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好好的天兒,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是晴空萬裏,連絲雲彩都沒有,到了夜幕初降臨,滿天烏雲四方漫來,不一會兒就雷電滿空,瓢潑大雨嘩嘩而下,連成滿目的雨簾,漫漫無際。

适才有小厮來報,道是王爺今晚不回府了。華婉先是驚訝,而後便是說不出的失落,她倚在貴妃榻上躺了一會兒,又覺自己好笑,為這事失落,委實難為情。不回來更好!省的到時候還要遭她的欺負。過了一會兒,華婉又擔心起來,王爺說的話從來算數,說了今晚回來就一定回來的,可是什麽了不起的要緊事耽擱了?到了大雨傾盆潑下,華婉不免坐立難安起來,想起王爺上晌出門沒有帶傘,便叫了個小厮來,讓他給王爺送傘去。

那小厮去了好久,回來禀道:“奴才到各處都去找了,都說沒見過王爺,文淵殿的大人說王爺日暮之時便打馬走了。”

華婉心覺有異,便道:“去把下晌回府傳話的找來。”小厮忙就下去了。不一會兒,傳話的小厮便一路快步走來了,不等他行禮,華婉便問他:“王爺從文淵殿走時,可說過什麽?”那小厮低頭苦思,想了一會兒才道:“王爺似乎說了句什麽,只是聲音太低,奴才在後頭伺候,聽不太清。”

“王爺可說了要去哪裏?”華婉問。

小厮搖了搖頭,道是沒有。

華婉簇簇眉,再問:“那之前,王爺可有什麽不尋常的舉動?”

小厮這下點起頭,道:“奴才跟着王爺,總覺着,王爺心不在焉,仿似在想些什麽,騎上馬說走就走了,也沒招呼一聲。”接着再問便也問不出什麽來了,華婉賞了他一碟吃食便讓他退了下去。

屋外天暗如潑墨,黑沉沉的,令人沉悶壓抑,雨仍在下着,斜打在屋頂的瓦楞上,噼噼啪啪,偌大的雨珠子就如同冰雹粒子那般的威力,這聲響兒讓人愈加煩躁。剛過了七月,一場秋雨一場寒的時節,這一夜,顯得尤其的冷。

華婉總也放心不下,除了衣裳,躺在冷冰冰的榻上,幾番輾轉反側,卻是怎麽也睡不着,幹脆就坐了起來,等雨小了點,命人把绮望樓裏幾本翻了一般的古書取來,整夜都坐在書案前,心不在焉的讀着書,總也覺平日甚是精辟寶貴的孤本,讀着無味。

她低頭看過一會兒,便擡首向門口望一眼。門上還裝着夏日的絲竹簾子,簾子不時的搖動一下,就透進一股風兒來,書案上的一盞燭火晃動一下,華婉的影子便也随着搖動,那影子變了人形,倒映在身後的百寶閣上,道道的格子分割開來,極為破碎的感覺。

一夜未眠,那盞嬰兒手臂粗的白燭燃了大半,燭淚滴滴,聚在鎏金燭臺上,好大的一塊,華婉默然看着,想起昨夜還是一支完好的白燭,到了天亮便失去了原來的面目,剩下這一堆燭淚堆成的塊,莫名的便十分凄涼。

第二日破曉,姜恪騎馬上,渾身**的在城門前,城門還關着,沒到開的時候,身後的侍衛跟着她,毫無目的的跑了一夜,都是一副疲憊的模樣,數十匹馬兒噠噠的在原地走了幾步,便垂下頭,就着路邊的雜草吃了起來。

一名侍衛長模樣的扯了把缰繩,小跑上前,對着姜恪拱手請示道:“奴才去叫門。”姜恪木然的點了下頭,神氣憔悴,額角一绺濕法落了下來,貼在她的臉側,猶顯頹廢。

侍衛長叫了兩聲門,城門上探出半個士兵的身子,侍衛長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讓他看了,那士兵忙便禀報了上司,不過一會兒,城門從內裏打了開去。

姜恪一夾馬身,進了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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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一整夜,心裏非但沒有舒服些,反是更難受了,可她到底不是尋常人家富貴游手的公子哥,她還有很多事要做,時間不能就為了個人的不痛快耗着。進城後,姜恪倒不知該上哪了,王府是萬回不去,她這副樣子,華婉定是要過問她這一晚去了哪裏,她怎麽作答?已快到早朝的時候,這幾日朝會都要緊的很,她不能缺下。姜恪散着缰繩,讓馬兒随意的走着。

長安常日都随着王爺,見小顧大人進去了一趟,王爺便像掉了魂似的,心中不免哀嘆,定是又想到顧姑娘了罷。王爺若是真忘了倒真算是好事,卻偏生鲠在心頭,平日裏看着好似真的不記得了,可只消随意的點上一點,便如肉中刺般痛得厲害。

他想了想,打馬上前,恭聲道:“王爺,好些日子沒上端世子那兒打攪了,不若去那兒坐坐,您的朝服文淵殿還有一套,奴才去給您取來。”姜恪一聽,這樣也好,老十一口風緊,便是這樣子去了他那,也不會傳什麽風言風語出來。

下了主意,一行人便往西宴賓府去了。

一行人在西宴賓府收拾幹淨了,整好到了上朝的時候。走到半路,姜恪忽然想起,昨日失約不說,還随便打發人回去,定是沒說清她上了哪去的,華婉那樣心細敏感的一個人,指不定怎麽擔心呢,這麽一想,姜恪越發埋怨起自己糊塗,惜兒已經不在了,再是傷心難過,卻只能放于心間憑吊的,可是華婉,她的華婉,不該受這樣的怠慢。

姜恪馬上轉過頭對長安道:“你立即回府去,跟王妃說一聲,道是本王昨晚出了趟城,現已經回來了,讓她不必擔憂,本王下了朝,就回府去。”

長安自然應下,往王府裏去了不提。

這一日,朝事十分忙碌,下朝之後已是夜幕初降,姜恪照她原想的,徑直回王府,到了門外,卻又猶豫起來。進去了說什麽呢?華婉問她到城外做什麽去了,她要怎麽說?她的眼底是濃濃的一圈烏黑的眼圈,憔悴不堪,

想了一通,也沒有想出個結果來,姜恪幹脆就徑自的進去了。

華婉正等着她,早上長安來禀報讓她放下心了,她等着姜恪,只是為看看昨晚這麽大的雨,她可淋濕了。

等到酉末,見她一身朝服的進來,臉色不怎麽好看,精神也很差,眉眼間盡是疲憊與難言的郁悶,華婉站起身來迎她,關切的問:“怎麽了?昨晚出城辦的事不順心麽?”姜恪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道:“沒有。”

華婉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見她不說下去,就不再問了,讓人端了淨臉的水來,伺候她擦過臉,又命人把留下的晚膳端上來,就坐了下來,問道:“晚上還出去麽?”姜恪想了想,說:“不出去了。”

華婉笑着道:“那好,用了晚膳後,陪我歇一歇吧。”

姜恪仔細的看她,忽然,她問:“你是不是一晚沒睡?”燭光裏,華婉的雙眼紅紅的,充滿了血絲,她總是貪睡,只要少睡了一點,第二日起來,眼睛就會紅一陣子,現在,都充斥了滿眶的血絲,一定是一晚沒睡。

華婉緊緊抿着唇,轉開眼去,沒有說話。

姜恪心下一聲嘆息,走到桌前,親手舀了碗湯捧給她:“陪我再用點吧。”

華婉低着頭,良久方道:“用過了。”

姜恪就不說什麽了,自己喝盡了碗裏的羹湯,取過侍女捧着的帕子,擦了擦嘴,走到華婉身邊,牽起她的手往裏間走去,華婉柔順的跟着她,沒有半點反抗。

走到裏面,姜恪命伺候的下人都退下,伸出手臂,把華婉整個人都攏進了懷裏。溫軟的身子,柔柔順順的任她抱着,姜恪說不出這是什麽樣的感覺,好像這一日一夜都沒處安放的心突然就有了去處,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睡一覺吧。”華婉輕輕的推了推她,姜恪松開她,細細的看着她,笑着說:“阿婉,以後,不管我就不出去了,有什麽公事都讓他們送到府裏來,只要看着你,再大的難事波瀾,你都有本事讓靜下心來。”

華婉只是抿了抿唇,似笑非笑道:“那昨日,王爺是遇上什麽難事波瀾了?”

姜恪一噎,說不出話了,彎□,将華婉一把打橫抱了起來,道:“舊事所困,現在已經好了。”她模糊的說着,把華婉放到榻上,不等她說什麽,便整個人壓了上去,細細的吻起她的雙唇來。

她有心不說,華婉再是要問也問不出來的,可是,王爺越是這樣藏着掖着不讓她知道,她就越是不舒服,華婉堵着氣,偏開頭去,不願理她,姜恪卻不惱,吻着她白皙細嫩的臉頰,一寸寸的往下,每一處肌膚都吻了過來,直到了那修長優美的脖子,她輕輕的咬了一下,華婉便重了呼吸,用力的推起她來。

姜恪不想放開,她就如大海中一根孤獨的浮木,飄蕩了一夜,好不容易有了依靠,如何舍得舍開?見她不肯停下,華婉更是用力的推她,身子掙紮着,努力的想要逃脫。姜恪喘着氣,終是松了手,擡起眼,見華婉很是生氣的看着她,那布滿了血絲的眼中還存着迷惑與不解,不解她今日怎會失常至此。

姜恪平順了呼吸,忽而癡癡的笑了起來,她忽略了華婉的情緒,對着她誘人的雙唇複又吻了下去,這次,不論華婉如何掙紮,都不讓她避開。她極力的挑動她的每一絲動情處,閉上了眼,吻得專注而纏綿。

顧惜存在于她過去的時光,她會記得她,記得她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但她一直都明白,她深愛着華婉,今後陪伴她的是華婉,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只要華婉在她的身邊,她就不會孤單,無論要面對的是什麽,她都不會害怕。

姜恪終于放開她,看着華婉又是生氣又是沉迷地紅着臉,重重的呼吸着,将适才被奪走的氣都補了回來充盈到心肺間,姜恪抿着唇滿眼的愛意與疼愛,她低下頭,到她的耳邊,一面執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一面用她染了情、欲沙啞的嗓音道:“阿婉,我是你的,想不想要我,就像我對你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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