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節

道傷疤處,傷口明顯是舊傷,早已經愈合。只是從傷痕的猙獰程度來看,顯然是有人曾經用帶齒的利器捅入并且旋轉翻攪所致。

杜月兒雙目露出震驚之色:是誰?是誰敢這樣對待少爺?

“三年前的舊傷了。”謝季柏目光沉靜如水,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別擔心,早已經不痛了。”

杜月兒氣紅了眼:“是誰幹的?月兒去揍他替少爺出氣!”居然有人敢傷她的飼主,看她不咬死那混蛋!

狂風依然在呼嘯,透過車窗外的重重雨幕,謝季柏憶起三年前的那個冬天,他強忍着身體上的傷痛,在冰天雪地中立了整整一夜。從那以後,武功盡廢,身體也一直虛弱至今。

謝季柏擡手在杜月兒的頭發上輕撫,聲音中透出絲絲寒意:“會有那麽一天的,到時候月兒一定要替少爺恨恨地打。”

杜月兒鄭重點頭,表示不把對方打殘絕不罷手。又拿起幹衣服為謝季柏換上。

大雨滂沱,馬車在泥濘的山道上緩慢前行。

杜月兒趴在車窗上,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一陣莫名的焦慮。謝季柏見她身子快探出窗外了,拉了她一把,“快進來,身上都淋濕了。”

杜月兒反手握住謝季柏,焦急道:“少爺,立刻讓車夫回頭!”

謝季柏聽她說得鄭重,也不多問,推開車門讓車夫立刻調頭。雨勢太大,道路泥濘,車夫使勁揮舞馬鞭,馬車艱難的在山道上轉彎。

杜月兒心中不安的感覺愈盛,突然,她的耳畔聽到一陣不尋常的聲響,危險正在向他們逼近!來不及了!杜月兒瞳孔微縮,出手如電,攬住謝季柏的腰身快速沖出車廂,順帶又提上馬車夫,腳尖在車轅上一踏,借力跳下馬車。她人一落地,腳下絲毫不停頓,帶着謝季柏和車夫調頭就跑。

那聲響越發逼近,開始只有杜月兒能聽到,接着很快謝季柏同車夫也聽到了,他們尋聲朝聲源處望去,只見大量的泥土混合着石塊形成一道寬闊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從山上傾瀉而下,瞬間就将他們的馬車埋沒,一直沖入道路下方的湖水中!

死裏逃生的三人看着被沖毀的路面,怔怔站立在雨中,那巨大的轟鳴聲如擂鼓般重重敲擊在他們的心頭,令人久久無法平靜。

方才若是杜月兒再晚上一步,被埋在土下的就是他們了!

杜月兒咬咬下唇,轉頭問謝季柏:“少爺,路被埋了,我們該怎麽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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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季柏想了下,回道:“如果不走這段路,還可以繞道甘泉鎮,從北門進城。”他沉吟片刻,又道:“我們回去找朝弟和珅弟,通知他們路被堵了,再和他們一起走甘泉鎮回城。”

他四下望了望,方才那段道路被土石所阻斷,塌方的土石一直延續到下方暴漲的湖水中,謝季柏望着渾濁的水面,唇角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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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

“走吧。”謝季柏淡淡說道,牽了杜月兒的手,三人沿着來時的路返回。

雨勢不減,水位繼續暴漲,漸漸蔓延到路面上來。

道路泥濘,渾濁的水沒過腳踝,被水浸透的錦靴包裹在腳上,每邁出一步,都比平時要沉重。杜月兒索性将腳上的鞋子蹬掉,赤着白嫩的小腳在水裏踩來踩去,倒也輕便了不少。謝季柏見她當着車夫的面露出雙腳,忍不住說了她兩句,見杜月兒不高興撅起了嘴,他又悻悻閉嘴,只能由她。

三人行了一段路,謝季柏被雨淋了有些支撐不住,杜月兒忙将他的手臂搭在肩膀上,讓他靠着自己走,她的身高正好到謝季柏下巴,謝季柏拿她做拐杖支撐,高度倒是正正合适。無邊的雨幕濕透他的衣裳,蔓延而入的濕冷将他全身浸得冰涼,杜月兒握住他白如蠟雕的手,眼裏盡是擔憂。

“你家少爺又不是紙糊泥塑的,沒你想得那麽脆弱。”謝季柏反手握住杜月兒溫熱的小手安慰她,即使在風雨中,她身上的溫暖也不曾冷卻,一直燙慰到他心裏去。

杜月兒扶着他,靜靜在雨中前行,狂風卷起碎枝殘葉,和着泥沙暴雨猛烈地傾瀉而下。耳畔似乎又聽見那尖銳的長鳴聲,杜月兒猛然回首,只見一望無際的水面上,赫然出現一條長長水波化作的白練,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奔湧而來。

杜月兒瞳孔微縮,想也不想就負起謝季柏快速奔逃。

那水波的速度一點也不比她慢,不多時就要追上兩人,轟隆隆的聲響猶如萬馬奔騰,振聾發聩,連帶着山岳大地都跟着顫抖起來,巨大的浪頭迎風漫天卷起,形成一道巍峨的白牆,又如一只巨大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向他們拍擊而下。

“少爺,抓緊我!”

杜月兒焦急地大喊一聲,話音方落,浪頭已經迎面打下!

巨大的沖擊力砸在兩人身上,謝季柏脆弱的身體挨了這麽一下,疼痛令他幾欲暈厥過去。水中無力可着,兩人身不由己被巨浪卷入水中,離岸上越來越遠。馬車夫驚吓過度癱軟在岸邊,他方才也被水浪澆了一身,卻幸運地抓住一根樹幹而沒被卷走,他緊緊地握住脖子上的護身符,不斷喃喃自語老天保佑,菩薩保佑。

杜月兒緊緊抓住謝季柏的手臂,全身都沒入水中,那尖銳的鳴叫聲卻仍然通過水流傳入耳中。謝季柏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很快就在水中暈開,消失不見。

要快點将少爺送上岸,杜月兒想。她托着謝季柏浮出水面,被水浸濕的黑發淩亂地貼他蒼白的面上,唇上的血色已然褪盡,謝季柏眼睫微微抖動,轉頭看向杜月兒,虛弱道:“放手……”

杜月兒托着他奮力向岸上游去,快點,再快點。

“放手!”謝季柏略微提高聲音。

“月兒不放!”杜月兒抽空回了他一句,更加賣力拖着謝季柏朝岸上游去。

“別傻了……我不行了……”仿佛驗證了他的話,謝季柏軟軟地伏在杜月兒肩膀上,再也無力動彈,眼睫低垂,呼吸微弱。

“少爺,少爺!”杜月兒怕他就此睡過去,一邊游,一邊喊他,期望他能保持清醒。

“醒醒,不要睡!”

身上伏着的人幾乎要感覺不到他的體溫,那身體明明很輕,可此刻卻快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顫抖着雙唇,斷斷續續說道:“我不會放下你的……你若不想連累我,就快點醒來……”

她帶着謝季柏奮力前游,就在她快要到岸時,那尖銳的鳴叫聲卻再一次穿透水浪而來。

杜月兒回首,只見後方再次形成一個兩丈高的水牆,巨大的浪頭迎面擊下!她忙将謝季柏護在身前,下一刻,便被水浪巨大的沖力用力推向前方。巨浪将他們高高抛起,眼看就要撞到山壁之上!

杜月兒在空中将謝季柏交換到身後,自己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撞向山壁,轟隆一聲巨響,水浪帶着她拍擊在山壁上,飛濺起無數水花。等到水浪退去,只剩杜月兒一手緊緊摳進堅硬的山壁內,帶着謝季柏挂在半空中。她一咬牙,腳下發力,在山壁上連蹬數下,蹿上山頂。

她将謝季柏放下,回首惡狠狠地盯着下方渾濁的水面。只見幾百米之外的水下有一個巨大的陰影,如座小島般大。

“不就是一塊肉嗎?我還給你!”杜月兒喊道。

方才撞向山壁那一下,她的左手臂被尖銳的山石劃開,此時血肉模糊,半塊皮肉外翻,挂在手臂上。杜月兒眼露兇光,扯下那半塊血淋淋的肉,接着尋了一段樹枝将肉挂在其上,如扔标槍般準确地投擲到那片陰影前面。

鮮血在水中蔓延開來,帶着遠古龍裔的氣息。那陰影得了肉,慢慢沉入水底不見。

泥煤呀!

杜月兒真想罵娘,居然比她還貪吃,為了一塊肉追到這個地步!早知道就早點給它了!

危機解除,她又馬上去查看謝季柏的狀态。卻發現他面色青白,雙目緊閉,已經沒有了呼吸。

不會的……

少爺說他不是紙糊泥塑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杜月兒心下一片慌亂,捏開謝季柏的嘴給他渡氣,又在他胸口上按壓,“醒醒,醒醒!少爺快醒醒!”

冰涼的雨水沿着她臉頰,手臂慢慢流淌到謝季柏臉上,混着她溫熱的鮮血,給他蒼白的唇染上妖冶的鮮紅。他就像睡着了一樣,靜靜地躺在漫天雨幕中,安詳而寧靜。

“少爺,你睜開眼再看看月兒!”杜月兒繼續在他胸口處按壓,給他渡氣,少爺只是暫時休克過去,她一定不能放棄,還有救,還有救!

她不知道自己按了多久,絕望一如此時無邊的雨幕,鋪天蓋地将她緊緊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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