”太後的意思已然十分明顯,皇後卻萬萬不敢直說滕思川就很好,指給豫王吧。

皇帝側頭瞪了皇後一眼,然後略顯僵硬的笑着說道:“既然是豫王選妃,此事萬不可馬虎,不如等明日,将資質上乘的秀女集中到母後宮中,讓她自己挑個喜歡的,豈不皆大歡喜?”礙于豫王爺對王妃百般挑剔,眼高于頂的性子,這樣來說倒也合情合理。皇太後笑了一下,目光在華婉身上逡巡片刻,道:“何須如此麻煩,哀家瞧着滕家的這姑娘就十分好。”皇帝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想了一想,體貼的笑道:“是好,不過此屆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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