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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皎如秋月。菲絮擔心太過簡單讓王爺不喜,便取了兩枚華勝,欲給她戴上,華婉搖了搖頭,淡淡道:“這樣就可以了。”菲絮也不堅持,不知何時起,小姐就很有自己的主意了。她初時有些失落,從前小姐總是依賴着她的呢,過了些時候,又覺得還是這樣好,從前的小姐到底是軟弱輕信了些,她是個丫鬟,有些話到底顧忌着不敢說,若是小姐能自己想透是再好不過了。
剛上完妝,膳房便送了酒席來,新婦不能入宴,卻可在散席後與夫君在新房中用飯。華婉心想,王爺應當要來了。松懈的心又惴惴起來,若是過會兒……她雖然在前世活到二十七歲,可連接吻都沒有過的,更遑論進一步的接觸,婚前宮裏來了嬷嬷進行了,呃,比較深入的性、輔導,可真刀真槍的實戰起來又是另一回事啊。
華婉越加惶惑,忙止住念頭,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為心無染,妄念不生,我人心滅,畢竟清淨。以清靜故,能生無量知見。”
聽到外頭有人高聲喊道:“王爺到。”華婉深呼了口氣,又念了一氣“為心無染,妄念不生,我人心滅,畢竟清淨。”将心定了定,方極力淡定的起身,讓菲絮扶着上前迎接。
門被陡然推開,姜恪已換下了喜服,一身猩紅,顯是沐浴過了,身上的氣息幹淨清爽。她含笑的眼眸在華婉的身上停留片刻,擡手一揮,芷黛等人便輕輕一福禮退了下去,菲絮見此,看向華婉,見她點頭,便與她們一道垂首退下。不消一會兒,房中便只剩了兩人。
姜恪看着華婉的裝扮,她本就是嬌小清秀的身量,這樣簡約的打扮甚是冰清玉潔,惹人憐愛,便贊道:“這身打扮很好看。”華婉還未深刻進入豫王妃的角色裏,不知如何回話,只好輕聲道:“謝王爺誇獎。”因着心中忐忑的緣故,她的語氣有些僵硬,不由的便透出些疏離感,倒叫姜恪不知如何說下去了。兩人隔着五步之遙的距離,大眼對小眼的幹站了一會兒,姜恪忍不住先笑了起來,走到華婉身邊,看着她緋紅的小臉,說道:“你不必這樣拘謹,從前是怎樣的,而今仍是怎樣。”華婉擡頭,恰好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今後的日子還長着,難不成還一直這樣戰戰兢兢的麽?微微繃起的雙頰放松下來,恢複了從前的靈透和活力。
姜恪知道她有顆一點就透玲珑心,又見她雙眼中流轉着往日的神采,心裏就十分高興,轉頭瞥見硬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上的膳食,便拉了拉華婉垂在身側的小手道:“餓了吧?都沒用晚膳,一起吃點?”她剛進房來,手還有些涼意,華婉有些不習慣卻沒将手縮回來,說了聲“好”,又疑惑的望着她,姜恪曉得她的意思,微微笑着解釋道:“方才只灌了許多酒,沒進什麽吃食。現下正餓得慌呢。”
華婉十分不領情,悠悠的看了她一眼,那小臉色分明是在說,敢情是你餓了才想起我餓着肚子的?姜恪不禁失笑。
過會兒就要就寝了,怕要積食,兩人都只吃了一點墊墊肚子。又讓人打水來漱口洗漱了。
等着下人們都出去,房中又只剩了她們二人時,華婉回頭看了看那寬大的床榻,上頭平整的鋪着的大紅龍鳳錦被此時瞧着很是紮眼。姜恪暗暗笑了一下,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時候不早了,咱們早些安置罷。”華婉心口撲通撲通的幾乎要跳出來,向後彈開到幾步遠的地方,鼓足勇氣說:“可否晚些再睡?我,我有事要問您。”
牆邊案上的龍鳳花燭已燃了一半,火苗依舊焰焰生輝,仿佛要活過來一樣。姜恪曉得她她是想拖一刻是一刻,看着她那精致的小臉充了血般通紅通紅的,還有那露在外面的一截光潔如玉的脖頸,幾乎想立即就将她正法了。華婉被她暧昧熾熱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又弱弱的道了句:“晚些再安置吧。”姜恪今夜特別好說話,點頭道:“好。你先來給本王寬衣。”
華婉一愣,眼中滿是懷疑,晚些安置為何還要寬衣?姜恪撐開雙臂,道:“快過來!”華婉仍是懷疑,慢騰騰的一步一步挪上去,低着頭,很是不熟練的解開她腰間的玉帶,然後小小白白的手撥弄了幾下,解開衣袍內側的衣帶。
“你想問什麽?”頭頂忽然出聲,華婉本是随意說的,只是想再拖一拖,聽她這麽問起,方想起自己是真的有話要問的。猩紅的外袍除下,露出了白色的中衣,華婉退開一點,抿了抿薄唇,問:“我不明白,你曉得我不願入宮便也罷了,可又如何知道我不想嫁入襄陽侯府?”
姜恪嘆息了一聲,那雙幽深的桃花眼中哀怨漣漣的望着華婉,語帶自艾的道:“本王就知道你與那良時哥哥青梅竹馬,自小便心有戀慕,可憐了小王一片癡心,竟是注定單相思了。”
華婉又羞又惱,到底是哪個說古人內斂深沉的,眼前這個厚顏的簡直無與倫比了,怒道:“好好說話!”姜恪不敢多逗她,見好就收,正色道:“那些日子聽聞你偷偷的把好些東西送去當了,本王叫人注意了,那些東西看着都是你房裏的飾件。”她說着,露出得意的神氣道:“騰遠侯府總不至窮到要女兒自己典東西添妝,本王便猜測,定是你不願嫁,想要湊點路資逃婚了。”
華婉喪氣,幸好她那時沒尋到時機跑路,否則一定會被她抓回來,那樣就難看了,不過:“沒想到王爺的勢力已在侯府裏紮根了。”她做的隐秘,連陳氏與五小姐都沒發現,豫王爺安在侯府裏的人必定隐得極深且地位頗高能在府上随意走動,“王爺不怕我告訴爹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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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恪笑了一下,篤定道:“你不會。”
“為何?”
“直覺。”
華婉無言以對,這人如此自傲篤定,單憑着直覺就敢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訴她,她想了想,無端的就有些氣短,悶悶道:“你為何非得娶我?”姜恪笑,理所當然道:“吾心悅汝甚,自當娶汝為妻,一與爾齊,終身不改。”
華婉驟然一窒,心口随着他的話漫上了許多暖意,但一想到他不顧自己的意願,只顧使心機逼她嫁給他,便又冷了下來。姜恪看穿了她的心思,問:“你是否想說,你不喜歡我?”華婉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她的确還不喜歡他,有些心動,卻夠不上喜歡,可又不敢直接否定。姜恪卻毫不在意,笑得狡黠道:“無妨,你已嫁給了本王,傾心以對是遲早的事。”冠上了豫王妃的名頭,哪個敢不怕死的與她搶人?
“你,無恥!”華婉聽明白了,滿是氣憤控訴的瞪着她。姜恪卻只顧輕笑,一把把她拉進懷裏抱住,她的臂力極大,華婉掙紮不過,只得不甘的撇開頭。
☆、22第二十二回
姜恪緊了緊手臂,将下巴擱到華婉瘦弱的肩上,側頭道:“話也問過了,可能就寝了?”她呼出的氣息如羽毛般打在華婉細白的脖子上,帶着一種暧昧的濕熱。華婉的身子忍不住顫了一顫,聽到她的那句就寝更是惶然,不由得便想到嬷嬷教她的取悅王爺的姿勢與壓在箱底的兩本性、啓蒙教科連環畫,臉瞬時漲得通紅,可是,她的心內實在不甘願。或許每個女子在新婚之夜,要把自己交給另一個人時都會有這樣的恐懼擔憂,她們會期許未來夫君是否待她們好,也憂心是否能讨夫君的喜歡,她們的心底有懵懂卻珍貴的悸動。
但她不一樣,她是真的不甘。
姜恪等了許久,華婉都未出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渾身上下透出一種抵觸與不情願。姜恪的心情也有些冷下來,突然松開手臂,在華婉詫異的目光中說道:“早點歇息吧,明早還要進宮請安。”她說着徑自走到榻邊,掀開棉衾側躺下來,點漆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華婉。
華婉抿了抿唇,先除下發上的妝點,然後到屏風後脫了外衣,緩緩走到床榻前站着,等待豫王示下。姜恪單手撐在臉側,目光毫不掩飾的在華婉身上游動,她白嫩的肌膚如皎潔的月光下的雪,白璧無瑕,她的眼神游離,姜黃色的裏衣下包裹着她窈窕的身段,叫人癡迷不已,那包含着倔強與不甘甚至無可奈何的頹然的目光在觸上姜恪的眼神的一瞬匆匆收斂低下頭,仿佛這樣就能粉飾太平。
“華婉。”姜恪輕輕的喚了一聲,語氣無奈而苦澀,更是難言的舍不得與眷戀,華婉的心劇烈的跳了一下,她不知道為何她會以這樣的語氣喚她,好似有許許多多難以說出口的難言之隐。華婉擡起頭看向她,卻只見她唇邊帶着滿足而歡悅的笑意,剛才那一聲輕得如同呢喃的叫喚仿佛只是她自己的臆想而已。
“華婉,上來。”姜恪坐了起來,靠在大迎枕上,雙目明亮。華婉暗暗的深吸了口氣,往前走了小小的兩步,姜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不要按宮裏的老嬷嬷說的做了。”她一看就知道這樣中規中矩的按部就班定是那些個墨守成規的教習嬷嬷教的。華婉洩氣,既然王爺說了,她幹脆就坐到床邊道:“我也不耐煩這樣,是嬷嬷說的,要将禮數全過去了。”姜恪眼中溢滿了笑意,偏又虎着臉罵道:“嬷嬷說的你倒是聽了,我的話你就不放在心上,本王還比不上宮裏的老嬷嬷了!還不快上來!”
華婉只好陪着笑,乖乖的脫了鞋。床榻寬大的很,橫着躺都行,可姜恪挨着邊沿坐着,擋了道兒,華婉又不能從她身上越過去,只好整個人縮到角落小小的一塊地方,眼巴巴的望着她,指望豫王殿下開開恩,能給她騰點地兒。
姜恪心覺好笑的緊,不由得便直起身子,趁着華婉不防備,一下子就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華婉心下大驚,掙紮起來。姜恪瞪她一眼,把她穩妥的放到床榻內側,雙臂撐在她身子兩側,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怕什麽?本王五歲習武,還能摔了你不成。”華婉瑟縮一下,兩只白花花的爪子緊緊抓着棉被,心虛地道:“沒有怕。”她哪裏知道豫王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有這麽大的力氣?上次在侯府說起劍術,她還當只是只禁看的花架子呢。姜恪又好氣又好笑,翻身到她身邊躺好,道:“時候不早了,歇了吧。”
“啊?”華婉訝然,還沒……還沒……
姜恪頓時眼睛一亮,一下子湊到她的耳邊,道:“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本王做點什麽?難得愛妃如此熱情,那……”華婉神色一僵,忙搖頭道:“沒有,沒有,王爺累了一日了,還是早些安歇罷。”一邊說還一個勁偷偷的往裏挪。
姜恪故作低沉想了片刻,十分難舍地道:“也罷,來日方長。”心裏直偷笑。
華婉見他沒有堅持才放心下。累了一整日,神經一直都緊緊的繃着,現下放松下來,睡意便如洶湧的潮水,一陣陣的襲來,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姜恪撐起身子,靜靜的看着華婉睡着後寧靜的容顏。她雙眼輕阖,雙眉細長而舒揚,顏色略淡,清秀開朗,在這夜色下,猶顯遠山橫黛蘸秋波的風情。姜恪俯身小心的在那左眉上輕輕一吻,柔聲低喃道:“小壞蛋,今夜欠了我洞房花燭,下次一定要你加倍還來。”
龍鳳花燭已燃了大半,想必不多久就要天亮了。
第二日卯初,芷黛便在門外輕輕的叩門道:“王爺王妃,到時辰起榻了。”華婉翻了個身,從喉嚨裏發出兩聲不舒坦的哼唧,好容易才睜開朦胧的睡眼,晃悠悠的從榻上坐起來,小手一個勁兒的揉搓着眼睛。姜恪早已打理好自己,便把華婉撈到自己的膝上坐着,拿了早早備下的衣裳給她穿起來。
過了片刻,芷黛又扣了門,姜恪把外衣給華婉穿上,方高聲道:“進來吧。”
一衆婢女端着洗漱之物魚貫而入。菲絮與芷黛并肩,走在最前面,她翻轉了一夜,生怕小姐惹了王爺不快,等到天明才小憩了一會兒。此下見到華婉一臉懵懂,懶懶的蜷在王爺的懷裏,迷迷糊糊的鬧不清今夕是何年,王爺正給她套鞋襪。
菲絮驚訝之下更是放心不少,芷黛等人亦是詫異,卻很快便斂眉凝神,眼觀鼻鼻觀心的候着。
折騰了好久,華婉依舊沒有十分清醒,姜恪給她穿好了衣裳鞋襪,将她放到榻上,扒拉了她睡得有些松散的青絲一下,沒好氣的指着菲絮道:“讓王妃清醒清醒。”自己走到外間由芷黛服侍着洗漱,梳頭。
菲絮向來是知道自家小姐打小就有睡醒特別遲緩的毛病的,往昔在家中因要向嫡母請安,睡不得太遲,便都用冷水淨面,一個激靈下去,瞌睡就跑了,還能提起精神。可現下,邊上還有清意等王府的婢女看着,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拿冷水來給王妃的。
于是等姜恪一切都打理好了,華婉才自然的醒過來。她也不想的,偏生是思川這具身子多年養的習慣,她怎麽也改不過來。
新婚第一日必須穿的喜慶,又不能蓋過成婚當日的莊重去。華婉身着一件正紅色金鳳雙盤錦繡華服,五鳳朝陽金絲累珠銜紅寶的大頭釵,耳墜紅珊滴珠嵌赤金流蘇耳環,身上更有許多各色裝飾,華貴而不輕佻,莊重又不呆板。姜恪則是簡單些,依舊是猩紅的常服,衣袍上繡金絲蝙蝠團花,讨一個福氣的吉兆,腰間一條墨色嵌玉腰帶,頭戴一盞華美的玉冠,襯得她越發陰柔,幸好自小習武,身子緊實高挑,不致于撐不起這寬大的華袍。
一切準備就緒,馬車早在垂花門外候着了,姜恪攜了華婉上了馬車,車上備下了各色點心,皇家的規矩,新媳婦進門第一日的早膳要陪着婆婆用,皇太後深居內宮,平日裏也不會有多少提點小兒媳的機會,趁此機會肯定要好好教教華婉如何管理內院。
王府與大興宮不遠,只隔了幾條街,但今日依着禮儀一層層進去到內苑,也要大半個時辰。若不吃點東西墊一墊,低血糖的人肯定要暈過去,這些教習嬷嬷都給華婉講過,她吃了兩個鵝脂酥炸豆沙麻團,見姜恪端坐着閉目養神,沒有吃什麽,便夾了個四色蔥香花卷到她嘴邊道:“要吃麽?”姜恪當然不會拒絕,睜開眼,張口就整個兒咬了下去,嚼了嚼,吞咽了,又指着熱騰騰的小籠包道:“我要那個。”
華婉暗自嘀咕,剛剛還修仙似的坐着,還以為他不餓呢。她嘀咕歸嘀咕,見識過王爺無賴腹黑的一面後,她是下定決心不在明面兒上與她硬碰了,乖乖的夾了一只靈巧可愛的小籠包送到姜恪嘴邊,姜恪瞥了一眼道:“燙,先吹吹。”華婉無奈,趁姜恪不注意,睜大了雙眸的瞪了她一眼,然後低頭吹吹小籠包。姜恪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才沒笑出來,禮尚往來的給她的小王妃的小碟子裏夾了塊小小的棗泥山藥糕。
這些糕點都是精細分量的一點點,兩人夾來夾去的鬧騰到大興宮,姜恪還覺得意猶未盡,肚子也沒飽。
☆、23第二十三回
榮禧宮內,皇太後端坐在正殿,皇後與榮安長公主陪坐兩側。姜恪與華婉端正恭敬地跪在太後身前,捧茶相敬。皇太後笑着接過來,飲了半杯放到幾上,神色略微感慨傷懷的對姜恪說教道:“你已是成了家的人了,以後切不可再只憑自己的性子做事,妄自亂來了。”姜恪鄭重的應了是。皇太後又轉頭飲了華婉的茶,慈愛的叮咛道:“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後多看着她一些,別讓她胡來。”華婉抿唇笑了笑,眼角調皮的斜了姜恪一眼,恭順的回道:“是,臣媳記下了。”
姜恪倒是仿佛沒看到華婉那嘲意滿滿的目光,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來。皇後見禮畢了,吩咐內監擺膳,又暗暗地觀察了兩人的氣色,只見華婉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黑,時不時的便悄悄的看王爺一眼,多有親近之意,而王爺則是面色紅潤,精神飽滿,心中便有了數,與榮安長公主對視一眼,兩人皆有一種放下心的寬慰感。
用完早膳,皇太後便拉着華婉和顏悅色的說着話。皇太後的身上帶着檀香的氣味,淡淡的并不濃郁,配上她和藹的神色,就如與生俱來般自然。皇後則在一旁湊趣,和華婉二人時有妙語出現,哄得皇太後眉開眼笑。
姜恪則坐在下首和榮安長公主低聲說些什麽,目光不時的瞟向華婉,注意那邊的動靜。榮安看在眼中,也不點破她,只是說話時不由的便帶了調侃的笑意。姜恪故作不見,一本正經的問:“我聽聞輔國公有意讓出爵位給世子,自己深居養老,可是真的?”榮安長公主五年前,由皇上做主下嫁輔國公府,驸馬乃是世孫呂德安,故而這事若真如傳言所說,長公主應當是知道些□的。
榮安點頭:“是有這回事,想必就在這幾日就要給皇上上折子了。”她嘴邊翹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帶着并不明顯的諷刺,道:“輔國公年紀愈大便愈是放不下那滿府的子孫,難為他老人家一片慈心。”輔國公一代英豪,子孫卻極不如人意,兒子尚好,只是稍稍軟弱了些,堪堪挑得起國公府的擔子而已,孫子卻個個皆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阿鬥。趁着自己還有些活頭,趕緊将爵位傳下,好為兒子保駕護航一段,好歹也要在朝中建起自己的勢力。
姜恪亦是不屑,意有所指道:“只怕他這一番苦心到頭來全打了水漂。”榮安斂眉不語,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溫婉的笑着,轉了話頭道:“我新得了些六安瓜片,是廬州那邊送來的極品‘封翅’,只有寥寥四兩,晚些讓人送去你府上。”語氣親昵無隙,仿佛婆家的榮衰與她毫無幹系,漠不關心。
姜恪也撇開方才的事不提,笑着謝道:“還是皇姐惦念我。”榮安嗔了她一眼,盡是親厚無間。
這廂氣氛正融洽,玉兒掀簾而入,通禀道:“太後娘娘,吳公公來了。”皇太後轉頭看她道:“哦,他不在皇上邊上伺候來這裏做什麽?傳進來。”玉兒應聲退下,不一會兒,一個身着箭袖蟒袍的內監垂首快步進來,先向皇太後行了禮,又給在座的各位主子問安。然後半弓着身子,滿臉堆笑的朝姜恪華婉一疊聲的恭祝道:“奴才還沒給殿下道喜呢,恭祝王爺王妃琴瑟調和、伉俪情深、舉案齊眉、并蒂芙蓉。”
姜恪笑:“就你會說話。”
吳泰英呵呵的憨笑了兩聲,很是忠厚的樣子,等皇太後問了來意,方恭順的說道:“皇上傳見殿下,有事相商。”
皇太後聽此便對姜恪道:“如此你便過去吧,不可耽擱大事。”口上這般說,對皇帝連新婚第一日也不讓她落些清閑是隐約頗多不滿的。姜恪起身抱拳道:“兒臣先行告退。”
華婉微帶笑意,後知後覺的發現王爺走了,這寬闊的大殿裏便只剩她一人了,不安的盯着姜恪的挺直的背脊,心中陡然升起一點無處依靠的慌張與茫然。姜恪走到門口,忽然停住,回首望向華婉,恰好發現她怔怔的盯着自己看。華婉不曾想她會突然回頭,猶如做壞事被捉住的小孩,慌忙将目光移開,心頭一陣急劇的跳動。姜恪心神一蕩,欲語還休的吱唔了片刻,最終只說出一句:“你,在這等我。”皇太後故作嚴肅的說道:“你放心,哀家定會與你好好看顧着王妃,不會把她吃了的。”此言一出,皇後與榮安長公主更是樂不可支,笑得眼中都沁出了淚花,華婉兩腮滿是緋紅,羞得不敢擡起頭。
姜恪不自在的重重咳嗽兩聲,耳根處泛起不自然的紅暈,轉頭疾步離去,竟是害羞了。
皇太後又是慨然又是欣慰,拍了拍華婉的手道:“這一去不定什麽時候,你就在這陪母後說說話罷。”華婉的小臉上,紅暈猶存,點頭道好。皇後與榮安長公主聞弦歌知雅意,明白太後這是有話想要單獨囑咐華婉,便都尋了托詞告退了。
等姜恪從含元殿出來,已是将近晌午,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回府用午飯,便遣了長安去榮禧宮叫人,自己則到皇恩門等着。皇恩門是後宮與前朝分隔處,尋常臣子不得騎馬乘轎入宮門,親王與有功之臣則可到此處落轎下馬,享此殊榮,是為皇恩浩蕩,故名皇恩門。
二人乘着馬車,早上的糕點早被人收拾幹淨了,馬車裏盡有香爐小幾,鋪着柔軟舒适的絨緞毯。晚春的季節,正中午頗有幾分悶熱,暖融融的迷惑人的意識。姜恪眯着眼,斜靠在迎枕上,一只手自上車前便握住了華婉,卻一言不發的,不知在想些什麽。華婉知道她定是在想事情,不好打擾,便任由她握着,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沉靜的車廂中,只餘墨安香袅袅熏繞,幾乎要睡着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姜恪稍稍動了動身子,掀開簾子看了看,見離王府還有些距離,便問華婉道:“餓不餓?”都快要過了午膳時間,肚子早就空了,華婉誠實的給了肯定回答。
“那咱們先去酒樓,下午再回府。”
華婉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她到京城好些時候了,還只隔着一層簾子看過豫荊的繁華盛景。姜恪到門簾邊上,對外面吩咐了幾句,馬車便改了方向,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停在了一道庭院森森的院門前,只見此處掩映在碧樹叢木之後,門扉枝蔓纏繞彷如幽幽古宅,宅邊楊柳堆煙,幕帷無數重,恰如《五柳先生傳》所言,左右統共五棵,門上匾額書了蒼勁的四字:西宴賓府。環堵蕭然,卻能遮風避雨,柴扉拮據,更顯雅致奢華。華婉在門前站定,猜測這應當是一家花園式酒樓,主人心思雅然超脫,頗具匠心,且有仿照心靖節先生。
京城地價寸土寸金,權貴皇親處處皆是,尋常人家連做些小本買賣都要賠上十萬個小心,西宴賓府得以坐落于繁華地帶,想來此處主人必定不只是富裕而已,更有滔天的權勢在後面撐着。
只過了一息,門扉從裏打開,出來一個管事模樣的男子,身着藍色古樸儒服,後面還跟着個□歲的龆年小童。男子先向兩人行禮:“豫王爺萬福,豫王妃萬福。”姜恪牽了華婉的小手,說了句“免了”,輕車熟路的往裏走去。走進院門,便可見庭院深深深幾許的幽靜,一條小徑兩旁栽了郁郁蔥蔥的花木,姜恪低聲在華婉耳旁說道:“這是老十一的地方,本王慣常來這裏,待會兒你盡管叫些喜歡的貴的,都記在老十一的賬上。”華婉眼睛一亮,轉頭看向姜恪,先不去管那老十一是哪位王爺世子,只興奮的壓低了聲音道:“不用付銀子?”姜恪看着她賊兮兮的眼睛,仿佛撿了大便宜的小模樣,頓時失笑,眼眉彎彎的點頭。
華婉很是滿意又有些期待。她從前住在孤兒院,孤兒院很窮,負擔不起孩子的生活與學習,于是她只好自己到處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開始的兩年總是吃不飽飯,那時年歲還小,大半的錢都給了學校,還在長身體的年紀,肚子從來就沒有飽過。許多個從打工的地方出來的深夜,她也覺得難以堅持過,可一看到那些沒有好好念書、沒有一技之長的孩子,從孤兒院裏出去後,三餐不繼,前途渺茫,做着社會底層最卑微辛苦的活,拿最少的工錢,還常常受人白眼,她就又咬牙忍下來。至少,她還有機會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至少她不會一直這樣辛苦。最難的時候,她還苦中作樂的幻想,如果能不用給錢就有好東西吃就好了。
托姜某人的福,今兒總算實現這夙願了。
管事跟在後頭,神态恭敬自若,仿佛一點也沒有聽到前面那對尊貴的小夫妻的竊竊私語。
走到一漾小湖邊上,湖水粼粼清澈,依稀可見幾條小魚在水面之下悠閑的游過,快活的很,湖中有一間四四方方的亭子,與岸以一條露天長廊連接。那亭子便是她們的目的地。
兩人走到亭中,在大理石圓桌的兩側坐下,姜恪向那管事詢問了幾句,然後望向華婉示意她可以點菜了。華婉接過一本做工精細,深藏古韻的冊子,翻開,一列列寫的全是菜名,還清晰的注釋了各系彩色的口味與養生好處。
華婉利落的點了幾道菜,然後将冊子推給了姜恪。姜恪無奈,哪有妻子不曉得夫君喜歡什麽的?也罷,時日尚短,等過些日子,總會熟悉起來的。總共五菜一湯,重在精致可口。兩人都不是大食量的人,華婉雖然蠢蠢欲動的想将所有的菜肴都上一遍,不過她也深知浪費可恥的古訓,并深以為然。
大理石的圓桌面紋理清晰彎曲的大理石,光滑細膩,亮麗清新,手臂觸到桌沿,還能感到一種透過衣袖的涼意。亭子處在水中央,清風帶着涼涼的水汽,吹在身上十分清爽舒心。華婉四下裏看了看,這裏環境清雅寧靜,更重要的是,三面臨水,一面是條遠離水岸的長廊,周邊一有風吹草動,岸上候着的侍從便會知道。這并不打眼的小亭子看似不過一處吟詩作賦,用食賞景的去處,實則最保險不過,在此議事密商,萬不會被人偷聽去。
華婉倒不是要猜測豫王爺是否在此與人籌謀朝政,不過是贊嘆用心之人的獨具匠心罷了。
☆、24第二十四回
豫王爺看着是個疏漫灑脫之人,進膳時卻規矩極大,四面身後各侍立兩名着鵝黃色春衫,面容姣好的丫鬟,捧菜添茶,舉動輕盈,沒有一絲的動靜。她細嚼慢咽,雕漆花銀箸與瓷碗相觸卻無丁點的聲響,動作斯文優雅,夾着銀箸的手指,指節分明、細長淨白,單單是看着便是一種享受。
華婉羨慕她那一連串動作的賞心悅目,自認為沒有自家王爺那自小培養的天潢貴胄的做派,即便依樣畫葫蘆也必然是不倫不類不自然的,于是一舉一動幹脆便按照自己一貫的姿态來做,幸好騰遠侯府也不是尋常的小門小戶,她這一年有餘的熏陶下來,加上思川原先就有的一點底子,即便不能與豫王殿下相較,也足以讓一般的大家閨秀汗顏了。
姜恪咀嚼之間,不時的瞥她一眼,暗暗記下她下筷最多的幾道菜。酒足飯飽之後,已是午末未初的時辰,一名與長安氣質十分雷同的小厮,提着衣袍下擺快步走近,先向兩人請了安,然後與姜恪細話起來。華婉見他們似乎有正事要說,便走到一旁,叫來小碗魚食,輕倚到欄杆上,往湖中撒食,看着水面之下,數尾珍珠魚來回的擺動着尾巴,争相搶食,十分的有趣味。
其中一尾藍底鑲紅的金魚,個頭特別大,頭頂上有兩只脹鼓鼓的眼泡,樣子呆呆傻傻的,動作卻很是靈活,總能搶到最多的魚食,還順帶撞其他的魚兒一下,華婉看着看着,童心大起,從小瓷碗裏挑了顆最大的魚食團子,往那大金魚的腦袋上砸去。魚食觸頂,大金魚身子抖了一抖,用力的擺了下尾巴,往邊上一閃,轉頭看看清剛偷襲它大腦袋的不明物件後,張大了魚嘴,一口吞進肚中。
華婉看得掩嘴直笑,忽聽耳邊有人道:“你喜歡這麽呆的魚?”哪有呆?人不可貌相,魚也不可貌相啊,人家可靈活了。華婉斂了笑,一本正經的回姜恪的話:“只是覺得它有趣罷了。”
“哦……”姜恪連連點頭,很了解的樣子:“那就是喜歡了。物以類聚,人總是喜歡與自己相似的東西的。”
“你!”華婉仔細描摹了水裏那吃飽喝足的大金魚的外在形象一番,将小碗頓在欄杆上,轉頭瞪她:“亂講!”豫王殿下見此十分得意,扶着欄杆笑得花枝亂顫,擡起顫巍巍的抖着手指戳了戳華婉的兩腮,然後輕輕捏了兩下:“你看,鼓鼓的,更像了。”
華婉将自己水嫩嫩的小臉從她的爪子下救出來,迅速恢複平靜,似笑非笑的看着自顧自得瑟的姜某人道:“人總是喜歡與自己相似的東西的。昨兒夜裏妾身親耳聽見王爺說心悅吾甚,可是真的?”
“呃……”姜恪那抹壞壞的笑容在嘴邊僵硬了一下,卻不能否認:“是真的。”
華自得的往她身邊靠了一點,笑眯眯的仰頭虔誠的望着王爺說道:“如此說來,妾得幸與王爺相似,可方才王爺說妾又與哪個像來着?”
姜恪吃癟,眼睜睜的看着她的小王妃轉被動為主動,自己卻說不出話來駁她,半晌,方幽幽道:“老十一使人來請了,咱們去見一見再回府。快走,別讓人等了。”然後也不等人說話,便異常熟練積極的牽起華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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