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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瞧着皆是資質上乘的,不若将餘下的一并傳上來,再叫皇弟自己來選,這樣,也省得咱們摸不準她的意思,挑了個她不喜歡的,到頭來好心辦壞了事,反叫她埋怨。”
華婉心下明白過來,皇帝這是舍不得将她拱手讓給豫王,想要在争取一把了。
皇太後點頭道:“也好。”然後親自吩咐身邊的內監将豫王爺去喚來。
片刻,姜恪便到,依次向皇太後、皇帝、皇後行了禮。殿上已站了十六名娉娉婷婷的女子,皆是殷勤灼灼的望着豫王,入宮是好,可宮中畢竟已是百花齊放,若是入了王爺的眼,便是正妃的名分,何況,豫王選過的人,皇帝是不會納入宮中的,只能落選回家。
姜恪的目光在華婉身上略略停留片刻,并無特別的意味,而後又打量了其他的秀女幾眼。皇太後溫聲喚她到跟前,取下髻上的一支赤金綴玉十六翅寶簪,遞給她道:“你的年紀不小了,眼前這十六名秀女,是哀家與皇帝相中的,你喜歡哪一個,便将寶簪簪到她的發上。”這枚簪子乃是太後當年嫁給太宗文皇帝時的嫁妝,多年來視為珍寶極為珍視,連皇後也沒有給,今日卻拿出來了。
皇帝的眼中含着轉瞬即逝的惱怒,意味不明的道:“娶妻娶賢,皇弟可要好好看仔細,莫瞧錯了。”姜恪淡淡一笑道:“臣弟省得。”
華婉穿了一身淺藍色對襟交織綾新衣,底下是月白色水紋淩波裙裾,這一身打扮中規中矩,穿在她身上卻如春梅綻雪,秀麗青澀,端是如此,站在各色粉黛中也不顯眼。姜恪握着那寶簪,不急不緩的徑自往華婉走去。
皇帝的眼眸猝然冷凝,臉色極為難看,皇後的手掩在寬大的鳳袍袖底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對上他冰涼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神色中有些無奈。皇帝暗暗嘆息一聲,恢複神色,回過頭看向姜恪。
姜恪将簪子插上了華婉的發髻中。華婉早已知道除了她,這殿上不會有別的女子能得到這枚寶簪,當姜恪對她溫言一句“很襯你”時,還是有一種放下心的輕松感。
皇太後微微颔首道:“極好,哀家也屬意滕氏,佳兒佳婦,是皇室一大喜事。”皇帝笑了一下道:“下月**吉,喜事不宜遲,就定那日完婚吧。”
☆、18第一十八回
這算是定下了?華婉忽覺索然,她連說一句的機會都沒有,便讓上首的三位決定了她後半輩子的依仗。身旁的幾名秀女極力想要保持矜持平靜的容色,但任憑她們如何努力都掩飾不了打心底出來的失落與無望。
華婉不得不感嘆一遍古時女子辛酸而悲劇的凄苦命運。她們從出生到出嫁都沒有自己說話的權力,那一本本婦德女誡框框條條的壓下來,哪怕是受了委屈也沒有地方說。
而她自己如今又何嘗不是這樣身不由己?
“華婉。”姜恪低聲喚道,她一張口便舍了她的名直喚她的小字。華婉回神過來,一擡頭就對上了姜恪波瀾無驚眼眸,沉靜之下隐隐有着深深的關切,華婉低下頭,為自己方才的自怨自艾而慚愧,雖然她沒有什麽選擇權,但看得出來,豫王是待她好的,将來是否可以琴瑟和鳴,相約白首暫不去想,至少也不會薄待了她。相比對別的女子,她已是身在福中。想通了,便沖姜恪微微的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沒事。
姜恪似是有些無奈地伸手捏住華婉手中羅帕的另一端,牽過她,上前行禮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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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後看着身前并肩跪着的兩人,越看越般配,越看越喜歡,忙讓身邊的宮人去扶她們起身,轉頭對皇帝道:“這可好了,哀家總算放下一樁心事。”皇帝也是笑,頗有深意的看了姜恪一眼,道:“可不是,這下也省得大臣們天天上折子,明示暗示的想把自家閨女送進王府了,就像豫王一日不娶妻,國家一日不安寧似的。”
姜恪明朗而笑,七分恭謙兼着三分的兄弟和睦拱手道:“說到底還是皇兄眷顧臣弟,臣弟深沐皇恩,大臣們才會上這樣的折子。”皇帝可有可無的笑了笑道:“兄弟間說什麽見外話。”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華婉只覺得這看似敦睦和諧的明面底下不知藏了怎樣的洶湧暗流。不過此時,她只需站在豫王的身邊,“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像個嬌羞的小姑娘就行,想來身旁這人也不需要她來操心什麽。
皇太後了了多年的心事,情緒自然大好,又在殿裏坐了整整一日,體态臉色都微微露出疲态之色。皇後見此便道:“母後也累了,便就此散了吧。”皇太後看了看皇帝與姜恪,點點頭,就着宮人的攙扶緩緩站起,吩咐道:“你們派人好生送思川出宮。”華婉聞言,從姜恪身邊走出一小步,福了一禮以示感沐恩典,太後滿意的颔首,對姜恪道:“你先別忙着出宮,陪哀家回榮禧宮坐坐。”
姜恪走上前攙扶了皇太後的左面,一面往外走一面笑着道:“母後念着兒臣,幹脆就留兒臣在榮禧宮住一夜得了,省得明早起來見不到兒臣,又想念的緊。”太後不禁莞爾,轉過頭來對着她笑罵道:“你這猴兒,什麽都敢說!”皇帝與皇後都湊趣的笑起來。
華婉便由宮人領着往宮外走去,她已是準豫王妃的身份了,自然不能再回宜春殿去住,幸而騰遠侯在豫荊也有府邸,華婉北上時,騰遠侯便派了一幹仆役來好生收拾了,原本是等華婉入選宮嫔後做暫住之所,現在恰可用來充當待嫁的娘家。
菲絮收拾了行囊在建福門那等着,她的身邊還聚集了數十名宮女太監,其中幾名太監提着琉璃風燈照明,見華婉走來,忙迎上前去。
菲絮扶上華婉的手臂,柔聲道:“小姐可出來了。”華婉對她點點頭,這一日勞累下來,現下确有些累了。
一名身着深藍色衣袍領頭模樣的內監領着一幹人上前打了個千道:“奴才等給姑娘請安了。”華婉看了看這一大片人,問道:“你們是?”
那內監哈腰回道:“奴才們是內務府當差的,豫王爺暫借了來助姑娘打理內務。奴才小姓金,姑娘叫奴才小金子就是。”大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十六,前後統統共共不足一月,委實緊了些,若再加上人手不夠又慌緊慌忙的難保不出差錯。華婉心下了然,溫煦感懷道:“王爺體貼,思川感激不盡。餘下的時日,便要勞煩公公多家辛勞了。”她說得周正,只是眼角眉梢透着些并不明顯的腼腆之色,仿佛是說起豫王爺時的嬌澀,小金子飛快的擡眸望了一眼,心中暗贊不已,怪道太後娘娘一眼便相中了,連王爺也是喜歡,這樣欲說還休的風致,哪個能拒絕得了?當下便忙道:“本是奴才分內的事,但凡有吩咐說一聲便是,奴才自當盡心解憂。”
華婉也不客氣,點頭道:“這便好。”
騰遠侯府的馬車已在建福門外等候多時,菲絮扶着她一同上了馬車。華婉回頭望着如潑墨夜色下的大興宮,在白日的恢弘與高不可攀中染上了神秘的色彩。華婉仿佛是要永遠的記下這一幕,在這一日,她的人生将徹底的拐上另一條貴不可言的軌跡,那一路上她可預見的兇險隐隐現現着,等着她迎面而上。
馬車上,菲絮激動地握着華婉的手,顫着聲道:“不是給皇上選妃麽?小姐怎麽就要嫁給王爺了?”華婉十分無奈的示意她先松開手,菲絮的手勁太大,捏得她生疼。菲絮讪讪的松手退開:“小姐快說吧。”
這說來就話長了,華婉決定長話短說。其實,真的細說起來,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豫王爺偏偏就瞧上她了。
“你還記得去年救了我的姜公子麽?”華婉問。姜恪在侯府暫住時極少露面,故而菲絮那時并未見過她。
“自然是記得的。”菲絮不解:“可這……”有什麽關系?
“姜公子便是豫王殿下。”華婉如願的看到菲絮一臉石化與不可思議,好心的添上一句:“就是這樣沒錯。”
接下去的幾天,菲絮都深深的陷在關于“緣分如此美妙”的話題中出不來,每次與華婉私底下說話時的起頭語都是“那時哪能想到……當真是緣分……”的句式,然後開始長篇闊論。華婉先撐了幾天,後來發現實在是受不住了,幹脆将人調去外宅幫着小金子采辦大婚的所需物件,才落了清淨。
豫荊滕府門檻兒都幾乎叫人踏破了,京城裏的達官貴人皇室宗親紛紛攜禮上門。騰遠侯是官身,沒有皇帝旨意不可随意離開轄地,便讓滕思捷與滕思成一齊來京,給華婉的娘家撐門面。随他二人而來的還有騰遠侯親筆書信一封,上頭寫的不外乎是謹言慎行,溫敦持家,服侍王爺諸如此類的等等,只有最後一句“日前已将你記入陳氏名下,如今你即是侯府嫡女,此後在京中往來不必因出身而自覺淺陋。端正德行,上孝下慈,敬愛夫君,務求不辱沒侯府門楣方是緊要。”讓華婉好氣又好笑,不得不說,她這父親着實是個妙人,起先可以毫無愧疚的為了家族舍棄了她,現在看情勢轉變,立即便拿了好處來收買她,不論是舍是取,都是十分理所當然的樣子。
血肉至親,華婉相信,騰遠侯對思川是當真心疼的,但這一切都只是在沒有觸碰到他的利益的前提之下。騰遠侯為人可算精明,那為何先帝駕崩後會一意孤行的擁立那時并無多大勝算的豫王?即便他當真不認為皇上能為有道明君,可祖宗家法擺在那,帝位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哪怕是太祖高皇帝當初後位空置,到最後立儲之時,也是先追封了先帝生母為孝憲皇後,将這禮法穩穩的圓過去。而當今聖上登基前素無過失,又占了嫡長,這皇位定然是逃不了的。她能想到的,騰遠侯自然能比她想得更深更遠,按着他的性子,怎會置滕府榮耀于不顧?
華婉想不明白,便幹脆暫放到一邊不去想了。
好不容易從緣分的妙談中平息下來的菲絮走進門來道:“小姐,二公子來了。”大婚之期就在三日後,今日大早皇太後就召她進宮提點了些話,此下正是倦累的側卧在窗下的軟榻上休憩,聽得菲絮的話,只好一面讓人将二公子請去隔間用茶,一面叫菲絮服侍着起身。菲絮絞了帕子來讓華婉擦臉,口裏有些不滿的嘟囔道:“奴婢跟二公子說了,小姐正午休着,他偏生不肯,非要見您不可。”
華婉換了身水柳色繡碧綠煙柳家常衣賞,理了理衣襟道:“見便見了,總不好慢待的。”騰遠侯已寫了書信來給她,陳氏的話可還沒說,二公子來一趟也不容易,自然是要抓緊時間把該說的該提點的都辦妥了。
☆、19第一十九回
滕思捷正端着茶在隔間裏坐等,一見華婉進來,忙起身做了個揖,華婉福身回禮後,兩人分坐到紅木雕葡萄紋嵌理石圓桌兩邊,叫丫鬟重新上了茶。滕思捷看了看對面端着茶盞優雅輕啜的妹妹,笑着道:“再不過三日四妹妹就要是天家的媳婦了,父親與哥哥見了都還得行禮呢。”
華婉抿唇嬌憨一笑,低頭輕輕地撥動茶盞中一葉葉碧綠的茶葉,說道:“二哥哥說的哪裏話,夫家再得力,也不敢忘記父侯的生養之恩。”滕思捷眼中閃過滿意之色,面上稍稍露出了些愧色道:“大婚即在眼前,妹妹正是焦忙的時候,聽菲絮說好容易得了點空歇下,卻又被我叫起來了,真是慚愧,只是實在有事相談,不得不為。”
這二公子在明面上從來都是說得極漂亮的,與父母孝道,與兄弟姊妹往來,與人相處,從不讓人拿住話柄,在滕府僅有的幾次碰面後華婉便深知此節。既然哥哥說得好聽,妹妹自然也不能太過刁鑽,華婉表示無礙地道:“宮裏早撥了幾個熟知婚嫁的嬷嬷來幫襯,我在一邊也幫不上什麽忙,不過是到了時辰便犯起懶來想睡一睡罷了。二哥哥有事但說就是。”
滕思捷似乎是放心了點,然後又帶着些許憾意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母親與五妹妹臨來時染了風寒下不了床,不能親眼看着你出嫁,心裏着實抱憾得緊。要我當面賠個禮,還望四妹妹莫怪。”雙雙都染上風寒下不來床未免也太巧了,有心人往深處稍微一細想便能猜到定是五小姐嫉恨華婉得了好婚事,連帶着嫡母也不樂意來罷了。滕思捷說罷便覺惴惴,連自己都騙不過去的話,何以讓別人信服?只是他面上依舊是極為真誠的樣子,仿佛真的覺得這來得不是時候的風寒礙事的很了。華婉将茶盞放回到桌上,素色的青花瓷盞如雨過天晴後的天空,溫潤雅致,她帶着薄薄又不失禮的笑意緩緩的道:“我還道是什麽大事,這風寒又不是母親與五妹妹想得的,說什麽賠禮這樣的誅心話?華婉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
滕思捷聽着這話,方明白臨行前父親在書房中對他說的那句“我日常大多忙于公事不得空閑,便也不曾多留意你們幾個兒女,到那日離府時,我才驚覺,你四妹妹竟與從前不大一樣了。”他當時還嗤之以鼻,那個打小便優寡畏縮的小女孩除了長相還能如何不一樣?難不成還能不一樣出朵花兒來?現下過了幾句話才知道,果然非吳下阿蒙了。她好似處處禮讓,實則一點都不親近,又好像念着娘家,可細想又能發現她疏離得很。一規一矩做得恰到好處,若是她想這樣就與騰遠侯府劃清幹系自然是不可能的,如今看來,她也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在這樣天家王府裏一個女子的娘家是多重要,但話說回來,陳氏原先想的要從她這裏多蹭點好處只怕也難。
滕思捷想的清楚,卻仍不由的端着侯府嫡子的身份,又明頭暗裏的交代了幾句必要時候顧念娘家的話才告辭。
華婉送客後,看了看天色,尚能再湊個午覺,便回房繼續躺着了。
四月十六,大吉,宜嫁娶。
天剛蒙蒙亮,端王妃就趕到了滕府。華婉被菲絮從床上強拖起來,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直到用涼水洗漱了才清醒起來。新娘出嫁前都得由母親梳發,十梳之後,兒孫滿堂、白發齊眉、順順邃邃,代表了母親對女兒的祝福與生活安逸的期盼。陳氏湊巧“風寒”了,端王妃聽說後便自告奮勇的來了這一趟,她可算是皇室裏最有福分的王妃了,夫妻和美,子嗣繞膝。有福之人的祝福想必更能打動天聽,端王妃再适合不過。
梳發之後便是上妝,一張嬌俏的小臉塗上一層亮麗的腮紅,胭脂水粉都往臉上招待,畫出一張精致喜氣的妝容。而後是鳳冠霞帔,纓絡垂旒,玉帶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紅繡鞋,一樣樣都穿到華婉身上,那金線細繡的整套衣裝極具分量,虹裳霞帔步搖冠,钿璎累累佩珊珊,華婉覺得她那瘦弱的脖頸十分的艱辛。
眉目慈愛的端王妃端着華婉的肩頭喜盈盈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轉頭對桂嬷嬷道:“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谷。我到今日方知道,古人所言不虛。”桂嬷嬷亦是驚豔,不住的含笑道:“豫王爺好福氣。”
恁憑華婉心理素質好,也經不起這樣高評價的誇獎,胭脂渲染的雙頰更紅了一點,微微低着頭,羞澀的不好意思搭話。桂嬷嬷與端王妃雙雙相視而笑。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響起鞭炮與人聲的喧鬧,王府的迎親隊伍到了。姜恪身穿大紅色喜袍,束發小冠上嵌着一顆熠熠生輝的紅寶石,閃着絢麗永恒的光芒,她穩穩地騎在一匹英偉的高頭俊馬上,左邊是陳留王姜忖,右邊是端王世子姜忻,後面四人分別是安國公世孫裘君,新科狀元馬偉傑,廣平郡王李绛,驸馬都尉呂德安。
很好,皇親貴胄,文臣武将,姜穆皇朝最有前途的青年貴公子都在這了。
滕思捷背着華婉從內院一步步走出來,邊上的賓客紛紛起哄,華婉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大紅色的蹙金繡雲霞鴛鴦蓋頭遮住了她從心底升起真切的羞澀與歡喜。今日她是新娘,她的新郎就在那等着她,迎娶她。
到了滕府門口,滕思捷在兩名嬷嬷的幫助下放下華婉,喜悅應景的對姜恪道:“王爺,舍妹便交給你了。”姜恪的目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随口“嗯”了一聲。
“十九弟,你可牽好了。”太祖爺将孫輩按皇族叔伯兄弟排序,姜恪最幼,行十九。說這話的是陳留王姜忖,老陳留王三年前過世,姜忖便襲了爵位,他們這一輩的兄弟裏,做親王的也只有他們二人。他嘴角帶着調侃的笑意,接過大紅緞帶的一頭遞給姜恪。
緞帶的另一端被一雙娟秀纖柔的小手小心卻頗有幾分力量的捏着,姜恪的視線在上頭停留了片刻,而後無聲的勾了勾唇角,轉身引着她的新娘往外走去。
華婉順從的跟在她的身後,她眼眸往下,透過大紅蓋頭底下能看到那人袍底繡得細細的密紋,一雙漆黑金絲邊絨緞雲靴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穩穩的往前跨,走得格外穩妥。華婉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心,就好像那人真的可以承載她的一生。
八人擡的彩輿已恭候良久,古代的嫁娶風俗規矩與華婉記憶中的差不多,她曾經做過關于這方面的研究,現在輪到自己實地演戰,她才發現,那一疊薄薄的a4紙上忘記了新娘的心情。
緊張、茫然、歡喜、傷感,交織成複雜難言的期盼。她耗費心思,花了諸多手段才将她從臨安拐來豫荊,紫宸殿上,那枚赤金綴玉十六翅寶簪沒有半點偏差的簪在她的發上,納她為妃。
華婉期盼着她是用心的,不求真心,只盼着是用心的。
☆、20第二十回
豫王府正堂裏,喜堂已布置好了,皇太後端坐在上首,皇帝皇後坐于側旁,滿京城的權貴聚集一處,極為榮耀。
新人入堂拜天地。執禮太監扯着那尖細的嗓子一聲聲的唱和,新人規規矩矩的行大禮。皇太後穿着一身簇新的深青色金秀團龍紋吉服,滿面紅光的連連點頭,滿臉欣慰。
華婉看不見方向事物,只能由兩個婢子扶着暈頭轉向的胡亂拜了一通,直到執禮太監高唱一聲:“送入洞房。”才又叫姜恪牽着往洞房裏走。
洞房裏早有婢女仆婦備下了一應物事等着了,各家王府的女眷擠滿了大半間屋子,只等這對新人進來。
新娘被安置在整齊的疊了千孫百子的床榻上,姜恪此下也僵住了嘴角,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也不定誰比誰做得好些。她從嬷嬷的手中接過一杆紅綢纏的烏木鑲金角的喜秤,小心翼翼的揭開如火般紅豔的紅蓋頭,一張含羞帶嬌的小臉出現在眼前。華婉擡眼正對上姜恪那雙含情的眸子,她的眸線尤其的深刻,狹長的兩道往兩邊拉開去,此刻看起來深邃沉靜,她修長的身影擋住了兩旁的燭光,逆着光,恰好在新娘的身上投下了一個陰影,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們兩個,想想相望。華婉便這麽直直的看着,耳邊傳來女眷們的笑鬧聲。
“咱們十九弟生得俊美,新娘莫不是看癡了?”不知是誰高聲調笑了一句,女眷們笑得更是開懷。華婉這才回過神來,窘迫的漲紅了臉,忙低下頭去,暗暗腹诽道:不能怪我,誰讓她長得這樣好看。姜恪忍不住笑意,盛了滿眼,面容需得肅穆,便生生的憋着,嘴角抽動了兩下,越發僵直了。
榮安長公主有心想太後歡欣,見此,便笑着出聲道:“趁着母後也在,你們便飲了那合卺酒吧。”母後盼着這小兒子成婚盼了三四年了,此下口上不說,心裏也是望着二人美滿和樂,舉案齊眉的。齊世子妃見機,脫口便應和道:“正是正是。”旁的女眷亦是出聲應和。皇太後端坐在雙喜龍鳳花燭旁,滿是興味與慈愛的笑意幾乎從眼中溢出,向着姜恪微微點頭。姜恪便示意了托着合卺酒的宮女一眼,宮女上前,紅漆木描金海棠小圓茶托盤裏,放着一對雙龍趕珠白瓷酒杯,姜恪擡手端過兩只酒杯,到華婉身邊坐下,遞了一杯給她。
她微微側過身,兩人雙臂交纏,身體湊近的時候,姜恪微擡眼睑,華婉的小下巴精巧細致,極為漂亮,而她那雙美麗的眼眸燦如星辰,明若朝晖。
姜恪勾了勾唇角,仰頭将酒飲盡。
禮成後,姜恪便被一幹女眷趕着出去待客,臨出門還回頭望了榮安長公主一眼,長公主對她輕輕颔首。
按照習俗,洞房之夜,夫家女眷在新房中陪着新娘,說話解悶兒,以平緩心緒,新郎則是前廳會客,直到宴散再回房行夫妻之禮。皇家子孫蔭茂,新婦這時正好與姑嫂們打個照面,日後遇上了也不致于認不得。皇太後坐了一會兒,便由皇後扶着入宴去。最是尊貴的兩位走了,餘下的人不再拘着,漸漸活絡起來。榮安長公主乃是先帝做親王時的一名侍妾所出,那侍妾生了長公主不幾日便去了,長公主便是一直養在皇太後跟前,視如己出的。此下便由她做了薦人,挨個兒的引給華婉認識,她特意想要将氣氛活躍,話語間即是诙諧,間或橫出妙語,引得一室笑語,讓華婉也慢慢的放松下來。
“我家老十八和老十九是自小的情分,兩人合着在宮裏到處搗蛋,太祖爺都拿他們沒法子,弟妹與我也不要生分,便如自家親姐妹一般。”陳留王妃笑意可親,言語和氣,那雙柔和的眼眸是真真的善意,華婉心中感激,真誠的點頭正要應聲,便聽得趙世子妃嬌笑着道:“十八弟妹這話見外的很呢,十九弟與十八弟打小玩到大是兄弟,與別的就不是了?兄弟間再分親疏可就寡淡了。”陳留王妃眼中閃過不郁,嘴邊帶了溫雅的笑意,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氣度雍容而沉靜,不答話也不顯得失禮。
榮安長公主适時插話,對着趙世子妃笑罵道:“老十四可是做大事不拘小節的,偏生娶得媳婦心眼兒比針尖兒還細,十八弟妹不過是怕思川緊張稍稍纾解罷了,你還怕不夠緊呢,吓壞了思川,看十九弟知道了可饒你。”衆人聞聲都打趣的望着華婉,應和道:“可不是,十九弟好容易娶了親,吓壞了,別說十九弟,我們也饒不了你。”趙世子妃目光在華婉身上轉上一轉,随聲讨饒:“不敢了,不敢了,這樣好看的弟妹我也不忍心呢。”華婉便低頭抿唇笑,榮安仔細看去,那笑容卻并無什麽羞澀。
華婉自小便看透人情,那一張張或虛假僞善或口蜜腹劍的臉,她見過太多太多,眼前這看似和睦的妯娌姑嫂中,除了陳留王妃與榮安大長公主還有端世子妃、順承郡王妃、延平郡王妃,其他的,若無意外,最好的情況與她也只有橋是橋路是路。華婉看得清楚,面上不表分毫,只與衆人說笑,而後循漸顯出一些倦意。
榮安長公主看着華婉的臉色,見時辰也差不多了,便道:“前頭應當快了,咱們也散了,讓弟妹好好歇息一下罷。”衆人自是答應。華婉不好站起,只好坐在榻上,對衆人微微颔首謝道:“今日多謝諸位姐姐嫂嫂了。”
“何須客氣。”端世子妃點點頭,先退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與華婉施禮後退了出去。榮安長公主落在最後,寬慰般的對華婉一笑,溫聲說了句:“若是累了,且先歇歇,皇弟不會怪罪的。”
華婉還以一笑,比對別人的多了許多真心與誠意。榮安長公主一愣,繼而也如她一般的笑了笑,走出門去。兩人便在這一笑中多了許多默契。
說是快要散了,直再過了一個時辰有餘,宴席方有散的跡象,皇帝攜皇太後與皇後先告辭,姜恪送客至中門,直到禦駕沒入夜色方回身。衆人也依次告辭。
皇太後獨乘一架,皇帝與皇後坐在後面的天子銮駕中。
月上中天,皇後見皇帝坐進車駕後,臉上便顯出濃濃的疲态,便起身倒了杯茶,端上來道:“皇上可倦了,用茶解解乏吧。”皇帝雙手接了過來,喝了一口,輕輕地出了口氣,對皇後柔聲道:“坐到朕身邊來。”他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襯得面龐愈加的憔悴,皇後起身到他身邊坐下,姿容端莊卻有旁人難以見到的柔情。皇帝伸出手臂,将她攬進懷裏,道:“今日看皇弟這般欣喜激動的樣子,倒叫朕想起大婚時的情景了。”
“皇上還記得呢。”皇後依偎在皇帝的懷中,溫柔的笑容明麗起來。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景象,當大紅的蓋頭緩慢小心的被揭起,她怯怯的擡眸望去,她的夫君英俊隽逸,眉眼溫柔,嘴角還有一抹淡淡的笑意,清淡到幾乎看不出來,卻是足夠溫暖她今後的一生。彼時,她緊張的說不出話,邊上姑嫂的調笑讓她更是羞紅了臉,夫君覺察到了,輕輕地在她耳邊說:“別怕,有我呢。”那一瞬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鮮活起來了。而那一句別怕她一直舍不得忘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所有女子都有的希冀,哪怕到後來,夫君成了天子,成了許多人的夫君,她依舊堅持着這個初時的期冀。
“哪裏會忘呢?”皇帝嘆了一句,兩人溫存了片刻,他想起今日的情景,意味複雜的道:“拖了這麽些年,她總歸仍是成婚了。只是眼下是好,将來可不知要如何。”皇後只當他是擔心豫王與王妃日後相處不睦,便道:“臣妾冷眼瞧着,皇弟對弟妹是極好的,将來想必也不會差。”
皇帝冷冷一笑,他的容顏與姜恪有七分相似,清隽俊美,此時在明明暗暗的燭光中晦澀難分:“自然不會差,你且細細想想,滕氏那對遠山眉還有那雙眸子,生得像誰?”聞言,皇後先是一怔,眼前出現了華婉清麗的面容,眉如遠山,眼如山間清溪,她嬌俏靈透的眸光中總是透着堅韌與不屈,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兩對形似神更似的眉眼逐漸重合,簡直是一模一樣!
皇後住不住訝然,坐直了身子驚道:“皇上是說……”皇帝看向她,眼皮下合,肯定了她的猜測。不知為何,皇後卻起了許多悵然,長嘆一聲:“都好些年了……早已物是人非,皇弟他又何苦……”
皇帝漠然而笑,那笑意中是說不出的譏諷,又似感慨般的說道:“姜氏,從不少癡情種。她什麽都與父皇肖像,喜好心性一概如是。”
皇後垂眸,輕輕地倚回那溫熱的懷中,想說什麽,卻無法言表。皇帝仿佛也倦了,靠着碧色蝙蝠紋如意大迎枕,合上雙眸,閉目養神。
☆、21第二十一回
女眷們一出去,芷黛便領着三個丹唇外朗、妍姿俏麗的婢女序次進來,四人前後間距得當,既不衣袂相觸亦不隔得太遠,到了華婉眼前列成一行,因是第一次拜見,四人行了跪禮。
華婉淡定如水的目光分別在四人顏容上掃過,和氣道:“不必多禮,都起來吧。”新婚之夜能入房來伺候的必定是豫王的貼身侍婢,目前還不知為人行事如何,但客氣給她們些體面,也顯出她自身的氣度,總是對的。
芷黛飛快的擡眸看了華婉一眼,低頭道:“謝王妃。”起身侍立在跟前,不等華婉出聲問話,便主動依次往左介紹道:“奴婢芷黛,她們各是清意、袖介、墨蘭,來伺候王妃。”她語速稍慢,顯是等王妃将人名與頭臉對起來,語氣恭敬,神色誠然而柔緩。華婉知道她便是大丫鬟了,累了一整日,也提不起精神深入說什麽面兒上的虛話,便直接吩咐道:“先服侍我涴洗吧。”芷黛聽她說得直白,連句客氣的場面話都省了,不禁有些詫異,她并非不滿王妃未軟語拉攏,只是,她們是王爺身邊貼身服侍的人,王妃初來乍到,不說讨好,稍稍給幾分薄面,日後也好方便行事,這也是其他王府中慣行之事,哪能這樣不客氣的直接下達命令?又轉念一想,許就是王妃的這份不同尋常才讓王爺心慕吧。
她心中轉了不知幾圈,卻不過瞬息的事,華婉淡淡的笑着,看着她,芷黛稍有些尴尬,立即便恢複常色,一面與菲絮一道為王妃淨面浣洗,一面命清意去外頭叫沐浴的熱湯來,又讓袖介與墨蘭在房中收拾,井井有致,規矩大氣,讓菲絮暗暗的驚嘆不已,王府畢竟是王府,非是尋常公侯之家可比。
華婉沐浴更衣後,換了身舒适的大紅并蒂蓮軟緞大袖對襟衫,簡約而不失喜慶大氣,又讓绾了個彎月髻,只堪堪簪了支景福長綿簪,卻顯得愈加燦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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