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彌補

◎我來彌補好不好?◎

雞飛狗跳地準備完, 嘉賓連吃東西的心思都沒了。

節目組下午還安排了抓魚,存了擺爛的心思,兩位男嘉賓燒烤的動作越來越敷衍。

昨天激烈的争吵過後, 王楚文和陸行分別坐在桌子的兩端, 都刻意不去看對方。

趙晴本就對楚屹冷淡,她收拾碗筷,楚屹忙着燒烤, 兩人各忙各的, 相顧無言。

濃濃的窒息感穿屏而過, 一掃先前的歡快氣氛。

孟冬腸胃不好, 不敢多吃, 見盤子裏還有多餘的食物,避開鏡頭, 端着去導演組的房車上找許知意。

從緊迫的錄制中逃離, 孟冬深深嘆了口氣。

許知意靠着房車車門, 捧着孟冬端來的盤子, 嘴裏嚼個不停:“嘆什麽氣?”

“沒什麽,就是覺得今天的錄制氣氛不太好。”

嘉賓吵架的事許知意也略有耳聞,她想安慰幾句, 話一出後, 變成了語氣嫌棄的一聲:“啧。”

孟冬擡頭看過去。

許知意不耐煩地嚼着:“這肉好老, 你們家周老板做飯也不行啊。”

孟冬出神反駁:“這不是他烤的。”

許知意意味深長的哦了聲, 挑了下眉:“怎麽回事啊, 以前還得和我一起吐槽幾句,現在還幫他說話?”

孟冬剛剛的話完全是下意識出口, 現在回過味來, 撇過臉, 輕輕哼一聲:“誰幫他說話了……”

許知意擡手一指:“你。”

“我就說實話實說。”孟冬垂眸,“和他是誰無關!”

許知意定定地看她,問:“真的無關?”

孟冬低着頭,腳尖無意識地在地面點着,心裏猶如一團亂麻。

“我不知道,或許有關。”

孟冬逃避時,視線就會從對方身上移開,她臉上沒有表情,可給人的感覺卻很落寞。

許知意對她了解,多餘的話懶得說,把手裏的盤子放在一旁:“孟冬,這話我以前和你說了無數遍,我再和你說最後一次,想做什麽就做,多聽聽自己內心的想法,別因為怕受到傷害一味逃避,反正還有我給你兜底呢。”

從高中認識許知意開始,孟冬的人生就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

許知意雖然脾氣差,但在班上總是衆星環繞。學生時代總有這樣的存在,老師頭疼,家長不待見,可她就是活得恣意灑脫,格外有人氣。

孟冬總當許知意是自己的領路人,許知意教她挺胸擡頭,教她遵從自己的內心,還大手一揮,改了叔叔強制給她填報的志願。

她帶她去看淩晨五點的朝陽,去登最高的山,去最靈驗的寺廟祈福。

陽光是暖的,山頂蒼茫無垠,而她們當初許下的心願,似乎已經實現了。

許知意在孟冬最倉皇無措時出現,她就像條鮮紅的警戒線,在孟冬即将越界脫軌的時候,把她拉回正道。

所有正确的,不正确的,那些鮮活的記憶,讓孟冬在遇到她之後,重新覺得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不是空氣,不是家人口中不願提及的“她”。

孟冬淺淺笑着:“我現在只想離開孟家,去找……”

媽媽兩個字哽在心口。

她改口:“找內個人。”

“找你媽媽?”許知意捏捏她的臉,“找找找,找了那麽多年了,還不死心?”

“總能找到的。”孟冬低下頭,躊躇着,“找不到也沒關系,我自己一個人,也挺好的。”

“說什麽呢。”許知意手下的力氣重了幾分,“不是還有我呢?”

孟冬朝她笑,心裏話又埋了下去。

愛是有時效性的,不管是親情友情愛情,一旦沉溺,就會像毒品一樣蠶食着內心,一瞬間的滿足後,便是無止境的空洞。

而她害怕這種空洞的感覺,所以也喪失了主動的勇氣。

……

露營地附近不遠處就有小溪,吃過飯後,導演組給嘉賓發了撈魚用的網和水桶。

直播間組織了投票,有獎競猜誰是抓魚最多的嘉賓。

楚屹一馬當先,王楚文和陸行知激烈角逐投票第二名。

孟冬和周堰成由于衆所周知的客觀因素一早被排除在外,畢竟豪門總裁攜夫人下河抓魚的畫面,實在難以想象。

以至于比賽結束時,觀衆和導演組看着孟冬桶裏滿滿當當的魚沉默了。

這裏的溪水較淺,溪水裏魚雖多,多是體型不大的小魚,所以要把桶裝滿,魚的數量相當可觀。

抓魚比賽結束後,孟冬提着桶,把桶裏的小魚分給了想領回家養的小朋友。

不一會兒孟冬就被孩子們包圍,小朋友拿着礦泉水瓶,叽叽喳喳地吵着挑好看的小魚。

一個小時後,桶裏已經不剩幾條,把小魚放生回溪水,孟冬提着空桶,去岸邊找周堰成。

抓完魚已經三點多,下午沒有其他活動安排,跟拍的攝影師輪休去吃午飯,嘉賓的個人直播間處于短暫失聯的狀态,只剩下幾個全景機位還開着。

周堰成手裏拿着幾份合同,身旁站着周決和他的女朋友。

孟冬想起來在旅店時,許知意曾提到過的事,腳步一頓,下意識想朝反方向走。

轉身轉到一半,她捏捏自己的掌心,還是決定等他忙完。

批複完下半年的財務預算,周堰成把玩着手裏的鋼筆,看着筆身的刻字,笑着道:“鋼筆不錯。”

鋼筆上刻着周決的英文名,一看就是別人送的。

站在周決旁邊的蘇雨耳根一紅,小幅度拉了拉周決的袖子。

周決輕咳幾聲:“這不是,陶冶情操嘛。”

周堰成揚了下眉,似是覺得新奇:“明明上學時都沒寫過幾個字。”

“哥。”周決求饒,快速看了眼身邊的人,“留點面子。”

周堰成把文件還給蘇雨,善解人意地換了話題:“辛苦你跑一趟,盛骁最近什麽情況。”

蘇雨是周決的女朋友,同時也是祝盛骁的秘書,見話題回到工作,女生正了正神色:“小祝總最近……”

想起祝盛骁天天在辦公司罵娘的場景,蘇雨咽了口唾沫,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周堰成:“實話實說就好。”

聽了周堰成的話,蘇雨微一點頭,重新開口:“小祝總最近天天在辦公室吐露一些不雅詞彙,行為有些暴躁,但好在工作方面有祝總管着,沒出什麽差錯。”

周堰成點點頭。

祝家姐弟倆是他的合夥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這麽多年和他一起管理Once,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見蘇雨彙報得差不多了,周決朝周堰成擠眉弄眼:“哥,蘇雨好不容易出差幾天,我想帶她逛逛,你別啰嗦了。”

周堰成微一點頭:“你注意分寸,照顧着點。”

“放心放心!”

得了準許,周決立刻拉着蘇雨,往停車場的方向跑。

蘇雨懷抱着合同,一張臉漲得通紅,看到孟冬後,她遠遠喊了句“嫂子好”,說完擡手去打周決:“你慢點,慢點!”

看着兩個人跑遠,孟冬忍不住笑:“真好。”

周堰成的聲音從孟冬身後傳來:“什麽真好?”

孟冬猛地轉身,結結實實地撞進了周堰成懷中。

周堰成擡手扶了她一把,感受到背部的溫熱,孟冬後退了幾步,慌忙擺手,問他:“沒什麽,你忙完了?”

“忙完了,年中事情比較多,有些文件必須我親自簽字。”

孟冬手指胡亂繞着,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問:“你忙的話,那節目還錄嗎?”

周堰成心裏還在複盤文件上的數字,聽到孟冬的問題,意識回籠,有些好奇:“怎麽這麽問?”

也不能說許知意曾經偷聽到他和周決聊天。

孟冬面上風輕雲淡:“好奇,随便問問。”

周堰成微微彎腰,和孟冬保持平視:“你錄我就錄,你還錄嗎?”

問題又抛回到孟冬身上,她瞬間挺起腰,整個人小幅度地向後仰了幾厘米。

周堰成擡手,虛虛攬在她背後,防止她躲着躲着失去平衡把自己摔倒。

見她不語,他又輕聲補充:“違約金我付得起,你想不想和我繼續錄?”

他問想不想,問題的答案無非兩個。

想,或者不想。

他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可以聽到想聽的回答。

孟冬深呼吸一口氣,攏了攏頭發,又撫平衣擺,心裏的天平左右搖擺。

等自己耐心都快耗盡時,眼前的人依舊氣定神閑。

孟冬眼神躲閃,在退無可退之際,她才弱弱開口:“我想錄。”

……

回到露營地,石向導正在組織營地游客開篝火晚會。

柴火高高地堆起,石景把最後一塊木柴扔到最上方,從梯子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孟冬面前。

“姐姐,你喜歡篝火嗎?”石景露着兩個小虎牙,“在我們這兒,探親迎客,都會組織篝火晚會,是地方特色呢。”

游客都自發地準備晚會食材和道具,現場溫馨祥和,像熟悉的鄰裏聚會。

孟冬很少有機會感受這樣的氛圍,被感染,臉上也帶着淺笑:“嗯,喜歡。”

聽到孟冬說喜歡,石景笑得更開心了,低頭拉過孟冬的手,把一個雕刻精致的木雕輕輕放在她的掌心。

木雕整體是小貓模樣,表情生動,身體上刻着當地特色的雙魚祥雲花紋,下方墜着一個鈴铛,只要輕輕晃晃就會發出脆響。

因為要舉辦晚會,石景的幾個同齡朋友也來營地幫忙,看到他把精雕細琢許久的木雕送人,紛紛在旁邊起哄。

石景轉頭瞪了他們一眼,怕孟冬誤會,和她解釋:“姐姐,這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錢,你就收下吧。”

周堰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呢?”

“……”

石景看着周堰成咬牙切齒:“沒有你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半成品,遞給了周堰成。

木雕形态抓得很好,不管是貓貓還是小狗,面目表情都栩栩如生。

周堰成低頭把玩着:“喜歡雕刻?”

石景抓了抓頭發:“小時候家裏窮,買不起玩具,爺爺是木工,經常給我做些小玩意,耳濡目染,我也就學會了。”

“自己設計的?”周堰成反複看着掌心的小雕刻,随後又說,“把家裏地址給我。”

“當然是自己設計……”石景的回複和周堰成後一句話重疊,他停住沒說完的話,茫然地眨眨眼睛,“我就住旅社。”

周堰成:“知道了。”

石景撇撇嘴:“幹嘛?”

“給你寄些玩具。”周堰成說,“放心,也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覺得你會喜歡。”

聽到周堰成的話,石景問:“我之前就想問了,聽我爸說,你是賣玩具的?”

“倒是可以這麽說。”周堰成沒糾正,不緊不慢地開口,“好好學習,對這行有興趣的話,以後可以去京北找我。”

石景眼睛亮了亮,随後又懷疑地盯着他:“你不是騙我吧,我還只是個小孩子。”

周堰成眉眼稍擡:“現在是小孩子了?之前還說自己不小了,心理年齡成熟,正規男高中生。”

石景也不過剛上高一,前半年還是初三學生,有了新身份,難免有些得意忘形。

他幹笑了幾聲,嘴上不饒人:“和你比,我确實挺小的。”

周堰成:“所以小朋友,還是要以學習為重,知道了嗎?”

石景點頭:“這我當然知道。”

營地的夜晚漫長,柴火噼啪地燒着,遠處天光漸消,只留下淺淺一抹餘晖。四周将暗未暗,群衆自發的合唱悠揚長遠。

石向導工作幾十年,整活能力創新出新高度,又變魔術又唱歌,不一會兒現場就熱鬧非凡。

孟冬抱膝坐在草坪上鋪着的棉麻布上,跟着音樂輕晃。

周堰成就坐在孟冬身後,一言不發,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過她,看向遠處的篝火。

察覺到視線,孟冬轉頭,拍拍自己身邊,喊他:“周堰成,你怎麽一個人坐在後面?”

周堰成從木椅上起身,坐到她身邊,順手從一旁拿了塊薄毯。

篝火炙熱,現場一片溫暖,他還是擔心她着涼。

孟冬往毯子裏縮了縮,撐着頭,看向身旁的人。

火光把周堰成的側臉照得線條分明,打下的陰影泾渭分明,如同畫家筆下精雕細磨的二分光影。

他的目光柔和,眼神光随着火光明滅。

“周堰成。”心裏有陌生情愫湧動,孟冬忍不住喃喃,“我們要是,再早一點認識就好了。”

早過許知意,早過她受苦受難的十幾年,抱抱她,安慰她,告訴她不用一個人扛過一個又一個無助的黑夜。

或許現在,他們的關系會不一樣。

周堰成:“我們見過的,很早很早之前,我們就見過了。”

匆匆一面,引得情根深埋。

身後一曲結束,人群中爆發出劇烈的歡呼聲,把周堰成的話打得四分五裂。

孟冬茫然地眨眨眼:“我什麽?”

他嗓音溫潤,又道:“你缺失的那些愛,我來彌補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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