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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四壁,點了碳叫人沉悶不舒坦,王爺自是慣着王妃的,因而,入了冬後,靜漪堂主屋裏便不點過炭火,地龍倒是燒得暖暖的,王妃手裏的手爐也不離身。
華婉從前沒學過圍棋,近日靜下心來找了幾本棋譜便研究起來,橫豎悠然空閑,學點技藝傍身也不錯。她一直自個兒在棋盤上擺弄,過了幾天,察覺出其中的精妙趣味,竟再難丢開手了。
華婉正津津有味的自娛自樂,忽聽身後有人出聲:“黑子走小尖,斷下虎,便穩妥了,你這般,倒是把大好的格局打散了。”空寂的房中忽然冒出人聲,華婉手一抖,忙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籠裏,正要起身見禮,卻被姜恪先一步按在了羅漢床上。姜恪站在她身前,華婉跪坐在羅漢床上,見王爺不需她行禮,便跪直了身子,她的頭頂只能夠到王爺的鼻尖,為了平衡,雙手自然就攀上了王爺的雙肩,微仰起頭,看着王爺柔似春水的雙眸,道:“怎麽沒讓人通報?”
“我琢磨着你也是在下棋,便自己進來了。”姜恪瞥了一眼棋盤,右手自然而然的擡起,摟在了華婉纖細柔軟的腰肢,她就這樣以一種充滿了軟弱信賴的姿勢攀着她,毫無防備作僞,姜恪不禁心軟,左手下意識的摸到了腰間佩的玉佩,這是華婉第一次如此正經的送給她東西,她自然是極為珍惜的,心思幾經翻轉便心猿意馬起來,好不容易回過神,便見華婉奇怪地看着她,秀致的雙眉攏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峰,嗔怪道:“問你話呢,你怎麽心不在焉的?”
姜恪尴尬,掩飾般的咳嗽一聲,告罪道:“走神了,煩勞華婉再說一遍。”
華婉沒好氣的嗔她一眼,話到嘴邊,轉口道:“你可是有話要與我說?”原本白天就想問她為何忽然不高興了,結果芷黛那邊的事情一擾,她自然是想晚上回來再好好問問的,不過,此時氣氛這樣好,她自不願再糾結在掃興的事上了,眼角睃到矮幾上的棋盤,順勢便道:“本是見你這些日子擺弄圍子很是勤快,便想搜羅了基本譜子來,不過半途遇上了老九,硬拖着去喝了杯,譜子先拿去了澄觀齋,明日送過來。”棋譜是早就搜羅了的,一直忘了拿過來,此時剛好派上用場,姜恪見華婉面含感激,便笑着道:“不過,單靠幾本譜子是不夠的,不如尋幾個人切磋着。我學棋時,是清意在旁伺候的,她就下得很好。”
華婉聽她這麽說,心想也是,百煉成鋼嘛,理論固然重要,動手實踐更能進步。她擡手拉住姜恪的手臂,眨了眨眼道:“今晚不是清意執夜,找她來也麻煩,不如王爺陪我手談一局?”
姜恪自是滿口應下,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沉吟道:“來個彩頭吧。”華婉驚愕,不由的鼓起兩頰,氣道:“王爺何等功底,我又是怎樣的水平,這,擺明了是欺負人,想要訛我東西了。”
姜恪搖頭,一本正經道:“此言差矣。這彩頭咱們等論出勝負再定,不過是想多點樂趣罷了,促人上進嘛。”華婉低頭一忖,覺得有道理,這樣的确能多點樂趣,當即鄭重點頭,讓姜恪到對面坐下。
先是猜子,姜恪執白,華婉執黑,兩人在棋盤上厮殺起來。一刻鐘後,華婉幽怨的擡頭,觑了姜恪一眼,姜恪縮縮脖子,表示無辜。半個時辰後,華婉見所有路都被堵得死死的,比直接被滅了還慘,敗局已定,她怒道:“你就不會讓讓我麽?”
姜恪滿臉委屈:“我讓了啊,可是,想輸真的好難。”除了早前與顧老太爺的那次,她還沒和誰下過如此費心的一局。
難道自己真的是個臭棋簍子?華婉哀怨無限,憂傷道:“罷了,王爺瞧上什麽了,妾身便贈了你做彩頭吧。”
姜恪雙眸遽然一亮,簌的站起身,掩不住臉上的期待道:“你閉上眼。”
啊?華婉微張小嘴,驚愕的望着姜恪,她又不是真的十七歲的小姑娘,懵懵懂懂,不知人事,她可是知道閉上眼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麽的。姜恪柔下聲音,哄孩子似的,仿佛帶着蠱惑般道:“閉上眼睛。”
華婉只一剎那的猶豫,便當真受了蠱惑般,心甘情願的輕合雙眸,吻,如期而至。
兩個都是生澀的,相互試探着,雙唇磨蹭着,柔軟觸碰,姜恪漸漸不滿足起來,大着膽子,撬開那緊閉的牙關,攫取更多的美好。她想要多點,再多點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緊緊的抱住了華婉,雙唇間橫沖直撞,滿滿的都是少年人的莽撞。偏偏是這樣急切的,熾熱的,魯莽的,掠取般的直接,讓華婉本是僵直的身子,慢慢的軟和下來,雙手也漸漸擡起,抓住了姜恪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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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華婉憋紅了臉,幾乎窒息,姜恪才意猶未盡的退開。适才一片混沌的大腦也漸漸清醒回來,華婉一面嬌喘着氣,一面倚在姜恪的肩上不好意思擡頭。偏生王爺猶嫌不夠,滿足的輕嘆一聲,如呓語般輕聲道:“阿婉,我真是喜歡你。”
華婉的小臉火燒般又紅又燙,好半晌,姜恪沮喪的以為是得不到她的回應了,才聽到輕如蚊吶般的一聲:“嗯。”
豫王殿下頓時心情蕩漾,抱着華婉的手緊了緊,又怕太過用力傷了她,忙又松開,語無倫次的說着:“我就知道……你,你……你放心,我,我……”見了她這手腳慌忙,舌頭都打了卷兒的樣子,華婉臉上的溫度都褪了下去,慢慢的盡是溫馨,她忽然明白了,為何她如此猶豫,如此害怕,又為何對王爺不能與她一樣做到人人平等而耿耿于懷。上輩子,她無暇愛,這輩子,她不敢愛。這感覺太陌生,直到此時,她才想通,她是怕了,她怕她和王爺不能相知,她怕有一天王爺會不理解她,因為在乎,所以要求就高了,所謂“不虞之譽,求全責備”就是如此。
華婉擡起手,捂住王爺還在木木不知如何言的嘴,柔聲道:“我都明白。”
姜恪大喜,咧開嘴笑,收都收不住,抓起華婉的手用力的親了一下,擲地有聲道:“必不負美人恩!”
“什麽美人恩,胡說什麽!”剛正經了一會,又開始胡言亂語了,華婉羞怒,嬌斥道。姜恪哈哈大笑,癫狂的和諸葛先生一般,一把抱了華婉,湊在她的耳邊,yin詩豔詞,張口就來:“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和你把領松扣,衣帶寬……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華婉嬌羞得緊,用力推開她,轉了身就走,身子婀娜,婷婷如玉。
最近王爺心情好得很,王府下人見了王爺都愛往上湊,伺候的不好也不過說一通,伺候的好了定是重賞。最近諸葛先生轉性,丢開了多年的愛物——羽毛扇,改在腰間挂一把鋒利的寶劍,據可靠人士說,諸葛先生愛上了李太白仗劍天下的豪氣,不過,喝了酒在牆上塗鴉的壞習慣倒沒改,保留了下來,王妃體貼的找了兩名泥瓦匠在府裏養着,也不用隔三差五的就出府去請。
隆寒漸深,前幾日轟動了所有書香世家的新科狀元馬偉傑求娶顧家嫡次女之事,漸漸落下帷幕,顧家答應了,三書五禮,一件件的準備起來,婚期便定在了來年的八月初六。馬偉傑辭了翰林院庶吉士,授了正七品禦史一職,巡按湖廣。都察院一向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兵,巡察禦史一年一任,到了明年八月初六,馬偉傑也該回京述職了。
當今文人讀書便為做官,文官崇高理想便是入閣為相,翰林院是最清貴之地,幾乎所有的閣老皆是由庶吉士做起,故而庶吉士亦稱為“儲相”,當初,馬偉傑固辭了庶吉士之命,非要某外放,當時沒少被人譏諷,道是狀元郎金榜及第竟是高興傻了,孰輕孰重,熟貴熟賤都分不清了!
到了如今,誰敢這般詞鋒嚴厲?皆是嗟嘆同人不同命,馬偉傑得娶顧家女兒,有了這般岳家為助力,何愁前途?
“可惡!那顧家對外清高,如今不還是巴上了姜恪!”趙王世子姜懷怒捶桌面,一番斥罵猶不解氣,拿起桌上的茶盅便狠狠的砸在地上。
茶盅觸地碎開,茶水濺了滿地。趙王搖了搖頭,犀利陰刻的眼瞥了身邊的丫鬟一眼,示意她重新給世子倒茶來。那丫鬟已是吓得顫顫發抖,生怕受了牽連,見了趙王吩咐,忙不疊的下去倒茶來。
“此時震怒有什麽用?不如想想辦法彌補才是。”一直默不作聲的趙王嫡次子姜怍忽然做聲道。趙王點頭,贊許的看了姜怍一眼,道:“怍兒說得對,你如今砸再多的東西也沒用,為今之計,是先弄清楚,馬偉傑為何會起意求娶顧家女。”
“還能為什麽,馬偉傑是姜忖的小舅子,姜忖從來是跟在姜恪身後應聲的,擺明了是姜恪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先下手為強了,要我說,”姜懷站了起來,那雙與其父一模一樣的陰狠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線,猶顯猙獰:“都怪北靜王舉棋不定,猶豫的太久,若是他早點答應,如今,哪有姜恪趁虛而入的份兒!”
他說了前半句,趙王正點頭,這個兒子多少有點長進,聽到後一句,不由動了氣,怒喝道:“如今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北靜王既然答應了與咱們聯手必然不會有變。內讧要不得!”他警告般的瞪了姜懷一眼,姜懷緊握的拳頭一松,一屁股坐了回去,一臉不服氣。
趙王嘆了口氣,又是失望,轉頭去看姜怍,道:“怍兒,你看,此下如何應對才是?”姜怍沉穩鎮定,語氣中帶着自信與不容反駁:“陰溝裏翻了船,這船是要不得了,既然顧家與馬甲成了姻親,便不能指望了,”顧家重名聲,既然靠了豫王,就不會再找一個女兒去靠別家,“唯今之急,先看北靜王那邊怎麽說。姜恪能先下手,必定是早早的知道了咱們的打算。北疆肯定出了密探。”
“看什麽北靜王,等那邊消息傳來不知猴年馬月了,咱們想辦法毀了那樁親事就是!”姜懷嚷嚷道。“住口!”趙王忍無可忍,怒斥道,見姜懷不服氣,深吸了口氣,這個畢竟是他的世子,将來要承爵的,不能什麽都不知道,他耐了性子解釋,“顧家不止一個女兒,馬家也不止一個兒子,毀了這一樁,還有下一樁,婚書都寫好了,你想搗亂,也來不及了。”
姜怍恭敬的對兄長道:“表面上是結親,實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結盟,不是毀了一樁婚事就好的。”姜懷聽明白了,便點點頭,閉了嘴,聽父王與弟弟說話。
趙王嘆息一聲,若是怍兒是長子就好了,他一擺手,道:“立即修書北靜王,讓他仔細查探,把密探拔了。”
☆、44第四十四回
轉眼就到了臘月初八,宮裏按祖例賜下了晚宴,道是一家子坐到一處,像民間那般,一同喝口臘八粥。
因是家宴,若過分鄭重其事了,反惹了皇上不高興,在這衣着打扮上,姜恪便只穿了身绛紫色的常服,袖端為薰貂,外頭罩了件紫貂端罩,又在腰間挂了象征親王的玄山青玉佩,配以小绶三采,如此這般便顯得些許正式了。
“這樣不成,外頭冷着呢。”姜恪一見華婉出來,便吩咐清意道:“去将那件鶴氅拿來。”
“不要了,不要了。”華婉驚恐地連連擺手,她在姜恪的逼迫下已多添兩件厚厚的棉衣,再穿,再穿就走不動了。姜恪對清意做了個快去的手勢,然後和顏悅色的擁着華婉,柔聲哄勸道:“那件鶴氅最是輕薄暖和,穿着也不會不舒服,天氣冷着呢,着了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
這明着商量實則不容反抗的語氣,讓華婉委實無力,她看了看身邊幾個深深垂頭,對着王爺王妃的恩愛仿佛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的丫鬟,無力的點頭答應,任着那件鶴氅披到自己身上。那鶴氅是玫瑰紫的繭綢面子,內襯做的是灰鼠裏子,灰鼠裏子全是軟和的大毛,再暖和不過了。
“快走吧,快走吧,皇上說了要你早些入宮的。”一将帶子系好,華婉便急急忙忙道,生怕王爺又找了什麽往她身上套。姜恪倒是不緊不慢的,往她身上上上下下的仔細端視了,直覺得周全了,方吩咐出門。
帶了王府标號的馬車出了大門,直往大興宮去。因前頭皇帝遣了小內監來,說有事與豫王商議,華婉便先去了榮禧宮陪着皇太後。
含元殿中,姜恪一掀袍角,直挺挺的跪下,伏首行禮:“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禮罷,她直起上身,雙眸下垂,無比恭順。皇帝直直地盯着她,既不叫她起半身,亦不問話。殿中的氣氛陡然緊張微妙起來,唯有豫王,一動不動的跪着,如千鈞之重。半晌,皇帝輕嘆了口氣,擺了擺手,殿中服侍的內監宮女魚貫退出。
“小二,”皇帝總算敗給了姜恪這油鹽不進的性子,他的眼神漸漸軟下來,無奈道:“五髒俱損,經絡久於,禦醫說,朕只有三年了。”
“幹爹,您說皇上跟豫王殿下說什麽呢?”小路子壓低了聲對吳泰英道,還不時的回頭望了幾眼含元殿的大門。吳泰英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厲聲罵道:“糊塗東西,這也是你問的?當好差就是!”小路子心覺自己問錯了話,忙賠笑認錯:“幹爹說的是,兒子只是奇怪罷了,皇上與殿下是親兄弟,卻弄得跟冤家對頭似的。”他年紀小,剛被吳泰英提攜了跟在身旁做事,有什麽好奇心實屬正常,可這皇宮大內,最要不得的便是好奇心。皇上與殿下的事,委實是樁冤孽,怎能輕易為人道?
吳泰英是太祖爺留給太宗,太宗又給了當今的人,最是忠心不過,他伺候了三代君王,如今也到了告老的時候,身後卻總要有人來接掌,小路子是他在這宮裏收的最後一個幹兒子,寬厚有餘,機敏卻不足,總是磨砺不夠,也不曉得今後可還堪用。他看了看四周,兩排小太監都眼觀鼻鼻觀心的侍立着,他一把把小路子拉到一邊,降下聲音,語重心長道:“你小子心裏頭得亮堂着點兒,不該你問的,就把好奇心死死掩心底兒,別叫人輕易抓了辮子,”見小路子乖巧的點了頭,他長嘆了口氣兒,繼續道:“司禮監的老李,那陰刻的老東西見天兒的給咱家找排頭,說什麽司禮監本該排在禦用監前頭,”吳泰英臉色陰狠起來:“放他娘的狗屁!世事無絕對,咱們禦用監翻了身,他們就休想再騎到咱們頭上!你可聽好了,日後,咱家不在宮裏,你們兄弟幾個盡夠找老李的短腳,可別縮頭縮腦的做孬種。唯一樣,咱家對你幾個哥哥也囑咐了的,咱們效忠的,是天子!”吳泰英将“天子”二字重重的咬出來。
小路子低頭細細一想,擡了頭,滿臉堅定道:“幹爹放心,兒子記下了,定不會堕了幹爹的名號!”
吳泰英滿意地拍拍小路子的肩膀,這幹兒子雖說寬厚敦鈍了些,但就是這樣的人才忠心,何況,他又不是真的蠢笨。他是沒了子孫根的,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孫,如今,年紀越大,越發覺得這幹兒子滿意。
殿中忽然傳出瓷器破碎的聲響,吳泰英與小路子對視一眼,忙到門旁站好,不一會,豫王用力的拉開門,疾步沖出來,頭也不回的走了。外頭的內監們都縮了縮頭,面面相觑,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孽障!”皇帝怒罵一聲,一只裝了半池墨的硯臺“砰”的砸在了門檻上,在厚厚的紅氈毯子上囫囵轉了圈兒。內監們都屏了息,裏頭沒再發出任何響聲,再過了一會,皇上高聲喊:“吳泰英!”
吳泰英忙理了理袍子,入殿去前,對門外的幾個小內監,厲聲吩咐道:“想要腦袋的話,就管牢自個的嘴巴,今兒的事,誰都不許說出去!”
姜恪出了含元殿,怒不擇路的徑直往外走去,直到回頭看不見含元殿了,方止了步,平息了因憤恨而粗重的喘息,正了正衣冠,從容的拔腳。
因是宮裏走慣了的,又只以為皇上是為尋常朝事尋她,便沒在身邊待伺候的人。她走過廊道,往榮禧宮走去,經過上林苑的映日湖,卻見榮安長公主孤身站着。映日湖已結了厚厚的冰,四周蓋滿了白雪,仲春裏茂綠的花兒草兒也都苦了,掩在雪地,白茫茫的一片。榮安長公主披了一身雪白的羽氅,在蒼茫的天地間,與雪相映,顯得格外孤涼寂寞。
姜恪的心一窒,抿了抿嘴,勾起一個淺淺的開心笑容,大步走了過去:“皇姐。”榮安長公主聞聲,轉過頭來,見是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來了。”姜恪大步走到她身邊,東張西望的看了看,好奇的問道:“皇姐看什麽這般入神呢?”
榮安長公主搖了搖頭,見她的衣袖內折了,伸手給她拉出捋平,溫言問道:“聽說,你剛從含元殿來?”姜恪心中一凜,支吾着道:“嗯,晚間還有家宴,沒什麽事,我就出來了。”榮安長公主也不追問,笑着道:“思川呢?”
“她在榮禧宮陪着母後呢。”姜恪毫不猶豫地答道,就見公主滿是笑意的望着她,清透的雙眸亮晶晶的,她耳根一紅,嗫嚅道:“阿婉很好。”見公主的笑意更明顯了,她不禁笑自己小家子氣,便露出一個與有榮焉的神氣,篤定道:“她真的很好。”耳根卻不由更紅了,像上林苑北面那滿園盛開的紅梅。
公主笑着搖了搖頭,神色間很是放心與歡快。姜恪便絮絮叨叨的跟她說起來:“前些日子,馬偉傑和顧家小姐議親呢,她一聽說這事是我在背後推動的,便直道這是盲婚啞嫁,說什麽不尊重當事人。我就告訴她,馬偉傑才華橫溢,翩翩君子,顧家小姐則是出了名溫良敦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天生的良配。”見公主饒有興味的看着她,她忙給華婉辯解道:“她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信任我,才會這般有什麽說什麽,之後,她親自張羅了份得體的禮物遣人送去。”
公主的眼神更加柔和,溫柔的笑着道:“以前我就覺得她和顧惜頗像,而今看來,除了那對眉眼,連性子都有幾分相似。”姜恪露出幸福的笑意:“她們都是良善的人,卻也不全是一樣的,惜兒溫婉,阿婉就要固執一些。”她絲毫沒有比較的意思,說起她們兩個也都是和煦如春風的神氣。
公主笑了笑,很是為姜恪高興,顧惜走後,她就沒有一日放松愉快的日子,現在好了,公主寬慰道:“若是顧惜能聽到你的話,想必也是高興的。”兩人都不由想起那個溫厚純善的姑娘,一時都靜默下來。涼風憑湖而來,天高地闊,心胸坦蕩,榮安長公主似有所感,深呼了口氣,看向姜恪,緩聲道:“小二,你許多年沒叫過我一聲姐姐了。”姜恪的身子驀地一顫,眼中露出狠戾,疾聲問:“皇上對你說什麽了?”
“他什麽也沒說,小二,別這樣防着他。”公主連連搖頭,“你這樣,他很難過。”
“他難過?他是覺得我無理取鬧吧?”姜恪譏嘲一笑,神情間極為不屑,不待公主再說什麽,姜恪正色道:“姐姐,你等我三年,不,只要兩年,我不會讓你永遠在輔國公府那灘爛泥塘裏的。”
“不值得的,”公主聲似嗚咽,用力的抓住姜恪的手臂,緊緊的握緊,手勁幾乎要嵌進肉裏,她用足了勇氣,一字一句道:“出了正月,輔國公就會上折致仕,你且等等,他總會有求着你的時候,皇兄身子不好,日後若有個不測,輔國公也好助你一臂之力。留着他,比殺了他好太多。小二,你忘了君父的遺言麽?江山為重。”
姜恪冷笑,反問:“那就算了麽?”
公主看着她,眼中漸漸布滿了悲哀,不過須臾,那悲哀皆都消散,剩下的是如鐵般的堅定,說道:“對,算了。你是玉石,他是瓦罐,何必做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而我,已經是這樣了,即便你殺了呂家滿門,我也回不去了。”
“不!”姜恪撇開公主的手,俊秀的臉上,戾氣十足,她沉着聲,字字似刀:“怎麽會回不去?我說回得去就回得去!你不要說了,就當不知道吧!”
說罷,她轉身就走,通紅的雙眼幾要泣血。榮安長公主看着她,她越走越遠,直到消失的遠處。開始下雪了,鵝毛般的雪花下得洋洋灑灑,榮安不舍的收回目光,一滴晶瑩的淚水自眼角滑落,喃喃自語:“奈何生在帝王家。”
☆、45第四十五回
當夜的家宴一如既往的和睦溫馨,仿佛沒有白天的争吵。皇太後年紀大了,坐了一會就困乏起來,無奈笑道:“老了老了,再過幾年,哀家就能去見先皇了。”座上的心中皆都一震,皇上臉色凝重起來,不過一瞬間,便又舒緩了,道:“母後福壽萬年,兒臣還等着給母後慶賀八十大壽九十大壽呢。”皇後也想說,一聽了八十大壽九十大壽,望向皇帝俊秀卻羸弱的側臉不禁心中一痛,悄悄側過頭去,揩了揩眼角的淚痕。
榮安長公主望向豫王,輕笑着道:“怎麽會,這會兒大家都在做個見證,皇弟前些日子就跟我說了,等母後耄耋之年時,她要學一回古人,彩衣娛親的。到時母後就戲瞧吧,舞得不好可不依的。”姜恪聞聲,便起來插科打诨,一衆人皆都笑了起來。子女孝順,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能寬慰老人的心?皇太後露出了笑顏,又多坐了一會兒,殿中又其樂融融起來。
宮中的宴會皆是分案而食的。姜恪重新坐下,發現華婉正言笑晏晏的望着她,便在食案下輕輕的握了握她的手,端了自己跟前的一道廣肚乳鴿到她那邊,柔聲道:“這道菜禦廚做得很好,我打小就愛吃,你也試試。”
華婉抿唇笑,将自己面前的一品夜合蝦仁給她,調皮地眨了眨眼道:“禮尚往來。”
姜恪搖了搖頭,仿佛在說“調皮”,擡了擡手中的酒盅,對着華婉做了個敬酒的手勢,華婉亦不退縮,大大方方的幹了。
過了臘八,新年就近了,臨近年關,陳留王府傳來一則喜訊,陳留王妃有了接近兩個月的身孕。消息一出,宮裏的賞賜、補品流水架勢的往陳留王府裏送,各家王府,下頭的官員也不消停,一時間陳留王府門庭熱鬧,像菜市場一般,偏生陳留王不在意,直呼這天大的喜事,要有人同樂才好。于是這門檻都快踩破的架勢過了個把月才消停下來。
到了上九日,陳留王興致勃勃的跑到了豫王府,拉着姜恪要去郊外的演武場射箭跑馬,恰好,陳留王妃約了華婉與榮安長公主去定宸寺進香,姜恪便答應了。
兩人快馬出城,到了演武場,姜恪小試身手,拉滿弓、瞄準、放手,箭離弦,呼嘯着飛出,正中靶心!
“好!”陳留王大喝一聲,不甘落後,也射了一箭,卻離靶心偏了點,他“啧啧”的搖着頭,見姜恪正得意的望着她,便不甘示弱道:“嘁!有什麽可得意的,哥哥今兒心情好,不與你計較!”
姜恪不以為然:“你這心情都好了大半個月了吧,嫂嫂也不說說你。”
陳留王鄙視的瞥了她一眼道:“你嫂嫂怎麽會說我?這是福氣。我已經有個女兒了,這胎若再是女兒,那便是喜事成雙,這胎若是個小子,則恰好湊個好字。尋常人哪有這等福氣?”他說得眉飛色舞,姜恪卻笑而不語,重新擡手拉弓,離弦,箭再中靶心!
“诶诶诶,我說話呢,你好歹聽着點,我可有兩孩子了,你呢,一個都沒有,趕緊生啊,恰好給我孩子做弟弟妹妹的。”陳留王見姜恪絲毫不上心,急得直跳腳,把弓往邊上一丢,三兩步就跳到姜恪邊上,到她耳邊嚷嚷起來。
姜恪不堪其擾,把手中的弓遞給邊上伺候的伴當,接着解下了箭壺,一并丢給了伴當,對陳留王道:“兒女福我是不如你,可比弓箭你不如我,咱們再賽場馬,看看誰不如誰!”此言一出,陳留王便大聲應好,一把扯了姜恪到馬廄選馬去,把适才說的都跑到了腦後。
那邊,華婉等人到了定宸寺。因陳留王妃月份尚淺,上九日到寺裏拜佛的人又多,生怕到時沖撞了,榮安長公主便帶了副公主鸾仗,華婉與陳留王妃也各自帶了親王府儀仗。一時,華蓋飄搖,旌旗遍布,定宸寺的主持便忙派出了兩隊知客僧,将不相幹的人都隔開去,以免驚擾了貴人。
“我這趟來,還有一事,”三人攜手走着,陳留王妃興致勃勃的對另兩人道:“聽說定宸寺來了個和尚,這和尚法號正和,人稱正和大師,他擅長蔔卦,只要經他手的卦,沒有一次是不準的,且此人極有個性,蔔卦看天命,若是他不願給看卦,則無論說什麽都不願意,若是他願行個方便,則分文不取。我想請他蔔上一卦,你們來了,便一道罷。”
榮安長公主笑道:“這可有趣,既然你有這個心思,我和思川少不得要湊趣一二的。”說罷便将目光投向華婉,華婉是信命之人,但她不信她的命能叫另一個不相幹的人三言兩語便說盡了,只是此時,陳留王妃躍躍欲試,而公主顯然也是感興趣的,她自然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便笑着點頭道:“也好,我也想看看,我是能活到九十,還是一百呢。”
“你還真敢想。”陳留王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笑的嗔了華婉一眼,她擡手溫柔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露出一個慈母獨有的柔和微笑微笑:“我只想求我的孩子平安,以後我們一家也平平安安的。”榮安長公主與華婉都打趣的望着她,嘴邊帶了善意的笑,陳留王妃臉一紅,一時也端不起嫂嫂的架勢,遮掩般的喃喃道:“你們也知道,我家王爺莽撞的很,又愛在外頭奔波……”
聽她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抱怨卻更像一個女子幸福的訴說,華婉笑着與公主對視一眼,攙了陳留王妃,連聲道:“是是是,我們知道了,現下還是快進去吧。”
三人擺了佛祖,各自真誠的祈禱了所想之事,便在知客僧的引導下,到了後殿,那正和大師的廂房裏。
正和大師是一個幹癟的小老頭,他精神矍铄,一雙小小的眼睛閃着精光,卻不像方外之人,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大師長揚佛號,方說明了來意。正和大師犀利的小眼睛在她們三個的面上飛快的掃過,低頭從一邊拿了三張紙,幾枚銅錢。按着長幼,先由榮安長公主在紙上寫下生辰八字,然後擲了三次銅錢,正和大師不動聲色的看着,将紙放到一邊,示意下一個,接着是陳留王妃,然後再是華婉。三人先後都完了,便坐到錦杌上,等着正和大師解說。正和大師閉了眼,沉吟片刻,正待開口,窗猛地被風吹開,一陣涼風席卷而來,将桌上那三張紙吹了起來,恰好落到了邊上的火盆裏,不過剎那,那寫了三人生辰八字的紙便化為了灰燼。
“阿彌陀佛,此乃天意!”正和大師唱了聲佛號道:“天意如此,老衲不敢違背。三位女檀越請回吧。”
華婉毫不意外這般結果,她想起大相國寺那位給她看了掌紋卻神神叨叨着半藏半掩的大師,不禁暗嘆道,誰道世外高人皆愛助人為樂?他們也怕洩了天機佛祖降罪。
三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陳留王妃是孕婦,榮安長公主與華婉生怕她多想,生出郁結,動了胎氣,少不得又好一番勸導。
三日後,定宸寺外的小道上,一個約莫**歲的小沙彌連走帶跑的跟在正和大師身後,嚷道:“師父,怎麽沒幾日便走了呢?咱們還沒好好休整呢。”正和大師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曉得什麽,再不走,等人尋上來,想走都走不了了!”見徒弟懵懵懂懂不甚懂的樣子,他也不想再說,一甩袖,健步如飛的往前走去,心中卻不禁後怕,又連連稱幸:多虧了那陣風,燒了個幹淨最好!這三位女檀越,第一個兇險萬分,第二個半世伶仃,命犯孤星,第三個幹脆是死了好幾年的。這讓他如何說?
☆、46第四十六回
到了晚上,姜恪才回來,她照舊先去德祚居沐浴更衣,然後才到靜漪堂來。華婉正側倚在床上,手中拿了本《漱玉詞》在看,見她進來,忙把書往邊上一放,起身相迎。
姜恪在她屈膝行禮前先握住了她的雙手,低頭在她嬌豔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瞥見床上那本書,随口道:“在看書?”華婉撇開頭,沒去接她的話,反是皺着眉道:“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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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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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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