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王了然的笑了笑,目光調侃,一夾馬身,馬兒噠噠噠的慢步到姜恪身旁。陳留王又回頭看了那馬車一眼,似有遺憾道:“怎麽弟妹就能陪你來了,你嫂子就不肯來。”說罷,好生氣惱道:“你嫂子這些日子越發不像話,看我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總要尋我的不是!定是叫我慣壞了,養成她那嬌矜的氣性。”姜恪好笑的道:“嫂子最是深明大義,哪是你說的這般,定是你做了什麽事讓嫂子不高興。”

陳留王若有所思,繼而笑道:“不說這個,咱們走吧。”言罷,一揮馬鞭,快馬疾去。姜恪心道,看來又和嫂子別扭了。

旋即跟上。

這個時節少有人來打獵,圍場裏草色枯黃,只間或露出些嫩綠的芽葉兒。不過,大片的空地,倒是學習騎馬的好地方。

一行人到了圍場,留了幾名侍衛安營紮寨,再派幾人生火,還有幾人背上箭壺長弓則跟了陳留王去了濃密的林子裏。姜恪牽着那匹溫馴的母馬,華婉坐在上頭,用力夾着馬腹,雙手緊緊揪牢了缰繩,神色緊張。姜恪回頭看她,安撫笑道:“你別怕,我牽着馬呢,放松些,太緊了,馬兒會不舒服。”那匹馬果然抖了□子,打了個重重的響鼻。

華婉大驚,就要下來,姜恪忙伸手撫摸馬兒頭上的鬃毛,仰頭對華婉道:“別怕,我在呢。”華婉安下心,嘗試着将身子放松,讓姜恪牽着馬,慢慢的走。

“你輕輕的摸摸它,讓它與你熟悉,然後,再試着慢慢的走幾步。”走了一圈,姜恪開始放開手,騎上邊上另一匹馬,與華婉并駕齊驅,讓她自己試着控制缰繩。

一個時辰後,華婉已能自己慢慢的跑上一圈。

姜恪大贊:“有天賦。”華婉亦是驕傲不已,脫口問道:“相比王爺呢。”

姜恪默,委實不忍心告訴她,她豫王殿下會爬那會兒就會騎馬了,那時候父皇可常在馬上帶着她,久而久之,無師自通。華婉從她神色裏看出端倪,輕哼一聲,就你王爺厲害,一扯缰繩,剛與主人認識的馬兒十分默契的昂揚着腦袋,驕傲的小跑開去。

姜恪看着華婉一臉不服氣的跑開,不由哈哈大笑,緊随着跟了上去。

夜□臨,陳留王滿手——空空而歸,除了幾名侍衛獵了些小白兔小狐貍,小山雞,旁的就沒有了,都是幹瘦幹瘦的。陳留王臭着張臉,讓人拿酒來!

姜恪自是不理她,吩咐了人将獵物處理了,慢悠悠的架在火上烤着,她動作熟練,不多久,油光光的整兔便發出“吱吱吱”的聲音,散出誘人的肉香。姜恪拿了把匕首,将兔身化開幾道深深的口子,撒上香料調味,繼續轉動。

華婉坐在一邊,滿眼精光的看着,粉嫩的小舌頭舔着唇,她覺得這兔子誘人,迫不及待想要下口,而烤兔子的人卻覺得她誘人,覺得遲早要吃了她,各有各的獵物!

豫王殿下親自烤的兔子自然不是人人都有口福的,她将兔肉從架上取下,拿了匕首将它分離成兩塊,然後一部分遞給華婉,另一部分放在盤子裏也給華婉。華婉滿足的笑,咬一口,滿口留香,王爺這功夫堪稱大師水準。

“老十九,你這娶了媳婦忘了哥哥的,快給爺過來。”陳留王也就喝高了才敢在豫王爺跟前過過口上的瘾。

Advertisement

華婉咬着兔肉,神色略有擔憂,姜恪給了她一個沒事,不要緊的眼神,起身走了過去。

陳留王沒醉,他只是裝醉,老十八酒量好的可以喝下整缸梨花白而不閃一絲神,這區區的一壺酒算什麽?他不過是想借酒澆愁,他醉不了,便只好裝作醉了,以為這樣也能澆愁。

侍衛們都在不遠的另一處篝火上圍着。這堆篝火邊上就只有他們三個主子。

姜恪坐到陳留王身邊,拿了酒壺直接灌了一口,便一言不發的等她十八哥開口。

“十九,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她給我生了兩個孩子,我之姓已冠她之名,她卻仍不肯原諒我。十九,我好後悔,若是當年,我不曾強求了娶她,不曾向先帝讨了聖旨賜婚,或許此時,她即便不屬于我,也不會離我這樣遠。可她已經是我的了,就別想旁的人!”

馬家如顧家一般的清流世家,怎會将女兒嫁入王府?何況以馬家的家世,女兒要入主王府遠遠不夠。華婉在一旁聽着,長久默然,原來愛來無比恩愛的陳留王與王妃還有如此孽賬。

陳留王已是淚流滿面,酒撒了一地:“她深明大義,從不會在外人面前給我難堪,可你知道私底下她說什麽?她說,她要離開我,”陳留王語氣悲哀,聲音陡然提高:“兒子都給本王生了,還想離開?做夢!當年的李雲山李才子早出家了成了持戒大師了,她還想着他,還想去找他!”陳留王眼睛發紅,狠狠道:“她要找他,本王便派人殺了他!我如此威脅她,她才與我妥協,老十九,你說這女人可還有心?我這些年如何待她,難道她看不到麽?怎麽忍心這樣傷我至深!”

姜恪默默的往口中灌酒,靜靜道:“嫂子若是當真不在意你,便不會在人前為你留面子。她若真不在意你,你以為你還能讓她給你生孩子?嫂子是寧折不彎的人,這樣威脅她,又何嘗不是一種屈辱?十八哥,失去方知後悔,別死咬着不肯松口,好好的把話說開了便好,何須這般揪心痛苦?”

一切都是旁觀者清罷了。

姜恪在說失去方知後悔時有一種極淡極淡的憂傷,她雙眉微微蹙了一下便飛快的散開,卻還是讓華婉看到了,華婉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晦澀難明。

陳留王的眼神淩冽而清醒,看着姜恪,眼神瑟縮而惶懼,仿佛是想得到什麽鼓勵與支持,姜恪點點頭,笑着道:“李雲山已經出家了,當年他還是嫂子青梅竹馬時你不怕他,如今他成了個四大皆空的和尚你反倒顧忌起他了?”男人的自尊作祟罷了,姜恪無奈的搖了搖頭,她不是男人,她不介意華婉在她身邊卻不愛她,她可以等,等到像如今這樣,彼此相愛。

陳留王頓時勇氣大增,目放湛湛精光,如臨千軍萬馬般,豪氣萬丈!

誰知,他再沒有機會親口向他的王妃說出心底的話語。

半夜,刺客突來。陳留王薨,豫王身受重傷,與王妃不知所蹤。

消息傳到皇宮,皇帝大怒,指着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的鼻子道:“豫王不回來,你也別回來,豫王若有什麽閃失,你自己到午門去砍了自己!”一百名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樣的事,都指揮使亦覺無臉,立了軍令狀,不找到王爺誓不回來。

皇帝捂了臉,倚在龍椅上,半晌無語。皇後輕聲問:“母後那裏,可要瞞着?”皇帝搖了搖頭,母後若想知道什麽,誰也瞞不住。

良久,皇帝倦倦的低着聲道:“若是小二沒了,朕死了也沒臉去見父皇。”

一行人沖散開來,兩名侍衛扶着姜恪,胸口上有一個深深的傷口,血還在不斷滲出,華婉跟随其後,面色慘白,她想到了那個夢,那個夢裏姜恪渾身是血。

探路的侍衛回來,前方有一山洞。

姜恪已近昏迷,華婉看了看四周,果斷下了命令:“先到山洞裏歇腳,”她指了身邊僅剩的三名侍衛,命他們分三路,回王府報信,務必将芷黛帶來這裏。姜恪身份不能讓別人知道,而芷黛懂醫術。她不知道那些刺客是否還有外圍,此時芷黛便是姜恪活命的希望,她不能将可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三人一起去,總有一個能把希望帶回來吧。

華婉扶着姜恪,小心翼翼的不去碰她的傷口,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一直同她說話。這場景太像夢裏的那一幕了,華婉怕得心都涼了,卻強作鎮定,帶了輕淺的笑,一句一句對她說着:

“姜恪,你先別睡,我還沒學會騎馬呢,別睡,你要教我。”

姜恪動了動眼睛,艱難的笑了笑,想說什麽,卻扯動了傷口,深深的皺起眉。傷口的血越來越多,染透了衣裳,華婉僞裝不下去了,顫着手想去阻止那傷口流血,卻下不去手,夢裏,她捂着那傷口,可也沒能阻止血越流越多,也沒能阻止,姜恪在她懷裏沒了呼吸。

“姜恪,你別這樣,說話啊,你不能放下我一個人,姜恪,我只有你,”華婉不斷地說話,看着姜恪越發微弱的氣息,“我愛你,我有沒有說過,姜恪我愛你,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我不會像你說的那樣,不需幾日,便又能積極的振作起來,把日子過得好好的,興許會比在你身邊時還要好。我會一直記得你,深深的記得你,不會讓你只存在于舊日的時光裏,不會把你忘記,你要在我往後的生命裏而不只是舊日的時光,你不能離開我,你死了,我會恨你,我會一輩子都恨你,看到‘小軒窗,正梳妝’這樣的悼亡的句子時,會痛徹心扉,會生不如死,我會過得很不好,姜恪你不忍心的對不對?你不忍心看我痛苦的是不是?別離開我。我求你,別離開我。”

華婉語無倫次,眼淚布滿了她的面龐,驚懼惶恐徹底的打到了她。她懷裏的人笑了笑,張開口,低啞着聲:“阿婉……”

華婉捂了她的嘴,連連搖頭:“不聽,我不要聽!”她肯定要說阿婉,我騙了你,你原諒我。阿婉,我愛你。說完這話,就是盡頭了!她不要聽!

“只要你好好的,我什麽都原諒你,姜恪,求你了。”她哀哀的苦求。無能為力不布滿了華婉的心扉,她甚至後悔大學時怎麽不去學中醫,這樣,至少現在就能就她了,可她現在什麽也做不了。

姜恪努力地睜開眼,看着眼前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人,虛弱的笑,用盡了力氣,擡起頭,到華婉的耳邊,道:“我死了……就毀了……屍身,別,別落到別人手裏……”她的手染紅了鮮血,緊緊的,緊緊的抓緊了華婉的手,眼中是滿滿眷戀與不舍,還有痛與無奈,她得到了她的心,卻不能陪她到老。

華婉哭着,拼命搖頭:“我不答應,我辦不到!你撐着啊,別說這樣的話!”

“傻……姑娘……”姜恪的聲音愈加微弱,強擡起的身子重重跌落,閉上了雙眼。

☆、52第五十二回

華婉的心徹底冷了下來,她睜大了眼睛,失神的看着姜恪躺在她的懷裏,與夢中完全的模樣重疊。

就,就這樣了麽?她的下巴顫的厲害,雙眼無神,姜恪閉着雙眼,像睡着了一般,格外安詳。她的手還被姜恪緊緊的拽着,掌心間是粘稠的血液。

東邊天際開始吐白,天快要亮了。

華婉只覺得心口處空了一塊,不論多久,不論是誰,都補不上了。她低下頭,吻了吻姜恪的額頭,當做最後的告別。悠悠生死別經年,上窮碧落下黃泉。姜恪說過,不管多久,她都會等她,華婉忽然又不怕了。她的唇滑她的額頭,額頭是濕,還留着細密的汗水,華婉驚呆了,旋即便是巨大的狂喜,她的嘴唇所觸到的竟然還是溫熱的!

“姜恪。”華婉不敢置信的低喃,馬上用手去試探她的鼻息。

姜恪還活着!

華婉覺得胸口那空了一處的地方又被慢慢的填上,冷透的心也有了溫度,她小心的避過傷口,緊緊的抱住她,呼吸急促而緊張。

胸口的傷還沒止住,鮮血還在往外滲,華婉深深的吸了口氣,将姜恪放平在地上,開始着手解開她的衣裳。圍場離王府約半天路程,即便是快馬加鞭,不到中午,芷黛也到不了。她适才什麽也不敢做,是顧忌了那場逼真的噩夢,不敢去碰那傷口,而此時,卻不一樣了。

慢慢解開衣帶,露出裏面緊裹的一層白布,華婉心如刀絞,鮮血已經将胸口那處染得通紅,要多少血,才能染透這樣厚的一層布。

她把布條解下,然後使狠勁将它撕開來,一半疊起來,壓緊傷口止血,姜恪的身子狠狠的顫了一下,雙唇瞬間蒼白,沒有一點血色。華婉死死的咬住下唇,眼淚毫無意識中不斷的留下來,姜恪很疼,可是,若不止血,就一定撐不到芷黛來。。萬幸,傷口的血被強行止住,華婉拼命的咬着下唇,讓自己清醒鎮定,她把剩下的半條布纏在姜恪的傷口上。沒有一會兒,姜恪的體溫急劇下降,這個時節還很冷,尤其是淩晨,她慘白的雙唇漸漸的泛起青紫,華婉忙把她的外衣嚴嚴實實的掩上,卻不見什麽效果。她的臉依舊是冰涼的,而這種涼比夢中那毫無生氣的冰冷要好太多。

華婉皺起眉,稍稍猶豫了一下,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扣,從外衣到裏衣,不一會,就露出了裏面粉色的鴛鴦肚兜,動作略略一頓,接着果決的連同肚兜的紅細繩一道解開,她俯□,貼到姜恪同樣□的身子上,一股涼意傳來,她冷不防打了個哆嗦,卻是更緊的與她貼合。

“姜恪……一定要堅持下去……”她小聲的說,臉上已是緋紅的窘澀,幸好這人此時看不到,否則,該多羞人。羞歸羞,此時華婉不敢有半點懈怠,她抱着姜恪,把兩人的衣襟掩得妥貼,身子稍微一動,便會與她一陣厮磨,同樣構造的兩具身軀,華婉微微有些不适應。

姜恪的身體漸漸暖了起來,她的嘴唇幹澀蒼白,難言的憔悴,鬼使神差之下,華婉的雙唇貼了上去,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然後離開,姜恪的嘴唇便濕潤起來,還回帶了些血色。華婉輕輕舒了口氣,傷口上的血已經止住了,這樣子,會好一點吧,這樣子,姜恪一定不舍的離開了,這樣子,她們一定可以撐下去。

華婉看着姜恪,細細的看,緊緊的看,一點不敢錯眼,她不時的探探她的體溫,不時地用那種方法給她濕潤雙唇,不時的在她耳邊說話。她心裏害怕,怕終歸留不住這個人,但她就在她的眼前,她們親密無隙,她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她溫熱的體溫,勇氣又慢慢的回來,姜恪,不會丢下她的。

日頭出來,光照大地,氣溫一點點的升上來,姜恪的額頭開始冒細汗,她的體溫也漸漸的高起來,華婉離開她的身子,先替她把衣裳扣好,又把自己打理好。姜恪的臉色不再是吓人的慘白,而是漸漸地紅潤起來,這種不正常的酡紅讓華婉手足無措,難道是傷口感染了,發燒了麽?

華婉在山洞邊上找到一汪碧綠的水潭,她撕下一塊自己貼身柔軟的裏衣,浸了水弄濕,疊好置在姜恪的額上,這樣子可以降溫。這個時辰,芷黛應該到了,華婉看了看日頭,心底着急起來,三個人分別去求援,應當不會全軍覆沒才是,怎麽還沒有來呢。

姜恪的體溫越來越高,那塊充當帕子的棉布很快的也燙起來,華婉忙重新用水浸了,再給她覆上,如此反複了二十餘趟,芷黛終于出現。

芷黛看了王爺的傷口,知道王妃已經為王爺簡單的包紮了,她回頭看了華婉一眼,神情複雜。外頭已有馬車與侍衛候着,芷黛解開纏在傷口上的布條,從一個木箱子中取出一瓶藥粉,細白的藥粉灑在傷口上,姜恪立即狠狠的顫抖,唇色全部褪去,雙眉擰得緊緊的,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華婉心疼的一手握緊姜恪的手,一手擦去她臉上浸滿的汗水,下意識的低聲斥責:“你輕點!”芷黛恭敬的道了聲“是”,手腳麻利的重新包紮傷口,轉頭看着華婉的雙眼,道:“王爺傷勢不容樂觀,需得立刻回府。”

華婉點頭,看了看她身邊的箱子,又搖頭:“不回王府,先去薄園。”薄園比王府近了許多,且若是回府,皇上派了禦醫治傷,姜恪的身份如何瞞得住?芷黛卻不顧及皇上,皇上是知道王爺身份的,她想了想,王府的确太遠,去薄園果真便宜許多,便出去吩咐了一聲。

薄園的總管事已事先得到吩咐,一面派人将房間收拾出來,一面到門口迎接,因為傳話的侍衛吩咐了不可聲張,他便只派了自己心腹可信之人随他一道迎接。

皇宮。

玉兒扶着皇太後,走進含元殿,皇帝躬身行禮:“兒子給母後請安,母後金安康寧。”皇太後不耐的擺手,走到側殿的羅漢床上坐下,語氣裏頗為焦灼煩躁擔心:“別講這些虛禮了,快說你弟弟怎麽樣了?在哪找到的?有沒有派禦醫去?”

皇帝坐到她身邊,握住皇太後抖動的雙手,柔聲回道:“母後放心,芷黛已經去了,現在正在熙鳴山療傷,朕派人拿了高麗進貢的山參,還有許多秘制的傷藥送去,讓豫王養好了身子再回來。”皇太後聽皇帝語氣中姜恪傷勢算是控制住了,不由的稍微心安,繼續問道:“那她現在怎麽樣了?怎麽會受傷的?這麽多人護着,還折了兩個王爺進去!”陳留王也是皇太後看着長大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老陳留王妃白發人送黑發人幾次哭昏過去,也不知撐不撐得過。

皇帝面容猙獰,恨恨道:“除了趙王還有何人?朕後繼無人,若是豫王也去了,這皇位可就懸着了。皇弟為了護着滕氏,這才受了傷,母後放心,芷黛在那,又有上好的藥物,皇弟向來命大,福祚綿延,即便是閻王要人,也要同他搶一搶!”

皇太後聽到姜恪為了華婉才受了傷,一時沉默下來,良久方道:“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你父皇便是這個樣子。恪兒這般,不知是福是禍。”

皇帝蹙眉不語。

皇太後搖了搖頭:“都是命。”她轉頭問皇帝:“榮安那裏可派了人去告知?”皇帝點頭:“派去了,母後放心。”

“嗯,她如今懷着身孕,可受不得刺激。你自己也要好好顧着身子。”皇太後憐愛的看着皇帝。皇帝勉強的笑了笑:“當年禦醫斷言兒子活不過二十五歲,現下已過了好些年,也算是賺了,這身子……早晚兒子都要到父皇跟前去服侍,母後也放寬心,兒子早看開了。”皇太後心下一酸,輕輕的拍他的手,責備道:“何必說這樣的喪氣話?既然能過了二十五歲,便能長命百歲,好好的當你的皇帝。”

皇帝只笑不語,神色間卻是甚為豁達,他低頭沉思片刻,擡頭道:“昨日,禦醫來報朕,寧西宮的丁嫔有了身孕。”“什麽?!”皇太後大喜,“可派了人去好生照看着?這是哀家第一個孫子,千萬馬虎不得,哀家這就去寧西宮瞧瞧。”說罷,她便要起身,皇帝忙止住她,嘆了口氣,沉聲道:“這事只有皇後,禦醫,還有丁嫔身邊的貼身宮女知道。母後先別忙,聽兒子說。”皇太後見似乎另有隐情,不由的坐下來,靜聽。

“早在去年,禦醫便說兒子還有三年,這孩子生下來,若是男胎,只怕禍事不小,國賴長君,皇弟之才堪當大任,此時誕下皇子,兒子駕崩後難免為人所用。”皇帝一字一句,平靜道。皇太後大驚:“怎麽,”繼而怒道:“哪個禦醫竟敢如此斷言,欺君罔上!”她胸口急劇起伏,驚怒交加。皇帝忙安慰道:“人總有一死,兒子早做了準備,不過放不下這天下罷了。”皇太後看着這從小病弱的長子,悲從中來,泣道:“哀家中年喪夫,難道如今還要再受喪子之痛?怿兒,你別喪氣,總有辦法的!”

皇帝坦然的笑,扶着皇太後的手臂,寧心靜氣道:“兒子不孝,不能在母後身前盡孝,以後,都要靠小二了。”他長嘆了口氣,“兒子長年疾病纏身,于社稷無功,于百姓無助,實在不是個好皇帝,去了也好。”

皇太後泣不成聲,老淚縱橫,她不是尋常的柔弱女子,卻仍難承受這般痛苦,皇帝知道遲早有那麽一天,與其忽然而至,讓母後大悲大恸,不如就先告訴她,到時也不至于太過悲痛。

好容易勸慰了皇太後,皇帝沉聲安排:“兒子這樣想,不如叫滕氏僞作懷孕,到時丁嫔誕下龍子便送出宮去,當作豫王世子撫養,将來也能登基為帝。”

“這,若是将來恪兒自己有了孩子,難保不生出意外。”皇太後心覺不妥。

豫王此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這話卻說不得,皇帝默了一默,道:“這孩子是豫王的嫡長子,将來定是太子無疑,母後不必憂心。”

皇太後沉思許久,下定決心,點頭:“便按你說的做,這次就讓恪兒她們在熙鳴山多住些日子,也正好把這事料理整齊。”

丁嫔此胎若是龍子便自然水到渠成,若是帝姬,卻要白白籌謀了。生男生女皆看造化,皇太後細細的謀劃起來,丁嫔身孕四個月便要顯懷,藏不了多久,需得盡快尋個死罪處置了,偷偷送出宮去。

皇帝知道母後多年不涉政事,此事少不得要她老人家襄助,母後願意出手,便盡可滴水不漏了。

☆、53第五十三回

姜恪一直昏迷不醒,體溫也是居高不下,唯一慶幸的是傷口沒有再裂開。

芷黛診脈後,往昨日的藥方裏又加了幾味藥,命人按方子去抓藥。華婉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姜恪三天,此時容顏已是甚為憔悴,芷黛擔心王爺還沒好,王妃也倒下了,便提議:“王妃去歇一歇吧,這裏有奴婢暫且照看。”

華婉戀戀不舍的将視線從姜恪的臉上移開,望向芷黛,她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随即勉強笑了笑,道:“不必,我要等她醒來。”芷黛完了彎唇,王爺醒來見王妃這樣寸步不離的守着她,一定會很高興。

“芷黛,陳留王府……我和王爺都走不開,你是王爺身邊的人,好好備一份喪儀命人送去,再派上幾個可靠的管事,陳留王妃孤兒寡母,許多事都不方便,豫王府可代他們出面。”華婉婉聲道。她也是才知道原來,陳留王死了,那晚,刺客突然降臨,他們出手便是殺招,姜恪派了一半侍衛護着陳留王,另一半随她撤退,刺客人數遠多于他們,若是在一處,保不準就被全數殲滅,分散開來,往外源跑,還有活命可能。

開始,侍衛與刺客還堪堪可抵抗,直到王爺受傷,群龍無首,侍衛們一時的方寸大亂,竟讓他們就此潰敗。而王爺之所以會受傷,華婉無力而愧疚的扶額,若不是為了照看她,那些人不會看出她是王爺的軟肋,不會集中攻擊她,王爺亦無需為她擋去那致命一劍,若沒有她,王爺足以應付那些人。

芷黛見王妃臉色暗淡,輕聲應了是,退了出去。房裏空蕩而寂靜,姜恪閉着眼,平躺在床上,她的呼吸綿長而低沉,在這無人出聲的房裏極為明顯,就仿佛是睡着了,等到天亮,她自然就會醒了,華婉靜靜的看着她,勾起唇角恬淡的笑着,柔聲在姜恪耳邊說:“快醒來吧,天亮很久了,你醒來,我陪你練劍,你陪我下棋,好不好?”

姜恪依舊安詳,宛若能聽到她的話一般,平坦的嘴角似乎翹了一些。就要醒了吧,華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默默地想。

豫王殿下醒來之時,已是第四天黃昏。

身子疲乏無力,眼皮又沉又澀,胸口處鑽心般的痛,一聲呻、吟從姜恪口中溢出,她努力撐開眼皮,就聽耳邊傳來驚喜的聲音:“恪!你醒啦!你終于醒了!那裏還痛不痛?我去找芷黛來。”一長串的話,根本沒有給姜恪回答的機會,她的腦子還有些昏沉,遲緩的開口,想叫聲阿婉,卻只虛弱的吐出一個嗯字。

華婉三兩步走到門口,吩咐門外候着的婢女去叫芷黛來,便又回到床邊緊緊握了姜恪的手:“醒了就好,芷黛說醒來就不會有事了,你感覺如何,可要喝點水?”

姜恪掀起嘴角笑了笑,左手艱難的擡起,撫上她憔悴的容顏,詞句虛弱而模糊:“傻瓜,哭什麽,我很好。”臉上濕滑的觸感,華婉才發現自己竟不覺不知中眼淚就這樣滑落了。華婉忙低下頭,把眼淚都揩去,除去她微微顫動的雙唇,竟是一切如常的淡然與鎮定:“醒了便好。”

切脈之後,芷黛顯然大松了口氣,溫言對華婉道:“王爺沒事了,只需靜養些時日便可。奴婢開些藥補的方子,給王爺固固元氣。”華婉點點頭,又仔細問詢了要緊的忌口注意,便放芷黛去煎藥了。

“阿婉……”姜恪低聲呼道,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華婉身上,看她鎮定與芷黛交談,看她細心為她操心,又看她坐到床沿,雙目低垂,神色黯然。

劫後餘生的二人,一時相顧無言。

姜恪身子畢竟還弱,不過一會兒,又昏昏沉沉睡去,這次,只過了兩個時辰便醒了,精神也明顯好了許多,只是,房裏已經不見了華婉,只有芷黛在旁伺候。

“王爺,該用藥了。”芷黛端了藥碗來,輕柔的将一直大迎枕墊到她的頭下,讓她稍稍的撐起一些,姜恪喝盡了湯藥,将碗推開,虛着聲問道:“王妃呢?”

芷黛将藥碗放下,拿了帕子,輕輕擦去王爺唇角的藥漬,恭聲回道:“王妃守了您四日四夜,這會兒,先去歇着了,可要奴婢去将王妃找來?”姜恪怔了一下,搖搖頭:“不必了。”又四下裏瞅了一眼,“這是何處?”

“薄園。”

“陳留王可有消息了?”

芷黛擡眼望了姜恪一眼,忙又垂首,猶豫片刻,終道:“陳留王薨了。”

“什麽!”姜恪大驚,用力擡起身子,額頭上便立即冒出豆大的汗水,“嗯~”她痛苦悶哼,傷口撕裂的聲音。芷黛手腳慌亂,忙要去取紗布來,姜恪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低頭看了看那伸出鮮血的傷口,語氣無力:“不礙,先将話說清楚了。”

她與陳留王都是在軍中呆過的,自然熟知各軍手段,那夜刺客的招式與布陣,分明是耀承軍的手法,既然能瞧得出來,便可循法相制,她也放下心來,陳留王在軍中的時間比她多,而她留下的侍衛皆是執行力極高,排兵布陣配合的好手,她不需擔心十八哥,只要照料好身旁的人就夠了。

可為何,會是如此結局?

因着憤怒與驚痛,王爺的手勁極大,芷黛忍着手上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般的劇痛,微微抿唇,沉聲道:“陳留王的侍衛中出了奸細,且又中了埋伏。”

“奸細?埋伏?”姜恪喃喃自語,怒氣難掩:“那些刺客,可查到了蛛絲馬跡?”

芷黛惶恐低頭:“刺客們,一個不剩。只是,從他們身上搜出耀承軍的令牌。”姜恪沉下臉,搖頭:“不是耀承軍,李谙沒理由加害本王。”耀承軍乃是承憲郡王李谙統帥,統共一萬之數,換防之後,在朝廷默許之下,李谙并未将耀承軍留在西北,而是帶到了宣同,仍由他統轄。芷黛想了想,試探問道:“可若是,有人允了郡王更大的利益?”

“不是他。”姜恪淡淡道,不容置喙:“你先去查探那奸細底細,此前與何人有過接觸,再傳本王命令,派慎遲往宣同走一趟,将本王遇刺之事告訴李谙,他自曉得如何查探,即有人将矛頭指向了他,便讓他自己化解……”姜恪忍不住連連咳嗽,她擺擺手,示意想要去倒水的芷黛勿要忙亂,緩過起來,繼續道:“順便告訴他,君妍安好。”她頓了一頓,雙眉擰了一下,嘆息道:“罷了,再問他,彼心可還如舊。”

君妍是榮安長公主的小字,王爺既有如此一問,恐怕,是原先的章程有變了。芷黛福了一禮,道了句是,取來紗布給傷口重新上了藥,纏上,便退下了。

十八哥……姜恪閉上眼,眼角淚珠滾滾滑下,這筆賬她記下了,從今往後,不死不休!

華婉醒來時,已是隔日清晨,姜恪醒來,她腦海裏緊繃的弦便嘣的斷裂,才覺疲憊,她整整睡了七個時辰,整個腦子昏沉的像團棉花,頭痛欲裂。

“來人。”華婉啞着聲喊道。門口伺候的婢女忙推門而入:“王妃,您醒了?”華婉揉着額角,從床上坐起,難受的蹙着雙眉道:“什麽時辰了?”

“還是卯末,王妃可要洗漱?”那婢女立即回道。

華婉擡頭看了她一眼,是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聲音軟糯,怯生生的。不知還要在此停留多久,畢竟不是身邊用慣的人,該讓清意與菲絮過來了。

山間空氣清新,鼻息間浮動着露水的清冷,華婉推開門,緊了緊領口,往姜恪住的那間房走去。姜恪住的那間房是主院正房,去年華婉來此消夏便是寝在那裏,而她自己則睡在隔壁的暖閣裏。

她去的時候,姜恪已經醒了,正拿了湯匙笨手笨腳的舀着稀粥,見她進來,雙眼一亮,仍自恹恹的雙頰仿佛紅潤了許多。華婉自然而然的結果湯匙,把那青花小盞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