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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沿着長廊往岸上走去。

豫王爺調戲不成功不說還被反調戲了,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五歲起便習武的健壯體格,步子邁得又穩又大,華婉吃力跟在她身後,她人短腿短,幾乎是一路小跑了才堪堪趕得上,卻仍是格外愉悅,一雙秀目晶閃閃的,悶着聲兒偷樂。

西宴賓府外象樸實肅靜,頗有魏晉之風,內中則是高臺林立,奇卉珍禽畢呈,不時的便有一所閣樓亭榭掩映與林叢竹影處,是賓客聽曲飲茶用飯閑談之所。路徑藏花間,暗香浮雲繞鼻息。華婉目測,那位十一爺是真花了不少心思在的。

姜恪對此處甚為熟悉,連引路人都沒尋一個,輕輕松松的就帶着華婉到了一處樓閣前,樓閣名曰木森閣,如其名所言,四周各色樹木環繞,處處是木,有如森林。一眉目清朗、倜傥煥發的男子在閣上看到她們,忙出門迎接,拱手相候道:“十九弟,弟妹。”姜恪笑着回禮與華婉介紹道:“這是十一哥,端王世子,來見過。”華婉依言姻靜的福了福身道:“十一哥萬福。”

姜家從前朝起便是貴族世家,娶的女子不僅要賢惠更得貌美,如今成了天下之主,就更将就不得了。這不知幾世幾代的良好基因累積,姜家的兒女都是無可挑剔的好相貌。端世子玉樹清新,身上有種飽讀詩書的雅人深致,長長地一揖,回禮道:“弟妹萬福。”

姜恪與他雖是堂兄弟關系,他還占了兄長的名頭,可奈何姜恪已是親王,他還做着世子,當今聖上又是姜恪嫡親的哥哥,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姜恪的身份比他高了不止一星半點。從宗族禮法來說,她的王妃的見禮他是無法如一般的兄長那樣淡淡的受着的。

三人相互見過後,端世子在兩人之間左右看了幾個來回,樂呵呵的笑道:“昨兒人多,還沒能好好的向十九弟賀喜一番,今日我做東,咱們一醉方休!”姜恪撥了撥垂在她身側的華婉的小手,惹得華婉重重的回捏了一下,拘着她不老實的手不讓亂動,笑着婉拒道:“不了,改日吧,下午晌府裏還有些事。”又道:“前些日子得了兩壇陳年老釀的杏花汾酒,口感綿甜,很是不錯,晚些給你送一壇子過來。”

端世子是好酒之人,但凡是好酒,皆不會拒絕,當即便笑道:“如此甚好。既然有事,我就不留你們了。”

兩人向端世子告辭,回了府後,姜恪便使人把就送到端王府上不提。

春日的辰光已是末梢的一點,夏季攜了濃重的深綠鋪天蓋地的在豫王府的後院裏盤踞落戶。晝短夜長越發的明顯。

初初卯正,外頭就天光亮了。新婚頭一天的夜裏,姜恪依然歇在華婉房裏,仍舊是什麽也沒做,自然,身份未明前,她也什麽都做不了,讓華婉戰戰兢兢了前半夜,安安心心的睡了後半夜。

大早的讓菲絮叫醒,華婉揉着眼睛,十分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洗漱着裝後,方發現昨夜一起睡覺的人不見,一問,才知道人家去園子裏練劍了。清意傳話道:“王爺讓您用了早膳去園子裏尋她。”

華婉是下了決心,如果豫王爺對她好的話,她也要做一個賢惠的妻子的,目前看來,除了偶爾會很腹黑的作弄她以外,王爺待她是百分的體貼,萬分的周到。于是,作為一個賢惠的妻子,她當然要聽王爺的話。

用了早膳,華婉便帶着菲絮和幾個新伺候她的小丫鬟上園子去尋王爺了。

豫王府占地約有兩個騰遠侯府這麽大,府內花園中又包含了四個園子,分別為嘉園、豐園、随園、茂園。四園如明珠點綴于豫王府闊大的花園之中,各有各的景致,各有各的風致,既含北方園林的色壑縱橫、凜凜大氣,又不失南方水鄉的明潔清幽、柔和輕緩。其中,王爺最愛去的是離她的德祚居鄰近的随園。清意口中的園子指的便是随園。

華婉在圓門前駐足片刻,暗想,這四園之名應是取自豐茂嘉和之意,這園子應當叫和園才是,怎麽成了随園了?随園,随緣,細細品來倒也頗富禪意。擡步入園,入眼便是碧草茵茵,林木茂盛,大片旺盛而熱烈的綠色,再往裏,卻見寬闊的一大塊空地,青石地磚鋪就,邊上四圈種了各色的牡丹,雍容華貴的盛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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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恪坐在一只圓石杌子上,古人以玄為尊,她着了一身寬大闊袖的玄黑色華袍,袍上金絲刺繡,繡得卻不是龍蟒之類的圖飾,而是一朵怒放的并蒂牡丹,光華美豔,富麗堂皇得很。她正拿了棉緞布子在擦拭劍身,一見華婉,便将劍往邊上一放,迎上去,笑着牽了她手道:“怎麽這時才來?”也不等她回答,直言道:“我只有三天假,昨兒算是一天了,今天就帶你在府裏走走,你也好認認路,明日再叫管事長史此類的拜見了,府中的事你就好掌起來了。”

掌管府上事務是王妃應盡之務,作為一個賢惠的妻子,華婉當然是要把分內之事做好的,于是沒有半點推脫的應下了。她跟在王爺的身後,開始是一路走一路記,再過了一段,就被這景秀的風光吸引了,漸漸的便如散步一般,人也放松下來,與姜恪一路說笑。

“去年在騰遠侯府還是你領着本王在府上觀光的,今年就倒過來了。”姜恪頗為感慨的望着華婉的眼眸,輕笑着道。那時她還只初初起了心思,等回了京那一點小小的心思便如燎原的火星,一發不可收拾,踟蹰了好些日子,她才下了決心一定要把人娶回來。這念頭甫一出現,就聽說襄陽侯府欲要下聘,那蘇良時還想去臨安與華婉互訴衷腸?她當機立斷,果斷的想法子把人拘住,讓她們見面不得,然後再徐徐圖之,總算這番心機沒有白費。姜恪的眼神愈加柔和起來,華婉心頭一跳,忙若無其事的把視線移開,雙頰禁不住便如三月的桃花般緋紅起來。

☆、25第二十五回

華婉不是那扭捏造作的女子,心跳臉紅之後,一切如常的走在王爺的身邊,側耳聽着王爺的說解,一處處風光,或旖旎秀致或峥嵘華實,她一壁四下觀賞,一壁認認真真的記下一些緊要的東西,兩不耽誤。越是高貴的府邸,內院外院分得越是清楚,人事便越是複雜,姜恪在外頭便兼顧不到內院,從前都是芷黛管着的,遇上做不了主的事才請王爺拿個主意,并定期的報備與她,不敢有半點僭越,雖謹慎至此,可芷黛到底只是奴才,名不正言不順,好些事情做起來仍是束手束腳。如今華婉是這府上正經的主子了,即時便得一一上手主理起來。姜恪說景時間或的便會插幾句看似無關卻都是至關緊要的東西,每每這時華婉便會努力的記憶。

姜恪見她記得辛苦,偶爾還默默低念,恨不得過耳不忘的樣子,便笑着道:“你不必這樣着急,有什麽不懂的,就來問我,我若不在,問芷黛也是一樣的。”華婉見被她看出來了,少不得有些局促,彎了彎唇角,輕輕的“嗯”了一聲。

豫王府委實是大,加之兩人又不急着逛完,停停走走,又不時交頭接耳的談論一番,直到了午晌,也才走了半個王府。姜恪見绮望樓就在眼前,問過華婉的意思後,幹脆打發了長安去将午飯傳到了這裏來,也省得還要來回的走一趟。

绮望樓高三層,四面圍繞的皆是些矮樹灌木,郁郁蔥蔥之中又不擋視線,中開前門,光亮照入內室,十分的開朗。華婉随着她走了進去,正室中上首設案幾座椅,座椅之後為五屏照背,格局十分規矩。姜恪卻不去坐那上首,領着華婉往右邊隔間走去,一面走,一面繼續方才的話道:“聽嬷嬷們說,從前母後嫁入王府,也是過了個把個月才堪堪理清一些頭緒,你更不必着急,這內院中,什麽都是你說了算,有本王給你在後頭撐着呢。”

個把個月已是算快的了。那時,太祖爺嫡長子新喪,諸位皇子王爺還未來得及為哥哥傷心,便都活泛了心思,暗暗為儲位謀算起來,一個不慎就要粉身碎骨。皇太後那時不僅要打理內院,更要讓府邸清明,暗中查清別的王府安的暗樁,或是肅理或是留有他用,一連串的事,做得幹淨迅速,哪裏是尋常女子能達到的?無怪乎太宗對其妻愛重逾常。

眼下的情況如何能和那時的兇險相較?華婉只是習慣了不去麻煩別人,卻也知道王爺想讓她不要過分挂憂的好意,柔柔的笑着道:“少不得要王爺撐腰的,只是王爺到底是個忙人,我又怎麽好意思總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你?”婚前助她的嬷嬷都是太後派來的貼心人,有的在潛邸時就伺候太宗與太後的,把關于豫王爺那份能說的都給她說了一遍,也免了她初來乍到的尴尬。王爺身份貴重,人也繁忙,素日裏都是宮裏內閣府上沒個準的,就連婚假也比慣例的少了一半。所以她說王爺是個忙人倒不是空穴來風。

隔間是用一座榆木雕龍格栅隔出來的,東面的窗大開着,顯得十分亮敞,窗下設幾案,上置樽、鐘、鼎、铎、書籍等物。靠南牆安放書案,案兩旁設書格,案上、格內皆放置書籍。姜恪拉着華婉坐下,微微歪着頭,笑道:“再忙也要有功夫來陪你啊,否則我做什麽要娶你回來?”她不喜歡華婉說的話,她看似十分的恭敬,話也說得很得體很懂事,可她沒來由的就覺得華婉是下意識的就像跟她劃清界限,她說不出來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只是覺得,華婉也許會做一個好的王妃,會陪在她的身邊,但是,她們不是在一起的,她們的心不在一起,中間隔着東西,或許是千山萬水或許只是一層朦朦胧胧的薄紗,只叫她們無法親近。

華婉倒是沒看出王爺的心事,聽她這樣說,心底軟了起來,溫聲溫語的說道:“那我就等王爺踐諾了,可不要讓我空歡喜才好。”姜恪釋懷起來,暗暗的笑自己太過心急,她們前日才成的婚,要怎麽要求她與她親近呢?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只要她對她真心,她總該會動心的。姜恪又答應了一回,随口翻了翻案幾上的手卷,對華婉道:“這裏環境清幽舒軟,離德祚居與你的靜漪堂都不遠,我便将這裏做了內書房,你閑暇無事時可以來此打發辰光。”又指了指書格道:“都是些志趣傳記,清玩之物,你若想找書,可去澄觀齋尋。”

澄觀齋與兩人所住之地亦不很遠,處于外府內院的交界處,是王爺的外書房,她這樣放心的就給了她随意出入書房的權力,是給了她這個新婦最大限度的信任了。華婉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豫王究竟了解她多少?又是為何,信她至此?

又過了一會,長安傳了飯來,膳桌設在绮望樓頂層,四面臨風,清爽自在。走到頂層,便能眺望王府大半的景色。豫王府的規模氣派絲毫不下于華婉前世所見的某些皇家園林,這樣的通府富貴,不是姜恪封王這短短數載能積累出來的。

“這王府是父皇做親王時的潛邸,豫,也是父皇的封號。等我封王後,父皇又搜羅了好些珍貴之物添上。”姜恪忽然幽聲說道。華婉恍然,那便難怪了,只是,她輕輕地瞥了她一眼,先帝對這幺子當真是疼愛,給不了皇位也拿最好的來補償。

“父皇愛子心慈,可惜我不能在他身前敬一杯茶。”華婉如斯說,語氣惋惜遺憾,情真意切,本以為會引來王爺對先父的追念與傷感,誰料,王爺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天子聖明,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

華婉愕然吃驚,難道王爺與先帝并不是外頭所傳的那般親厚?再看王爺,她已是面容柔和,唇邊的笑意一貫的溫潤,體貼道:“用飯後就在這绮望樓過個午覺,等下午陰涼點再回去罷,王府地闊,不急着一天裏都走遍。”将方才所話之事輕輕地揭了過去。她不願深言,華婉自然也不會追問,咳咳,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都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她,還是做個深明大義長命百歲的小王妃罷。

午膳之後,姜恪興致勃勃的拉着華婉到後套間的暖閣裏午睡。果然是內書房,以舒适為主,華婉心想,以後若是有個臉紅争吵,就算沒有德祚居,王爺也能來睡這裏。好罷好罷,她又多想了,作為一個賢惠的妻子,她怎麽會跟王爺争吵呢。何況,華婉頹然想到,在這男尊女卑的地方,就算要睡書房,也是她來睡吧?她忽然間覺得十分的凄涼心酸,沒有保障。

華婉堅持只除外衫和衣而卧,以此婉拒王爺想要動手動腳的念頭。望着她裹得緊緊的身子,還有那雙閃着讨好的光彩的眼眸,姜恪當真哭笑不得,幸好她不是男子,否則哪能讓她全頭全尾的到現在?早吃幹抹淨了!

想到此,姜恪陡然間目露精光,那雙桃花眼閃閃的,盯着華婉身上的毯子,恨不能穿透了,好看看那下面掩藏的窈窕身姿,赤、裸的時候是何等的妖嬈風情。

好可怕,華婉瑟縮着咽了咽口水,不安的把毯子裹得更緊了一點。以後,以後還是想法子離王爺遠一點吧,她好像想把我吃掉的樣子。

☆、26第二十六回

介于姜某人兩眼冒綠光的模樣着實可怕,當夜,華婉堅持要求分被睡,若不是才新婚,分房會遭人閑話,她真想再直接一點。

華婉躺在寬大柔軟的榻上,盡力的往內側縮,然後将整條被子都霸占了,邊上還放着她命人整出來的另一床薄被。姜恪着了一身雪白的寝衣,長身立于榻前,皺着眉,不滿的望着華婉。華婉諾諾的咬了咬下唇,小臉堆滿了讨好的笑容,堅定不移的貼着內側的牆壁,兩只白白的爪子抓緊被子不松手。

姜恪無語望天,盡量使自己聽起來心平氣和一些,問:“你這是做什麽?”華婉羞答答的眨了眨眼睛,半垂着頭,羞怯道:“王爺,妾身今日身子不爽利,只好委屈王爺了。”說着,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另一床薄被。

若是你那白白嫩嫩的小臉能稍微染上點緋紅,這話便更能叫人信服了。姜恪無奈的上床躺下。睜着眼,盯着房頂直直的望了會兒,事實上,她也有頗多顧慮,前兩夜雖然同床共枕,卻并無什麽觸碰。她不能此下就叫華婉知道了她的女兒身,還不是時候。因而,她并不在意分被睡的形式,她在意的是,在意的是……

姜恪郁結在心,口不能言,極度氣悶,轉頭便要狠狠的瞪那始作俑者,誰料卻只見一張安詳寧靜的睡顏。華婉睡得異常安心,鼻息很輕很緩,如一個不染塵世的嬰孩,純真無暇。心中的氣郁盡數散去,只餘一片柔軟,姜恪擡手輕輕揉了揉她那滿頭青絲,忍不住吻了吻那雙輕合的睡眼,窩進自己的薄被裏,心滿意足的睡去。

再起身便是三朝歸寧。

滕府的侯爺夫人皆遠在臨安,只有兩個大舅子坐鎮。姜恪大早的就将人從被裏掏出來,親自給她穿好了衣裳鞋襪,再丢給菲絮,讓她把人叫醒。

華婉梳洗完,王爺已在膳桌旁等她一道用晨膳了。姜恪輕諷的望着她,唇邊的笑意格外刺眼明顯。華婉自知理虧,不好辯白,只能全然無視,低頭專心晨膳。只是她自己也十分的過意不去,若是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可長久這般下去總是不像話的,哪有夫君起身了,做妻子的還賴床的?何況皇家規矩大,要傳出一點半點的風聲進宮裏,她還要不要臉面了?

每每醒來,那雙眼睛便像糊了膠水似的怎麽也睜不開,腦子裏也昏昏沉沉清醒不得。華婉從前沒多在意,可如今卻難免疑惑,難道,她的靈魂與思川的軀體還磨合不好,是以一睡着就難醒來?

姜恪餘光瞧見華婉不知想什麽想得入神,放下碗筷,輕輕咳了一聲,華婉回神,不解的望向她。姜恪斟酌了下詞句,緩聲道:“你,還小,貪睡些,也無妨。”說着,目光還不自覺的往她身上掃了掃。

華婉大囧,雖然,雖然思川這身子放到現代還是個未成年的高中生,但在這早就可以做母親了,何來還小一說?她悄悄低頭看了看,嘆息,好罷,這身量的确小了些,她忽而又起了個怪念頭,難道,王爺是怕她人小,承受不起,才遲遲沒有行房?

她想到這,真心覺得王爺真是難得一見的好人啊,擡頭甜甜地對姜恪一笑,直笑得姜恪莫名其妙。

滕思捷與滕思成早早的便在門口迎候,一見到王府的馬車,忙走上前去,給王爺王妃行禮請安。華婉溫婉依人的站在豫王身邊,柔聲道:“兩位哥哥快起身。”她說罷,餘光去看王爺,卻見她眼眸都沒擡一下,只是口氣極為溫煦:“都是自家人,無須客氣。”

華婉大致有了數,心下稍微定了定。兩人起身,滕思成一如既往的沉默,立于其弟身側,滕思捷笑着湊趣道:“王爺王妃快請府中說話,父親多方叮囑,萬不可怠慢了,否則,可是要使家法罰我的。”華婉掩嘴輕笑道:“父親怎麽舍得罰你?王爺別聽二哥哥胡說。”姜恪笑了笑,睃了華婉一眼,道:“這不定呢,說不準到時騰遠侯就拎着家法追着滿府跑了。”

滕思捷聞言,心中一驚,王爺何也如此生分,此時應當改口稱聲泰山才是,她卻仍只稱騰遠侯,未肯半點親近,這是為何?他心內猶疑,卻按下不提,面上只恰到好處的顯出些許赧然的神色,說了句:“四妹妹慣愛取笑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往裏引路。

四人魚貫往府裏走。華婉心中哀嘆,她這三朝歸寧當真別開生面,不見父母雙親,只有平輩的兩位哥哥在此周全。王爺倒是全然不覺般的自在,仿佛本就該這樣。走至正廳,滕思捷兄弟二人奉姜恪與華婉到主位上坐下。待都坐定了,滕思捷笑意如三月拂柳之風,和煦舒适,對王爺道:“這些日子,我家四妹可給王爺添了麻煩?”

姜恪笑得和氣,手中的玉竹折扇微微一搖,若有似無地磕在桌角,說道:“華婉靜容柔則,秉順恪恭,甚得皇太後喜愛,有妻如此,是本王的福氣。”華婉抿着腼腆的笑,适宜的稍稍垂了下眸,如一個碧玉年華的小姑娘聽到心愛之人柔聲誇贊自己時的羞澀,又不失大家之風,端莊淑慎,靜靜的聽自己的夫君與兄長說話。

滕思捷大是欣慰道:“這便好,待回去說與父親,他老人家也能放心。”接着十分開心的說道:“當日聞得婚訊,父親甚是高興,直言王爺少年才俊,志有鴻鹄,更是溫爾淑文,仁厚至孝,滿朝文武無不稱頌,我們家華婉得嫁王爺,是她的福分。”姜恪眉角微動,微笑道:“騰遠侯過譽。皇兄聖明英偉,德治天下,使海晏河清,朝政清明。本王蒙聖蔭庇佑,偶有所成,卻多是衆大人厚道擡愛,難當此言。”

滕思捷心中略緊,默了默,露出些許不安的愧意道:“父親是很想來的,只是……還望王爺海涵。”這卻是實話,女兒出嫁,父母皆不能在場,不可謂不遺憾,然,騰遠侯真心在意的卻是他離京多年,如今豫王殿下是何心思,皇上又是怎樣的思慮。都道君心難測,但為臣者,為了門楣榮耀,自身前程,卻不得不去猜測。騰遠侯到底是心急了。滕思捷又感慨的補上一句:“說來,父親也有五年未踏入京城了。”

姜恪只一揮手道:“公事為要,本王自能諒解。”再不多說半句。滕思成頓時僵住,不由的拿眼望向對面那一言未發的滕思成,滕思成亦是震驚,暗暗搖首,示意他不可再言。滕思捷收回目光,心中大是不甘,扯了扯嘴角,道:“王爺大義,臣父子感佩。”姜恪端茶淺飲,淡淡的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華婉坐在一旁,乖乖的做個聽衆,用過午飯後,二人起身回府,極少開口的滕思成才在眼中露出些暖色,對華婉說道:“我與你二哥哥明日便啓程去臨安了,日後你可要勤勉持家,服侍王爺,不可任性刁蠻。”他說這話,炯炯發亮的眼睛卻是看向姜恪,姜恪對他微微點頭,他放心一笑,又去看華婉。華婉亦是答應了。

總是有着合作關系的靠譜一些,這樣的關懷雖然淡淡的,卻十分的誠意,像是真的。華婉暗暗想道,相對而言,思捷二哥對她的關心淡如湖面薄冰,走過場般的應付,且功利性太強。雖然姜恪并無甚出格的表現,華婉卻體察入微的感覺,王爺她不喜歡滕思捷。回府路上,華婉倚着迎枕,托了小臉想了想道:“二哥哥在臨安府名聲極好,他能文能武,做事又頗得章法,父親亦是很贊賞他,可不知為何,卻只在父親下屬捐了個小官做。”

她言辭謹慎,拐彎抹角的說了一長串,不過是想問姜恪對滕思捷的看法罷了。旁的她可以不去搭理,但騰遠侯府與她息息相關,這是甩脫不掉的,她總得知道個大概,将來萬一有個什麽事,也不至于茫然無措。姜恪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道:“苗而不秀。”

華婉讪讪的笑,這四字可是不客氣到了極致了,讷讷的道:“也不是吧,父親親自教導的人,哪能是虛有其表呢。”話雖這樣說,她心中卻很是得意,她瞧人的眼勁竟與豫王殿下到一個程度了。

姜恪哂笑,卻不多話。華婉心中不滿,這厮不按常理出牌,接下去她不是應該主動的說滕思捷為何“苗而不秀”麽?現在這樣只笑不語的裝深沉,讓她怎麽把話問下去,怎麽知道她想知道的?

“不過,”姜恪忽然又開口道:“你大哥倒是堪大用。”華婉眼睛一亮,剛想說話,又聽她道:“可惜……”

華婉忙問:“可惜什麽?”姜恪看了她一眼,道:“可惜,騰遠侯偏愛嫡子,他無人引路,自己打拼些年,許能出息,脫穎卻難。”騰遠侯生怕庶子能于嫡子,将來身後不明,成家族之災,對着精明能幹的長子很是打壓。華婉稍有些喪氣,她選對了一支潛力股,可惜這只股的升值空間不明,且周期太長。

“不過……”姜恪又道。華婉聞言,擡頭看她,專注的眼中隐含焦急的詢問,姜恪眯起眼笑了起來,擡手輕輕捏了捏華婉那嫩白嫩白的小臉,道:“小王最是愛才,既然舅兄大才,小王少不得要助他一二。”

華婉愣。

滕思捷一送走豫王與豫王妃,頓時焦慮煩躁,一面大步王府中走,一面問兄長道:“你說這豫王恪究竟是何心思?”滕思成想了想道:“王爺自有王爺的用意,二弟只要如實回報給父親就是了。”

“哼,我道你有什麽好主意。”滕思捷冷哼一聲,輕蔑的瞥了兄長一眼,來時父親吩咐,到了京城,待人接物多聽他這庶兄的意思,凡事小心,商量着來,因此他才會在方才與王爺說話時去看他的意見。如今看來,不過爾爾,還不是個成事不足的。

滕思成面色不變,鎮定的說道:“眼下王爺已與滕家聯姻,不論如何,騰遠侯府已經深深的烙上豫王府的标記了。王爺不會棄父親不用的。”他說的有理有據,又合情理,滕思捷便就信了,焦躁的心也安了大半,神态松快的快步走開,吩咐下人速速整理行裝,明日回臨安。

滕思成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出一個譏嘲的弧度。

☆、27第二十七回

回府後,歇息了片刻,吃了盞茶,華婉婉拒了姜恪的陪同,帶了芷黛與菲絮,按照先前說好的,自己到壽瀾堂接見大小管事長史和些能在主子跟前說上話的仆婦。

姜恪料她定能妥貼,便換身衣裳,去了澄觀齋,召集一幹幕僚,開會,将這三日連同大婚正日子的假裏落下的公務都給補回來,順便将明日早朝的折子整理出來。

自滕府回來的路上,王爺大略的拿了個冊子給華婉看,一面給她大致的說了說,王府奴仆無數,品階分明,因是第一次接見,主要是認主,且讓主子瞧瞧下人的精神面貌,再粗略的交代主要事務,因此今日要見的管事們算起來竟有二百之衆。這般多的人數,姜恪與華婉一商議就定下了壽瀾堂。

壽瀾堂面闊七間,進深三間,周圍廊,單檐歇山頂,頂覆黃色琉璃磚,天花為木雕,間飾多以楠木包以紫檀、花梨等貴重木材,規格肅穆鄭重。奴才們第一次拜見主子,是頂頂正經的大事,倒也配得上開這壽瀾堂。

華婉到的時候,管事們站了滿滿一堂,早早候着了,一聽外頭唱道:“王妃到。”俱都斂衽下跪,伏地稱安。華婉叫菲絮攙着,目不斜視的從中間走過,她身上衣裙不動,環佩依靜,面容親和微帶笑意,直到上首坐下,視線掃過滿滿一屋子跪着的人,暗暗點頭,和聲說道:“都起來吧。”

衆人再一扣首,口道:“謝王妃。”,再一齊站起,動作雖不致于人民解放軍參加閱兵式那樣的如出一轍,卻也整齊一致,顯是參加過職業培訓的。華婉暗暗贊嘆,轉頭看了芷黛一眼,芷黛會意,上前一福身,恭敬說道:“王妃,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都在這了,請王妃垂詢府事。”

“嗯。”華婉低聲應了,芷黛再一福禮,退至華婉身後站好。滿室管事垂手而立,眼眸低垂,不曾一絲聲響,華婉觀察片刻,方開口道:“我初來乍到,且年歲尚小,許多事,今後還要各位幫襯。”她語氣溫和可親,謙和從容,隐隐之下含着威嚴,讓人不敢小觑。華婉如何不知,自她進門起,王府裏的人便都睜大了眼盯着她這王妃如何立威。姜穆王朝立朝來從沒有像豫王這般年輕的王爺,更遑論十七歲妙齡的王妃,即便是前朝,封了親王的皇子也是過了十八後才開府另立的。

一個站在最前頭約莫五十的男子上前一步,拱手彎身道:“王妃客氣,奴才們忠心王爺,自當盡心辦事,王妃若有吩咐,知會一聲便是。奴才草名李忠文,是府上的長史。”長史,魏晉南北朝時為郡府官,掌兵馬。唐制,上州刺史別駕下,有長史一人,從五品。元朝時,擢長史官名,不複再用。至穆,親王府、郡王府置長史,理府事,掌外事,直隸王爺之下。

華婉笑了笑,也不言語,也不叫他起身,視線在他身後幾人身上來回了幾圈,最後落在李忠文身後一個圓臉大眼,謙卑的垂首并不打眼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一愣,在王妃微含壓迫的直視下,雙腿不由一軟,忙上前磕頭,道:“奴才謹福,是內府大管事,給王妃請安。”

李忠文是管外事的,一般只在王爺跟前伺候,照理第一個回話的應當是管內事的謹福才是,可為何李忠文偏偏做了這出頭鳥?華婉心中暗哂,這李忠文倒真是個忠心的奴才。她稍稍偏頭,瞄了芷黛一眼,卻見芷黛眼中閃過不滿的神色,卻無驚慌。

罷了。華婉點點頭,和氣的說道:“都起身吧。”

此時,李忠文與謹福臉上已換了副神色,他身後站的管事有六人,謹福最不打眼,可王妃慧眼如炬,一眼掃過去便将這內府大總管給拎了出來,就憑這份眼力,如何還能因她年歲輕出身庶女而小觑?滿室的管事也都更為肅謹恭順。

接下去倒是順暢,華婉問什麽,下頭的人便答什麽,沒出什麽幺蛾子。

問完話,剛是金烏西沉的時候,華婉收了幾本賬冊,吩咐讓賬房與謹福明日申正到衡廳回話,便領着幾個丫鬟回靜漪堂。

豫王初時看華婉身邊只有一個菲絮還算得力,真有事時,定會少人手幫襯,便把自己身邊的四大丫鬟之一的清意給了華婉,另又派了三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并十幾個小丫頭來靜漪堂伺候。這正是華婉需要的,她便大大方方的謝了王爺恩典,留下了這許多人。

走到靜漪堂,華婉見再過兩刻就是進膳的時候了,便叫來清意道:“你派個丫頭去澄觀齋看看,問王爺晚膳是在哪裏用。”清意稱是退下了。

芷黛仍是王爺身邊服侍的,今日只是借來問些話,就等着王妃問她适才一開始時李忠文等人的不敬,誰想過了好久,王妃都只是自顧自的翻着賬冊,沒有出聲問話。芷黛心中驚疑,可到底是王爺身邊服侍的,比常人不知多出多少的見識心性,當即也定下心來,在一旁伺候茶水。

那頭澄觀齋裏,豫王見事情議得差不多,揮揮手道:“各位先生辛苦,外頭叫人擺了飯,先生們用了晚飯再回去吧。”幾名幕僚忙拱手稱不敢,告了退,魚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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