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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晌午,非要她去請安不可呢。華婉見她還在,心中很是歡喜,面上卻不顯,從從容容的起身更衣。

☆、71第七十一回

姜恪單手托着腮,北漠的風沙肆虐,這一年多來,姜恪黑了,露在外頭的皮膚也粗粝了,雙眉看着濃了許多,那雙桃花眼不見遺忘的魅惑,卻是更為深邃,眼珠墨黑墨黑,瞳孔明亮,燦若明珠,如有攝魂之術,讓人一見便移不開眼,而肅容之時又是不怒自威,教人不敢直視,如此矛盾。

如此矛盾的人此時卻眨巴着眼,勾起唇,伸出一只手來,拉着華婉的衣角搖啊搖:“你怎麽不看看我,我剛與他們議事去了,你醒來沒見着我,也不想我麽?怎麽這會兒不看看我?”

盡說些傻話。華婉不禁失笑,停下手中的活,轉身握住她的手,道:“看一看你,你會多塊肉麽?事兒議好了?”

“沒。”姜恪答:“北疆一役,不論敵我,都是大穆的将士,這戰了了,将士也死了泰半,偏生姜舒曠這逆賊不安生,又起事端,人心向背,滅了他自不是什麽難事,我想的是少費些周折。如今天下,兵馬分布,除了我手中餘下的五萬兵馬,還有雲貴總兵原十萬兵馬,戰時抽調三萬,廣西總兵十三萬,廣西面緬甸越南,兵馬震懾不可少,便未抽調,還有廣東總督五萬,抽調了一萬,餘四萬,承憲郡王處還有七萬,安德川八萬餘只剩了七萬,耿良那頭四萬,此戰我損六萬,逆王統共十三萬兵馬,除了降了的萬餘名,剩餘全殲。損失,不可謂不少啊。”

此戰雖動搖不了根本,卻是頗為慘重,逆王謀逆,兩軍相對,死的都是大穆的子民,這損失是雙倍的,逆王已死,蒙古也逐出玉門關外,然而,邊防不可缺,北疆駐守皆都覆滅,需抽調九邊軍士去,到時,九邊總兵未必心甘情願。

趙王已稱帝,京中情勢不知如何,只怕也是斑駁不堪。樁樁都是難事。華婉擡手,輕輕地給她揉了揉額角兩邊的太陽穴,溫聲道:“王爺莫急,總有法子的。”姜恪看着她,笑了笑,道:“是,我本來還急來着,見着你,我就一點不急了。”

華婉奇怪:“為何?”

“有你陪我,再是煎熬困苦的難題,都不覺得難、累,那我又急什麽?”姜恪道。

華婉嗔她一眼:“就你貧。”見她放松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轉身繼續收拾床上的棉被。她出來時,除了乳母,王府的婢女一個未帶,在這裏,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幸好她不是真正不事生産的千金小姐,做起來一點也不難。

姜恪便坐到烏木小墩上,一面看她收拾,一面道:“現下,耿良被攔在了山海關,我是不想再動武的,耿良也不是愚鈍的人,只是他與姜舒曠姻親,姜舒曠若敗,必牽連了他,他是不得不為。耿家乃是山西世族,家大業大,個人有個人的想法,不是只他耿良一個我派諸葛先生去了山西,只消說動耿家當家的老祖宗,許他好處,再與耿良談判,便不是什麽難事。此圍可解。”

她是再跟她報備接下去要做的事呢,想起當初她領兵出征那會兒自己動的那通氣,不由一笑,道:“如此甚好,若能趁此解了耿良兵權,倒是一舉兩得。”

姜恪繼續道:“帝雲騎本是帝王親自統帥的親兵,我當初忌諱着這點,沒敢動,只領了金吾衛,如今卻是所謂天子親兵作反,委實可笑。姜舒曠定是讓帝雲騎将豫荊城與皇宮團團圍起,猶如鐵桶,豫荊城城牆厚實,更有深不可測的護城河,本就易守難攻,若要硬來,費時費事自不必說,只怕又是傷亡無數。趙莽老将軍原是帝雲騎都指揮使,待他來了京城,好向他讨教帝雲騎作戰風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另外,姜舒曠能策反帝雲騎,我也能策反他的人,這幾日,我尋思着,是否進城一趟,探探虛實。”

豫荊城已盡是姜舒曠的地方,天羅地網他都布的,王爺若進城,不啻于自投羅網。華婉手一抖,道:“我說不行,你是否就能不去?”

姜恪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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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婉笑了笑,淡淡道:“你想見誰,想要說什麽,不如我替你去吧,你要出了什麽事,群龍無首必将亂套,我要被抓住了,先行自盡就是,也不必擔心因吃不住刑,誤了王爺大事,你看,這樣可好?”

這豈是兒戲的事?她随口說的,偏偏擊中了姜恪心中最恐懼的那處,自盡,自盡,這可怖的二字,她怎麽輕而易舉的就說出了口!姜恪怒,沉着聲道:“什麽荒唐話都敢輕輕巧巧的往外說,你要出了事,我怎麽辦?你可想過我?!”

姜恪動了真怒,華婉卻是不慌不忙,直直的對上她的雙眸,聲音溫柔:“是啊,我死了你怎麽辦?那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辦?你又何曾想過我?”她的神氣越發溫柔,句句柔情,卻又字字怨怼:“姜恪,你算算,從我嫁給你到現在,你讓我為你提心吊膽了多少次?你還将讓我提心吊膽多少次?”

姜恪一怔,對着華婉瑩潤的雙眸,舌下遽然間便是又酸又澀又苦,兩人誰也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姜恪先起身,掀開門簾,頭也不回的走了。

華婉看着她離去,默默的嘆了口氣,王爺會怎麽想?她一言不發的走了,可是生她氣了?華婉不願想,她只知道自己不想一日到頭都揪着顆心生怕下一刻傳來的就是她的死訊,這樣的日子,太過難熬,京城中銅牆鐵壁,已是姜舒曠的地盤,何其驚險,她不願王爺去,只要她心中有她,哪怕是覺得她在扯她的後腿,也不會在她說了這樣的話後還執意冒險。

姜恪單手背在身後,快步走出華婉的屋子,直到了外頭的小院,方停了下來,對着滿院的皚皚白雪,深深的呼了口氣。阿婉的話,一句句,有如磐石擠壓在她的胸口,讓她悶堵得慌。

“來人。”

她此次來,只在夜間行路,帶了不過二十餘名侍衛,聽得她傳喚,一旁候着的親衛忙上前:“王爺有何吩咐?”

姜恪正想吩咐,頓了頓,道:“罷了,本王自己去。”

這農家在當地算是富庶的地主,不過,比之王府,卻不過小小一隅罷了,到哪裏都近。她正好自己走去,也好靜一靜心,透一透氣。姜恪說罷,自己往後頭一個院子走去,那裏暫住她帶來的侍衛。

到了那小院,早有人報告了王爺往這邊過來,衆侍衛已在門前相候,齊聲拱手:“王爺!”姜恪正在思慮,既然阿婉不讓她去,那她便要假他人之手,又該如何行事?

“免禮。”姜恪一面說,一面腳下不停,思慮着,踱着步走着。

衆人見姜恪思索着事兒,皆不敢打擾,連同匆匆趕來謀士一道候在一旁,等王爺發話。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北疆這一行,原是侍衛的幾個也經了許多歷練,膽識之上又有了謀略。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姜恪緩聲道:“僞帝手握五萬帝雲騎,把一個豫荊城防的固若金湯,本王想要探得其中情形,諸位看,該如何行事?”

幾人相互對視一眼,一名年輕陽剛的男子站出禀道:“只消京城打探一番便可,屬下在京中少有露面,喬裝打扮一番,必不會教人認出來。屬下願行犬馬之勞。”這男子名喚慎陽,乃十三太保之末,常在京外為姜恪辦事,是以除了他們十三個兄弟急嫡系屬下,京中極少有人見過。

那謀士想了一想,上前道:“數月前聽聞京中形勢甚是嚴酷,僞帝不得人心,全靠武力鎮壓。卑職想,宗室之中還有可利用之人,端王、齊王,還有安李二家往日與王爺往來密切,必然是對王爺翹首以盼的。”

姜恪沉吟,道:“這幾家,逆王必是嚴加監視,想要碰頭不易。本王記得,今年是馬偉傑最後一任巡察禦史之職,時值年下,他該要回京述職了吧?”

謀士一怔,思索了片刻,道:“是,卑職記得,馬禦史今年巡察的是山東一帶,照着日子,這兩日是該入京了。只是……”他遲疑起來,馬禦史乃是王爺一派,僞帝在位,他未必回回京述職。姜恪搖了搖手:“他必會回來,派人留意着,見了他,便帶來見本王。”馬偉傑是先陳留王妻弟,身份特殊,僞帝得罪了百姓,卻未必敢将宗室也得罪盡了,馬偉傑入京,極能辦事。

謀士精神明顯一震,拱手:“是。”

姜恪對慎陽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說話。慎陽三步上前,垂首傾聽。

“你入城去,往……,留心……,注意,千萬不可留戀,上午進城,下午太陽落山前,便出城來。”姜恪囑咐。

慎陽恭敬記下,堅毅立誓:“屬下必不負王爺重任。”

領命而去。

好了,她不去了,阿婉應當不再擔心了吧。衆人皆都退下了,姜恪無力的擰了擰眉,想到華婉,她更覺為難,不,不是為難,是在面對她溫柔如水的面龐,卻說出怨怼之語時的心痛慚愧,心痛慚愧到她竟覺無顏面對她。阿婉說的是,她總許她這個許她那個,可她連讓她心安都做不到,還有什麽面目說大話?

☆、72第七十二回

寧珩見了姜恪,總是膽怯。每當姜恪冷冰冰的看過來,他便下意識地往華婉或乳母的身後藏。他越是膽怯瑟縮,姜恪的眼神便越是冷淡不滿。華婉只好在中間充當和事佬,一面哄着寧珩,一面不斷眼神示意姜恪,要她溫和一些,小小年歲的孩子,哪經得起她這上過戰場的人的滿身冷漠?

每當這時,姜恪只好稍稍緩和顏色,但也只是稍稍而已,依舊不假辭色。

姜恪大軍不斷往京城逼近,僞帝究竟害怕,竟下诏書,號令天下共誅之,不過,他這诏書出了京城便無人理會。雍唐八年盡,新一年,僞帝名不正言不順,新帝未繼,世人便默契的繼續沿用先帝年號,是為雍唐九年。

《穆史》載,雍唐八年末,豫王恪遣部下潛入城,聯絡城中舊部,雍唐九年初,與端王謀,金吾衛密屬端王,二月底,豫王大軍列陣城下,僞帝親領兵對峙,豫王恪按兵不動,三日後夜,僞帝嫡次子怍叛,引金吾衛入宮,殺僞帝于含元殿。帝雲騎降。

自此,為時九月的僞帝之亂平。

雍唐九年三月初一,翰林院庶吉士楊慎己獻上恩師孟希仁托付于他的遺诏,宣讀于太廟,姜恪當日,在建極殿登基,改元隆祐,是為穆高宗,史稱隆祐帝。

三月,冰雪消融,萬物複蘇,寒冬過去,春日的暖陽照樣,與京城百姓而言,新帝便如東方之日,耀耀而出,消散了僞帝時期厚重的壓迫。

穆朝皇宮名曰大興宮,建于元宮基礎之上,經三帝,如今已遠勝于初始規模。宮中最大規模的宮殿便是皇帝的建章宮,建章宮正中為皇帝寝殿南熏殿,正前為含元殿,乃是帝日常起居與接見大臣之處,後東西二殿為暖殿,四周各有配殿、東西庑與亭臺樓閣掩映其間,庭院深邃,四時長青。建章宮不似宣政殿恢弘莊嚴,更偏向輝煌奢侈,殿宇皆都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座飾以金碧輝煌的彩繪,處處彰顯帝王大氣,玉階金臺,雕欄玉砌,極盡瑰麗。

建章宮正中通往含元殿的路上,浩浩蕩蕩走來一群人,姜恪剛下了朝,身上還穿着明黃龍袍,十二旒平天冠上的白玉珠擋住了她的面容,不知她是何神色,身後是數十名內監宮女及貼身侍衛。

姜恪腳下偏快,到了含元殿門前,卻見華婉正在那裏候着,見了她過來,明顯的雙眸一亮,唇邊帶着婉約的笑容,快步走了過來,姜恪亦是欣喜,大步上前正要牽住她的手,卻見她低身一福,口稱:“皇上萬安。”

姜恪伸出的手頓了一下,轉而向上一擡,道:“免禮。”臉上的喜悅卻明顯的掩了下去。登基當日,姜恪便冊華婉為後,賜居重華宮,重華宮與建章宮比鄰而立,那時她便是想着重華宮是宮中僅次建章宮的所在,又十分的靠近,今後往來很是便利。

華婉直了身,笑着道:“晨起給母後請安時,母後說起好久不見皇上,有件事要跟皇上商量商量,臣妾想着正好要過來,便充當了報信兒的。”

僞帝雖已伏誅,但留下的勢力依舊在朝中頑固,加之其他七七八八的事,登基三個月裏,姜恪忙得焦頭爛額,說起來,的确有些日子沒往榮禧宮請安了。自太宗皇帝去後,皇太後便一向深居簡出,少問世事,後又逢先帝駕崩,身心俱傷,精神頭大不如前,姜恪原想是否換個溫暖的處所,榮禧宮雖好,但地處上林苑北側,偏遠了些,四下又無其他宮殿,陰冷了些,只是皇太後堅持,說是住了好久,也習慣了,不必麻煩。姜恪只得作罷,派禦醫日夜駐守,也好随叫随到,又命人不時的抱寧珩去,老人家總是喜歡孩子喜歡熱鬧。

“嗯,朕過會兒就去。”姜恪答應道,見華婉眉眼溫柔的站在她跟前,心中不禁柔軟起來,伸手牽住早想握在懷裏的小手,道:“你陪我進去。”

華婉自是應好,随她往西配殿走去。長安極是有眼力的将伺候的宮人擱在門外,讓他們各自散去,有皇後在的時候,皇上總不喜旁人在側。

配殿門一關上,姜恪便将華婉按在門上,狠狠親吻起來,她不客氣的吮咬華婉的唇,直到她皺起眉來喊痛,才退開身,雙目炯炯的看着她。華婉不滿的瞪她,憤憤道:“你做什麽?”嘴唇似乎紅腫了,火辣辣的,她擡起手來摸了摸,燙燙的,由是,更為不滿的瞪着姜恪。姜恪卻是眯起眼來笑,又十分迅速的湊過來,在她唇上輕點了一下,旋即轉過身,一面心中暗道,看你還敢如此見外,一面大步朝裏走去,便走邊還道:“快過來,幫我更衣。”

華婉無奈的看着她徑自走開的背影,心中也大致明白她忽如其來的不客氣,應該是因着适才殿外,她生分的與她行禮之事,她原想着衆目睽睽,總要顧忌着點,可既然皇帝陛下都不介意,那她還是不要違背她的意思吧。華婉抿起唇笑了笑,很是快樂的模樣,忙跟了過去。

西配殿本是姜恪更衣的處所,華婉選了件绛紫紗袍,配着青玉冠子,伺候姜恪着上,退開兩步,仔細端詳了一番,滿意的點頭道:“不錯。”

姜恪目光柔軟的看着她,喉嚨間低低的笑出聲來,控制不住般的在她唇角吻了吻,道:“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我是誰。”耳根處卻不自主的紅了起來。

從含元殿出來,華婉便往重華宮去,這宮裏大大小小的事,大多需她這個皇後定奪,這些日子,姜恪忙,她也未得閑。

走到建章宮門口,卻碰上了一個意外的人。

姜怍穿着身月白錦袍,滿臉憔悴,膚色蒼白的與他衣裳的顏色異常接近,眉間有着因時常皺起而陷下的痕跡,帶着濃濃的焦慮。僞帝一衆或殺或囚或流放,只是這姜怍,當初及時棄暗投明,手刃其父,也算是有功之臣。

朝堂上的事,姜恪也常對她說起,卻是沒提起過此人,而今看來,他的日子并不輕松。

姜怍面上飛快的閃過一絲意外,而後眼中微閃,撩起前襟,行了跪禮:“臣姜怍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姜怍此人詭計多端,亦能屈能伸,若不是其心術不正,說不定也能成大事。華婉腦中迅速閃過李谙曾對此人的評價,想起前年那個冬日,他對自己說的話,心中不禁警惕起來,略略點點頭道:“免禮。”

姜怍恭恭敬敬的稱了句:“謝娘娘。”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擡眼看了華婉一眼,又狀似恭謹的垂下眸子,溫潤的笑道:“臣入宮來求見皇上,不想在此遇上了娘娘,真是巧。”

華婉淡淡的笑了笑,正要告辭,又聽他說道:“臣有秘事禀報娘娘。”華婉一愣,轉頭去看她,卻見他擡起了頭,無比真誠的候着,唇角抿出一個微笑,卑微而忠實。

“呵,你倒是以為姜恪對你好,真是因為喜歡你麽?”

“你可聽說過顧惜?”

“當年,顧惜與……”

那個雪夜,姜怍的這幾句話倒是清清楚楚的留在華婉的記憶裏,她本就不信,之後也從未想起,卻不知為何,現在想起來也十分清晰,那些話音色強調都原原本本的在她腦海中重現,毫無隔了時光的模糊感。

姜怍似乎很有信心,雙目明亮的望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宮人,暗示道:“事關皇上,可否請娘娘……”

再是不信,這些話也讓華婉覺得膈應,心底陡然升起一陣強烈的不适,華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端莊笑道:“不必。你若有事,直接呈禀皇上便是,不過皇上去了榮禧宮,怕是沒功夫見你了……本宮還有事,你退下吧。”

姜怍滿是不信的看着她,原本怡然的神色散去,換上了一副緊張而又詫異的模樣,卻仍不甘心,盡力的真誠,盡力的使人認為他可信,躬身一揖:“務要請娘娘聽臣一言,必不會使娘娘失望。此事可考,若是娘娘有疑慮,盡可去問旁人便是。”姜恪只封了他一個無權無勢的東昌侯,無官無職,幹食俸祿,人人都知他手刃生父皇上不會用他,長此以往,只怕就誰都敢來踩他一腳。皇上寵皇後,既然那邊走不通,幹脆換個人試試。

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得到華婉的信任,她從前不相信,未必如今仍不在意,那次若不是李谙打斷,等說出了事情,她必然驚惶。

他的目光急切,神情強忍着慌亂,力作平靜,華婉冷冷的盯着他,數息,搖了搖頭道:“東昌侯不必贅言。”

說罷,便率着諸多宮人走了開去。

姜怍怔然,眼睜睜看着皇後儀駕遠去,激惶的心漸漸無力起來。

☆、73第七十三回

若說是完全不信,那定是假的。事到而今,姜怍讨好皇上,以求安生還來不及,哪來的膽子尋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來欺她?何況那事中還編排進了皇上,姜怍他是要命不要?

華婉一雙細長的柳眉輕輕攏起,心中疑惑不定。要是姜怍之言屬實,那傳言中的才華橫溢,體貼婉約的女子——顧惜,她與皇上可是有什麽過往?想到此,華婉胸口一悶,滿是難言的苦澀。

非她心眼細,容不得皇上有什麽過去,只是,若是那人真如姜怍暗示的那般,曾與皇上是那樣親密的關系,為何這數年來,從不曾聽皇上提起過?乃至連蛛絲馬跡也未露分毫。

清意走進來,到了華婉面前,見她正垂首思索,面容上似是想到了晦澀難言之事,難看的緊,明麗的眼眸也沉暗了幾分,便垂手侍立在一旁。

待華婉回過神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她略顯驚訝的看着身旁不知何時出現的清意,她竟入神的想那事,入神到身旁何時多出個人都不知道。

“娘娘,”清意見華婉神色清明起來,便低身一福,說起來意:“夏日來臨,內務府林總管來請示娘娘,宮人們的夏衣,可還如往年的定制?”

宮中各人的吃穿用度皆有定制,任何人都不可逾制,尋常是不作更改的,不過,有時也會照着年情,略有不同。這兩年先帝駕崩,新皇即位,北疆戰事,僞帝亂政,國庫不可謂不不緊俏。故而內務府總管前來請示,倒是意料之中的。

能在宮中混下去的,都是人精。華婉想了想,不僅夏衣,還有旁的事,也可一并解決了。

“娘娘,”清意猶豫着道:“不若于皇上商量商量……”畢竟是第一年,還是與皇上商量着辦,一則穩妥些,而來也可知皇上的意思,日後遇上相似的事,便不必束手束腳的。她是好意,華婉溫柔地笑了笑,又不贊同的搖了下頭,道:“皇上朝政繁忙,這些瑣事就不必叫她操心了……去将往年管理采辦的宮人叫來……”後、庭之事,說難也難,衆口難調罷了,說易也易,誰敢違逆皇後的意思?既然如此,就別讓姜恪忙碌前朝的同時,再為後宮分心了。

清意是個十分勤勞懇幹的姑娘,為人牢靠,比之菲絮更能幹些,華婉多仰仗于她,故而她對華婉的行事也十分了解,聽了華婉的話,便福了一福,正要退下,忽聽皇後娘娘極為猶疑的張口:“清意,你可是自小跟着皇上的?”

清意一怔,下意識的回道:“奴婢是皇上四歲那年,到皇上跟前伺候的,此前,芷黛姐姐她們已經在了。”她們要比皇上大上幾歲,恰好是能服侍人的年紀。

“那……”皇後娘娘的神色更踟蹰了些,話在舌尖繞了一繞,過了一會,終是咽下,略有些灰敗的擺了擺手,道:“無事,你去吧。”

清意疑惑,微微的笑着退下。

這一整日,便在女官與數位公公詳細講述往年慣例中過去,華婉精神不佳,先是強自支撐着聽着,後便讓清意與菲絮二人将話記下,以備之後查閱。直到了夜幕降下,華婉才命人去告知林總管,今年夏衣,合宮上下皆裁一套。國庫空虛,能省則省,轉而在七月的月例上,每人補上一錢,算是稍加安撫。

處理這些事,之于華婉而言,并非難事,只是她今日精神欠佳,思想游離。想了許久,她決定,不把姜怍所透露的事告訴姜恪,她既絕口不提,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占有的是姜恪的當下,那可能有的過去,畢竟是過去了的。

華婉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然而,想是這樣想,卻難免不是滋味。她曾以為她是唯一,而如今來看,在過去,在她不知道的過去,也許還有一個人,她比她早遇見姜恪,她參與了姜恪的幼年,少年,看着她成熟穩重,看着她脫去稚氣。

那少年時的姜恪是什麽模樣的?可曾鮮衣怒馬揚鞭的京城街頭?或是輕輕揚眉唇角含笑溫柔的目視某一個人?還是眼鋒淩厲霸氣天成的占據朝中一席之地?

夠了,夠了,現在,姜恪心中那人是你,別再想了。華婉躺在榻上,皇後寝殿的床榻很大,很寬,亦是很空,她穿着一層薄薄的杏黃的寝衣,擡起手來,放置在雙眸上,閉上眼,又重新睜開,阻隔那些令人沮喪的想法。只是,心底依然有些擔憂與害怕,具體是為了什麽,卻又無法道清。

華婉愣愣的睜着眼,望着帳頂,皇家喜黃,皇後寝榻上的帷帳亦是明黃的,四角以各色彩線繡着活靈活現的鳳凰,展翅飛舞,帳外燭火通明,床頂兩角的流蘇,黑影倒映在帷帳上,不時的動一兩下。

是菲絮那丫頭忘了關窗吧,風吹進來了。華婉思緒漫漫。外頭響起了極輕極輕的腳步聲,來人似乎很小心,每一步都十分的穩而沉,步與步間的時間間隔有些久,一點一點的移動,若非她還醒着,是不能察覺這幾乎為無的步伐聲的。

帷帳被輕緩的撩開,見她還醒着,來人十分驚訝的愣了愣,旋即笑道:“怎麽還沒睡?是等我麽?”

華婉雙臂在後撐着,微微坐起一些,望着她道:“嗯,什麽時辰了?”

“快要醜時了,”姜恪徑自除去衣衫,“今後要是晚,就別等了,早些歇息。”華婉的視線始終盯在她身上,“嗯”了一聲,這話她每晚都說,她每晚都應,也不知這回聽進去了沒有。姜恪取下她送她的玉佩,小心的放在一只檀木匣子裏,回頭乜了她一眼,無聲的笑了笑,将脫下的衣裳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又到鏡前取下發上的青玉冠子,爬了上來。隔着薄衾拍了拍華婉的腿道:“睡進去些。”

華婉依言,往裏挪了挪,等她睡進來,便側過身子對着她,等了一會兒,問:“今晚怎這麽遲?可是什麽事耽擱了?”

姜恪平躺着,雙目已然合上了,聞言,便也側過身與她相對,有些疲乏的睜開眼,聲音有些綿軟有些沙啞:“是李谙,表哥他想回去宣同,我原想是将他留在京裏,也好方便與皇姐……可……”

她停頓了兩個地方,華婉卻是明白了,輕嘆一聲,兩人便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華婉又道:“母後讓你去,說了什麽?”

“為君父追谥尊號的事,”歷任皇帝即位都有追谥先帝的習慣,姜恪動了一下,右手搭到華婉的小腹上,那處溫溫的,在薄衾底下都能感覺到獨屬于阿婉身子的溫度,她彎了彎唇,繼續道:“母後的意思是,便在原有的上頭加個睿字,英明通達曰睿,智敏哲慧曰睿……不錯,倒是省了禮部不少事……母後對父皇的事,總是尤其上心。”

“哦……”華婉若有所思的應了聲,想起姜怍,又問:“這幾日,朝廷裏情況可好些了?”

“不好,僞帝餘黨多着呢,每一人身後都是一個家族,肅清起來,還要費些時日。”她話是這樣說,語氣神色卻十分輕松,顯然是沒多放在心上。也是,成王敗寇,餘下的不過茍延殘喘,華婉明了,輔國公一家,都被流放至漠河,那裏冰天雪地,那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個個錦衣玉食,吃不了苦,只怕到不了漠河都要駕鶴西去,何況姜恪也不會讓他們活下去。還有姜懷,那帝雲騎中與僞帝勾結的數名指揮使,凡有參與的,姜恪都未姑息。

華婉神情也舒展開,道:“那也要顧着身子,多歇息歇息,今晚太夜了。”姜恪認真的想了想,說:“好,以後我早些回來。”說到這,她臉色一變,促狹的笑起來,桃花眼明亮明亮的,擠眉弄眼着道:“是不是我不在,你睡不着?”說着,小腹上的手蠢蠢欲動,慢慢往那溫軟高聳之處移去。

“不是!”華婉氣結,拉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不讓動。人明明是好心好意讓她注意身子呢,她又想到哪去了?

“好罷,你說不是就不是。”轉眼,姜恪又是一副無比的正經樣,笑眯眯的,好似她說什麽,她都不會反對。華婉那懸了一整日無處安放的心又定了下來,這樣多好,何必為了她從前興許有的往事,鬧得自己不得安生?

畢竟是過去了的。

何況,還可能根本就沒有。

華婉覺得自己渾身都松懈了下來,倦意陣陣襲來,接下去與姜恪說了些什麽,都不知道了,只是隐約感覺有人在她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仿佛無奈又仿佛嘆息的說:“睡吧,阿婉。”

一夜好眠。

醒來時,身旁的人已經不在了。

華婉摸了摸身旁,那處還有姜恪留下的餘溫,看來她剛走不久,舒展了□子,華婉悉悉索索的坐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那夜之後,姜恪倒真如她說的,晚上來的早了許多。

夏日終于來了,重華宮中小花園的樹蔭愈加繁茂,花兒都謝了,留下一片片簇擁而生的葉子,綠得十分突兀,加之烈日一曬,更是讓人倍覺郁悶。

華婉拿着團扇,坐在側殿中納涼,這裏掩着濃密的綠茵林子,要比正殿涼快許多,便用作夏日消暑之地。

坐了一個時辰,手中的書翻過了大半本,華婉用一片銀杏葉夾好,放到一旁的幾上,對一旁伺候的宮人道:“備轎,本宮要去東宮。”

寧珩做了太子後便不能與她同住了,自小便養在身邊的,一時分開了,寧珩夜夜啼哭,見不到她便不肯睡,白晝時惶惶然,一下子變得十分愛哭。不說寧珩,連華婉自己都不能習慣,就不顧姜恪不滿,日日的将寧珩接到重華宮來,直到晚上睡着了,才送他回東宮,這樣過了兩個月,才好一些。

那宮人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禀道:“太子殿下今早便被召到含元殿去了。”

☆、74第七十四回

姜某人每次見到寧珩都或漠視或不冷不熱的瞟一眼,仿佛巴不得能離多遠就離多遠,何曾主動召見過?今兒怎麽就召了他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華婉急忙趕去含元殿。她在殿門前站了一會兒,側耳停了停,裏頭十分安靜,也沒有寧珩的哭聲,華婉半吊着的心定了定,看了看門邊侍立的小內監,示意他将門打開。

殿門緩緩地開了半扇,裏頭并不高亢的聲音穿過空氣,徐緩的傳出。是姜恪的聲音,還有一個,有些低沉,有些滄桑。華婉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是小顧大人。只怕是有正事商談,她此時進去恐是不大好,華婉踟蹰了下,就見長安笑呵呵的從裏面走出來,先打了個千,而後滿臉是笑的道:“皇上吩咐了,娘娘來了,直接進去就是。”

看來她是料到了她會來了,華婉少了顧慮,命菲絮在門外候着,自己随着長安走了進去。寧珩與顧士開二人站在一起,見華婉進來,寧珩小臉一喜,小短腿蠢蠢欲動就要跑過來,姜恪坐在寶座上,目光冷冷的往這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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