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消失
裴炀苦大仇深地看着雞腿肉,這跟生吃檸檬有什麽區別?
不如把自己打暈,由傅書濯擺弄去,反正也不是他的身體,就是不知道傅書濯對“屍體”感不感興趣……
身後的腳步漸行漸遠,傅書濯去健身了。
健身房離餐桌不遠,裴炀透過玻璃隐約能看見傅書濯精練的上身。
他不由咽了下喉嚨,吃與被吃真是個艱難的選擇題……
裴炀瞄見桌上的水杯,心生一計。他心虛地朝健身房瞄了好幾眼,才将雞腿肉往水裏一扔,涮完的味道意外不錯,就是淡了點兒。
诶嘿,冰箱還有辣醬。
裴炀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開冰箱,再慢慢合上。
過濾掉檸檬味的雞腿肉再沾上辣醬簡直一絕,這吃掉一碗還不是so easy。
·
跑步機嗡嗡地震動不停,傅書濯腳步均勻,毫不停歇。
他的耳機裏正語音播放着裴炀寫的《張揚》,繼之前還沒看完的部分。
“今天有點想他,于是我偷偷溜出學校看他軍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曬黑了都這麽帥。”
“怎麽那麽多人問他要微信,招蜂引蝶的混蛋!可天色已黑,得抓緊回學校,不然被抓到會處分……如果過去和他打招呼,我可能就舍不得走了——”
“于是我隔着人群悄悄寄了個吻,希望風替我送到。”
……
裴炀記錄得事無巨細,很難想象是一個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寫下的自傳。
大學偷跑來看軍訓的事傅書濯有點印象,那天傍晚軍訓結束,他看見一個很像裴炀的身影,沒等得及追上去人就不見了。
他發信息問裴炀,傲嬌.小貓死活不承認是自己,直到裴炀又一次偷跑出來,被他抓了個正着。
“想他。我再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公交上好多人,擠着聞汗臭,第一次覺得這條路好長,足足一個小時十分鐘。”
傅書濯扶了扶耳機,從當事人的視角看從前的事,真的是不一樣的滋味,像是翻出釀了很多年的酒,又甜又烈。
年少的裴炀嘴上從不說想他,可每次都會在實際行動上表達。
耳機裏,冰冷的機械聲讀着有溫度的文字:“糟糕,他好像看到我了。”
【裴炀拔腿就跑,傅書濯連忙追上,兩人在學校裏繞了一大圈,裴炀氣喘籲籲:“別,別追了……”
年少的傅書濯撐着膝蓋喘氣:“不是,你跑什麽?”
裴炀很委屈:“因為你追我啊。”
傅書濯:“……你先跑的。”
裴炀要氣死了,傅書濯找了個機會直接上前把人摁在懷裏:“為什麽跑?”
裴炀掙紮半天沒掙開:“你管我。”
傅書濯還記得不能跟小貓吵架的承諾,只能轉移話題:“明天周六,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時隔十五年,傅書濯才知道當年裴炀跑的原因。
耳機裏播放着裴炀本人的陳訴:“他問我為什麽跑——我很想他,想抱他,想親他。我怕不跑的話,會忍不住當所有人面前和他親昵,宣布這個混蛋有主了。”
“可是同性的戀情太脆弱了,一點流言蜚語就足夠摧毀我們,所以要低調,要等到能保護對方的那一天,才可以公之于衆。”
……
傅書濯摘下耳機,他每次只聽或只看一小章,看多了再瞧瞧現在什麽都忘了的裴炀,心裏就會蔓延無邊的心悸。
這份沉甸甸的回憶,終究連帶着裴炀的那一份全壓在了他頭上。他只能藏在心裏,獨自品嘗。
傅書濯調整好情緒走進餐桌,傻貓一臉乖巧地坐在桌前:“我吃完了。”
他看了眼油水混合的杯子,微微挑眉。
裴炀理直氣壯:“你只讓我吃完,又沒禁止我以什麽方式吃完。”
辣醬碟被他偷偷洗了,這個不能被看見。
傅書濯:“去鏟貓屎。”
裴炀:“不想給它鏟。”
傅書濯作勢轉身:“那我去。”
裴炀手疾眼快地拽住他,不情不願地說:“我去鏟,你洗碗。”
灼灼剛從貓砂盆裏出來,就對上了鏟屎官幽怨的臉。
裴炀:“你今晚不許爬床。”
灼灼沖他撒嬌:“喵?”
裴炀沒忍住撸了把,手感真好,難怪傅書濯這麽喜歡貓。
以後要少給這對父子交流感情的機會,占了原主的身體,就要對得起原主,不能給人家培養情敵。
裴炀內心十分堅定:“灼兒,以後離你爹遠點,我給你買罐頭。”
灼灼拿腦袋蹭着他腿:“喵。”
“我當你同意了。”裴炀沒忍住在它頭頂戳了個洞洞,“毛真多。”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喜歡毛少的話改天給你刮掉。”
裴炀僵硬回頭,指了指自己:“我?”
傅書濯勾唇:“你以前總說刮掉清爽點,每次都讓我……”
裴炀耳根通紅,嗫喏道:“你放屁。”
傅書濯捏了捏他耳朵:“你想哪兒去了,我說腋下,你要是想刮那裏……”
“不想!”裴炀被揉得一抖,完全忘記了自己壓根沒幾根腋毛的事實,傅書濯根本是在玩他。
傅書濯拍了下他屁.股:“洗澡去。”
裴炀惱了:“你重新談戀愛的第一天就動手動腳?”
傅書濯倚在牆邊:“我們确定關系的第一天可是你主動親我的。”
裴炀:“……”
這個還真是。
那天傅書濯在天臺上對原主表白,原主剛同意上課鈴就響了。
他突然把傅書濯按到牆邊親上去,親完拔腿就跑,留着愣神的傅書濯上課遲到被老師罰站,他自己在座位上憋笑。
·
傅書濯拉回掉頭就想跑的裴炀,把人禁锢在牆與自己中間,兩人貼得越來越近。
裴炀緊張到呼吸都停了,他咽了下喉結:“循序漸進的感情才牢固,對不對?”
“那不行,忍太久我會瘋的。”傅書濯溫柔一笑,“重來一次,我也不要求你主動親我,我親你就好。”
他挑起裴炀下巴:“從哪兒下嘴好呢……”
裴炀簡直欲哭無淚,還從哪兒下嘴,他是食物嗎?
傅書濯倏地吻在他唇角,然後慢慢朝唇珠抿去:“乖——”
兩人腳邊,灼灼擡頭疑惑地看着他們:“喵?”
一聲貓叫讓裴炀的掙紮停頓一瞬,也成功被傅書濯探/入口腔。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的雙手都被箍在耳側,身體不由自主地想往傅書濯懷裏靠。
他雙眼緊閉,不該這樣的——完全亂套了。
他怎麽能和先生以外的人接吻,這不是出.軌嗎?
可大腦的抗拒抵不過身體的服從,就好像這樣的場景發生過成百上千遍,迎合已然成了本能。
傅書濯嘗出了點味道:“吃辣醬了?”
這倒給了裴炀掙開的理由:“我肚子疼,我去衛生間——”
他甩掉傅書濯的手逃也似得跑開,直到将衛生間的門反鎖住,整個人才虛脫似的癱在地上。
門外傳來傅書濯的擔心:“很難受我們就去醫院。”
裴炀調整着呼吸:“不用,我蹲會兒。”
不該這樣的,這對所有人都不公平。
他取代了原主的靈魂,占據了傅書濯的愛與耐心,同時也負了先生,負了自己。
而傅書濯始終被蒙在鼓裏,不知道此已不是彼。
裴炀有點想哭,他第一次這麽想先生,想他跟自己說說話,想要一個擁抱……想要一個吻。
從衛生間出來的裴炀安靜得過分,傅書濯并沒有責怪他偷吃辣醬:“還疼不疼?”
裴炀下意識後退一步,然然悶悶搖頭。
“……那早點休息。”傅書濯頓了頓,“我去書房,還有點工作要處理。”
他幫裴炀帶上門,來到書房卻沒打開電腦。
周末時間,哪有那麽多工作。
傅書濯靜了好久,倒了杯酒一口一口地抿。
他跟裴炀胃都不好,是以前拼命應酬留下的後遺症。現在兩人位置坐高了,能不喝的酒就盡量不喝,家裏的藏酒也基本是擺設,這瓶還是第一次開。
酒不怎麽甜,有點苦。
白天停掉的雨又下在寂靜的夜裏,淅淅瀝瀝。
傅書濯轉着手機,想了一會兒還是拿起手機點開裴炀的聊天框。
他敲敲打打,想說抱歉,剛剛不該那樣,以後聽你的循序漸進好不好……又想說你要是不喜歡,以後就不這樣了。
可打打删删,最後也只發出去一句對不起。
酒不醉人人自醉,傅書濯逐漸微醺。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酒杯,半晌輕笑:“小騙子——”
“明明說好了,忘記什麽……都不會忘記愛我。”
到十二點,傅書濯以為裴炀該睡着了,才輕手輕腳走進房間。
晚上他打算去客房睡,不過還是想睡前來看一眼,道句晚安也好。
床上隆起一個弧度,裴炀看起來已經睡熟,傅書濯下意識地想去觸碰,但想起裴炀剛剛的反應還是克制住自己的手。
“喵~”
灼灼突然冒出來,傅書濯阻止不及被它跳上床,毛茸茸的肉墊将原本隆起的被子直接踩塌了。
傅書濯一僵,他猛得掀開被子,裏面只有一個枕頭。
而找遍整個家,他都沒發現裴炀身影。
手機裏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好,你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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