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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輕輕咳嗽了一聲,寧珩喜洋洋的小臉頓時收斂,高揚的雙眉一耷,上前走了兩步,到華婉面前,兩只小手像模像樣的抱拳,細聲細氣的道:“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金安康泰。”随之,顧士開也走了上前,跪下請安,華婉和顏悅色的對他說了:“首輔大人免禮。”,而後方溫和的對寧珩點了點頭。

寧珩乖乖的道了一句:“謝母後。”退到原處站好。

衆人見禮畢了,姜恪撐着下颔,笑着道:“就知道你要來。”她聲音自然,目光隐隐含着調侃的笑,仿佛是在說,怎麽?你還怕我把寧珩吃了麽?華婉像是心事被挑開了一般一陣不好意思,趁着旁人不注意,眸子飛斜,飛快的嗔了她一眼,旋即端莊的道:“不知道小顧大人也在這,臣妾來,可是攪擾了?”

顧士開忙拱手連道:“不敢。”

姜恪笑了笑,道:“無妨,是要讓你也知道的。”說罷,對她招了招手,又朝顧士開微微點了下頭,顧士開會意,告退了。

華婉緩步到姜恪身旁,好奇的問道:“何事也要讓我知曉?”顧士開一退下,她便不複适才的端莊賢淑樣,眨着水眸,調皮得緊。姜恪正要說,餘光瞥見一言不發,把小身子站的筆直的寧珩,便道:“寧珩,你說。”

寧珩支支吾吾的說:“父皇說……日後……要首輔教兒臣讀書、習……習政……”寧珩才多大?平日長點的一句話都說不利落,一下子哪能把前因後果說清?華婉看着他在姜恪面前小心翼翼,苦着小臉,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不由心疼,瞪了姜恪一眼。姜恪收到眼神,撇了撇嘴,嚴肅的對寧珩道:“行了,你退下吧。”

寧珩神氣一松,對着姜恪與華婉長長一揖,自己退下了,華婉高聲吩咐殿外的菲絮:“送太子殿下回宮。”

寧珩快要走到門口,聽得華婉這般說,便停下了步子,回身一揖:“多謝母後。”方才出殿去。

華婉目送他離去,看着他小小的身子,盡力走得周正,昂首挺胸的,不由的覺得,果真像個小大人了,也不曉得這一早上,皇上對他說了什麽?

姜恪一把把她拉過來,順勢讓她坐到自己膝上,湊到她的耳邊,幽幽道:“這麽舍不得那小鬼?寧肯對着扇木頭看,也不回頭來看看你英明神武的夫君?”

華婉回過頭來,不滿的推開她少許,而後才道:“你是要聘小顧大人做太傅,教寧珩讀書?”

“是這個意思,不過,寧珩還小,便每旬五六天,讓首輔教些史書策論。”

你也知道寧珩還小,就這麽急吼吼的找太傅。華婉默。

“待到四歲再正式開蒙。”姜恪繼續道。

“那,一直是小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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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到時再物色一個詩詞師傅,小顧大人雖也腹有詩書,比起其父其兄又差了很多,不過論政卻是把好手。”姜恪道。

華婉思忖了下,姜恪這打算的确是好,自小培養寧珩的政治敏感,顧家如今風評極好,乃是天下文人皆仰慕的,顧士開做儲君太傅,自是衆望所歸,且此次僞帝作亂,顧家男丁死了大半,小的還只三四歲,大的也只有顧士開一人,不需擔心他位高權重生出異心。

好是好,華婉卻不高興:“寧珩還這麽小,就要辛辛苦苦的學那些陰謀陽謀,以後,可還有輕松地日子過?”

姜恪愣了一下,手掌繞到她身後,在她纖弱的背上,安慰似的細細婆娑,笑道:“心疼了?”

“嗯,”華婉低低道,旋即橫眉豎眼的瞪着姜恪“你啊,每次見到他都板着臉,寧珩見了你,就跟老鼠見了貓,大氣都不敢喘一個。要這樣下去,寧珩定要給你拘成一個寡淡少言的性子。”她說着,臉上露出些擔憂。

姜恪卻不以為然,淡淡道:“嚴父慈母,你這樣嬌慣他,我要再和你一樣,遲早慣出個纨绔子弟來。男子還是沉穩些好,性子太過跳脫了,難當大任。”

正當此時,長安入門來,看了看華婉,堆着笑道:“皇上,段馮唐大人求見。”

“嗯,讓他暫且候着。”姜恪道。

華婉起身理了理裙裾,對姜恪屈了屈膝:“那臣妾便先退下了。”

姜恪忙握了握她的手,在手心捏了捏,雙目炯炯:“嗯,晚上,我會回去用膳,咱們一起去上林苑散步。”

“好。”華婉溫柔一笑,姜恪聽了也随之笑了起來,雙眼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縫,擡了下下巴,示意長安送她出去。

從含元殿出來,日頭更盛了,華婉微微擡起頭,陽光熱烈刺目,她眯起眼,擡手去擋,身後,長安小跑着上來,一手拿着拂塵,一手執着把綢布陽傘,到了華婉跟前,笑着打了個千道:“外頭太陽曬得很,皇上囑咐奴才給娘娘送把傘來。”

華婉矜持的點點頭,示意菲絮接下,菲絮道了句“有勞公公”,便接過了那柄陽傘,這是柄繡着一圈臘梅的宮粉色綢布傘,臘梅呈玉蝶形,一朵朵或簇擁或零散的點綴在褐紫色的枝幹上,靈巧可愛,為這灼熱的夏日增添了些許涼意。

這是一個明媚的中午,華婉的目光在那柄傘上停留片刻,她來的急忙,宮人們也受了影響,竟忘了帶傘,而姜恪,連這細微的小事都注意到了,她的眸子越發的明朗而溫和,。長安小心的觀察她的神色,見是娘娘滿意的,便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氣,眼角的笑紋也舒開了些微,無聲的退下了。

“娘娘,是去東宮還是回重華宮呢?”菲絮打開傘,撐在華婉頂上,問。

“重華宮。回去後,派人做些爽口的點心給太子送去。”華婉道。

“是。”

二人擡步往階下走,步攆正候着。剛走一步,便見一名小太監捧着一只竹青色的長方錦盒,疾步走來,見了華婉,忙停下見禮。

“你捧的是什麽?”華婉随口問道。

“奴才手裏是從潛邸澄觀齋取來的錦盒。”那小太監答道。

澄觀齋取來的盒子?華婉微有疑惑,是什麽要緊的東西?“是皇上的東西?立即就要麽?”華婉又問。

“是皇上的東西,不知何時要用。”

華婉擡手拿起那盒子看了看,暗道,想來是皇上派人去拿的,只是看這盒子的模樣,應當是些賞玩的物事,現下皇上正與段馮唐大人議事,不好攪擾,不如她先替她保管着,等晚膳時再給她就是了。便道:“你去吧,本宮拿給皇上就好。”

皇後娘娘的話,奴才們自然是奉若至寶,不敢不聽的。那小太監忙道:“那便交給娘娘了,只是若是李公公問起,還煩請娘娘給奴才做個證。”長安姓李,如今領着禦用監首領太監的差事,乃是皇上跟前的第一人,這小太監正是奉了他的命。

“這是自然,你放心便是。”華婉笑盈盈道。她的聲音輕柔動聽,如一片柔滑的鴉羽在心田劃過,莫名的舒服,小太監忍不住,偷偷擡起頭去看那傳言中美若天仙的皇後娘娘是何種美法?這一看,卻恰好瞥見娘娘盈盈一笑的容姿,小太監呼吸一窒,忙垂下頭,喃聲道:“奴才告退。”一面往來時的路上退了下去,心裏卻不住道,怪道皇上對娘娘百般體貼,事事順從,若是有這樣一個美嬌娘,即便是他這樣沒了根兒的內侍也要動心。

這竹青錦盒很是精巧,長長的,似乎是放了畫軸,卻又比尋常畫軸盒子寬了許多,也要深一些,大約能放信箋的寬度。華婉上下左右看了,盒上并無封漆,應當不是什麽不可示人之物,不過,能讓皇上記得,特意派人去潛邸拿了回來的,應當不是無用之物。

華婉想起從城外進京,是直接入了宮的,她沒記起王府裏的其他東西,卻是一直記挂姜恪送給她的那副棋子,當日便纏着她派人去取來了。想到姜恪那時又是無奈好笑,又是得意揚眉的模樣,華婉不由抿唇笑了起來,再看那竹青錦盒時,目光便柔了一柔,興許裏頭是什麽與她有關的物件呢。

她想着,雙手一動,便将那盒子打了開來。

☆、75第七十五回

盒蓋被緩緩移開,露出裏頭的景象,柔滑貴重的紫絹鋪底,正中放了一管長長的卷軸,底下壓了幾封信,信封上隐約可見“姜恪親啓”的字樣,還有一條深藍的絲帕,疊得整整齊齊,露出的那一面上繡着淡淡的一朵牡丹,針功并不好,線腳細密卻有些歪扭,繡的那人仿佛很是用功,那一針一針,繡的格外深刻用心。

這條手絹既然這般仔細的收起來,應當是很喜歡才是,怎麽沒見姜恪用過?這朵牡丹又是何人所繡?王府的用度皆有專人打理,姜恪的貼身衣物更是出自內務府,這條手絹質地華貴,做工卻差強人意了些,絕不會是內務府或王府繡娘的手筆,那,會是誰呢?

華婉的目光又移到那數封信上,這世上,能直喚姜恪名諱的,只有那幾個,那這信,又是誰寫的?她輕輕移開上頭的卷軸,把信拿了起來,封口都是打開的,又小心翼翼的用手抹平了放在錦盒裏,可見看的人何其小心。

到了最後一封,封面上卻是“豫王臺啓”,清秀的簪花小楷,顯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華婉的心遽然揪緊,心中惶惶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放下那疊書信,轉而拿起了卷軸,打了開來,是一幅畫。華婉屏住了呼吸,小心的将畫攤開,畫中的風景随着她的動作一點一點展現開。

這是一個清朗明豔的女子,約莫十四五歲的年華,生得明麗動人,眉眼間十分溫柔婉約,那眉是遠山眉,那雙眼柔和而清明,如山間清溪,小口紅潤,膚色蒼白,似乎是有什麽先天不足。畫的左側是一行小字,寫着,春心莫共花争發 一寸相思一寸灰。落款是恪純。恪純是皇上的表字,平日少用,只在寫詩作畫時用作提名落款。她曾問過,恪純二字有何含義,是何人取的,皇上當時只笑不語,拿了話岔了開去。

華婉怔怔的看着,猛然間憶起姜怍說的那句:“呵,你倒是以為姜恪對你好,真是因為喜歡你麽?”她仔細的看,不甘心的把眼睜大,幾乎要把那畫瞪穿了,可不論她怎麽看,畫中人的眉目都生得幾乎與她一樣。

不,或者,應當說,她的眉目,與畫中人長得一模一樣!

她就是顧惜?

她是顧惜,她一定就是顧惜!

華婉面上血色褪盡,慘白慘白。

步攆停了下來,外頭菲絮道了句“娘娘,到了。”等一會,不見裏頭有什麽動靜,菲絮疑惑,微微提高聲,又說了一次:“娘娘,重華宮到了。”

華婉才聽見,将手裏的物件都整理好了,走下步攆。菲絮見她臉色有些難看,忙上來攙着,關心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麽事?”華婉搖搖頭,木然道:“無妨。”兩只手将那只竹青錦盒牢牢的抱着。

“菲絮,你去把清意叫來,我有事問她。”一坐下,華婉便道,菲絮一怔,正要出去,又聽華婉急聲道:“不必了,不要去。”她着急的說,仿佛是想擺脫什麽一般,往後退了退。

“娘娘,”菲絮十分擔憂,關切的問:“您臉色不好,可要召太醫?要不奴婢去叫皇上來吧。”

“不,不要!”華婉脫口而出,喃喃道:“本宮……本宮……你,你快去告訴皇上,就說,就說本宮去了東宮,讓皇上,晚上別過來了。”

即便是去東宮,也不能在那過夜啊,娘娘這是怎麽了?菲絮奇怪,便越發擔心起來,見娘娘手裏還抱着那只錦盒,便道:“這只錦盒,奴婢給您放起來吧。”

華婉愣,低頭看見那盒子,神色漸漸清明起來:“不必,你下去吧,這裏沒事了。”

“那皇上那?”

“不用去了。”

“是。”菲絮舒了口氣,仔細看了看娘娘的臉色,那慘白的臉上已恢複了些紅潤,只是仍稍嫌慘淡。

這是出了什麽事?娘娘這樣淡定的人也亂了。菲絮不禁憂心起來。

宮女上了盞茶,而後輕手輕腳的退下了。合宮上下觑着這怪異的境況,都格外的小心謹慎起來,連呼吸都輕細了許多,生怕做錯了事,得了懲戒。

華婉捧着那錦盒,掌心有些燙,喉嚨有些燙,眼眶也有些燙,可心卻是一點一點的冷下去,如冬日深夜的炭火,沒有人維持,在不經意間便逐漸的冷卻,灰滅。

她不知坐了多,混混沌沌的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好像想起了那年,她還是四小姐,她還是豫王爺,臨安騰遠侯府的揖峰軒上,她說:“豫荊城郊的定宸寺的微山湖也有極好的蓮花,每到夏季,橫無際涯,清波蕩漾,美不勝收,今日見了江南的蓮花,卻另有一股溫婉之氣,冰清玉潔,亭亭淨植。”

她說:“你我有緣再敘。”

當時她只覺得,一個是位高權重的王爺,一個侯門小小的庶女,她的“有緣再敘”太薄。誰想她們竟是真的有“緣”!

矮幾上的那盞茶,沒人去碰,自己涼了,碧綠的茶湯漸漸泛了黃,不能喝了,就如這緣分,強求來的,設計來的,或者只是個替代的,時日到了,便該認清了,茶,終歸不是原來的那杯。

她不是顧惜,她也不願做顧惜。

殿中漸暗下來,牆角景德鎮青花瓷大缸中的冰也都化了,點燈宮女進來了一趟,将燭臺上的白燭全點燃了,殿中霎時又亮如白晝。

忽然,外頭零散的想起幾聲請安,門口候着的兩名宮女內監朝裏頭小心的探了一眼,在姜恪走到,也請了安。

姜恪笑吟吟的進來,見華婉枯坐在那,也不見她迎上來,也不見她請安,便以為她身子不适,又看到矮幾上那杯涼透了的茶,不禁怒從心起,高喝一聲:“來人!”

菲絮忙從外間趕緊來。

“你們都是怎麽伺候的,皇後茶涼了也不知道換一杯?!”姜恪橫眉喝道。菲絮看了那褐黃褐黃的茶,心中微凜,忙跪下請罪,不一會兒,殿中便跪了一地的奴才。她是華婉的陪嫁,平日姜恪對她也格外高看一眼,甚少這般怒斥的,菲絮不由也委屈了起來,卻不好說什麽一面命人快将茶撤下去,換新的來,一面道:“都是奴婢疏忽,請皇上賜罪。”

一名宮女拿着小茶盤要将那杯茶撤下,華婉忽然回過神來,疾聲道:“不要撤!”就算不是原來的那杯,就算已經涼了,可不可以也将就一下,不要這樣無情的就抛卻了!

姜恪一愣,便對那不知所措的宮女使了個眼色,讓她暫先退下,那杯冷透了的茶便留了下來。仿佛是完成了什麽心願,華婉稍安了下心,她看見姜恪奇怪而擔心的看着她,那剛稍安的心又漂泊起來。

華婉一陣難過悲哀,顧不上自己适才怪異的行徑,撇開眼,站了起來,對菲絮和煦的道:“你下去吧。”她的面容已如平時那般,無任何不妥。菲絮擡頭看了一眼,又小心的朝姜恪看去,垂下頭,不敢動。姜恪面色的容色也舒緩了些,站到華婉的身旁,哼了聲,沒好氣道:“行了,你們娘娘都發話了,都下去吧。”

奴才們都松了口氣,無聲的退了下去。

姜恪回身扶着華婉,溫聲道:“哪裏不适?怎麽恹恹的?可是中午回來時曬了太陽,中暑氣了?”她一面說,一面用手去摸她的額頭,她的手很暖,虎口與中指關節都有厚厚的一層繭子,有些粗糙卻很溫暖,很溫潤。

“比我的手要燙些,”姜恪探過她的溫度,又将額頭貼了上去,兩額相抵,她的呼吸就溫濕的打到了華婉的臉上,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眼淚不禁落了下來。

姜恪移開一些,喃喃道:“比我的要涼些,應當是沒有發熱的。”說着,卻觸到她滿臉的淚水,不禁着了慌:“怎麽了?怎麽了?難受的厲害麽?我這就讓人叫禦醫來,莫哭莫哭。”

每次她一哭,她就手足無措,恨不得能馬上把那些眼淚都拭幹,恨不得她馬上就不難過,馬上就能微微的彎起唇,清淺的微笑。是不是對待顧惜,她也是這樣的?一定是。華婉更是不是滋味,拉住她立即就要出去命人傳太醫的袖子,聲線沙啞:“不必了,我不難過。”

“那是怎麽呢?”姜恪反手握住她的小手,雙眸溢滿了柔情與關切,聲音輕細柔和:“哪裏不适一定要說出來。”

“我只是,有些累,想早些安歇了。”華婉說罷,又怕姜恪不信,添了一句:“明早就好了。”

姜恪明顯是不信的,疑慮地看着她,然而,她從來不會駁她的話,見她這樣說,便也順着:“那好,我們先去睡,你餓不餓?是先用晚膳,還是先回寝殿?”

“沒胃口,不用晚膳了。”華婉道。

“好。”姜恪的眼中依然有不解,有狐疑,卻仍體貼的陪着她,去了寝殿。

她親手為她除去衣衫,陪她躺了下來,替她将被角掩緊,笑着道:“殿中放了這麽多冰,還是蓋着,免得着涼。”

“嗯。”她越是體貼,華婉的心便越酸痛的厲害,轉個身,背對着姜恪閉上了眼。

那只竹青色的錦盒,她收起來了,她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件事,最先的那一陣傷心過後便是難堪,難堪原來姜恪對着她時想的卻不是她,難堪她卻全身全心的投入了,安享她的關愛,再後就是彷徨痛苦的厲害,渾身冷得像在冷水裏浸過一般,沒有一絲暖意。

然而,姜恪來了,她沒有提起那錦盒的事,只是關心她的安危,關心她哪裏有不适,似乎全沒有那錦盒的事,也沒有顧惜的存在。應當是那小太監沒有和長安說吧,她還不知道。只是,能拖多久呢?她總要知道的。她有多喜歡顧惜,單看那幅畫上的那句“春心莫共花争發 一寸相思一寸灰。”就知道了。一寸相思一寸灰啊,難怪,她從來都沒有對她提起顧惜,難怪她沒有半點讓她知道的想法。心底最寶貴最珍視的人,怎容旁人知曉?

她怎會讓她知道!

華婉想着,剛停下的淚,又沁出來,不斷的,打濕了頭下的枕巾,她緊緊咬着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來,雙手在被子下緊緊的握成拳,忍着,忍着委屈難受與将心剝離的痛。

身後響起極輕的窸窣聲,姜恪輕手輕腳的起來,又小心的把薄衾掩好,穿上靴子出去了。

不一會兒,殿門口,遙遙的傳來姜恪刻意壓低的聲音:“把晚膳熱着,再煮碗粥,熬得稠一些,皇後胃口不好,多備些清淡的小食。”

☆、76第七十六回

那廂裏,長安卻急得快要跳腳了。

那去潛邸取東西的小太監一來,長安便忙問:“咱家讓你拿的東西你拿到哪去了?”那小太監見他嚴厲的神情語氣不禁有些害怕,然而一想到那東西是皇後娘娘拿走的,便又寬了心,恭敬的回答:“回來時遇上了皇後娘娘,那只錦盒便被皇後娘娘拿走了,說是晚些會給皇上。”

長安瞬間如被雷劈,又急又怒:“糊塗東西!那東西怎麽能被娘娘看到?!”

聽他話說得重,又事關皇上皇後,那小太監不由也焦急害怕起來,不問事由便忙跪了下來,連聲道:“小的不知道啊,皇後娘娘說要,小的不敢不給,公公,您救救小的!”

長安無語扶額,這回可真是遭了,要是娘娘沒看裏頭的東西,直接給了皇上,興許還好些,至多打頓板子,罰些俸祿,也就罷了,可要是娘娘看了,跟皇上置起氣來,皇上定不會輕饒了他!這錦盒可是他怕皇上忽然提起要看,才派人去潛邸取了來的。要是今後都用不到他便好好收着就是,要是皇上忽然想起,也好呈上。本是好的,可誰想會半途出了這樣一出。

心本就亂,看着地上跪着的那東西不住的磕頭求饒求助,不禁煩得厲害,喝斥道:“快滾下去。”要出了事,他自身都難保,誰還顧得上他。

沒擔當的東西,遲早處置了他。長安煩躁的想。

那小太監也是回看眼色的,忙住了口退了下去,走到門口,卻聽李公公道:“記着,這事爛在肚子裏,誰都不許說,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小太監心中一凜,忙鄭重稱是:“就是把刀架在小的脖子上,小的也不說!”這宮中的貴人們,哪個沒些個私密事,而這些事,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華婉酉初睡下,直到亥末才醒來。身邊只有清意與菲絮候着,一見她醒來,便一個去打了淨面的水來,一個上前服侍她起身。

華婉只覺得虛,不僅是身子上,腦子裏也虛得很,讓清意扶着到狀态前坐下。清意拿了象牙梳為她篦發,一面道:“晚膳還熱着,娘娘這就用麽?”華婉坐在鏡前,興許是睡得久了,身子酸軟乏力,一團漿糊似的腦海好一陣才清明過來,聽她這般問,不回答,卻反問:“皇上呢?”

“皇上在書房呢。這就過來了。”清意道。她話音剛落,姜恪便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她穿着一身赤色的寬衽儒袖的華袍,腰間仍舊佩戴着那枚玉貔貅的玉佩。華婉轉過頭,目光定定的落在那枚玉佩上,上昆侖的籽玉,身乳白之下透出玄黃細紋,紋路細致,當初她買下這塊玉時就看得清清楚楚,然而,這上好的玉材卻不是最吸引她的,讓她下了決心買下它送給姜恪的卻是那掌櫃的說,這玉佩是定宸寺雲之大師開過光的。

她多次入險境,又多次平安無事,華婉總或多或少的慶幸,那玉佩是個有靈氣的,于是就不許她摘下來,皇上事忙健忘,有時也會疏忽的忘了,每當這時她總要一陣不高興,時日久了,皇上就養成了習慣,每次穿好了衣裳,不等她說,就在右腰間挂上那玉佩。

她出神的想着,姜恪已到了她身前,笑意吟吟的道:“醒了!”她邊說便自然而然的彎□,接過清意手中的象牙梳,順勢梳起她柔順的長發來。

一梳到底,青絲細軟而密長,散着淡淡的馨香,令人聞之欲醉。姜恪手中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了,她彎□,到華婉的頸間,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沉迷道:“阿婉,你身上的味道,真香。”

服侍的宮人已習慣了皇上與娘娘的恩愛,初時也會滿面紅霞的低頭,然後偷偷的擡眸看一眼,心中也會飛起绮麗旖旎的遐想,如今都習慣了,都會心一笑,垂首悄悄的退了下去。

姜恪對她的氣味很是沉迷,華婉微微仰起了頭,姜恪環住她的腰身,唇已開始細密的吻着她的頸,先是輕輕的,如獲至寶般珍惜的細嗅輕吻,接着便重了起來,呼吸也逐漸重了起來,溫熱濡濕的吻一點點下移,揭開她的寝衣,露出小巧可愛的雙峰。

華婉雙手環在姜恪頸後,閉着眼,雙眸上如蟬翼輕靈的睫毛微微的顫抖,忍耐般的咬着下唇,她的氣息與她的交纏相疊,直到了鎖骨,雙峰。華婉全身的感覺都被調動了起來,敏感而嬌弱,她壓抑住自己喉間的□,更用力的揪緊姜恪頸後的衣衫,與她一起沉迷在交纏相擁的歡樂中。

忽然,有一個清麗的女子,她的眉眼,她的畫像,如一道閃電般灌入華婉的腦海中,她渾身一顫,越發熾熱的身子猛然間冷卻,她額角一跳,一種惶惑害怕、難堪無助的情緒充斥滿了她的心頭。

“不要!”華婉猛然推開姜恪,躲閃般的移開眼,雙唇不住的顫抖。

姜恪被她推得連着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見她神色不對,忙上前安撫的摸摸她的背,柔聲問:“怎麽了?哪裏不對?我讓你不舒服了?”

“沒什麽。”華婉脫口道,又怕她不相信,掩飾般的綴上一句:“我餓了,想先進些糕點。”她努力的使自己安定下來,勉強的露出一個微笑,道:“皇上有事就去忙吧。”

姜恪明顯的不信,眉峰高高的挑起,疑惑道:“都快子初了,你平時不是要我亥末就睡,有事也留着明日的麽?”

華婉一時語塞,抿着唇,垂首不語,她這樣子,就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姜恪憐惜還來不及,哪裏還會刨根究底的問下去?忙道:“好了好了,這些都不管,你餓了就去用膳吧,我讓他們給你熱着晚膳呢,你多吃點。”說着就伸出手握住華婉的手臂,讓她借着力起身。

華婉垂着頭,任她扶着,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第二日,長安驚魂不定的帶着侍衛內侍來了重華宮,見裏頭一派如常,心中不禁定了定。姜恪輕手輕腳的起了身,穿上朝服,對長安吩咐道:“昨兒皇後中了暑氣,你過會兒去太醫院把李禦醫叫來,讓他給皇後瞧瞧。”

長安忙應喏,接着,觑着姜恪的臉色,頗帶了幾分小心的問道:“那,可要奴才留着伺候?”姜恪一哂:“你知道什麽?又怎麽摸得準皇後的脾性?不如去內務府多選幾個機靈的宮女,調、教好了送重華宮來。”

長安心中大定,這般來看,皇上和娘娘是好好兒的,興許娘娘沒打開那盒子瞧過。既然皇上不提,那就是這事兒揭過去了,長安暗裏大大的舒了口氣。笑着道:“奴才記下了,下午晌就去內務府,親自挑些好的來。”

姜恪一勾唇角,上了玉辇。

昨晚睡了這麽長時間,後來用了晚膳再睡,華婉便睡不着了,姜恪睡在她的身邊,如往常一般,輕輕的摟着她,她的呼吸低沉,速度有些快,帳子裏靜的很,只餘了她們兩人交織的呼吸聲。華婉睡不着,便背對着她,屏了呼吸,靜靜地聽她的氣息,很安心的頻率,一聲一聲,直打到了她的心間。

她多想搖醒她,問問她,當初千方百計的把她騙到京城,求娶了她做王妃,是因為她是她,還是因為她有一副像顧惜的眉眼,再問問她,待她究竟有幾分真心,幾分是為着顧惜,又幾分是因為她。

華婉恍恍惚惚的想着,那一句“一寸相思一寸灰”又閃現出來,要多深的思念才會寫下如斯刻骨的詩句,又是多深的愛意,才能做到在之後的生命中絕口不提,獨自懷念。華婉覺得自己就像在風雨中的小舟,動蕩不安,整晚都睡得并不踏實,姜恪起身時,她便醒了,待到她出了寝殿,她才緩緩坐起。

隅中時,姜恪便下了朝回來了。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她便匆匆的走到正殿,華婉正倚在大迎枕間,神色安詳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松了口氣。那窗所對的正是重華宮後花園的一汪小湖,湖雖小,其中碧波蕩漾,假山重疊,湖中的魚兒都是珍貴的品種,極是好看,四周種着杏樹,柳樹,李樹,梧桐,看似雜亂無章,卻極有韻味。

華婉看得出神,見她來了,便收回目光,笑着起身,道:“怎麽這會兒就來了?”姜恪仔細端詳她的氣色,道:“來陪陪你。”

華婉笑着,親手給她倒了杯茶,道:“國事為重,皇上喝完這杯茶,就去含元殿吧,我沒事。”姜恪猶疑的看着她,華婉坦蕩的任她看着,雙眸水潤,神色自然,好像一切都沒什麽不同,好像昨日種種不過是一場夢。

姜恪收回目光,耐心溫柔的道:“有什麽事定要告訴我,不可獨自撐着。早上禦醫來過了麽?怎麽說?”

“不過是着了暑氣,這些日子又太累了,天況也熱,昨日在外頭走了一圈,不知怎麽就頭痛胸悶,身子也有些虛,如此罷了,服些藥就好了。”她素來怕熱,天熱時,脾氣就不大好,這是很說得過去的。

“嗯。”姜恪這才放心,又殷殷囑咐道:“許多事,便讓女官們管起來就是,不必事事躬親,累壞了自己的身子。”

“是。”

姜恪又絮絮叨叨的吩咐了好一陣,喝完了那杯茶,起身在華婉的臉上親了親,才起身離去。第二日還親自去了榮禧宮請皇太後薦了好些個堪用的女官和公公,這是後話不提。

☆、77第七十七回

含元殿。

明黃色的禦案上鋪着層潔白平滑的宣紙,姜恪提氣凝神,筆走游龍。

長安在一旁伺候筆墨,待她擱下筆,忙上前,做出津津有味樣的看着,不絕口的誇道:“萬歲爺的字是越發好了,看這橫是蒼勁有力,豎是風采卓加,奴才可沒見過誰也過這麽好的字!”

姜恪興致頗好,揮手命人将這幅字豎起,上前仔細的鑒看,不以為然道:“你見過幾個人的字?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話不可再說了。”

長安笑呵呵的道:“萬歲爺忘了?當初奴才服侍您在文淵閣時,可見過不少大學士的字兒,沒一個比得上您的。”

姜恪勾了勾唇角,只笑不語,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番,蹙起眉,嘆息一聲道:“還是不行,毫無進步。”

長安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滿口道:“奴才愚見,皇上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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