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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回來,便該将事情告訴她了,姜恪重重的摔回榻上,眯着眼一動不動的盯着一個方向。到時大約該有功夫好好向阿婉賠罪,她不是那不講理的人,也不是心硬如石的,即便生了氣,只要她軟下口氣,放□份,好生哄着勸着寵着愛着,她總該動容。即便一時不動容也不要緊,從前她不喜歡她,如今不是也交心相對了麽?她遲早能原諒她。姜恪一條條想着,下了決心,等回來,就告訴阿婉吧,她不想再騙她了。
吐出胸口的濁氣,她緩緩地起身下了榻,自将衣衫着上,然後去了碧紗櫥。
華婉輾轉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時,方淺淺的入了夢。她心裏裝了事,睡得并不沉,聽見門口的響動,很快便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就見姜恪穿戴整齊地站在跟前。離上次見她不過隔了短短幾個時辰,華婉卻覺得眼前的人陌生的很,她想起白布下柔軟的觸感,無措的怔愣着,身子不自覺地便往後撤去,直到姜恪攏起長眉,擔憂的俯□子,雙手輕柔的扶着她的兩肩,軟聲軟語道:“怎麽?又做惡夢了?”
她上次噩夢之後便時有不安之态,姜恪倒是安慰過幾次,卻不頂什麽用,此時見她神色有異,姜恪首先便想到可是又讓噩夢給魇了。
她的擔心這麽真,關切的眉眼毫不作僞,好似她們真是那親密無隙的恩愛夫妻。華婉難受的閉上了眼,為何,要這樣欺瞞她,為何,偏偏要在她交付了真心才殘忍的撕裂真相?為何,心會這樣痛,她已看不清這人就是真情還是假意!
“阿婉,你怎麽了?”耳邊傳來那人惶急的聲音,肩膀上的手陡然離去,轉而撫上了她的臉,臉上冰涼涼的一片,原來,不知何時,她已心痛到淚流滿面。
“不哭了,阿婉,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你!”這眼淚讓姜恪心都疼了,她手忙腳亂的為她拭去淚水,到後來,幹脆蹬了靴子,躺到華婉身邊,抱她在懷中溫聲軟語的安慰,“不要怕,不要怕,夢都是反的,不會發生的,別怕。”她只以為是什麽噩夢。
華婉屏息凝神,咬着牙拼命将眼淚停住,然後擡頭直直的望着姜恪,問:“若是欺負我的是你,那該如何?”姜恪手上一滞,想起适才已下了決心等回來就告訴阿婉真相,心中難免惶然,她挪開視線,仿佛是心虛了,低聲道:“阿婉,我不會欺負你,若是有一日迫不得已傷了你,請你一定原諒我,只要你原諒我,要我如何,我都甘願。”
“若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呢?你可會放我走?”華婉盯着姜恪的面部,一字一句道。姜恪驟然睜大了眼,明澈的眼中閃過慌亂與不知所措,良久,她才勉力的笑了笑,遲疑着問:“阿婉,你究竟想說什麽?”不等華婉開口,她又急忙快速說道:“你怎麽會不原諒我,阿婉,你是我的王妃,咱們是要一輩子的,你不原諒我又要去原諒誰?不許說胡話!”她語速急促慌亂,不知是說給華婉聽還是說給自己放心。
華婉撇開眼,喃喃道:“是,我是你的王妃,這輩子都是。”她離不開她,不管她是男是女,她們都是一體的,即便有一日豫王女兒身的驚天辛秘大白于天下,她依舊是她的妻,她也逃不出與豫王榮辱與共的命運。
“知道就好,不許再胡思亂想了。”姜恪緊緊的擁了她一下,篤聲道。
華婉勉勉一笑,只能點頭。
兩人一齊起身。姜恪此行甚遠,又是極北之地,一應行裝少不得仔細打點。早膳後,華婉便暫放下心事,細細的查看可漏了什麽,看了一遍後,想了想,若是路上有個小病大痛的,光吃藥可不頂用,便轉頭問姜恪:“皇上可撥了禦醫同行?”
姜恪正擦拭着她的寶劍,手上的動作輕柔細致,聞言擡頭答道:“芷黛的醫術比太醫院的那群老頭子都要高明,我帶上她就可以了。”華婉無聲點頭,回過身繼續清點,身後傳來一陣寶劍入鞘的龍吟聲,有人走了上來,将下巴頂在了她的肩頭,雙手擡起環繞在她的腰肢:“阿婉,你是不是生氣了?”從今早那番莫名其妙的對話後,華婉便多數沉默着,不停的做着各種事,離她遠遠的。
“沒有。”華婉簡明扼要的答道,輕輕的掙開她的手臂,走到桌邊倒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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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為昨晚芷黛,”姜恪顯然是不信,她糾結的擰眉,走到華婉身邊,企圖解釋:“她今早同我說了。這件事……”
“不是。”華婉淡淡的打斷她,姜恪錯愕的噤聲,不解的看着她。
看來,說不出個子醜寅卯,她是不會相信了,華婉深吸了口氣,道:“我只是緊張,你明早便要走了。”
原來是這樣。姜恪舒了口氣,輕輕的笑了笑道:“我會盡快回來,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我一定趕回來。”她從袖袋裏拿出兩張黃色的紙張,獻寶似的捧到華婉面前道:“這是熙鳴山上的園子的地契與房契,等到了夏日,我還沒回來,你就上那避暑去,那裏景色很好,你一定喜歡。”
“可……為何給我這個。”華婉不解的看着那兩張紙張。
“這本就是送給你的,我在衙門備案時将它寫在了你的名下。”姜恪邀功似的往前湊,像只渴望順毛的小狗,笑眯眯道:“這樣,你的私産可就不止三萬兩銀子了。”
王爺還記得那晚她對她抱怨她的銀子多的事,那不過是她一時腦子發昏,心裏不平的胡言亂語,她卻記得清楚。華婉心中發酸,低着頭,望着那薄薄的兩張紙,怎麽也擡不起力氣去接。
姜恪終于皺起眉,懷疑地看着她:“阿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這一整日,華婉太過反常了。
“沒有。”華婉仰起頭,踮起腳尖,在她的唇上輕輕的點了點便迅速的離開,悵然道:“我只是擔心你,此行危險,我一直很怕。”
姜恪這才舒眉,這幾日阿婉愁眉苦臉,滿心擔憂的樣子她是看到的,把地契與房契往她手裏一塞,拉着她在圓凳上坐下,好聲道:“這一路我安排了許多親衛随行,還有金吾衛十三太保亦要随我去的,你是見過慎遲的,他的功夫多好你是知道的,當初大相國寺外,還是他打跑了賊匪救的你呢。何況,我好歹也是親王,若我在那地界出了什麽不測,北靜王也逃不了幹系,他想要動手也得好生掂量掂量。尋常書信到不了北疆,我已囑咐了兵部,你若有書信,夾在公文裏送來就是,八百裏加急,不用幾天我就收的到。你放心,每隔十日,我便寫信回家,一定會護好自己。”她調皮的捏了捏華婉的臉頰,語氣輕快:“還你一個健健康康、完好無損的夫君。”
華婉垂首不敢看她,含糊的點頭:“我等你回來。”
翌日,豫王出發,武承門外皇帝親自送行。
袅袅城邊柳,青青陌上桑。她的馬蹄踏過繁花綠草,在官道上揚起漫天塵土,往邊疆飛馳而去。
豫王走後第一天,華婉如常的在绮望樓處理府中庶務,然後擺開棋局,讓清意坐在她對面,陪她下棋。
整局下來,清意面部十分僵硬,堅持了半個時辰,才讓華婉認輸,她對着殘破的棋路,看着自己的黑子輸得一敗塗地,搖了搖頭沮喪道:“難不成我就只能當個臭棋簍子了?”
清意誠惶誠恐,幾乎要哭出來了,她殚精竭慮,好不容易才撐到此時:“奴婢盡力了,奴婢是想輸的來着。”
這實心眼的孩子。華婉無力扶額,讓她起來,耳邊卻忽然響起姜某人耍賴般無辜的話。
“我讓了啊,可是,想輸真的好難。”
“你閉上眼。”
“閉上眼睛。”
“阿婉,我真是喜歡你。”
……
去年冬夜,她們定下了相許之約,而今,卻發現不過是場笑話。華婉無奈的笑,無比苦澀。可笑即便這樣,她還是想她了,在她離去不過十二時辰的此刻,她思念她如潮水般難以抑制。
☆、49第四十九回
姜恪果然如她走前所說,每隔十日皆會寫信回來,每次長短不一,說的大多是路上的風土人情,與她所見所感,天況地勢,有什麽些什麽。
開始還算中規中矩,什麽“路況順遂,想必再行半月能到隴西”、“這裏人情風土,與豫荊全不相同,觀之有趣”,到後來就慢慢的成了“某日急雨突降,吾避雨于山腳小廟,望雨勢如搗珠,芭蕉聲響,木枝彎折,吾念汝甚。”、“此處地勢頗為崎岖,馬蹄難行,吾徒步徙進,雖是艱苦,念及汝在家盼吾早歸,不覺累矣。”、“茫茫草原,遍地牛羊,雄鷹展翅飛翔,此處天藍高闊,天地間如只一人般悠闊無垠,有婦孺女子,亦會馳騁,待吾回京,尋溫馴小駒,也教你騎馬。”
或者點綴詩詞數句“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還有更露骨的“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被翻紅浪”、“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華婉合上信箋,模模糊糊的甜蜜,隐隐約約的苦澀,她拿出一只紫金鑲琺琅山水文飾的木匣子,小心的把這封信放了進去,裏面已有了六封信,姜恪離開已有兩個多月了,她說過,若是快,再過一個月,她就能回來了。
六月中旬的日子,高樹蟬兒日日鳴夏,人也苦夏起來。熙鳴山的管事遞了陳條來,說是園子已盡造好了,內中物件裝飾也皆完備齊全,請王妃前往避暑。另請王妃給園子賜名。華婉心道也好,今年天況比去年更悶熱,在靜漪堂裏即便一日到頭涼冰不斷,仍是不時地出汗,使人油膩煩躁,早早去了那裏也好。
何況,這府裏,處處都是王爺的痕跡,華婉此時已很不想見。想起姜恪,心裏又是一陣難言的苦澀煩悶,恰此時,菲絮備下筆墨,請王妃為新園子賜名。華婉揮筆,不多做思索,便寫下一個薄字。
“薄園,”清意将這二字在舌尖上繞了一圈,猶豫着道:“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蒼涼了些,新園初成,王妃可尋些熱鬧的字眼呢。”
華婉淡淡一笑,何止“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還有“何如薄幸錦衣郎 ,比翼連枝當日願!”呢,清意是王府的家生子,打小見的多是些吉利的名號,可字眼如何,與那字本身何幹,即便改了字,也改不了人心,何況她此時,已無心再去尋熱鬧的字眼了。
菲絮卻是思川身邊服侍大的,思川性子柔婉,素不理庶務,她在侯府裏總想着如何躲過陳氏暗害,不想其他,因而也不通詩書,見華婉似乎不想再改,便在一旁拍着手道:“薄園好,清清薄薄的,看着就覺一股涼意撲面而來,消夏。”
華婉點了點頭,臉上并無欣喜之色,淡淡的擱下筆道:“就這樣吧,把這字送去熙鳴山,讓管事刻了匾挂上。”清意還想再勸,見她一副潦草的樣子,也只好按捺下言語,不再出聲了。
接下去幾日,華婉一面讓下人們準備了行裝去薄園,一面又派清意拿了她的帖子,親自上輔國公府,邀榮安長公主同去薄園消暑。
清意回報,榮安長公主當下便答應了,華婉才有些高興起來,薄園剛啓開,若是她一人住在哪裏,難免寂寥無趣,皇姐能同行是再好不過了。華婉對榮安長公主很有親近之意,兩人志趣相投,能作伴自是極好的。公主已是二十出頭的花信之年,卻可惜一直無子,她與驸馬夫妻情淡,恐怕與子嗣也有關系吧,前幾日,聽聞呂驸馬一名侍妾有了身孕,已是三個月的孕期了,公主是金枝玉葉,即便侍妾有孕也動搖不了她的地位,可她心裏應當是難過的吧?
這也是華婉請公主同行的緣由之一,眼不見為淨罷了。
眼不見為淨。離府那日,華婉掀開馬車的窗簾,長久的注視王府朱紅的正門,上頭豫王府三字鎏金燙成,華貴氣派,天成的威嚴,就像那個遠在千裏之外的人,那身天家的矜貴與不怒自威的氣度。這府邸,她已住了一年有餘,此下卻是逃離般急迫的想要離開。
仿佛離開了,就能控制自己的心一般,她一面放下窗簾,一面自嘲的想着,不過自欺欺人罷了,心為誰跳,豈是換一個住處就能改變的。華婉的心情如落索的黃葉一般,郁郁不歡。清意與菲絮皆都曉得王妃自王爺走後便是如此寡歡愁悶,自然不敢出聲,車廂裏悶悶的,沒有一點輕快的愉樂。華婉想到過會兒還要去輔國公府接了榮安長公主,便讓人先擺上新鮮瓜果待客,瓜果香氣自然,散出淡淡的清甜,比許多名貴的香料都要好上許多,華婉心情放好了一些。
不同于王府華貴奢靡,薄園以樸素淡雅的山村野趣為格調,去自然山水之本色,吸江南塞北之風光,亭臺樓閣、軒堂館榭,皆野趣盎然。熙鳴山地勢開闊,林木繁盛,碧草茵茵,薄園占了大半座山頭,內中溝壑縱橫,層次分明,有湖淵碧波蕩漾,有山林郁郁蔥蔥,樓榭建築隐約于綠樹間,黃瓦紅牆,描金繪彩,與碧林相映成趣。
兩人到了薄園後,天天在朝陽初起的清晨與烏金欲沉的傍晚這樣日光氣澹澹的時候,相約在園裏的各處走着,見識這精妙的景致。
榮安長公主攜了華婉的手在山間青石板道上走了半日,在一處叢林後的涼亭裏歇腳,随行的嬷嬷、丫鬟忙取了瓜果香茗出來擺上。
榮安長公主四下裏看了好一會兒,才感嘆道:“如此規模的避暑勝地,皇弟居然不過一年便造好了,如此大興土木,不顧人力物力,真真是用心了。”她說着,暧昧的目光投向華婉,意味十分明顯,華婉哪裏看不出姜恪的用心,這樣的園子豈止她輕描淡寫的“你的私産可就不止三萬兩銀子了。”,哪怕是千萬黃金都是不止的。
越是知曉,華婉便越是不安,去年冬日,已有禦史為園子之事彈劾過王爺,以窮盡極奢為切入,言辭犀利,幾乎讓大半個禦史臺群起攻之,紛紛揚揚的鬧了好些日子。王爺倒是老神在在,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不過半月,那些言語也壓了下去,只是華婉,擔心了好久。
榮安長公主似乎能看穿華婉的心事,語氣柔和的說道:“你不必憂慮,再是奢華美好也不過一座園子罷了,大臣們要說什麽便也由得他們去,若是連這個都要怕,她這親王做得也太沒意思了!她揮斥金銀無數,只是想搏你開心一笑,如今她不在,本宮難免要開解你一二,從入園至今,你似乎心事重重,可是不喜歡這園子,還是怕她再受彈劾?”
華婉微驚,她自覺掩藏的深了,也從傷春悲秋之語,怎麽公主卻看得這般清楚?她擡頭,對上公主濯濯目光,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果真憂煩之事自然是不能對公主說的,王爺身世,她并不清楚究竟有誰知曉,盲目說出,即便是公主,也難保不生出禍患,但立時編出什麽借口,她自認還沒這個本事。于是,便幹脆一言不發的靜着,笑笑不語。
榮安長公主見此,嘆息了一聲,眉宇間顯出一抹寂寥之色,如秋日寒蟬,索然凄凄,華婉看着,心頭重如千鈞,各人有各人的無奈苦楚,正如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造化,她愁的是王爺隐瞞的身份,公主愁的又是什麽?
半晌,榮安長公主拈起茶盅淺淡的抿了一口,聲音平靜如水:“你不說,本宮便不問了。只是,皇弟待你多真心你比本宮清楚,你們是要過一輩子的,若總這樣芥蒂隔膜,之後漫長的數十年歲月,多難熬。”她目光真誠,華婉知道,公主應當是誤以為她和王爺有了什麽誤會,沒有解開。
王爺走前,也說過一輩子,但那時心緒亂成一團,遠沒有此時公主說那樣驚醒,如平地一聲雷,在華婉的心中陡然炸開,振聾發聩。山間清風徐徐,夕陽透過叢叢密密的樹杈枝縫斜射入亭,淡淡的光芒帶着昏黃的餘韻,又有一層淡玫瑰紅般晚霞的渲染,很是美麗。
她與王爺是要處一輩子的,難道,她就一直帶着隔膜麽?又或者當真與王爺生分,兩人各在一處?華婉的心痛得厲害,她一想到要和姜恪形同陌路便難受的說不出話。她愛她,不論男女,她愛的只是這個人罷了。扪心自問,她糾結不放的不是王爺是女兒身,而是王爺欺瞞了她。她是女子,那麽她過去對她所說的濃情蜜意之語是真的,還是只是做給她看,又或者她娶她,不過是需要一位王妃在王府裏,換了誰都可以,還是只因為她是她。
華婉在乎,卻無法确定。
榮安長公主見華婉神情有所松動,暗暗搖了搖頭,看了看這亭子,道:“園子裏的亭臺樓榭都還沒取名字,等到皇弟回來,你們一起想吧,不過這個亭子,便讓本宮命名,就叫,雲逸觀瀾罷。”
雲逸觀瀾,華婉默念一遍,笑着點頭:“就照皇姐的意思吧,我明日便讓人做了匾額來挂上。”她笑着,眉眼間舒展了不少,俏皮的說道:“這亭子可是滿園子裏,一個處有名字的呢,可見入了皇姐的眼,果然是有福氣,等明日,我再順便讓人在這紅柱上挂上一行字,就寫,某年某日,榮安公主到此一游!”
“你這猴兒嘴!”榮安長公主聽她這麽說,果然笑起來,伸出手便作勢要打她。
兩人嬉鬧了一會,才相攜回去。
☆、50第五十回
不論人心如何,三月之期終在山間明月,柳梢清風中款款而至,姜恪未歸。
她的家書每十日一封,從未有遲,在華婉的小匣子裏,已經疊了十封了,若不是華婉常派人去兵部盯着,打聽消息,恐怕就要真以為那一路就如姜恪信中所言的平安。
薄園不愧是姜恪花了心力建造的,長夏清涼舒爽,遠比京城快意,但即便是這樣舒适的天況,在聽去兵部打聽的奴才回報,王爺一路,在雲、幽二州兩次遇山賊劫殺,山賊人數之衆遠出意料,随行親衛拼死相護,十三太保損折半數之時,華婉內裏的素紗裏衣濕了透透一層。
豫王遠離京都,趙王一系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七月初,榮安長公主便來告辭,輔國公府有事,她要先行回京。華婉心明眼亮,自然是知道,趙王與如今的輔國公對上了。老輔國公年初之時便将爵位傳給了世子,自己乞骸骨在家頤養天年。如今的輔國公遠不如其父當年的謀算與氣魄,只能堪堪守成,不過兩月,就被趙王連消帶打的幾無還手之力。公主是天家女子,也是呂家之媳,自然要盡快回京,挽回局面。
華婉拿了熙鳴山上摘的果子做土儀,請公主帶去給陳留王妃,陳留王妃如今已有八個月的身孕,在府裏安心養胎,在這些果子都是附近的農家自家産的,酸酸甜甜,孕婦恰是喜歡。
公主親自接了竹籃,看了一眼,笑着道:“你有心,不過,自己也要加緊些,等皇弟回來了,也該打算了。”說着她含笑的目光往華婉的小腹掃了一眼。華婉面上一紅,如盛開的芍藥,又如名貴的紅珊瑚,下一瞬,她又是酸澀不已,她,怎麽會有孩子呢?
華婉握了榮安的手,送她到山下,眼神幽深道:“若有需求,皇姐盡可說來,王爺吩咐了,豫王府一應所有任榮安長公主驅使。”
榮安點頭,微微笑道:“你好生在此就是,京城之事,不必理會。”她默了一默,慨然道:“你是有福的。”
言罷,登上馬車,車轱辘轉動,馬車疾馳而去。
華婉目送馬車遠去,久久伫立,山腳種了大片的石榴樹,風起,石榴花飄落,落在了她的肩頭。她是有福的,凡事有王爺頂着,不必自己抛頭露面去抗去争。即便她走了,也留下了半數的親兵與諸葛先生,京都若生突變,這些人也足以護着她全身而退。姜恪,什麽都為她想好了。
華婉嘆了口氣,轉身回園。
兩年後,華婉回憶此時,只感嘆,命運弄人。
八月底,華婉回府。姜恪信中說,北疆之事暫告段落,她不日将回京。為防意外,華婉向皇後上了陳折,代陳聖前,要将身邊五千親兵盡數派出,迎豫王回朝,皇上未允,卻派了五千帝雲騎前去接應。
終于要回來了,華婉舒了口氣,大穆與蒙古打了場硬仗,蒙古撤兵,蒙古盤踞草原多年,要滅他們一族,是不可能的,即便他日還會卷土重來,到時再應對便是。華婉忽然想到,歷史之中,取代明朝的是情,現在,那個民族還是名叫女真的小小的游牧民族,若是未雨綢缪,滅了他全族,會不會……
華婉搖搖頭,譏嘲的笑了一下,朝代更替本是難免之事,沒有女真也會有其他,何況,明朝不只是滅在皇太極手裏的。
九月中旬,陳留王妃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陳留王高興得不得了,在王府門口大擺了三天流水宴,孩子取名姜寧瑀。華婉也很高興,前去探望的時候,看到小小的寧瑀,烏溜溜的眼睛,清澈純粹,已經會笑了,左頰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一笑就顯出來了。華婉抱着他,真舍不得放手。
九月底的某天,華婉悠悠醒來,卻發現身邊躺了一個人,她心下大驚,急忙坐起來,驚恐的看着那蒙頭蒙腦讓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不明生物,正要放聲叫人來,只聽那不明生物懶洋洋的道:“這會兒子便要起了麽?我可不記得你如此勤勞不賴床呢。”
王爺!華婉又驚又喜,睜大了眼睛,棉被下的臉一點點露了出來,姜恪眯着眼,壞壞的笑着:“難道是小王不在,愛妃連睡覺都不能安心?”
華婉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只顧着大驚大喜,語不成句的說:“你,你,怎麽這麽快,不是,才出幽州?我以為,還要再過些天。”
姜恪無奈的笑,伸出手臂,把她拉進自己懷裏,長長的嘆了一聲:“阿婉,我想你,所以,連日連夜的先趕回來了。”
華婉忙擡起身子,睜着大大的眼睛,驚懼的查看她的身子。姜恪忙安撫她:“我沒事,放心,我有分寸。”華婉長長松了口氣,後怕的拍了一下她的肩頭,怨道:“你怎能以一己之身冒險?若是路上遇見了刺殺,怎麽辦呢?”
姜恪點着她的鼻尖,笑道:“哪怕只是為了你,我也會愛護自己。何況,我不是好好兒的在這了麽?”華婉的心定下來,不免暗笑自己關心則亂,她已想的明白了,既然相愛,那就好好的愛下去吧。從成婚至今,王爺所作所為都在她的眼中,她不在的日子裏,一件件回憶下來,若是有人說,王爺對她不過虛情假意,想必自己也不信的吧。
“阿婉,我回來了。”姜恪忽然低低的說,“阿婉,我愛你。”華婉會心的笑了,回握住她比以往更粗糙的手,說:“我也是,姜恪。”
京城裏還沒有人知道豫王回來了,華婉和她在府裏過了一日,這一整天,姜恪哪都沒去,抱着華婉在床上結結實實的補了個覺。第二天,姜恪進宮面聖,進宮前,她正色對華婉道:“等北疆之事了結了,我要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華婉鄭重答應,姜恪要對她坦白了。
本該在千裏之外的豫王爺忽然現身京城,如從天而降的神兵一般,讓趙王等人措手不及,輔國公府好歹喘了口氣。
北疆之事很是圓滿,但朝廷對北靜王的忌憚越發深起來,此時卻不是解兵權的好時機。諸葛先生建議,換防,讓駐守西北的承憲郡王李谙與北靜王換防。
此法甚好,卻怕北靜王與趙王狗急跳牆。遼沈總兵耿良又是趙王的姻親,若真不管不顧的打起了,皇上未必有全勝的把握。二人商議再三,決定換防,北靜王不動,将耿良改任奴兒幹都司都指揮使,原奴兒幹都司都指揮使安德川調往西北駐守,承憲郡王調任遼沈總兵。
遼沈總兵府在宣同,快馬到京不過十日,乃是皇城重要屏障,耿良在此駐守,便如卧榻之旁有他人酣睡般,當初姜恪堅持設立奴兒幹都司,也是為了牽制耿良。
九月底,輔國公府來傳喜訊,榮安長公主有了身孕。
換防之事一直到來年春日才完成。
春雪消融的三月,姜恪終于從換防邊務中消停下來。
“啧,臭棋簍子也有所進益。”姜恪落下一子,笑眯眯的贊嘆道:“愛妃可千萬別手下留情啊。”
華婉風情萬種的白了她一眼,和高手過招就是酣暢淋漓——她又輸了。
“你就不能讓我一次?”華婉兩頰鼓起,将手裏的棋子抛到棋籠裏,“不跟你下了!”
“別,別,小王保證,下回,一定讓得再明顯些。”姜恪忙不疊的保證,涎着臉讨好的蹭上去,“不過,先将我的彩頭給我。”言罷,對着那有人的小口深深吻了上去。她越來越愛胡鬧,每每都将人吻的嬌喘連連才放過。華婉緊緊抓着她肩上的衣服,承受着她所給的一切,亦給予她想要的一切。華婉的唇,甜甜的,軟軟的,帶着誘人的氣息,令人沉迷令人心醉。姜恪輾轉着舌尖,掠過每一寸她能到達的土地。
“嗯~”華婉低吟一聲,輕輕推了推姜恪的身體,細聲哀求道:“姜恪~”
姜恪戀戀不舍的退開,癡戀的看着華婉迷蒙的雙眼,看着她的眼角柔媚的微微翹起,一陣陣的暖流與安慰,還有說不清道不楚滿足與牽挂充滿了她的心頭,她的阿婉已經會叫她姜恪了,她從前只是一聲一聲的喊她王爺,她的阿婉已經會在她說我愛你的時候說我也是了,她從前總把感情壓在心底,是不是現在,阿婉對她的感情已經太多太多,多到整顆心都盛不下,多要要讓她知道她也愛她?
“阿婉,你記得麽,上次我對你說的,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姜恪深吸了口氣,說道。雖然她俊秀的容顏一如往昔,唇邊含着溫和的微笑,華婉卻能清晰的感覺她的不安,她的緊張,她的害怕,她輕輕的握了握姜恪的手,柔聲道:“我記得,要告訴我了麽?”她的語氣裏不自覺的便帶上了鼓勵,她已經知道了,也作出了決定,說起來,她真是吃虧呢,被騙了一年,卻在王爺還沒認錯時,便早早的原諒了她。華婉想着,嘴角便翹了起來,眼眸中含了淡淡的笑意。
姜恪已預備将那件重要的事告訴華婉,她滿心緊張,沒有注意到華婉的神情變換,正要張口,外面長安進來傳話,陳留王派了貼身之人來傳話。
姜恪繃緊的心,松了一下,她到底還是不敢就這麽将實情道出,佯作漫不經心的道:“叫她進來。”便不敢再去看華婉。
華婉看着她的臉側,心底幽幽的嘆了口氣,想來今日是聽不成王爺的坦白了,也不知還要拖到何時。
“奴才何連給王爺王妃請安。”
“起來回話。”姜恪斜眼瞄了下華婉,又立即正色道。
何連站起身,将此行目的說來,原是陳留王得了閑,想去城外打獵,來邀姜恪同去。
“春雪剛化,哪有什麽獵物給他打。”冬日剛過,現下圍場裏的獵物都瘦趴趴的,打來做什麽。姜恪暗自嘀咕一句,忽然想起一事,道:“你回去告訴你家王爺,明日午時,本王在阜成門等他。”算是答應下來。
何連得了回話,便退下了。
“阿婉,明日咱們一起去,我教你騎馬。”姜恪神采奕奕道。華婉自是不會掃了她的興,那次她在信中說要教她騎馬,她便一直期待着,華婉笑着答應。
兩人便立即去了馬圈,選了匹脾性溫和、體型小巧的母馬。
☆、51第五十一回
翌日午時,阜成門外,陳留王騎在馬背上,馬兒踩動着馬蹄四下裏走着,似有不耐,他拉了拉缰繩,嘀咕道:“怎的這樣慢。”
不一會兒,就見姜恪快馬揚鞭的騎着馬,奔馳過來,瞥了眼陳留王身後寥寥十餘名侍衛,皺了皺眉,沉聲道:“這點人怕是不夠。”陳留王嗤笑,舉起馬鞭在手裏轉着甩了一圈,輕諷道:“不是還有你的麽?”豫王身後那四十名侍衛,個個是好手,還能怕有什麽人來刺殺不成?
若單是他們二人,姜恪倒也不怕,只是此次還有華婉,她不能不多些防備,想着,便對近旁的一名侍衛道:“你去傳本王之命,向五城兵馬司借一百名士兵,守衛圍場。”侍衛領命而去。
陳留王眼見她鄭重如斯,不由驚愕,剛想再嘲笑幾句,卻見她身後的馬車上豫王妃的貼身侍女掀開了門簾,超外頭看了看,繼而又縮進車裏,車中傳來一名女子的輕語。
原來如此。陳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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