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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生在山上住了些日子,起初确實是因為行動不便,可時間一長,竟是漸漸的不想走了。他身上又沒錢,下去也沒個好。錢不是萬能,可沒有錢一定會萬萬不能,琢磨着怎麽開口訛上一筆,他又覺得這有點賣屁股的嫌疑。
春風一度,他跟趙寶栓兩邊都不是自願的,但眼下木已成舟,這樁子事情就像顆肉中刺,不痛不癢的紮在倆人中間,扯一下動一下,怎麽也抹不過去。如果直接開口跟人要錢,依照趙寶栓的性子,肯定不會拒絕,但是沈延生過不去自己這一關。他又不是相公堂子明碼标價的,受不起這份侮辱。
鸠占鵲巢的占住趙寶栓的屋子,他逍遙自在衣食無憂的過回老日子裏,對于下山這件事情是絕口不提。
而另一方面,趙寶栓自覺有愧于他,再加上對面萬長河最近動作頻頻,所以他這一段日子也不怎麽露面。
不過他不來,總有人來——比如劉炮。
劉炮每次去見這位假夫人都帶着新鮮玩意兒,好像沈延生真是個需要人讨歡心的女人。隔三差五,不是糕餅就是零食,以至于每次見他,沈延生都要盯住他懷裏袖裏,因他總能摸出點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來,給他解饞去乏。
這天也是,剛過午飯,劉炮又準時出現了。不過他最近有心事,叼着煙嘴進了趙寶栓的屋,往炕桌旁一坐,他滿腹惆悵的長時間靜默。
沈延生胳膊底下墊了個枕頭,側躺在炕上擺弄那幾個鵝卵石。一會兒排成十字,一會兒排成平行,邊玩邊用期許的目光打量劉炮。可他的願望落空了,劉炮專心致志的對付着嘴裏的關東煙,吸一口吐兩聲,竟像忘了還有他在一樣。
沈延生不滿,“啪”的一聲響,朝劉炮丢了個石子。
“走遠點,味道熏人。”
自顧自的發起牢騷,他臉皮厚到一定程度,幾乎把自己當成這屋子的主人來對待。
劉炮一踉跄,沒在意。
最起初,他對這位從天而降并且賴着不肯走的客人沒有好意,每天來報道,其實就是為了監視對方的言行——怕他是萬長河那邊過來的奸細。
可連續幾天觀察下來,他又覺着就算沈延生是萬長河的人,那也不能千算萬算的算得如此精巧。再加上這小白臉成天的只知道吃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曬曬太陽散散步,幾乎都不出這個院門,更不要說刺探情報——沒有奸細是這麽當的!
如此,每天來趙寶栓屋裏報道,似乎還成了一種享受——沈延生有副好皮相,連續幾天好吃好喝的供過來,愈發顯得他白裏透紅精致細巧,漂亮得像個小瓷人。
趙寶栓睡過沈延生,那是陰差陽錯迫不得已,如今劉炮也想睡,因為他褲腰帶子松,管不住裆裏的二兩肉,見着個漂亮的就想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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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擡眼看了看沈延生,他“啪嗒啪嗒”咂了咂煙嘴說:“你什麽時候走?”
沈延生不理他,翻身過去對着半開的窗格,只把個屁股露給劉炮。他穿的褲子窄小,身子一擰就貼得越發緊密,神不知鬼不覺的勒出一道細縫,兩片屁股滾圓結實的從布料底下繃出來,翹乎乎的突着。
“這可真特麽是口好屁股。”劉炮想,想着看着,心裏癢癢,心癢連着手也開始犯賤,他遞出煙杆子,去挑沈延生的衣擺。
可還沒等他沾上去,沈延生忽然一骨碌從炕上翻了起來,盤腿坐到炕桌邊。
“我不走了”他說。
“什麽?”劉炮還伸着手,一時尴尬的不好收回。他微微側頭掃過沈延生的腰臀,讪笑着低聲問道,“你真要留下來給我們大哥做老婆?”
沈延生一推炕桌:“你有這興致不會自己去?”
劉炮說:“我不行,我得當捅人的那個。”說着,他又心生狹促,半玩笑似的說,“我說你,該不是被.幹出瘾了吧?我聽說這事兒,只要是上了身就下不來。再說,咱家趙哥那分量,可夠你痛快的……”
沈延生不說話,光用黑漆漆的眼珠盯住他。然後在劉炮滿面的淫.笑中光腳跳下地去。挨個摸那幾把椅子,他挑上把趁手的,掄起來就往劉炮這兒招呼。
只看一道黑影當頭劈下,劉炮反應靈敏,及時的側身一閃,就聽哐啷一聲,炕桌在他眼前碎了個四分五裂。
雙目圓睜,劉炮嘴裏的煙嘴也掉了。
虧得他身手好啊,不然碰上這攜風的大暗器,骨頭再硬也不經打!
一下不中,沈延生不含糊,拉回椅子還要接着抽,這時候聽劉炮大吼了一句:“你說你留下來幹啥?!正經的!”
沈延生把椅子杵到炕沿上,說道:“你們幹啥我幹啥?”
劉炮直拿餘光瞟那兩條挨着自己的腿凳子,正對了沈延生說:“我們可不幹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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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寶栓親自下山跑了兩趟,他這幾天是被一樁煙土買賣給絆住了。
羅雲鎮裏新起了家煙館,館子主人就是鎮長的女婿。要說大煙這東西寸縷寸金的,只要順利弄進鎮,那便是一筆流水財,撈都撈不盡。
本來鎮長家女婿開煙館,這生意就不地道,可人家在這片做慣了霸王,管你門斜不斜,道歪不歪,總歸都是生財之道。
為了保那批煙土,鎮長特地派出羅雲鎮的保安隊随行。一來是為了安全,二來對白家岙這幫烏合之衆也是個警示,告訴他們這一畝三分地到底是跟誰姓。
消息一放出來,白堡坡同落雁嶺上的兩窩人全都磨刀霍霍的拉開了架勢。
鎮長帶頭販運煙土,這是大不義,萬長河肯定不會錯過裏面大撈一把的機會。而趙寶栓沉寂許久,對于這筆生意同樣觊觎。
土匪說的好聽點,還講究個“義”字,但要想平白無故想攬起幾百號人,談何容易。
起碼你得有錢有槍,養得起,裝得起。
趙寶栓想得明白,這趟生意,他志在必得。
這天上午,他就把手下幾個師爺相當的人物齊聚到了自己屋裏。沈延生是外人,被他趕出去遛彎了,可也不是單放出去,有瞎眼跟着他。
臨出門,沈延生很是鄙夷得看了看那兩個毛毛糙糙的臭皮匠,這其中就有肥着膽子調戲他的劉炮。
就這幾個粗人湊到一起,難不成還能弄出什麽錦囊妙計來?反正他是不信。
白堡坡這塊山勢較陡,前面看是茂密的樹林子,背面卻是無處下腳的懸崖峭壁。直上直下的山路沒有正經臺階,沈延生随便走了一會兒,就覺得腳底下痛得厲害,半步也不願動了。他挨着塊水邊的大石頭坐下,一直跟在後面的瞎眼健步如飛的趕上來。
他在這裏待得久,腳也熟,路也熟。看出沈延生吃這山路的苦,就笑嘻嘻的從後腰掏出個牛皮水袋遞過去:“大嫂,你喝呗。”
沈延生擡頭睨他一眼,發現這小跟班有一口好口牙,雪亮雪亮的十分整齊。
“你叫我什麽?”他不悅的開口。
瞎眼蹭蹭腳底的山石說:“我知道,你是我們趙哥從山底下擡回來的,睡也睡了,可不是大嫂麽?”
瞎眼其實不明白這男人和男人到底怎麽睡,可劉炮是這麽說的。他說這個男學生和老大在炕上辦過事兒,所以要自己時刻盯緊這位準大嫂,關鍵時刻,還可以算是立功。
盡管劉炮這人經常信口開河的沒有正經,但趙寶栓也确實是把屋子騰出來給這男學生住了,這點總假不了。所以瞎眼對沈延生特別好,鞍前馬後的,怎麽伺候趙寶栓就怎麽伺候他。
蹲到地上給沈延生捶了捶小腿,他一臉谄媚的說:“大嫂,我們回去?”
沈延生接過牛皮水袋喝了口,仰頭環視周遭,并不回答。
他們處在一個小山澗裏,老遠的崖壁上垂着瀑布。山水激流奔騰的下來,沖刷過一徑卵石水草,淌到他們面前便成了清澈透明的潺潺細流。
沈延生享受着瞎眼零碎的拳捶掌揉,頗有滋味的問道:“小眼睛,你想不想去底下的鎮裏呆着?”
瞎眼一愣,馬上說:“這兒挺好,幹嘛非得下去。”
沈延生擡腳朝他褲裆裏勾了一下,差點把人頂出去。
“沒世面,這山上可沒鎮裏好。”
瞎眼憨厚的笑了笑,提着褲腰站起來:“鎮裏不是不好去麽,再說了,我跟着我們老大。”
老大?你們老大可活的比你們周全!
心裏譏諷,沈延生說:“跟着他?跟着他這麽打家劫舍的過渾日子?”
瞎眼吸了吸鼻子,歪頭捶着沈延生另一邊的小腿:“這怎麽是渾日子,總比我下山要飯又讓人欺負來的好。”
“出息,土匪可不是什麽長久活,你就甘心這麽一輩子窩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這一次,瞎眼不回答了,光是抿着嘴憨憨的笑,也不說願意,也不說不願意。沈延生俯下身,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對方毛茸茸的寸頭。
“哎,我問你,你跟着那幫人下山搶過東西麽?殺過人麽?”
瞎眼搖搖頭。
沈延生說:“那你這土匪可怎麽當的?清清白白也不殺人也不越貨,萬一哪天真讓人給剿了,不是冤枉?”
“剿不了,咱們老大可厲害呢,鎮長都琢磨着這事兒多少年了,還不是拿咱們沒辦法。”
“厲害?聚了一屋子土包子學人家開會,這就叫厲害?開什麽會,一窩草包,臭皮匠都頂不了半個。”
“那是咱們老大對這趟活上心呗。”瞎眼說,“鎮長的生意油水多,不撈白不撈,這一路可不止我們盯着,對過山上還有萬長河吶。”
萬長河?又聽到這個名字,沈延生琢磨起剛來的時候劉炮說的話。看樣子,這姓萬的跟趙寶栓是同行,怪不得,一碗飯兩個人吃,能不眼紅犯急?
兩個人又在溪邊歇了一會兒,回到山上,天已經擦黑。
趙寶栓和那一幫開會的不在屋裏,沈延生就大搖大擺的脫鞋子上炕。
劉炮給他找來兩件半舊的褲褂,他嫌東嫌西偏不愛穿。所以只要吃過晚飯不出門,他就把自己脫得光溜溜的用被子捂起來。
肚兜辟邪又鎮災,被他仔仔細細的洗幹淨收起來,至于來時候穿的褲衩,早在內天晚上就被趙寶栓這猴急的給撕爛了。
仰面朝天趟在熱炕上,底下暖融融的柴火烤得他昏昏欲睡。不知不覺伸手下去握住腿間的器具,他壓在被褥上扭了扭屁股。不疼了。
他在這裏住了好久,什麽事情也不幹,漸漸的膩起來。早先在家雖然也不幹活,可畢竟還有娛樂活動。閑暇之餘看看報紙跳跳舞,他還要跟着留聲機裏的唱片盤子哼上兩句。可現在,整日的除了聽雞叫蟲叫,他連支像樣的曲子都聽不到。這就好比一個終日葷腥的地主偶然嘗了兩朵山裏的蘑菇,起初是回味無窮,可天天吃日日吃,就膩了,膩到甚至連味道都不想聞見。
幹躺着不動,他兩個眼睛定定的眸子漆黑,心裏卻大大的騷動。
到底下不下山?
這一旦下去,必定要四處流浪居無定所,北平這麽遠,他又沒錢,一路上兵荒馬亂的,指不定還有多少危機四伏的險境。與其唐僧似的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去攀那位不知道有沒有的遠親戚,還不如就此留在這山上來的惬意。
可這留下得有名目,名不正言不順,趙寶栓真能留他到幾時?再說了,就算人肯留他,他又真的就甘心在這山窩窩裏做一輩子不入流的土匪?
沈延生讀過書,還是個含着金湯勺的主,雖然沒有什麽保家衛國的雄心壯志,可他決計不肯這麽埋沒自己。山下的世界花花綠綠,他肯定是更愛那花花綠綠的世界。
翻身對着炕外,他擡眼看到那房梁上懸的大綢花,不知道是人忘了往下摘還是根本就懶得摘,紅彤彤的一大朵,綻在交錯的深黑色梁木間。
一股子怨氣從肚子裏沖上來,沈延生又想起了趙寶栓。
這狗.日的!頭天夜裏還抱着自己又親又抱,恨不能把張嘴都和JB一起嵌進身體裏去,轉天就連面都不敢見了。這叫什麽?!
沈延生不平,可又想在對方面前正起身來,他得讓趙寶栓正眼看他,而不是一味的回避他開花的屁股。
鑽在熱被裏一翻身,滿肚子怨氣灼得他兩個眼珠子烏潤潤的發黑,躺在炕上忿忿的想:媽的趙寶栓,老子可不是白睡的!
第二天,劉炮揣着兩個大玉米棒子來敲沈延生的門,還沒響兩聲,門就自己打開了。沈延生站在當門口,院裏的太陽照進來,照得他臉蛋雪白。
劉炮眼睛一眯,賤兮兮的笑起來:“喲,這才剛叫門,你就來開了?是不是早就盼着我來?”語氣流裏流氣,就跟久涸的光棍調戲小寡婦似的,可沈延生沒功夫搭理他。抽手摘去他懷裏的玉米棒子,立馬就要關門。
劉炮嘴裏哎呦哎呦兩聲,把腳踩過門檻去,硬卡住兩扇即将關閉的門。
“怎麽了你這是?”
“不怎麽,嫌你嘴賤,不樂意讓你進門。”
劉炮笑道:“怎麽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這屋的主人了?”逆着沈延生的力道,他推門就進。沈延生睨他一眼,低頭嗅了嗅手裏的玉米,扭身往炕邊去。
瓷人悶聲不吭的在自己面前吃玉米,紅口白牙動得劉炮心裏又癢嗖嗖的賤起來。探身挨上去,他低低的叫他:“哎,學生哥。”
沈延生轉着手裏米黃飽滿的棒子,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學生哥,你給我出個主意呗。”
眼珠子一轉,沈延生眼裏的不屑斜斜的從眼角射過來:“你?”
劉炮點點頭:“是啊,昨天我們老大不是張羅着開會麽,就為了我之前說的那波煙土的事兒。你念過書見識也廣,幫忙出個主意支會支會?”
沈延生哼笑,也不吃玉米了,直接把剩下的半根還到劉炮手裏:“大早上跑來找我,就為這個?”
劉炮讪笑,低頭就着人吃剩下的啃了一口說:“也不是,我就是來碰碰運氣。”
沈延生說:“主意不是沒有,可我總不能白白給你們辦事。”盯了一眼劉炮手裏的玉米,他接着說,“鳥為食人為財,你們窩在這山頭上肯定也不是為了稱兄道弟的拉幫結夥。”
劉炮接茬:“你有什麽條件,盡管說!”
沈延生:“條不條件說不上,我只拿我自己該得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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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